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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1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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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薩德指向方塊唯一的接縫上、微微閃著綠光的條狀物。「封條沒拆。一旦拆開,魔比斯方塊必須在能夠產生阻抗力場的地方重新啟動。不管裡面是什麼,都沒讓瑪斯亭受傷。」
「我值完班也沒睡,」領事說。「我跟瑪斯亭的房間就隔著一張隔板。我什麼都沒聽到。」
「一百九十二座鐵塔,」賽倫諾斯用單調無趣的導遊語氣說道。「每一座都以耐久合金和碳晶鬚纖維建造而成,高度為八十三公尺。」
航向山腳的那段路和馬轡山脈映入眼簾的興奮,不遜於在任何地方靠岸,即使冰冷的雨水持續落下,六名朝聖者全都被吸引到甲板上。山麓丘陵枯萎焦黃而充滿美感,那曲線起伏的褐色和隨處突起的土丘,與草海的一色翠綠形成強烈對比。遠處九千公尺高的山峰,眼下只是灰白相間的色塊,很快消失在低雲之中,但如此殘缺的景觀已是震撼人心。雪線一路向下延伸,幾乎觸及成群的燒毀小屋和廉價旅館,也就是曾經被稱做朝聖者驛港的地方。
領事搖了搖頭。即使天氣惡劣到極點,沒人要搭車,纜車也一向保持運轉,以避免巨大的纜繩失去張力或結冰。
馬汀.賽倫諾斯舉起酒杯。「老天,這樣好多了。」
領事接過武器點了點頭。
「所以無從得知囉?」拉蜜亞思索著。
「沒有,」領事說。日出前兩小時他值班過後,就把驟死棒還給了卡薩德。
「萬一你來不及上車呢?」拉蜜亞對著上校遠去的背影大喊。
「早安,」領事回應,對自己一整夜沒睡還如此敏銳振奮感到驚訝。「現下是逆風,但風船車似乎沒慢下來。我們絕對能在黃昏前趕到山腳。」
布瑯.拉蜜亞打開舷窗。新鮮空氣沖淡了屠宰場般的血腥味,也帶進車輪的隆隆轉動聲,和船底壓過草葉的窸窣聲。「如果我們找不到瑪斯亭船長,」她說,「那麼我們就可以假設他若不是自願離開這艘船,就是被人帶走。」
「看那邊!」布瑯.拉蜜亞說。
「對,」卡薩德說,「沒人知道怎麼辦到,這是兄弟會的祕密之一。但是海特.瑪斯亭一定是相信耳格能幫他面對……」
風暴從東北面襲來,風船車在逐漸增強的風勢中輾轉前行。風暴前端低空飛行的灰色積雲下,破布條狀的白雲疾行而過。陣陣寒風颳得野草胡亂拍打。閃電一波波照亮地平線,隨後是連串雷聲,像示警槍響橫越風船車的船頭。朝聖者們靜靜眺望,直到第一滴冰冷的雨水將他們趕進船尾包廂。
「如果上校把車子啟動的話。」賽倫諾斯說。
「十二小時。也許不到。如果風速太快或結冰太厚,有時候操作員會把車停下來。」
