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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翻了幾頁，他找到一些與椅子上那東西相關的注釋，上頭的標題是塔羅斯。

「我們沒時間爭論。」小班急促地說。

「我說錯啥啦？」小班問：「妳誤會啦，我是說美女就算只露一丁點，男人也會如癡如醉。」

那是肉體、不是屍體，不是人類或者任何型態的生物，就只是一具身體而已。一如桌上模型，這身體也用鋼鐵、黃銅做支架，裹了模仿肌肉的物質，頭部則是一個大玻璃球，發出淡淡的妖異光澤。小班有些遲疑，可是依舊碰了一下，結果玻璃球裡面有團液體翻騰，也在玻璃球面上留下淡淡指紋逐漸褪去。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低咳，是進來的人在清喉嚨，然後艾薩克．牛頓爵士的熟悉嗓音打破一片沉默。

「月船就是——」她回答：「月船啊，是約翰內斯．克卜勒做的。」

小班搖搖頭：「這樣對妳風險太大了。」

與數學塔相比，黑塔內部較小較狹窄，但也較為方整。牛頓常用的實驗室在這邊，他到底在這裡研究什麼，不敢讓其他人、也不敢讓小班知道？

然後是一大段鍊金術公式，小班跳過去沒看。

小班也知道要快，可是他像是故事裡闖進山怪巢穴的男孩，整個人愣住了。他該從哪兒開始下手？

這頁記錄邊緣有許多圖表，都是桌上那些儀器、裝備的設計圖。小班很快瀏覽一遍，牛頓似乎不眠不休地進行實驗，試圖將抓來的默勒庫與裝置連結，並且模擬肌肉動作。

「書？」

「艾薩克爵士沒有跟你一樣的衣服嗎？」

「超過一百年了，可是帆是新做的。」蘭卡啞著嗓子，她似乎很氣憤，但還繼續察看眼前這船。小班這也才看到，船後面擺了更大的絲帆。

「不行。」

小班有些心不在焉：「我們？不會。那時候書應該還在他房間，而且也不是同一座塔。黑塔？不是數學塔？」

「原來如此，多謝你的解答呢，富蘭克林先生。我跟鑰匙要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你應該知道那鬼東西到底是什麼吧？」

「從前門進去。」

她咬起嘴唇：「我想跟你去，那座塔也有我想看的東西。」

小班瞇起眼睛：「妳可真是機靈。」但他又低聲說：「別忘了是妳自己說不想上斷頭台，跟我進黑塔可是反其道而行喔。」

「相信我吧，我會盡力。讓我看看。」他接過蘭卡手中一包東西，打開之後鬆了口氣，是他的神甲沒錯。「希望可以用。」他一邊說一邊脫掉拉比借他的斗篷。

「嘖嘖，妳說得對，男人都是蠢蛋，露點肉出來，大家什麼都不管啦。」

過了一刻鐘，兩人第二次開門，這一回開的是通和_圖_書往黑塔的重鐵門。

「蘭卡，到底怎麼回事？」

藉由賢者水銀可造出通路，使可動搖土原子之靈進入其中，並命其擴展、收縮簡易之物質。

「喔？不行嗎？這可是我們雙方說好的。」

「現在情勢不同了。」

「但是附近有，例如勞克維宮，我沒記錯的話，它在黑塔旁邊。這次妳可沒有鑰匙可以勒索我了。」

結果她逕自走向房間另一邊，翻起牛頓的衣櫃：「那我自己找就好。」

「對，真謝謝妳，這下子不知道怎麼還妳人情了。」

「你被抓到才叫做真正的風險。你現在有骨氣沒用，等到被刑求，難保你不一五一十都招了。」

「喔……」蘭卡低呼：「不會吧。」

「這還像句人話。」蘭卡這才說：「現在先閉嘴，前面有人。」

「去妳的，死蘭卡……」

「我聽說了。安娜很生氣，她跟史蒂芬交往過，所以想要親眼看看到底那個——那個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看樣子她也沒法子告訴我了。」

小班攤手：「住手啦。」他悶哼，「我找給妳。」

「當然知道，我注意很久了。」他找到一個小木箱，掀開蓋子以後找到畢達哥拉斯鎖的鑰匙，是一片用金屬包住的水晶。

「你沒守約定。」她說。

「真是高招。」他對著那團應該是蘭卡的色塊低聲說，兩人已經遠遠拋開大門守衛。「我可以調低神甲強度了嗎？」

「我是聽說過這玩意兒，」蘭卡說：「不過百聞不如一見，之前就在猜你是要找這東西。」

房門開了，小班也想到自己進來後，居然忘記先將門重新鎖上。腳步聲滑過地板，接著是好長一段時間靜默。蘭卡情緒平復了些，穩穩靠在小班身上，傳出一陣暖意；要不是他一直想到兩個人被絞死、面色發紫的場面，應該算是不錯的感覺吧。還有——

