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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2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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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3

第一部

3

「起風了,」索爾.溫朝博說,他轉過身去替嬰兒擋住飛沙。這位學者瞪著暴風說:「不知道海特.瑪斯亭是不是在那邊?」
最靠近山谷入口的就是人面獅身像,然後是玉塚,其牆壁只在黎明和暮色中才呈現透明;然後再往裡走不到一百公尺,矗立著稱為方尖碑的時塚;然後這條朝聖之路往上通過漸寬的峽谷到了其中最大的一座時塚,坐落在中央的水晶獨石巨碑。表面沒有任何花紋或開口,平頂映照著岩壁的上端,然後是那三座穴塚,這幾處的入口之所以可見到,只因為通往那裡的幾條小徑已經都踩爛了;最後——幾乎在從峽口深入一公里的地方——就是所謂的荊魔神殿,鋒利的邊緣和外伸的尖塔完全就像傳說中在谷裡作祟的那個怪物身上的尖刺。
「……只想洗個澡,吃點東西,」馬汀.賽倫諾斯說:「也許可以用你的通訊器和超光速通訊連接弄清楚是誰打贏了。」
賽倫諾斯瞪著她。「喝點酒會死人嗎?」
「有誰他媽的會在乎?」馬汀.賽倫諾斯說。他搜索著他那件毛皮大衣的幾個口袋,看是不是還能找到一滿瓶的酒,但沒找到。「有誰他媽的會在乎?」他又咕嚕了一句。
她發現那並不是真正的天空,突然看到也記起自己身在何處。沙子。一陣狂亂吹來、旋轉不止的沙塵暴,沙子如針頭似地刺痛了她的臉。營火已經熄滅,被沙子蓋住,沙子堆積在三座帳篷的迎風面,帳篷的側邊鼓動,在風中發出如槍響般的聲音,營地四周形成了新的沙丘。在帳篷和配備的下風處留下一條條的痕跡。其他帳篷裡沒有動靜,她和霍依特神父共用的那頂帳篷已經半坍塌了,被越來越高的沙丘掩埋。
布瑯.拉蜜亞鑽回帳篷裡,穿上靴子和全天候的斗篷,拿著她父親的自動手槍出來。另外有件更傳統的武器,一支電擊棒,放在她斗篷的胸前口袋裡,「那我去。」她說。
可是我不許有我自己的夢。現在還不行。我懷疑我之重生——由我的死亡中重生——只是為了做這些我那已死的分身的夢。
拉蜜亞瞇起眼睛再細看了一會,看見有人或者某種東西的輪廓瞬間出現在那層光亮之前。然後那個影子就消失了,不知是進入時塚裡,還是因為襯在黑色半圓形的入口前而看不見蹤影。
「是的。」
拉蜜亞點了點頭,確定她自己植入的晶片和通訊記錄器都設定在最大的範圍,「我會回來的。」她說完就辛苦地爬上閃亮的沙丘。她穿著長褲的兩腿因靜電的電流而閃亮,沙子也因為有銀白色的電流閃動著流過斑駁的表面而像是活的一般。
霍依特。
卡薩德搖了搖頭。「我們不能讓這裡毫無警戒,我布下了警報器,可是……」他朝暴風比了下手勢。
人面獅身像的寬大入口敞開著,自人類知道這個地方以來就一直敞開著。現在像一塊黑色的長方形嵌在一道發著微光的牆上。照邏輯看來,哪怕只是為了躲避風暴,霍依特也該走到那裡面去了,可是卻有邏輯以外的原因讓她覺得這裡並不是那位教士的目的地。
其他的人在他們降落後不久,就見到了這位最近才升任的霸聯總督:在布瑯.拉蜜亞看來,席奧.連恩似乎是個小材大用的人。
布瑯.拉蜜亞蹣跚地走過了人面獅身像,在背風面稍微休息,好把臉上的沙塵清掉,讓自己能再自由地呼吸。然後她繼續走下去,一直走在沙丘之間一條依稀勉強可辨的小徑上。在她前方,玉塚在黑夜中發出一種柔和的綠光,整個光滑的曲線和突出的地方都像泛著一層不祥的光和圖書亮。
拉蜜亞點了點頭,也大聲叫著回答,在風聲中,她的聲音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要不要叫醒其他的人呢?」她忘記了卡薩德原先在站哨。這個人難道從來不睡覺嗎?
