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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笑，臉上皺紋更多：「在城裡當差的人，很多我都認識。我們猶太區這邊，也得知道城堡區那兒有什麼風聲啊。」

「又兩個人死了，如果你想問這件事。」

「假如可以，我會把他也偷走。」

拉比回答：「看樣子皇帝很想把你這小偷抓回去，真的、真的很想哪。」

小班抬起頭：「你自言自語完了嗎？」

小班真想叫老先生別再說他是小偷了，不過卻又不能否認這件事，想要狡辯只會更顯得他確實是桀驁不馴罷了。

「你是小偷，幹嘛不自己拿？」

「對，目標是說動二位加入。你們也知道俄羅斯在北方有多猖獗，全歐洲大陸沒有一支軍隊能夠抵擋他們，荷蘭、萊因河流域、黑海周邊都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還有誰能阻止得了呢？」

「對，小勃，我會找到辦法進去。除了書以外，我還得搞清楚艾薩克爵士到底隱瞞什麼秘密，就算沒辦法拯救布拉格，也得要先警告這裡的居民。書我當然一定要拿走，要是魔像殺的是王宮貴族那也許就罷了，但是史蒂芬死得很冤……」他忽然心頭一驚：「老天，話說另外兩個死的是誰？」

「我們犯過錯、運氣也不好。」弗瑞克不諱言：「其實我們只差一點點，一點點而已……」那對深藍色眼睛好像飄過亡魂，「擋在我們前面的不是沙皇，是寒冬。我們的人全身凍僵、死在毯子裡，撐下來的人鼻子或腳也因為凍瘡都潰爛了，到今天我都能聽得見他們在哀嚎。」他抿著嘴一會兒，「可是大家還是要作戰，因為國王下了命令，而且國王自己在前線從不退縮，他沒有躲在溫暖的地方大吃大喝。在戰場上，士兵永遠會追隨並肩作戰的人！」

「是啊，問題是，我不是你的。」小班口氣暴躁起來：「大家都搞錯這一點，以為班傑明．富蘭克林是個東西，可以買賣、可以交換、想殺就殺了沒關係。你最好是想清楚，勞勃……弗瑞克，你也一樣。假如你們想出賣我，那你們能賣出去的只有一具屍體而已，我已經受夠被人利用的日子了。」

「我可沒有威脅的意思。」弗瑞克語氣平和：「你剛剛解釋了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鬼地方，現在輪我解釋為什麼我會跟著你們，當然，前提是你想知道。」

「安娜？」小班想到安娜美麗的臉蛋與衣服下玲瓏曲線。但幸好不是蘭卡，感謝上帝，她可還不能死。不過作為牛頓身邊的女僕，她能活多久？

「然後，你還說得不到乾脆殺了我們。」小班可沒忘。

「明智之舉。www.hetubook.com.com」勞勃輕聲回答。

「先生——」小班又開口。

「不知道，牛頓似乎覺得不急。」

「小班，聽我說。」勞勃語氣沉重地說：「我是你的朋友，否則之前在莫爾道河邊，把你扔下不管不就得了？或者乾脆在你腦袋上揮一棒，把你留給皇帝的走狗處置更快，反正他們追的是你不是我哪。可是說真的，打從我們到這兒的第一天起，你就被自己的傲氣給弄迷糊了，腦袋裡好像裝了個昏君一樣，什麼都看不明白。我不管你對那些國王啦、貴族啦有什麼意見，上帝明白我也看不慣他們作風，問題是他們腦子裡可不懂什麼叫做義氣，他們只懂得耍手段、只知道自己要什麼而已。你還沒辦法看清楚現實多殘酷的話，那就等著上天堂吧。你面對的是一整個國家這樣龐大的怪獸，我勸你最好逃遠點。」