一聽見驚叫聲，小班抬頭看看蘭卡，他幾乎忘記這女孩兒了。蘭卡站在窗邊，掀開某個東西上頭覆蓋的布幔。那東西乍看之下，很像是一行人飛來布拉格時搭乘的飛艇，可是體積更大、而且是黑色金邊，上頭好像有折疊起來的風帆。

小班吃了一驚：「黑塔？不是數學塔？」

小班聽了也想到尤金親王描述拷問俄羅斯人犯的過程，只能不甘願地點點頭。

「喔！」

小班聽見腳步聲靠近，直覺緊繃起來，將手搭在冰冷的黃銅劍把上。但他回神一想，嘆了口氣，將手指抽回。如果碰上需要出劍的對象，那他此行也等於失敗；現在他反倒希望自己根本沒把劍給帶來，雖然帶武器有機會嚇退一些敵人，但對方聰明點的話，或許就會發動奇襲，或者是遠遠地開槍射殺。

「之前我就想跟你說了，」小班回答：「但是妳不肯聽我說。我警告過其他人。」

過一會兒他可以看見來人是誰，正是他所等候的那女子，不過她披上斗篷，在夜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身影朦朧。他沒浪費時間，立刻確認對方是不是獨自前來、有沒有被跟蹤。觀察一下以後，他沒找到可疑跡象，便朝下面輕輕出聲。

圍上頭巾的女子往上抬頭，的確是蘭卡，跟最後一次見面時相同，在月光下那臉龐顯得蒼白。

「妳注意看。」他低聲吩咐，然後將鑰匙插|進去。

「可以，中庭沒人。」

「不行，妳那雙美|腿這次沒用。」

「他今天要跟皇帝一起用膳。」

「你剛剛說那是『高招』？我看倒不如說男人都是傻蛋，這麼點小手段都能混過去。」

「太好了。如果順利，我可以防止再有人被殺。可是如果沒成功、如果我也出事了，蘭卡妳要離開這座城，離開布拉格。」

「她根本不是在主宮裡做事，都在城堡其他地方走動，出事的時候她正好經過黑塔而已。我們之前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差點送命？」

「不對，」蘭卡哽咽著，小班察覺原來她強忍淚水，「這是月船。」

他在桌子間穿梭，發現艾薩克爵士不只是重現以前書房原貌，也添加一些新東西在裡頭。這裡有分解後的動物肢體，裝在玻璃罐黃色液體內，甚至也有人類在其中——手、腿、頭——一樣裝在容器內，看得清肌肉與骨骼。每個罐子旁邊有一張解剖部位的素描圖，牛頓用奇怪的符號加以註解。小班恍惚間也察覺到，蘭卡似乎一點都不為眼前這些東西所惑，已經在堆滿書的架子上開始尋找目標。

她聳聳肩：「不相信，不過我不是很在意。你有受傷嗎？」

「班傑明？」她也輕聲問。

「等一下，」小班呼著氣說：「噓！」

小班雖是厭惡這內容，但依舊看得入迷，他又回頭多看了那些「提問」一會兒，發現都與默勒庫有關，也都指向先前所見的最後一道提問。提問十二是「上帝為何設計出默勒庫」，後面十八頁擷取五花八門的書籍內容，少數是英文書、多數是拉丁文，但也不少是希伯來文。

「才不是，我是個科學人，可不會賭運氣。」他將手臂套進緊繃的袖子。

「躲在這條船後面。」他壓低音量說。蘭卡馬上照辦，他也跑去躲在旁邊，然後將布幔拉起來往身上一蓋。蘭卡還在哭，不過沒發出聲音，只是空間狹小，小班感覺得到女孩在顫抖，她的頭就抵著小班的下巴，呼吸很不規律。

「該死、真該死，」他罵道：「不是午夜了嗎，誰會這時間來啊？」但他也知道是誰，當然是牛頓。牛頓一旦開始思考所謂的提問，不吃不睡也沒關係。

「找到了。」他又鬆口氣，轉頭對蘭卡鞠躬致謝：「太好了，太感謝妳了。看看我們能不能找到那本書吧，書很薄，差不多這樣大小。」小班用手比了比。他們徹底搜了房間一回，但是找不到那本書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也不出小班預料就是。他連筆記都找不到，看樣子全部都帶走了。

