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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蕾西笑答：「大家都知道我的身分了，要我扮成男人可沒用。」

克蕾西擠出最和藹的笑容。「說不定，」她說：「但我現在還不能出太多力氣。」

「好。」

「得到什麼結論？有能實用的東西嗎？把水變成酒？」

「去年應該有，今年嘛？應該沒機會，這一帶的村莊還有糧食，要是真有軍隊路過，大概就都掃光了。」他抬起頭：「看見妳又能上馬真是令人欣慰，克蕾西小姐。但我在想，妳還願意披掛上陣嗎？我們很缺軍官。」

「那怎麼成呢？知道我是女的，男人一定不聽話。就算聽話了，也會老想些有的沒的，變得很散漫。」

「事實上是因為搭車很辛苦，公爵大人。」愛翠安回答。

「跟我走。」克蕾西轉來轉去，但是無路可退，公爵軍的車隊逼得她們只能繼續向前。愛翠安跟著她轉向，但一如所料，另外一邊山坡果然又衝下一批敵人，他們手持烏雲般的鋼刀砍殺過來。

他邊嘆氣邊脫帽：「是，其實我只是有點憂心。我們一路走來，帶走的……年輕女孩兒，也就越多。即使我跟公爵建議了，他還是不肯拒絕這些人。」

「應該沒辦法，」愛翠安回答：「一些簡單的變化沒問題，但是酒這種化合物很複雜——」

又是幾聲槍響，距離更近些。公爵往前一望，守衛立刻將他周邊圍住，並且檢查手槍與卡賓槍是否備妥彈藥。「也說不定沒事，」法蘭西斯說：「搞不好是強盜，或士兵喝醉了鬧著玩。」但他還是拔出手槍擱在腿上。

「好吧，」赫丘爾接口：「那至少可以換匹騎兵坐騎，我們兜兜風、敘敘舊。」

愛翠安拍了拍小尼可，看著那三人對話她覺得很妙，自己馬就被撇在一邊。前幾個星期，赫丘爾和法蘭西斯兩個都對她獻殷勤；瞬間他們忽然中意身邊的紅髮女孩了，還真有些不習慣。她心想：要是克蕾西沒受傷、體力好，搞不好他們反而不會注意呢。

「還可以，一直在實驗。hｔｔps://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m」

「妳的天使微積分進度如何？」

「真是夠了！」愛翠安將小尼可抱緊，剛剛孩子差點滑出去。「看來這車子不會比馬背要平穩多少，對妳的傷勢也沒好處。」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公爵大人。」克蕾西道：「但我認為這麼一來，只會引起士兵不滿。」

後來終於有聲音了。一開始很低沉、很微弱，但逐漸翻騰變成響徹雲霄的歡呼。

「就道德層面來說，這些女孩兒只會散播罪惡。就實際一點的角度而言，我們的糧食越來越少。」

「所以說，你認為最近有其他軍隊經過？」克蕾西問。

「夠啦，愛翠安，妳還真是永遠都搞不清楚別人是不是開玩笑。」

只是自己最近也比較少露面，多半跟小尼可在一起。在男人眼中，如果女人帶著孩子，就算不是透明了也是半透明。克蕾西還在與他們閒聊，愛翠安索性託詞說要去找保母，但遠方一聲槍響使她猶豫不前。

「有可能沒事，」克蕾西附和：「不過我們可以多退一點。」

「喔！」克蕾西意興闌珊道：「我說過啦，妳做那些實驗的時候記得小心點，離其他人遠一點比較好。」

「他為什麼要趕走這些人？」愛翠安大聲說出心中疑惑。

克蕾西步履蹣跚地抱著小尼可拉斯走到一邊，愛翠安則去找馬兒。她自己有匹母馬在附近，可是克蕾西習慣騎公馬，得為她找一匹。但說真的也不大急。這支小軍隊行進速度受到車輛限制，而車輛在這條所謂的路上移動起來不會比兩條腿要快。貴族奢華的馬車幾乎動不了，所以他們已經放棄；運送補給品與軍火的貨車勉強可以動，只是狀況不會好太多，只能緩慢前進，馬匹在泥地又是吐白沫又是冒大汗，車輪、車軸發出嘎嘎聲的頻率越來越密集。

「怎快就可以為妳找匹好點的馬兒了。」愛翠安說。

他繼續注意前方動靜，隊伍行經一座小山谷，周https://www.hetubook.com.com圍丘陵上是樹林，其實行軍多半會避開這種地形。後頭赫丘爾大聲下令，然後士兵一個一個高聲複誦向後傳達。