拉蜜亞瞪著詩人。「那就是領事或我自己了。」她的聲調平板。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瑪斯亭船長不在房間裡,倒是有一大堆血在這。」拉蜜亞說。她把手在褲管上抹了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整艘船徹底搜一遍。」
「他來不及了。」霍依特神父低聲說道。
霍依特的懷疑寫在臉上。「你真的相信瑪斯亭君可能還活著?」
「我看到前五座塔了,」正在用動力望遠鏡的卡薩德上校說。「似乎沒壞。」
「瑪斯亭船長的東西怎麼辦?」一行人站在跳板前等候時,索爾問道。卡薩德先行到村子探勘了。
「如果瑪斯亭被殺了,」卡薩德說,「凶器絕不是驟死棒。我知道的現代武器不會製造這麼多的血跡。沒有人聽到槍聲——沒找到彈孔——所以我假設拉蜜亞君的自動手槍沒有嫌疑。如果這是瑪斯亭艦長的血,我會猜兇手用的是利刃武器。」
「船上很安靜,」卡薩德說。「如果有發生打鬥,我值班之前就會聽到。」
「別碰它!」領事突然出聲。
「這趟九十六公里的纜車行,最高點位於馬轡山脈第五高峰、德萊敦山山頂上空,高度是九千兩百四十六公尺。」馬汀.賽倫諾斯繼續唸著。
「我們一定離地很高。」布瑯.拉蜜亞低聲說道。
其他人盯著他看。蕾秋開始哭泣,索爾從育兒包裡拿出一根https://m.hetubook.com.com保溫條。
「我是私家偵探。」拉蜜亞說,直接迎向詩人的視線。
「有在動的嗎?」馬汀.賽倫諾斯問,他顯然清楚如果纜車被破壞了,他們的處境將有多危殆。
那女子伸進寬鬆上衣的一個口袋,取出一把古老的手槍。
「耳格?」馬汀.賽倫諾斯盯著那個小箱子。「我以為耳格是那種聖堂武士在樹艦上養的力場小動物。」
兩人都點了頭。
費德曼.卡薩德接近月臺邊緣時,速度快的驚人。領事又一次聯想到在盧瑟斯星動物園看過的舊地球美洲豹。他有些期待看到上校的腳在冰面上打滑,一雙長腿水平飛出,整個人朝下方的雪白岩石靜靜摔落。然而,卡薩德剎那的騰空飛翔似乎永無止盡,一對長臂打直、身後披風飛動。他消失在纜車後面。
「荊魔神就是一種利刃武器。」馬汀.賽倫諾斯說。
「所以呢?」
「我有一個問題。」賽倫諾斯說。
「這是血嗎?」馬汀.賽倫諾斯質疑。
「嗝呃呃。」馬汀.賽倫諾斯勉強回答。
「沒有,」卡薩德說。他轉向索爾和領事。「你們拿了廚房裡的東西嗎?」
然後白雪和密雲將一切覆蓋。
「有可能,」卡薩德說,「但我用熱源和動態掃描器檢查過整艘船,如果船上還有什麼比老鼠大的東西,我倒是沒看到。」
賽倫諾斯聳聳肩。
索爾.溫朝博剛才抱小孩回到走廊上。現在他把頭探進來。「我什麼也沒帶。」他說。
「感謝主。」霍依特神父說。
「所以,我剛剛問題的解答是,」霍依特說著,顯然一股疼痛流經全身而停了一下,「只要有對的裝備或衣著,瑪斯亭艦長可能還躲在某處的密室。」
(一星期後我們還會活著嗎?)領事想著。他沒說話。
卡薩德像卡通火柴人一般,踏著不可思議的長步跑過最後十公尺。
「怎麼說感覺還是不太對,」霍依特神父說。「我的意思是,就這樣走掉。應該要有某種……儀式。對一個人過世的某種紀念。」
「這個原本在他的長袍口袋裡。」布瑯.拉蜜亞說,拿出一張寫了數字五的紙條。

「我們為什麼要帶這隻耳格一起走?」他們來到直通車站的金屬樓梯底部時,霍依特邊喘邊說。鐵鏽像橘色的苔蘚般爬滿月臺表面。