「你別害我被吊死就可以。」她說：「這下子你有什麼計畫？」

「哲學水銀。」他低聲驚呼，原來這個頭是個合拍器，作為以太跟物質之間的聯繫。小班又回頭看看金字塔平台上類似的珠子，然後不由自主打了冷顫。

「有幾個男人能想像一個女人露大腿走向城堡？」小班回答。蘭卡將自己的裙子扯破，裝出驚嚇的表情，對守衛說自己遭到一些不良少年襲擊，但她尖叫之後就一哄而散。小班當然看不清楚衛的表情，可是從他們的語調可以聽得出來——與其說守衛關心她有沒有受傷，其實可能是很高興那些少年將蘭卡的裙子撕破一片吧？他自己將神盾調弱以後，也不得不分心瞄了蘭卡下半身一眼，她披著那件借來的斗篷，但裸|露的肌膚還有網襪可真引人注意。

那具「身體」倒在一張椅子上，它的人腿上就是Sepher Ha-Razim。旁邊桌上上有一本打開的筆記本。

「我不知道怎麼說……」她克制激動，話都說不下去。

「你知道他把東西擺在哪兒嗎？」蘭卡問。

「你很愛在我面前脫衣服，以為總有一天會得手？」

「蘭卡。」

「唔，」他開口：「還是要謝謝妳，我現在得趕去黑塔。」

他感覺得到蘭卡的心跳，很輕、很快地一直在他胸前噗通、噗通。然後他也感覺得到蘭它的大腿、蘭卡的頭髮、蘭卡的手臂，與她接觸的部位似乎越來越熱，好像兩個人要融合在一起了。這狀況實在不妙，即便他一直壓抑自己，男性本能卻還是起了反應。他心想蘭卡一定會注意到，因為她的大腿就擱在那兒啊，另外他也不得不心想人類身體可真笨，明明危機就在眼前，怎麼還有餘力管這種事？

然而他找到的卻是以牛頓筆跡留下的許多「提問」。這是他典型的風格，在牛頓與小班之間關係尚佳時，他也以這種方式指導過小班：提出一個疑問，累積大量的相關資訊、觀察、實驗。小班的注意力很快落到提問六十一上面。

「現在是晚上，而且這東西還可以調整得更強，應該很難發現。何況，守衛都很散漫哪。」

「班傑明？是你在那兒嗎？」

小班馬上跑去看筆記本，可是卻也想到自己跟蘭卡其實隨時可能被發現。他看見一頁沒寫完的紀錄，大半是計算式與公式推演，於是興奮地找結論。

「真的很對不起，不過小姐，我也身不由己——」

「不會的，我發誓，就算野人抓到我、拷問我，我也不會說。」他頓了一下，從屋頂上往下溜，最後頭和肩膀掛在蘭卡上頭，「妳有帶來嗎？」

一踏進去，小班就湧出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彷彿回到兩年前，回到那時候艾薩克爵士的書房裡。三張大桌子上面擺滿各種哲學實驗道具、和-圖-書筆記本、粉末、帶著顏色的液體，當然也有各種工具。房間中央有個金字塔形狀的平台，平台上面也跟倫敦那兒一樣，繞了一圈閃爍球體。現在小班有經驗了，看得出來那是什麼，球體中的紅光其實是被俘虜的默勒庫。

「舊城區最近可真多老鼠亂竄呢。」蘭卡趁小班瞇著眼睛、起身拍衣服時這麼挖苦道。

他聽見有人登上階梯。

他挪動身體，兩條腿轉過來，又退了一點不敢直接落地。準備好之後，他才跳下去，雙腳踏在堅硬的石板上。

「有，祈禱我沒拿錯吧。」

不過小班無法確定這一點，只知道應該過了一個鐘頭、兩個鐘頭，房間裡偶而有些喀嚓聲、摩擦聲，所以他們知道那個人還沒離開。小班與蘭卡三不五時得換個姿勢，否則手腳都要缺血麻痺了，幸好因為靠在絲質的布幔上，他確定兩個人都沒發出噪音。