霍依特神父把他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緊些,免得在越來越大的風裡飄動。沙子在羊毛料和帳篷上刮出聲音。「難道你不怕霸軍的港口官員把那艘船移走或是動手腳嗎?」他向領事問道。
「誰贏了?」拉蜜亞問道,她指的是前一夜和今天大部分時間使天空中充滿暴力的無聲太空戰爭。
拉蜜亞俯身向前叫道:「荊魔神抓了他嗎?」
「那個地方已經沒有木柴了,」馬汀.賽倫諾斯叱喝道。火光由底下照亮了這個詩人如森林之神般的面孔。
布瑯.拉蜜亞明白了他們在談把領事的太空船由濟慈市叫到這裡來的事。她問:「你確定你所謂的緊急情況不是沒了酒嗎?」
這批朝聖者在黎明前走下山谷,他們唱著歌,他們的影子被上方千萬公里處的戰爭光亮投射在他們之前,他們整天都在勘察時塚,每一秒鐘都可能死亡,經過了幾個小時,太陽升起,而沙漠的嚴寒變成了酷熱,他們的恐懼和欣喜都消褪了。
雖然在她生長的那個世界,一個密閉空間表示可以安全地躲開有害的空氣、狂風和野獸,在那個世界,很多人在接觸到少有的空曠地方時會有廣場恐懼症,卻很少有人知道什麼是幽閉恐懼症,但是布瑯.拉蜜亞還是有著幽閉恐懼症患者的反應:兩手亂抓大口吸氣,推開舖蓋和帳篷門,驚惶地逃離那個塑膠纖維小繭,連爬帶滾地以兩手和前臂以及肘子將自己拉著,一直到手掌下是沙地,而頭上是天空。
她起先以為上校沒有聽見她的話,但接著看到他那對蒼白眼睛中的神色,就知道他聽到了。他拍了下掛在腰間的軍用通訊記錄器。
拉蜜亞搖了搖頭,挑了下快熄的火堆。她的身體強壯,從小就訓練得能擋住盧瑟斯星一點三倍的重力,還訓練得有更大的力量,可是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她非常、非常的疲倦。她模糊地感覺到有人在說話。
賽倫諾斯笑著高舉起兩手。寬大的絲綢罩衫被風吹得鼓動起來。「我他媽的怎麼曉得,神父?我只知道海特.瑪斯亭現在很可能就在那邊,看著我們,等著回來取他的行李。」詩人指著他們那一小堆東西中間的那件魔比斯方塊,「他也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是更壞的情況。」
「你們認為荊魔神今晚會來嗎?」霍依特神父問道。這位教士用黑色斗篷裹住身子,看來和卡薩德上校一樣像是夜色的一部分。這個瘦削男人的聲音很緊張。
突然之間,六個人全都望向滿布星斗的天空,閃亮著色彩,一朵朵橘色和紅色的花朵無聲地散開,遮沒了星空。
「看不到,」卡薩德說:「這場風暴,把熱影像搞亂了。」
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
布瑯.拉蜜亞很快地驚醒了過來,因為某種聲音還是動靜由美夢中給吵醒,她一時之間不知所以;那裡很黑,有種聲音——不是機械的——比她所住的盧瑟斯蜂巢裡的各種聲音都大得多;她已經疲累不堪,但知道自己才沒睡多久就給吵醒了;她獨自在一個很小的密閉空間裡,在一個像是特大號屍袋似的東西裡。