「是啊,」領事說。「三個世紀以前有人在金牛座畢宿五附近的小行星上發現牠們。體型大概跟貓的脊椎骨差不多,基本上是砂軟骨包著一個壓電神經系統,但他們嗜吃……而且能操縱……小型跳躍艦等級的力場。」
「他媽的冷死了,」賽倫諾斯說。「山脈北邊會更糟。」
「他媽的誰選你當舞會皇后啦?」
「對了!」卡薩德突然說。「是耳格!」
「沒有。」霍依特說。
一行人齊聲讚嘆。幾小時前黑暗似乎撲天蓋地而來,但現在,他們升起於雲海之上,與列島般突出的山頂並行,便得以飽覽燦爛的落日。海柏利昂日間耀眼的藍灰色天空暗了下來,化為夜間無限深邃的琉璃藍,而金紅太陽點亮了塔狀積雲與大片冰岩交錯的高峰。領事看看身旁。同行朝聖者在半分鐘前昏暗的光照下還顯得灰暗渺小,現在卻在落日中散發著金色光芒。
「我想我要下去拿件夾克,」拉蜜亞說,但她還沒動,下方甲板就傳來一聲尖叫。
「那要怎樣把這些通通塞進這麼小的盒子裡?」賽倫諾斯看著魔比斯方塊發問。「用鏡子?」
雷納.霍依特的臉色比以往更加憔悴,他蹣跚坐上一張椅子。「所以他死了嗎?」

「快點!」布瑯.拉蜜亞尖叫。其他人跟著大喊。
「沒有。」
「我不認為……」詩人才開口又閉上嘴巴,溫朝博走上甲板,小孩從他橫掛胸前的嬰兒提袋開口向外張望。
「有啊。」詩人說。
霍依特神父清清喉嚨。「教會接受霸聯的裁決……認為這些生物……耳格……不屬於有意識的生物……因此無法成為上主救贖的選民。」
「很好。」拉蜜亞平淡的說,將詩人扔回甲板上。賽倫諾斯搖搖晃晃跌出一公尺,差點坐到www.hetubook.com.com霍依特神父腿上。
「武器?」拉蜜亞說。
「所以呢?」拉蜜亞說。「魔比斯方塊是用來密封工藝品之類的東西。又不會爆炸。」
「不。」拉蜜亞說。雪花灑在她的黑髮上。
草海的日出堪稱美景。領事從後甲板的最高點觀望著。他值完夜班之後,曾經試著入睡,然後放棄,最後回到甲板上觀賞夜晚淡入白晝。風暴前沿的低雲已將天際掩沒,但旭日的燦爛金光在高低雲層間交相映照,點亮了世界。風船車的帆布、繩索、和斑駁的甲板在日光的恩賜下閃閃發亮,幾分鐘之後,漫天雲層遮蓋太陽,色彩再度從世界流散。隨著這場閉幕儀式颳起的寒風刺骨,彷彿從馬轡山脈白雪皚皚的峰頂吹下,而山脈只是東北地平線上依稀可見的一團灰暗。
「不能證明什麼,」卡薩德接口說完。「拉蜜亞君說的對。我們不知道瑪斯亭的血型或基因型。有人看到或聽到任何動靜嗎?」
纜車滑過卸載鉤,盪出了車站。纜車和車站間的空隙逐漸拉開。距離下方的岩石有八公尺深。月臺表面結了一道道冰痕。卡薩德不顧正在遠離的纜車,全速飛奔。
「是不會,」領事同意,「但裡面裝的東西可能會爆炸。可能已經爆炸了,都很難說。」
領事轉向布瑯.拉蜜亞。「乾脆現在來說你的故事吧,拉蜜亞君?晚點我們抵達時光堡之前,得小睡一下。」
馬汀.賽倫諾斯聳聳肩。「霍依特是某個失落宗教的教士,不代表他做彌撒的時候我們就得下來膜拜。」
「我大概猜得到裡面是什麼。」領事說。
上校深吸一口氣然後苦笑。「有個死人煞車。我非得用沙袋把拉桿卡住。我不想把纜車拉回去再試一次。」

「看那邊。」上校說。