「聽清楚了，小偷，那『怪物』可不是『我的』。魔像是很久以前我們祖先做出來保護族人的工具，後來這種東西危險性比實用性高，就把黏土做的身體先毀了，可是留下靈魂，以防有一天又要用到。至於我所做的，小偷，我只是把那個靈魂留在下面，讓它靜靜的不要傷害別人。我的能力也只到這裡而已，我又不是索羅門王或者羅威拉比，哪有辦法指揮或摧毀這種東西？這件事得交給你了，小偷先生。自己闖的禍就要自己解決。」

「這是有原因的！」小班叫著說：「這樣我才有機會可以發明出反制的手段。我想要用盾擋住劍，不是再鑄一把劍去殺人！」

「當然是把書帶回來啊。」

「好、好，過來，書桌也讓你偷走算了。」

「拜託你。如果你想報復，我會在這裡任你處置，請趕快把你的怪物叫回來吧！」

小班嘆口氣：「弗瑞克上尉，很抱歉把你給拖下hetubook.com.com水。」

他忽然心生一計：「拉比，你怎麼會知道城裡頭這幾天死了誰？」

「他當然不急，艾薩克爵士應該有辦法隨時離開這裡，對不對？」

「不對，你不懂。你壓根兒不懂！當初你也是救不了倫敦的，就算這一回你能替布拉格做點什麼，機會已經溜走啦！」

勞勃皺眉：「看樣子你知道點什麼內情，弗瑞克上尉。」

「不能讓沙皇搶走你們，」弗瑞克說：「絕不可以。」

「你當初應該警告我的。」小班說：「我那時候別無選擇，師傅要我把書帶回去。」

「那你認為我們可以上哪兒？」

弗瑞克撫了撫下巴鬍渣：「富蘭克林先生，聽你一開始那番話，我想，我要說的事情你聽了不會太高興。其實我到布拉格是為了找你跟艾薩克爵士。」

「我不確定，可是老頭子說它不在這兒，加上我們也有證據證明那怪物在城堡肆虐。」

弗瑞克點頭說：「陛下聽說你們的事蹟，大家也都知道布拉格成了魔法都市，明明軍隊人數少得可憐，卻能不憑武力，而是靠著巫術的威力擋下所有攻擊。這就是我們缺乏的，論士兵、論刀劍、論槍砲彈藥這些，我們一樣不少，可是俄羅斯有火龍砲跟迫擊砲，那些閃電、火燄好像有腦袋一樣，不管怎樣都會命中，他們一定是有惡魔幫忙。這可不是靠士氣、靠戰略能夠對付的東西，我們必須發展自己的科學，兩位先生。這就是我來的目的了。」

「我懂你意思。」

「兩個人？」

「我是瑞典軍人，」弗瑞克說：「這部分是真的，但事實上我沒有離開祖國軍隊，會到這兒來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瑞典王室的命令。」

小班沉默一會兒，之後坦白說：「對我來說，這些戰爭是王與王之間的問題，我一點兒也不想管。弗瑞克中尉，你知道我在乎什麼嗎？世界上有一些腦袋裝糨糊的君王想把星星拿來丟，他們為的是什麼？是要稱霸一片荒蕪嗎？但世界給這些人看管，已經變成這德性了，我可不想助紂為虐。」

小班沒聽過弗瑞克用這種語氣說話，應該說，他不知道有人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語調逼得小班覺得他必須要說清楚，而弗瑞克也正在等他說清楚。

小班咬住嘴唇，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跑來約書亞之子以撒的住處。直覺告訴他，這位拉比就算面對窮凶惡極之徒，也不會將人交給士兵，結果果然沒錯。話說回來，有和圖書誰會想到來這兒密室找他？

「查理王派你來？」勞勃問。

花了一兩個鐘頭，他與勞勃才將事情說清楚。弗瑞克邊聽邊點頭，眼神專注、沒有任何懷疑的神色。故事說完之後，他將雙手枕在頭後面，活動一下肩膀跟頸子，並且露出微笑。

這句話像是毛瑟槍子彈一樣從晾在一旁的弗瑞克口中出來。他靠著牆壁，雙手交叉在胸口，嘴唇抿得很緊。弗瑞克臉上有不少疤痕，油燈一照使得小班分心想到月球表面，也想到蘭卡、還有那天晚上心中充滿的期望。