我夢見拉蜜亞的夢境和拉蜜亞本人的夢境混雜在一起。分享一個女人的夢境,一個女人的思想,並不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哪怕那個女人和我之前有著時間的鴻溝,還有比性別差距更大和-圖-書得多的文化差距。她以一種稀奇古怪如照鏡子似的方式,夢到她那已死的愛人強尼,夢到他太小的鼻子和太執拗的下巴,他太長的頭髮捲曲在衣領上,還有他的眼睛——那對表情太豐富、也太坦誠的眼睛,要不是這對太過靈活的眼睛,那張臉就可能屬於在倫敦的一天之中生下來的一千個農夫當中的任何一人。
這一天最後在失望和疲憊中結束,東邊谷壁的影子像一場不成功的戲演完後落下的大幕般,遮沒了那些時塚和山谷。白天的暑熱消失,沙漠的嚴寒很快地被一陣風吹回來,還帶著雪以及西南方二十公里外馬轡山脈高處的氣味。卡薩德建議他們紮營。領事帶路到傳統的營區,也就是荊魔神的朝聖者在見到他們所尋找的怪物前過最後一夜的地方。那塊平坦的地方靠近人面獅身像,還看得到一些研究團隊或朝聖者留下來的痕跡。索爾.溫朝博很高興,他認為他女兒就曾在這裡紮營。其他的人也都不反對。
賽倫諾斯嘲弄地笑道:「哦,那就可怕了,是吧?在我們找到死亡之前就先死亡,在我們預計被殺害的時間之前就先被殺害,那樣迅速而毫無痛苦地走了,而不是永遠在荊魔神的刺上受苦?哦,那真是個可怕的想法。」
「我們所有的地方全搜過了。」霍依特神父說。他的聲音含糊,因為他把頭低俯在他的斗篷裡。
馬汀.賽倫諾斯用挖苦的口氣說道:「而我們應該相信……一個承認是叛徒的人所說的話?」
領事搖了搖頭,「不行,那船是緊急狀況時使用的。」
馬汀.賽倫諾斯笑了起來,「對不起啊,神父。」他說:「可是你真是滿口胡言。」那個詩人站了起來,走到火光邊上,風吹動他大衣上的毛皮,也把他的話語吹進黑夜裡。「這裡的懸崖峭壁上有上千個藏身的地方。水晶獨石巨碑讓我們找不到入口……可是對聖堂武士會嗎?再說,你也看到了通往玉塚最深房間裡迷宮去的樓梯。」
霍依特擡起頭來,在狂風沙中瞇起兩眼。「你認為他會在那裡?在那個迷宮裡嗎?」
「你看得到他嗎?」她指了指他的夜視鏡和望遠鏡。
拉蜜亞低下頭,繼續往前走去,狂風在後面推送著她,好像要催她盡快走向某件重要的東西。
走到營地二十公尺以外,就看不見營地了,再向前走了十公尺,人面獅身像就矗然聳立在她面前,到處都看不見霍依特神父的蹤跡,腳印在風暴中留不到十秒鐘。
「他們又在測試霸聯的防衛力量了。」卡薩德說。火星由戳動的火堆裡升起,紅焰飄進天空中,好像要加入天上那些明亮的花火。
領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領事點了點頭,把他那具古董通訊記錄器從背包裡取了出來。那件東西原先是他祖母西麗的,而她又是由她的祖父母傳下來的。領事摸了下那具傳輸器,「我能用這傳送,可是不能用來接收。」
布瑯.拉蜜亞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個詩人襯衫前胸。她把他舉得離了地,搖晃著他,再把他放低到他的臉和她齊平。「再說一次,」她柔聲地說道:「我就會讓你痛不欲生。我不會殺了你,可是你會希望我還是殺了你的好。」
布瑯.拉蜜亞四下張望,沒有見到霍依特神父的蹤影,她考慮呼救,但知道在怒吼的風中,沒人會聽得見她的聲音。她也曾想過,那位教士或許只是到另外的某頂帳篷裡,或是到西邊二十公尺外簡陋的廁所去了,可是她感覺到不是這麼回事。她望向人面獅身像,似乎——在一瞬間——看到一個人影,黑色的斗篷https://m.hetubook.com.com像翅膀似地飛飄著,肩膀在風中拱起,讓由時塚中發出的靜電光映照出輪廓。