她將身子平攤在馬鞍上，四周槍聲隆隆，山坡林子間湧出一片藍潮，但從這兒根本看不清敵人是誰。騎兵隊率先朝開槍者衝去，可是愛翠安也看到兩匹馬倒下。她不知道自己該把小尼可帶到哪兒，而赫丘爾集結部隊準備應戰，只是敵人先下手為強，現在要判斷下一波攻勢會從哪裡切入是難上加難。

「再一次！」她又轉向另一邊。

「銅所含的哲學硫磺比較多，而且每一百個原子，銅就會多出一個火原子。」

克蕾西點點頭：「不過那些『精靈』——這是依照妳的稱呼——它們還是覺得妳不肯配合。」

「神父，您為什麼會這麼說她？」

小尼可拉斯指著他們哈哈大笑，渾然不覺這是什麼情況，愛翠安咬牙將心中那膽怯的女孩逼回去，做出勢在必行的唯一選擇。時間彷彿靜止，剎那化為永恆，她張開千眼之手的視野，知道默勒庫還在附近靜候她指示。瞬間她就想好該怎麼做，當下以視覺輔助默勒庫；她看得見刀刃的鋼鐵上有哪些親合力，也看得見穩定結構的哲學水銀、哲學硫磺、抖動的火元素與土元素，加上那些蜘蛛網般結合一切的複合力。

「狗屎！」赫丘爾罵道：「那是前面探子的位置！」他在馬蹬上一站，提高音量大喊：「上尉，準備大砲！步兵團集合！」然後一轉身，「下次再聊吧，兩位女士。」同時悶哼說，「克蕾西，妳們自己小心。」

她看著山坡上死去的人，嗅著隱約傳來的焦肉味道，她覺得自己在馬上好像失去力氣，便將尼可先遞給克蕾西。

她朝後頭走去，看見有輛車上一和圖書個人朝自己招手。是個亞麻色頭髮的女孩，大概十六歲，名字叫做妮可，愛翠安對她揮手回禮。妮可才剛來不久，這支隊伍出發一個月後，多了約莫百人，大半都是定女性。

赫丘爾在一旁不大贊同：「這幾條路從來沒好過。大人您出生之前，我就走過比這更糟糕的路了，反正只要一行軍，路況都不會好。」

「會怎樣？」

忽然馬蹄濺起泥水到身上，牠們嘶吼起來、甩動身子，前面一個年輕士兵耳朵處爆出一朵紅花，搖晃好一陣子，時間剛好夠大家聽見槍聲。愛翠安這才意識到原來四面八方飛來五、六十發子彈，不過狙擊者槍法不算準。下一個中彈的是年輕的槍手，他摔進泥巴，隊伍開始混亂。

在這些士兵前頭的篷車上坐著公爵的火槍手，共二十位衣著筆挺的男士，他們也同樣摘帽致意。

「是用不著，但是知道自己騎的馬可以跑快一點總是心情比較好。」

「不行！」法蘭西斯嘮叨起來：「不能讓部下以為我膽小！」

愛翠安沒去追究克蕾西那弦外之音，逕自叫車夫停下來。兩人爬出去以後，腳踏在非常泥濘的地上，而愛翠安也因此明白為什麼路況如此不順。雖說是「路」，但實際上只是兩碼寬的小徑，重點是，地上輪印竟有兩碼深。

「但公爵也帶你一起走了啊。」

愛翠安楞了一下，傻笑起來：「真對不起啊，我想我是花太多時間研究了。」

刀劍之間那網狀結構變得稠密、閃亮，隨後如情侶分手一般，鐵分子中的水銀、硫磺兩者分開。每把刀刃之間出現閃電般的幾何圖案，發出純淨白光，空氣中迴盪的聲音好像巨大的蟬鳴。

「我叫他們聽妳命令，他們就會聽。」法蘭西斯這麼說。

答案很快揭曉，一群穿著綠色制服的騎士猛然下了山坡攻過來，秋風掃落葉似地殺進洛林軍隊中。赫丘爾率領部下發動一波齊射，也命中了一兩匹馬，但大體來說像是對著汪洋扔石子。