弗瑞克搖搖頭：「還沒，我們已經重整好，瑞典那邊的軍隊準備再度出征，尤其現在這時機非常微妙。土耳其那邊會幫我，但前提是要讓他們相信我們能打贏。」

小班滿臉脹紅：「那我該怎麼做？」

他乖乖坐下。「對不起，」他開口說：「害你被打了。」

「不夠嚴密。」

「別擔心，」弗瑞克輕鬆地指著勞勃的劍說：「計畫改變了。」

「我洗耳恭聽呢。」小班道。

「我可不意外，早就懷疑了。」

「他們都是無辜的，先生，不應該因為我做錯事情而去懲罰別人。你一定要把那——『魔像』？——叫回來！」

「上來，小偷跟小偷的朋友。」顫抖的聲音往下飄：「上來吧。」

「莫斯科那兒有人很想跟你當朋友。」

「兩個女孩子，米拉跟安娜。」

「很好，太好了，我可以借筆墨一用嗎？」

「唔，」他說：「比我想像的精彩呢，那彗星什麼時候會砸到這兒來？」

「是，其實你們要知道也不難，只要注意自己問什麼、問誰就行了。」

勞勃卻好像被人揍了一拳悶哼說：「你瘋啦？你進得了城？」

「所以你應該有辦法送信進去？」

「這又與我們何干呢？」小班追問。

小班點點頭：「我會的。」

小班擠出笑聲：「真是久病成良醫，」他自嘲起來，「傻子只能從經驗學習。勞勃，我不肯走的原因是……」他忽然快要灑下眼淚，但硬是逼了回去：「我必須為那些事情負責，我犯的錯也必須由我來彌補。這兩年我看起來風流，其實只是裝的，我想要忘記過去那些事情，但是根本沒辦法。也許我是沒能耐解救這城市，還有其他人願意努力看看嗎？」

「我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除了你之外。」勞勃老實說。

「上尉，請讓我想想——」他才這麼說，密門忽然打開，一絲光線從樓梯射下。

「說得好，可是你在這邊已經沒機會了，勞勃．奈恩先生剛剛分析得很清楚。我可以保證瑞典ｈｅｔubook•ｃｏm•ｃｏｍ提供同樣的機會，攻擊我們自有辦法，而防守正是我們所需。」