我放棄了,不再掙扎著想醒過來,而沉入夢鄉。
他們整天從一個時塚走到另一個時塚,沒有一個人敢獨自走開,這一小群人在進入那些可以進入的時塚前都會遲疑。索爾.溫朝博在看到和進入人面獅身像時情緒非常激動,二十六年前,他的女兒就是在這個時塚裡感染了梅林症。當年她那個大學團隊安放的儀器依然架在時塚外的三角架上,不過這群人裡沒有人知道那些儀器還有沒有作用,是否還在執行它們監控的責任。人面獅身像裡的通道,就像蕾秋的通訊記錄器上所說的一樣狹窄而有如迷宮。之前多個不同研究團隊所留下來的串串光球和電燈,現在都用盡能源而漆黑無光。他們用手電筒和卡薩德的夜視鏡來探測那個地方,完全找不到當年蕾秋在時四壁合攏、而她病症開始的那個房間。那裡只有一度威力強大的時潮所留下的遺跡。也沒有荊魔神的蹤影。
每一座時塚都各讓人感受到恐怖、希望和可怕期盼的時刻,最後卻都只得到一個鐘頭左右的失望,因為那裡只有骯髒而空盪盪的房間,像幾世紀以來的遊客和荊魔神朝聖者所看到的一樣。
布瑯.拉蜜亞很疲倦,全身痠痛,而且非常暴躁。索爾.溫朝博的嬰兒哭得令她咬牙切齒。她知道其他人也都很疲倦;過去三天夜裡,沒有一個人能睡到三、四個小時,而正要結束的這一天裡又充滿了緊張和懸而未決的恐懼。她把最後一塊木柴放進火堆裡。
漫長的一天很寂靜,只有沙子的摩擦聲,偶爾發出的叫聲,還有始終存在,幾近下意識呻|吟般在岩石和時塚間穿過的風聲。卡薩德和領事各帶了一具可以度量反熵力場強度的儀器。可是拉蜜亞卻是第一個發現不需要那些儀器的人,以及時潮的退流會讓人感到輕微的噁心,還有一種不會稍減的似曾相識之感。
雖然進入的阻礙明顯而堅實,我卻毫無困難地溜了進去,在那些障礙底下,取得了雖然有限卻為數不少的線索——脈搏,表皮溫度,皮層的活動力,攝取需求,資料檢索——這些都讓我多少能深入了解每個朝聖者的思想、感覺和行為。卡薩德、霍依特和拉蜜亞都植入了晶片,他們的思緒最容易感受。在這一刻,布瑯.拉蜜亞正在想著到底來找荊魔神是不是一個錯誤,她有些不安,某種感覺隱隱浮現,卻又還不到清楚明白的地步。她覺得她忽略了某些極其重要的線索,能夠解決……什麼呢?
布瑯.拉蜜亞點了點頭。「我也感覺得到。它正在等著。」她從她的背包裡取出幾份口糧,現在她拉開加熱片,把口糧分給大家。
她夢見的那張臉就是我的臉。她在夢中所聽見的聲音就是我的聲音。可是她夢見的做|愛——我現在記起來了——卻不是我曾經分享過的。我想要逃出她的夢境,只要能找到我自己的夢就好了。如果我是偷窺者,也許不如留在這些製造出來的混亂記憶中,就把這當作是我自己的夢。
「火熄了之後,我們用燈籠。」領事說。這位外交官看起來比其他的人更為疲憊。閃動的火光染紅了他悲傷的面容。他特別為這一天穿上外交官的華服,可是現在披風和三角帽看來都和領事本人一樣污穢而委靡。
布瑯.拉蜜亞一向討厭神祕而不可解的謎,這正是她拋開了原先舒適悠閒的生活,成為一個私家調查員的原因之一。可是有什麼難解的謎呢?她已經解決了她那位模控人委託人……和愛人……遭謀殺的案子,也來到了海柏利昂,以完成他的遺願。可是她還是覺得這種隱隱約約的疑問和荊魔神沒有什麼關係,和*圖*書是什麼呢?