克蕾西裝腔作勢地打呵欠。

他www.hetubook.com.com張開嘴一會兒，然後生氣地閉上，最後又開口：「小姐，妳應該知道妳說的話是對上帝不敬。」

「說不定我也該改成騎兵的馬。」牢輕的公爵豪氣地說。

「你也用不著什麼有精神的馬。」愛翠安心不在焉回答，她看著兒子表情變來變去。小尼可拉斯似乎也注意到每次馬兒踩在泥巴地上就會發出嗒嗒聲，聲音的節奏跟他們起起伏伏有關係。

「這匹笨馬根本沒精神。」半小時以後，克蕾西抱怨起來。

「抱他一下。」她根本聽不到克蕾西說了什麼，自顧自繼續說：「趁我還沒倒，先接過去。」之後連人帶著馬鞍一起摔落，頭上好像遮了一層烏雲。即便如此，她還是聽見大家的呼喊，裡頭混雜著自己的名字。

「的確，但是小姐，我是上帝的使徒。」

「不配合？我只是比較謹慎。」愛翠安又說：「第一次實驗就證實了，就算簡單的指令，也可能導致難以預測的結果。要是我叫它們把鉛變成銅還得了？」

愛翠安漾起一個微笑：「算了，不催眠妳了。走吧！」她輕輕踢了馬，「赫丘爾跟法蘭西斯公爵在前面，過去看看吧。」

「我也這樣想。」克蕾西邊按摩傷口邊回答：「兩腿打開跨著大概好一點。」

馬車忽然一停，克蕾西呻|吟起來，但一聲怪響之後，馬車又動了。

「是啊，路況不好對吧？這可真是不妙」

「無所謂，說都說了。」

「盪|婦。」身邊一個男人聲音罵到。一開始愛翠安以為是說自己，心裡冒起火、幾乎想殺死對方，狠狠轉頭一看，卻發現對方是氣呼呼地瞪著妮可，而且沾了泥巴的外套底下穿著神職制服。

「開始中介，」她對精靈下令：「強化鐵分子間的親合力，釋放硫磺，去！」

教士皺起眉頭：「只有兩個神職，卻有兩三百個妓——兩三百個追隨者，誰吃得比較多？」

「問題不在這裡喔，」愛翠安語氣平淡地駁斥他：「重點應該和*圖*書是——誰真的有做事來換口飯吃？」

「兩位小姐好。」到了前面，法蘭西斯公爵笑著問好：「什麼好事將兩位帶來了？」

「我們已經有洛林區的宮廷祭師。」

等火燄平息，好久、好久都沒有人出聲。洛林軍全呆了，他們看著山丘，山丘上沒有人在動，只有刀劍化成液體，順著燒焦、失去生命的手滴下來。愛翠安一回神，知道自己還站在馬上，手舉得高高的，剛剛釋放的強光現在才暗下來，四周士兵目瞪口呆地望向她。這場景有點像是她站在河邊，碰上一群開著嘴的魚。

「我只知道這句話對你不敬，但那就是我的用意。」愛翠安甜笑道：「至於上帝，我可不敢妄稱自己懂得祂的心思。」教士想要插嘴，但她舉手阻止，「神父不必多言了，我還有事要忙。」她一轉身幾乎將泥巴給灑在教士身上，放聲一笑揚長而去。

「意思就是說——」愛翠安還不死心想說清楚：「如果它們用最簡單的方式執行我的命令，將鉛變成銅的時候火原子會忽然釋放，搭配大量的賢者硫磺，結果就算我只更動一個硬幣的結構，也會引起大爆炸，把附近的人燒得連骨頭都不剩。」

痛罵神父一頓可說有些膽大妄為，並非愛翠安年蛵時會做的事情。她微笑著回想，自己剛剛似乎是想像克蕾西會說些什麼話吧。但也不對，換做是克蕾西，大概會提議親自示範，所謂通姦如何得以增進士氣才是。她恨這些教士，可是愛翠安卻能理解這些教士。就某種層面來說，愛翠安曾經身為其中一員。

克蕾西一咂舌也跟上去，穿過原先的馬車，現在車上空無一人，之後是六輛裝兵器的車，接著就是拖了一百碼長的行軍隊伍。她們所到處大家脫帽行禮，小尼可拉斯看了很樂，短短的指頭比來比去、口中咕嚕咕嚕的，簡直像是在唱歌。

公爵清清喉嚨：「女士，您不需要偽裝。」

那教士的名字愛翠安也不知道。他轉過身灰藍眼睛帶著歉意說：「抱歉，小姐，我不該在妳面前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