「完了。下一次要等到我們躲在這兒沒東西吃，只好把對方給吃掉的時候。到時候我會請你拿鹽巴來。」

「啊，是啊，完美的科學證據。你怎知道那玩意兒不能兩邊來回？還有說不定它有父母兄弟姊妹朋友住在這兒呢？」

「是啊，小偷，他們知道你來過，對吧？」老人指著旁邊的板凳：「坐下吧，小偷跟朋友。」

弗瑞克難以察覺地點了頭：「那牛頓？」

「我是不夠格過問你的判斷啦，學徒大人，」勞勃喃喃說，他那張臉在油燈光線中像是一張飄在半空的黃色面具。「不過，這地方看來並沒有比較安全哪。」

「多謝你抬愛啊，」小班說：「不過如果你希望我乖乖聽話，可能得換個策略才行。我剛剛說過，我受夠別人的氣了，要是你以為威脅我有用，那只能說你跟我一樣非常笨。」

弗瑞克一瞬間就擺好架式可以出招，勞勃的速度也慢不了多少。小班蹣跚起身，跟兩人相比動作有點笨拙。

「我想不是瑞典吧。」勞勃接口：「二十二年來，查理王都一直跟俄羅斯交戰，但每年節節敗退，不管在俄羅斯境內或者在瑞典都一樣。」

「聽好。」

「怎麼回事？」小班連忙問。

「好，我承認我不科學，」勞勃又說：「但是布拉格恐怕不是久留之處，該去其他地方碰運氣了。」

「你好好想清楚唄，」勞勃好像對個小孩講課一樣：「這不就證明我剛剛說你太傲了嗎？你想做跟你做得到，這不一樣，對吧？」

「士兵打你？」

「你不用假惺惺道歉了，要跟著你們跑是我自己的決定，不過我可不打算一頭霧水地玩下去。」

「是、是，我知道你很抱歉，你也後悔偷了我的書。」拉比的眼中有怒火，但好像又很得意。

「我第一次上戰場比他現在還年輕，不過也更蠢。」弗瑞克大剌剌地說：「富蘭克林先生有些缺點，但我還蠻欣賞他的，是個比他師傅要好些的目標。」

小班聽了一愣，攤開雙手說：「可能，不過應該會有人嚴密監視他。」

「喔，我一定得這麼做嗎，小偷？」

「這一點我不懷疑，」勞勃說：「可是，你們怎麼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輸了。」

小班注意到勞勃有了反應，他的手早就在劍柄周圍遊移，現在更是靠近。

「也該懷疑的。但我來這兒不是要綁架你，是想拉攏你，要是失敗就得殺死兩位。」

小班蹙眉，希望靈光一現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可是他只覺得腦裡ｗww•heｔｕbｏｏｋ•ｃoｍ.coｍ有個大鍋子正在冒泡：他得想的事情太多，實在不缺這一件。

「莫斯科不拿也罷，我們陛下沒想到那麼遠，當務之急是畫出邊界，要沙皇明白，『俄羅斯人不會一統天下』。」

「你剛剛才說過，沙皇占盡優勢。」

弗瑞克一笑：「你是個勇敢又忠實的人，勞勃，這兩項品德很難得也很高尚，只可惜我們這位大男孩還不揮得欣賞。」

以撒拿著條手帕擦額頭，而手帕和他頭上兩邊都是一片紅。

「聽好，你們兩個幼稚的傢伙，隨便誰都可以，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否則我就扭斷你們脖子。等那猶太人回來，我會鞠個躬走人，請他幫你們收屍。」

勞勃的雙手冒出來，跟臉一樣飄在空中。他不很肯定地四處比劃，指著上頭快壓到人的磚造天花板、用棺材充當的桌面、還有那堆法器祭器說：「血咧，看看這兒。你確定它不在這裡？」

「別說傻話了，你『別無選擇』？你怎麼說得出這種狗屎啊？味道不臭嗎？」

「想要的話是有辦法。」

「但我可不想與他們結交。小勃，我不想聽，你要去就自己去，但我不會跟你走。」

「勞勃，你不明白的，我——」

「你有更好的藏身之處，剛剛就該說啊。」小班語氣帶著酸意，他用兩根指頭在地窖的潮濕地板上摸來摸去，心想剛剛踢到的東西該不會是骨頭吧。

「他還年輕啦。」勞勃回答。

小班簡單點點頭，回頭看見弗瑞克注意觀察的神情。「上尉，」他開口說：「你說服我了，可是事情得緩一緩。拉比說我是賊，我也的確是，所以你得給我一些時間，我要多帶一兩樣東西走。當然這也會使我對瑞典國王更有價值。」

於是他垂著頭，「事情要從我還在波士頓的時候說起……」

「但你既然自稱只是找工作的軍人，為什麼會去打聽這些？」

「拜託，拉比——」

「喔，那你想要的生活，就是活在皇帝腳下，任他給你華服美食，然後你幫他做玩具、做武器、做這個做那個？」

「嗯，我想想看，」勞勃故意裝出哲人的模樣：「皇帝想暗殺你，士兵會把布拉格翻過來也要找到你，他們到世界末日也不會放棄——話說世界末日倒是近了。這時候呢，你覺得唯一可以窩的地方，是一個猶太老人家的地下室，而這個老頭子還可以使喚惡魔。喔，對了，而你才剛搶了人家的東西呢。」

「你擔心自己是基督徒，會被吸血嗎？」小班輕聲問。

「城堡那兒，魔像又殺了兩個僕人。這些人命都要算在你頭上，但那也要你在意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