那位外交官瞪著火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應該知道?」
「說不定荊魔神已經走了,」霍依特神父說:「說不定因為崩解反熵力場而讓荊魔神得到自由。說不定已經把它的天譴帶到別處去了。」
「我知道這個世界的基礎是反高潮。」賽倫諾斯說:「可是這也太荒謬了,大家盛裝打扮卻無死所。」
卡薩德瘦削的面孔飄浮在黑暗中,他的身體、兩腿和兩臂都只是在已經全黑的背景前的黑影。「不過要是我們有需要的話,還是可以用這個把船召來吧?」
賽倫諾斯朝黑夜,人面獅身像,以及越颳越強的風比了個手勢,「你覺得這還不是緊急狀況嗎?」
現在,在全然的黑暗中,只剩下最後一塊木頭在燒著時,我感覺到那六個人擠得更近了……不止是為了取暖,而是更親近彼此……他們乘「貝納瑞斯號」飄浮遊艇沿河而上,以及來到時光堡的共享經驗,像一條雖然脆弱卻很實在的繩子,將他們拉在一起。除此之外,我也感受到一種比情感上的結合更為明顯的團結力;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我很快地就明白了這群人是用共享資料和知覺網的微數據圈相連。在一個地區性原始資料一傳送到有戰鬥跡象時就粉碎殆盡的世界上,這一組人卻將通訊記錄器和生理監控器相互連接來分享資訊,也盡可能地彼此照應。
我被纏繞在布瑯.拉蜜亞如迷離夢境而兩度移轉的混亂思緒裡,我試著重組上次我夢到他們的生活以來所發生的事件。
「閉嘴,」布瑯.拉蜜亞說。她的聲音還是一樣毫無感情,但這回卻並不見得沒有威脅意味,她看了看領事。「荊魔神在哪裡?我們為什麼找不到呢?」
卡薩德搖了搖頭。
六個成人和一個嬰兒在窮山惡水中。在黑夜籠罩下,他們所生的火似乎很微弱。在他們頭上和四周,環繞山谷的群山矗立宛如高牆圍合,更近的山谷陰影中那些時塚巨大的形體有如大洪水以前的蜥蜴幽靈般偷偷爬來。
索爾.溫朝博把他熟睡的嬰兒放在最近一個帳篷的門口,轉身向著火堆。「而你最後一次發送消息是在我們到達時光堡的時候?」
「不會,」領事的頭只微微地動了一下,好像他累得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我們的通行證是由葛萊史東本人簽發的,而且,那位總督是我的朋友……以前是朋友。」
「我在乎,」領事疲憊地說。「要是驅逐者能突破的話,他們就可能在我們找到荊魔神之前先毀了海柏利昂。」
布瑯.拉蜜亞扭身閃開,半蹲身子準備迎戰,左拳伸出,右掌豎立。然後她看出是卡薩德站在那裡。那位上校比拉蜜亞高出半個身子——胖瘦卻只有她一半——細瘦的身上有好多小光點閃動。他俯身過來,在她耳邊大聲叫道:「他往那邊去了!」那隻既長又黑、像稻草人似的手臂伸向人面獅身像。
「我知道,」布瑯.拉蜜亞說,她已經疲倦得沒法在語氣中再放入憤怒或其他情緒,這些柴火是多年前的朝聖團體帶來放在一個貯藏室裡的。他們的三頂小帳篷立在傳統上朝聖者在見荊魔神前一天紮營的地方。他們的營地靠近那座叫作人面獅身像的時塚,看似翅膀的黑色巨物遮擋了部分的天空。
「不是,」領事說。他揉了下眼睛,拉蜜亞記起了他也是個好酒之徒。不過他說的是不會把他的太空船召來的事。「我們要等到非用不可的時候。」