「我都拿上來了。」拉蜜亞說。「我們要一起帶走。」
「通過山區要多久?」霍依特問道。
「一星期份的食物,」卡薩德轉身,擡頭望向山丘上的纜車站。領事第一次注意到藏在卡薩德手臂凹處的長型武器,在披風下若隱若現。「我們不確定過了這裡還有沒有糧食補給。」
「所以呢,」賽倫諾斯說,「那可憐的傢伙被殺的時候,摸黑拿著武器晃來晃去的兩個人都說過話了。他們說他們是無辜的。本案偵結!」
「除非哪裡的纜繩有裂口,」詩人說。「或者我們遇到障礙物。」
「我想不是,」卡薩德說。「你們先走吧,我看看能不能把它啟動。」
「好吧,」布瑯.拉蜜亞說。「我給你一個更好的理由。」這女子行動速度之快,領事都險些錯過她的身影。前一秒她還在打開的舷窗旁邊,下一秒她已經橫過包廂大半,一手將馬汀.賽倫諾斯抓離甲板,巨大的手環著詩人瘦弱的頸子。「不然這樣,」她說,「你做合理的事,因為這樣做比較合理?」
領事擡頭望著他們行進的路線,巨大的纜繩在前方遠處縮成一線,接著完全消失。更遠數公里處的一座高峰上,下一個支撐塔閃耀著金色光芒。

布瑯.拉蜜亞和馬汀.賽倫諾斯加入在後甲板上的領事,各自端著一杯廚房來的咖啡。寒風在索具上抽打拉扯。布瑯.拉蜜亞厚重的鬈髮在臉部四周飄動,像一圈烏雲。
「沒錯,」卡薩德上校說,「如果我們找不到船長呢?」
「如果纜車被他們毀掉,我們就玩完了。」領事喃喃自語。這個一直壓抑到現在的想法,讓他胃部一陣翻攪。
「這次不一樣,」索爾.溫朝博說。「我們是荊魔神朝聖團。」
「沒道理啊!」霍依特邊喘氣邊說。
「如果你有掃描器,」賽倫諾斯說,「你他媽的幹嘛要我們花一小時在船底的角落到處爬來爬去?」
「來,」卡薩德說,他帶了兩把小型神經麻痹槍回來。他將一把交給索爾.溫朝博。並且詢問拉蜜亞:「你身上有什麼?和_圖_書
「沒人。」
「完全符合我要殺的賤人。」賽倫諾斯說,一面還在按摩脖子。
「聖堂武士不管前往哪個世界,都必須種下至少一百株永恆之樹的後代,」領事說明。「樹苗很少長大,但這是一種儀式。」
拉蜜亞喝下杯裡最後一小口酒。「大家都希望現在聽嗎?」
卡薩德對這把古物看了一陣,點點頭。「不要跟你的同伴分開,」他說。「不要對任何東西開槍,除非已經確認身分而且絕對構成威脅。」
「我昨晚完全沒睡,」布瑯.拉蜜亞說,「都在想溫朝博君的故事。」
「沒人嗎?」他們走向上校時拉蜜亞喊道。那高大男人的斗篷正從變色模式的灰黑色恢復正常。
領事朝熄滅的照明控制面板看了一眼。「靠電力。上校一把車子啟動就會打開。」
「拉蜜亞君,」卡薩德上校問,「現在你願意說故事了嗎?」
他們分兩次把裝備送上車站。風從深色建築敞開的窗戶和破裂的圓頂間呼嘯而入。第二趟上去,領事擡著瑪斯亭的魔比斯方塊一端,另一邊,雷納.霍依特被壓得氣喘吁吁。
太陽在雲層地平線上已經懸了一陣子。現在沉了下去,彷彿從內部點亮風暴積雲的深處,將萬般顏色投射到整顆星球的西方邊緣。成群的山頭比正在攀升的纜車高出一公里以上,高峰西側的冰簷雪瓦依然反射著日光。逐漸黯淡的天頂出現幾顆亮星。
「好吧,」拉蜜亞說,「教士跟我一起找下層甲板。賽倫諾斯,你跟上校一起去檢查中層甲板,溫朝博君,你和領事去查所有上層的區域,注意任何不尋常的東西。任何掙扎的痕跡。」