但他找不到一丁點與彗星有關的記載。

「還有，」蘭卡帶著有些緊張的笑容：「我們當初的條件就是這樣，我會帶你進去艾薩克爵士的秘密實驗室。」

「好，那就別爭了。」

「黑塔根本沒有守衛啊。」她伶牙俐齒地說。

「是啊，我最近真的是到處亂竄。」新月升至兩人頭頂，投下一道陰影在蘭卡臉上，不過小班卻看見她那淘氣的神情。「妳相信那些人說的話嗎？」

「我也要去。」蘭卡說。

她鼻子哼氣說：「用說的都很簡單，要做可沒這麼容易。我沒馬車沒錢的，一個女孩子不賣身能弄到這些東西嗎？溜出去被抓到也是死路一條，我說，你別被抓到比較省事。」

「大家說你想暗殺皇帝。」

「問題是我爸爸他——」

「那也沒道理氣成這樣啊。」

小班湊過去，瞪著那東西瞧：「這不是牛頓的吧，」他低聲說，「看起來很舊。」

但這些東西還不算什麼，那具肉體實在太詭異了。

動物靈魂其本質必為混雜，必有一物中介於以太脈衝及粗糙物質的收縮擴張之間。觀察可得：默勒庫之本質亦如此混雜，卻僅為粗物質與以太間之不完美媒介，多數情況下止於轉變特定物質。如熾天使與智天使，兩者能力專注於風及火，一者可使其濃密，一者可使其稀疏；然而透過其他方式，亦可達成中介磁力、重力或其他親合力之結果，並已獲得證據。進一步言，經實驗已確知亦有普遍性之中介者，卻無法針對特定類型之原子予以增強減弱。推論可知必有一純粹形態之動物靈體存在，然欲證實此事，無需獲得動物靈體，在原子層面亦可達成，如人造肉體。

「也沒這麼不同，」她甜笑著說：「至少有鑰匙的人還是我。」

「對，有本希伯來文寫的書，殺人的東西在找那本書，蘭卡，我得進黑塔才行，所以得先進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艾薩克爵士的房間找到鑰匙。妳確定他今天晚上不在？」

她用手掩住面孔，但小班還聽得見她哽在喉頭的聲音：「他是我的曾曾祖父。」

他一想只能嘆息：「那你打算怎麼引開守衛？」

趁沒人在附近時，蘭卡將門打開，兩人踏進去。

蘭卡頭甩了甩：「現在可不。我有個建議，你跟我回城堡，我幫你分散守衛的注意力。」

「先把妳平安送回去。」

「對，謝謝妳過來。」

「這……這是個熱氣球吧？」小班低聲問。

提問六十一：動物靈魂的本質為何？

「他下地獄去吧。」小班怒罵，而且不是隨口說說，是認真的。

「丟上來。」

「月船？妳在說什麼啊？」

進城之後，小班不敢放鬆，東看西看想尋找一些魔像的蛛絲馬跡，卻沒找到一丁點異常的地方，奇怪的是，連牛頓房間門口的怪異波動都不見了，當然這也證實了書已經換了位置，很可能跟著一堆東西都被移到黑塔內。

小班安心地呼了口氣，拿下神甲鑰匙後很快從前廳衝進書房。

「再來？」她追問。

「老天，艾薩克爵士，你在搞什麼鬼？」

「你算是隱身了沒錯，但我都還能看見一點不對勁。」

「喔，這樣啊。」小班諷刺地說：「先等等。」

「他們還忘記問我這麼晚怎麼會出城去。說真的，似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看不起我的容貌。」

「我是不該來，要是我被發現——」

要是進來的人真的是艾薩克爵士，那麼他有可能專心於研究，根本沒察覺有異狀。他是這樣的人沒錯。

「嗯，可是米拉——」

他的視覺清晰許多，看見蘭卡臉上那得意的笑容。

除了各種動物肢體跟圖畫，桌上還有幾具怪異模型，以鋼鐵甲冑組成關節骨架，抹上天藍色、如黏土的物質充當肌肉，觸感有彈力卻也很堅韌。其中一些模型，似乎是模仿旁邊解剖物造出的肢體，也有一些的形狀單純像是昆蟲的腿。房間另一處擱了台以太抄寫機，上面的機關設計與普通的機型不同，卻也填充了那種藍色黏土似的東西。

「應該沒有吧，運氣不錯。」他還是四下檢查一番，也順便可以避開蘭卡的目光。「我知道其他人沒這麼好運。」

她點點頭正經說：「安娜在牛頓的房間出事，米拉是在黑塔那兒。」

「妳怎麼知道克卜勒？」

不拌嘴時，蘭卡的緊張變得明顯多了，他自己也是差不多。但是宮廷中人走過去沒正眼看過蘭卡，當然也沒有注意到他。小班這才體會到，下人實在不需要神甲這東西的幫忙。但他也提醒自己，城堡還有其他下人、守衛要防範。兩人到了主殿門口，兩旁侍衛對著蘭卡微微行禮，但並沒有出手攔阻，想必也是急著多看一眼大腿，根本不可能察覺小班經過。

蘭卡低呼一聲，小班這下子確定了神甲還能運作，當然他的視野邊緣也出現了斑駁色彩。確認過後，他滿意地拔下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