布瑯.拉蜜亞怒目而視,但沒有說什麼,有一陣子,大家只默默地吃著口糧,天上的紅光消失了,密集的繁星重現。但火星仍不斷升起,像要尋求脫逃。
「是的。」
費德曼.卡薩德搖了搖頭,他的面甲拉了起來,而頭盔分解開來,在他有戰鬥甲冑的連身裝和_圖_書後面形成一個帽兜,在他衣服的亮光中,卡薩德的臉看來非常蒼白。他朝人面獅身像那邊指了一下,那把多功能的霸軍長槍斜擱在他左臂的臂彎裡。手榴彈,望遠鏡的盒子,以及其他更神祕的裝備,懸吊在他戰鬥甲冑的鉤子和網帶上。他又朝人面獅身像指了一下。
「是的。」領事的語氣充滿全然的疲憊。
詩人露出他如森林之神的笑容。拉蜜亞把他丟了下來,背過身去。卡薩德說:「我們都累了。大家睡吧,我來站哨。」
馬汀.賽倫諾斯走回到那快熄的火堆前。「更壞的情況。」他說:「他可能正在荊魔神的鐵樹上痛苦扭動。也就是不久之後我們也會碰上的情況——」
卡薩德上校回到火邊,把夜視鏡往上推到他頭盔的頂上。卡薩德全副戰鬥裝備,已經啟動的變色聚合物表層讓人只看到他的面孔,飄浮在離地兩公尺的空中。「什麼也沒有,」他說:「沒有動靜,沒有熱影,除了風聲之外,也沒有聲音。」卡薩德把霸軍的多功能長槍靠在一塊岩石上,坐在其他人旁邊,他把緊身盔甲的纖維轉回到暗黑色,卻和先前一樣仍不可見。
布瑯.拉蜜亞背對著風,感到沙粒就像是用箭彈槍射出的針一般刺在她脖子上。她檢視了一下她的通訊記錄器,只知道霍依特還活著;正在走動;其他再沒有資料在共聯網路上。她移到卡薩德身邊,兩個人的背部組成一道抵擋暴風的牆。「我們要不要跟著他去?」她大聲叫道。
「更壞的情況?」霍依特說。神父的臉上在過去幾個鐘頭老了很多。他的雙眼像兩面充滿痛苦而深陷的鏡子,笑容像是齜牙咧嘴。
「過去幾個鐘頭裡沒有這麼多,」索爾.溫朝博搖著他的嬰兒說。蕾秋已經停止哭鬧,現在正想辦法抓她父親的短鬚。溫朝博親吻了下她小小的手。
「那超光速通訊器呢?」卡薩德說。
因為他不在才驚醒了她。即使是在夢中,她的部分意識一直注意到那位熟睡中的神父柔和的呼吸聲,以及他因疼痛而發出的幾乎聽不清楚的呻|吟。在過去半小時的某一刻,他離開了。很可能就在幾分鐘之前;布瑯.拉蜜亞知道她即使在夢到強尼的時候,也模糊地感覺到在沙子的刮擦聲和風的怒號聲之外,還有一種窸窣的聲音。
卡薩德俯身向前,用他的權杖撥了下火。「誰也不曉得,我會站哨,以防萬一。」
拉蜜亞站了起來,在沙塵暴中遮住眼睛。外面很黑,星星都被烏雲和沙塵遮沒。但有一種微弱的、如電光般的光充滿在空中,由岩石和沙堆表面反射出來,拉蜜亞知道那就是電,空氣中充滿了靜電,使她的頭髮捲曲飛揚,就像蛇髮魔女一樣。靜電的電流爬上她的袍袖,也在帳篷表面閃動,一如聖艾爾莫之火。等到眼睛適應之後,拉蜜亞發現移動的沙丘上都燃著白色的火焰。東邊四十公尺外那座叫作人面獅身像的時塚在夜色中呈現出開裂而波動的輪廓。一波波的電流在向外伸出、一般稱為雙翼的附屬物上流動。
「不對,」索爾.溫朝博說,嬰兒現在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它會來的,我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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