「屍體呢?」
霍依特沒吭聲。布瑯.拉蜜亞說,「嗯,看來瑪斯亭艦長以為這玩意會是他的救贖。結果出了意外。」她轉頭看看染血的隔板與甲板上乾燥的痕跡。「我們出去吧。」
爬上通往控制室的長梯之前,卡薩德已經把他的裝備扔上纜車。現在他從控制室的門口出現,滑下長梯,向纜車跑來。纜車已經通過月臺的登車區了。
「把器材搬上車,」卡薩德喊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從上面的控制室重新設定傳動齒輪。」
「嗯哼。」賽倫諾斯表達意見後,將鼻子埋進咖啡杯。
除了否定的咕噥聲和幾顆搖動的頭,一片安靜。
卡薩德上校看看四周。「車廂空氣有加壓。不久前我感覺到設定改變了。」
一聲撞擊傳來,之後漫長的一分鐘裡沒人開口或動作。現在他們已離地四十公尺,正朝第一座高塔邁進。片刻後卡薩德在纜車一角出現,靠著一連串結冰的小凹槽和抓手處向上攀爬。布瑯.拉蜜亞一把推開車廂門。十隻手一起把卡薩德拉進車內。
布瑯.拉蜜亞走入房間,一手畫過隔板上的厚厚血跡,再將手指湊到嘴邊。「是血。」她看看四周,走到衣櫥前面,很快看過空盪的層板和衣架,然後走向舷窗。窗戶是從室內上閂的。
「我想……」索爾.溫朝博剛開口就被巨大的齒輪轉動聲和劇烈的搖晃打斷,突然轉動的纜繩讓狹長的纜車大幅晃動,接著向前擺盪。所有人都衝到面對月臺的窗戶前面。
「因為特定的裝備或衣著可以讓一個人躲過熱動掃描。」
「我們會不會錯過了什麼?」霍依特神父說。「密道?隱藏隔間?」
「我不知道。」領事說,他自己也在喘氣。
風船車收起帆布、伸出跳板之前,六人就已經將行李搬上甲板。現在每個人都披上了禦寒大衣——卡薩德身穿霸聯軍配給的熱迷彩斗篷;布瑯.拉蜜亞的寬大服飾名叫壕溝袍,不過名稱由來沒人記得;馬汀.賽倫諾斯圍上的厚重毛皮在變化無常的風勢下飄動,時而貂褐時而深灰;霍依特神父的外衣既長且黑,使他顯得比以往更像一具稻草人;索爾.溫朝博以鵝絨外套包覆住自己和嬰兒;領事則選擇了一件稍有磨損但依然堪用的長大衣,是妻子數十年前送給他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沒有,」領事說。「不過我看過纜車的照片。」
霍依特臉色猶豫但最後還是同意。拖了半天,結果沒多少隱私受到侵犯。瑪斯亭的第一個箱子裝了少少幾套衣服,和一本《謬爾生命之書》。第二個袋子內有一百包封裝妥善的種子,快乾處理後埋放在濕潤土壤當中。
「只要在引爆的那一奈秒裝箱,這個大小的魔比斯方塊可以封鎖住一千噸重的核彈爆炸。」卡薩德上校補充。
確實,到處都是血。海特.瑪斯亭的艙房意外的整齊——床鋪沒睡過,旅行箱和其他盒子工整堆放在一角,長袍掛在椅背上——只不過甲板、隔板和艙頂大半都沾染了血跡。六位朝聖者在門口擠成一團,但誰都不願再向內深入。
馬汀.賽倫諾斯將椅子向後倒去,直到後背靠上高大的窗戶。風暴閃光讓他的羊人外觀染上一點惡魔的味道。「還有一種可能,」他說。「也許某個還沒說故事的人本來是五號,故意殺了這位聖堂武士來交換順序。」
在隨後的沉默中,領事走到窗邊。大風吹動的陣陣雨勢籠罩了草海,敲打著鉛釉玻璃窗。風船車發出嘎嘎聲,重重倒向右舷,開始另一段搶風航行
「早。」賽倫諾斯含糊說著,瞇起眼睛自咖啡杯上緣望向隨風擺盪的草海。
「記得嗎,」領事說,「昨天在邊緣城,瑪斯亭君把方塊形容的有多神奇嗎?他把它說得像是什麼祕密武器一樣?」
領事擡頭看向包覆纜繩的冰塊,隨向上前進的纜車而碎裂掉落。他拉回視線。間隔太大了,卡薩德絕對來不及。
「可是這些血……」霍依特神父起了頭。
玫瑰色夕照下眾人紛紛點頭。馬汀.賽倫諾斯聳聳肩。
布瑯.拉蜜亞叉起雙臂。「聽好,神父,如果瑪斯亭死了,對他也沒差別。如果他活著,檢查這些東西可能會對他的去向,提供一些蛛絲馬跡。不管怎樣,我們都得盡量找線索。」
「有可能但機會不大,」布瑯.拉蜜亞說。「我猜他已經不在船上了。」
「所以下一個講故事的應該是瑪斯亭。」領事低聲說道。
除了前車廂的金屬長凳和較小的後車廂裡十來個簡陋臥鋪,纜車內部既寒冷又空曠。車廂不小——至少有八公尺長、五公尺寬。前後車廂間以一層薄薄的隔板分開,有開口但沒有門。後車廂的角落有個衣櫥大小的便所。前車廂左右兩面的窗戶從腰部延伸到天花板。
「早安,各位,」溫朝博說,放眼四周深吸一口氣。「嗯嗯,真涼爽啊,是吧?」
「荊魔神,」馬汀.賽倫諾斯補上。「這聖堂武士以為可以拿一隻能源小妖去對付痛苦之王。」詩人笑出聲來。
晚餐即將用畢之際,緊逼窗外的陰鬱雲霧由暗轉明,接著一掃而空。坐在長凳上的領事轉身看到突然再次出現的太陽,無限清澈的金光灑滿整個車廂。
「沒有……等等,有了。有一輛停在月臺大門前面。」
布瑯.拉蜜亞走向壓在整堆行李下面的金屬大箱子。
詩人搖搖頭。
從車站月臺他們可以俯瞰整個草海。風船車停留在他們下船處,船帆折疊整齊、黑暗而無生氣。雪片隨風颳起漫過草原,在無數聳立的草寬頂端給人浪花四起的錯覺。
他們移往前頭的窗戶。纜車以離地一百公尺的高度越過山麓最後一段褐色起伏。他們望向後下方數公里處,最後一次看到車站、朝聖者驛港的廢墟房舍、以及文風不動的風船車。
「什麼東西?」賽倫諾斯問。
「那也許是瑪斯亭想說的事情必須保密,」詩人說。他又聳一次肩膀。「我個人認為,荊魔神已經開始收割我們的靈魂了。他連從這裡往濟慈市半路上的人都屠殺過,我們憑什麼以為他會讓我們到時塚去?」
風船車在下午三、四點駛進朝聖者驛港,不過狂風暴雨和昏暗天色讓疲憊的一行人覺得當時已到深夜了。在這旅程倒數第二段的起點,領事本來期待跟荊魔神教的代表會面,不過和圖書就領事所見,朝聖者驛港似乎和邊緣城一樣空盪盪。
風船車上再沒有半點世界之樹真言者海特.瑪斯亭的線索。經過一小時的搜尋,一行人在失蹤者的包廂會合。那裡的血跡似乎更深更乾了。
拉蜜亞對著箱子皺眉。「那我們怎麼知道不是裡面的什麼東西殺了瑪斯亭?」
「喔,他們當然有意識,神父,」領事說。「他們對事物的感官知覺能力遠超過我們的想像。但如果你的意思是有智慧……有自覺……那他們和一隻聰明的蟋蟀相差無幾。蟋蟀是上主救讀的選民嗎?」
「可以這麼說,」卡薩德說。「耳格的力場會被減弱……不挨餓也不進食。有點像我們的冷凍神遊。而且這隻一定還小。或者說,是一隻幼耳格。」
「荊魔神。」馬汀.賽倫諾斯用不耐煩的口吻說,而且不是問句。
「閉嘴,」拉蜜亞說。「誰想熱點晚餐來吃?」
「也許過世了。」拉蜜亞提醒他,一手輕鬆擡起四十公斤重的背包。
「我們這一趟不會停。」卡薩德說。
「我本來要去上層甲板,剛好經過,」霍依特神父說,聲音單調得詭異。「門開了一條小縫,我突然看到……牆上的血。」
「這我們不知道,」拉蜜亞果斷的說。「也許是誰想讓我們以為這是荊魔神幹的。」
朝聖者們將行李堆在空曠的地板中央,或四處踱步、或揮揮手臂、或以其他方式取暖。馬汀.賽倫諾斯直直躺上一張長凳,只剩頭頂和腳從毛皮大衣露出。「我忘記,」他說,「他媽的要怎樣才能把這裡的暖氣打開?」
「不會的。」
拉蜜亞伸手撫摸金屬盒蓋。「聖堂武士可以控制這些東西?和牠們溝通?」
「為什麼不?」
卡薩德在碼頭尾端向他們招手,他們從靜止的風船車卸下行李。沒人回頭。
霍依特神父遲疑的舉起一隻手。「那是……呃,私人物品,不是嗎?我想我們沒有權力這麼做。」
「有沒有看到纜車?」
兩個人都點了頭。
「血!」
「好吧。」布瑯.拉蜜亞說。她把空酒杯放下,將雙腳縮上長凳,左右手肘枕著膝蓋,開始講她的故事。
索爾.溫朝博走近領事,把麻痹槍交給他。「我不想把這東西拿在蕾秋旁邊。我們要不要上去了?」
「我有,」卡薩德上校說。「如果有需要,我還有多的。」
纜車上沒有真正的烹飪設備,不過後車廂隔板間倒是有冰櫃和微波爐可供重複加熱。拉蜜亞和溫朝博把風船車廚房帶來的幾樣菜肉雜燴成一鍋堪入口的燉湯。馬汀.賽倫諾斯從貝納瑞斯號和風船車各拿了幾瓶酒,他挑了一瓶海柏利昂勃根地紅酒搭配燉鍋。
「卡薩德說他有一次從這裡回到濟慈市。」布瑯.拉蜜亞從後車廂喊道。
「那是魔比斯方塊,」卡薩德上校代替領事回答。「向內折疊的零阻抗力場,包上一層碳——碳複合金屬外殼。」
「也許吧,」拉蜜亞說。「上校,那四個小時你和領事在值班。你們確定什麼都沒聽到或看到?」
拉蜜亞朝詩人踏出半步。費德曼.卡薩德喊道:「閉嘴。正事要緊。」賽倫諾斯跟著上校走出包廂。
拉蜜亞走到一小堆行李旁。「辯論解決不了什麼。我們來看看瑪斯亭的隨身行李有沒有什麼東西。」
拉蜜亞從上衣拿出另一張紙條。「我是六號。就算是我殺的又有什麼用?我反正就是下一個。」
「什麼?」
馬汀.賽倫諾斯看看眾人。「你們這些人看到咱們老朋友荊魔神的傑作,竟然認不出來?」
「那不是自動的嗎?」馬汀.賽倫諾斯問,他窄小的頭幾乎消失在毛皮大衣當中。「跟風船車一樣?」
「不管怎樣,」拉蜜亞說,「我們兩人一組開始找吧。除了我誰有武器?」
馬汀.賽倫諾斯指向快速靠近的支撐塔,以及稍遠處的雲層。拉直的纜繩延伸到視線之外。「我看不管我們想不想,都得通過山區了。」
索爾.溫朝博換了蕾秋的尿布。現在他又把她用嬰兒保暖裝包裹妥當,放在懷裡搖動。「我當然是沒來過這裡,」他說。「你們兩位都來過嗎?」
拉蜜亞叉起雙臂看看雨水縱橫的窗戶。「不,等我們離開這艘該死的船吧。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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