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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柏利昂2

作者:丹.西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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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42

第三部

42

梅娜.葛萊史東微微一笑,「委員會解散。」她說完,由傳送門回到她住的地方去睡午覺。
未來的歲月
「可是你殺了他們?」
「你知道,」跨金牛宮的自由人邦公民發言人,自由人金伽說:「我們知道了你的背叛行為吧?」
聽到海風呼嘯在高塔上,
「我們還有選擇餘地嗎?」天津三來的皮特斯參議員問道。
「首都慈濟市被圍,」莫普戈大聲地說:「整個星球都在攻擊之下。」
「你們稱之為超光速通訊器,」發言人自由人金伽走到最近的一塊巨石,用手摸過粗糙的表面,好像要由內藏的熱量來取暖。星場在上方旋轉起來。
「我不明白,」卡薩德說,他的聲音很緊。「不過當軍人的很少會明白政治情勢的。」他俯身向前,吻了下吃驚的莫妮塔,解開了她的紅領巾。「我愛妳。」他說著把那一小塊布綁在他的長槍槍身上。看到量表上顯示槍裡的脈衝能量和彈藥還有半數可用。
費德曼.卡薩德躺在石材做的棺架上,穿著黑色的霸軍制服,一雙蒼白的大手交握在胸前。除了卡薩德的那支長槍之外,還有很多布瑯不認得的武器放在他腳頭,上校死後的那張臉十分瘦削,但也和他生前差不多。他的表情很平靜,毫無疑問已經死了;死亡的寂靜浮懸在空中,就如繚繞的香煙一般。
「妳不認得我嗎,莫妮塔?」卡薩德有幾處傷口深得見骨,可是沒有一處比這一刻更讓他感到傷痛。
裡面的空間大得令人吃驚,高約一百公尺,頂上是可算天窗的屋頂,由裡面看來,四壁都是透明的,被似乎是陽光的光線照成很濃的金色和琥珀色。而強光照著她面前中央一塊寬大地方的景象。
「是的。」
在戰情委員會裡似乎一致認為該投下驟死炸彈。
荊魔神收回手臂,退向後面,紅色的眼睛似乎反映出濺滿卡薩德緊身衣上的鮮血。卡薩德的血。
「我看到超光速通訊的影像……」

而即使是他躺在這裡,十分寒冷,飽受狂風和時潮衝擊,疲累不堪,饑餓難耐的時候,索爾卻有種平靜的感覺降臨在他身上。他把女兒交給了一個怪物,但不是因為上帝命令他這樣做,不是因為命運或恐懼使他這樣做,而只因為他的女兒在一個夢裡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可以這樣做,說這是件該做的事,說他們的愛——他的和莎瑞的以及蕾秋的愛——要他這樣做。
「是的。」
長桌周圍人聲鼎沸,辯論激烈。
索爾.溫朝博只在乎他的女兒。
那座山一直在緩緩地轉動,就在這時候,他們進入了夜晚。一陣對流風吹過這塊山上臺地,吹動了驅逐者的袍服和領事的斗篷,在他們頭上星星閃亮起來,巨石陣的那一圈大石頭似乎因內在的熱量而發亮。
發言人明蒙兩臂交叉在胸前,看著自由人金伽。
那是說,如果目標是人的話。一根驟死棒的範圍很有限——方圓不到五十公尺——但在那個範圍之內,作為目標的人會死,其他的動物與資產都完全安然無恙。解剖之後發現所有神經突觸粉碎,但別無損傷。驟死棒只是讓一個人不再是人。幾代以來,霸軍將領都攜帶作為短程武器和權威象徵。
葛萊史東看著這一群人,知道不管怎麼樣,大部分的人在接下來的二十小時內都會失去權勢和地位。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她最後一天擔任總裁。
「這件事情我們只有妳的承諾,」領事說,他正視著金伽兩眼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有挑戰意味。
「時間足夠轉換到戰時經濟。」費黛絲坦參議員說。她選區所在的巴納德世界只有不到標準時間四十小時的壽命了。費黛絲坦曾發誓說,在末日來臨時要和她的選民在一起。她的語氣實事求是而毫無感情。「這話有道理,減少損失,即使失去了天崙五中心和其他二十幾個世界,萬星網還能生產令人難以相信的大量戰備物質……即使只有九個月,在驅逐者能再深入萬星網之前的那段時間裡,我們應該只憑工業生產就能打敗他們。」
阿讓德茲和席奧都舉起拳頭轉過身來,但那兩個生著毛皮的驅逐者抓住他們,帶了出去,就像兩個孔武有力的大人抓著不聽話的小孩一樣。
索爾.溫朝博坐在人面獅身像的兩隻大爪子中間,望著風暴漸漸平息,風聲由尖叫轉為輕嘆再轉為低語而消失,沙塵的簾幕變薄,然後分開露出了星星,最後夜晚變得一片可怕的沉寂平靜,那些時塚比平常更為明亮,但是並沒有什麼從人面獅身像明亮的門口走出來,而索爾不能進去;那刺眼欲盲的亮光有如一千隻抵擋不住的手指頂在他的胸口,無論他怎麼用力,索爾也過不了離門口三公尺遠的地方。而在那刺眼的光裡,不管有什麼站著或動著或在裡面等著,都看不見。
「可是現在是在萬星網裡了,霸聯的傳送門仍在原處呢!」外交部長賈瑞昂.帕爾索夫叫道,顯然也同意這個想法。
三名驅逐者乘著一艘長而低矮的平底窄船來接他們,平底船很輕鬆地浮在領事太空船下平靜的水上。等這三個霸聯來的訪客在船中間坐好了之後,站在船尾的那個驅逐者用一根長竿將船撐開,船就由來路漂了回去,好像在這條不可能的河裡水流自動逆轉了似地。當他們接近水流由他們這個小行星表面垂直升起的瀑布時,席奧真的閉上了眼睛,但等他在一秒鐘後再睜開眼來時,下還是在下,而那條河似乎流得很正常,雖然這小世界長著青草和球體表面懸在一側,有如一道巨大的弧形牆壁,而透過有如兩公尺厚緞帶的河水,可以看見在下面閃爍的星星。
「第五,」自由人金伽說:「葛萊史東提到的那種驟死彈爆炸裝置,不過是一種很粗暴無禮的最後通牒,但正如我們說過的,給錯了對手,橫掃你們那脆弱而將亡的萬星網的勢力,並不是十二姐妹軍群氏族。」
「天堂之門遭到摧毀……神之谷付之一炬!」
只因心中充滿悲哀
辛赫回答道:「只剩總督還在。在混亂之中找不到他。」
走向伯利恆而誕生?
「是的。」
梅娜.葛萊史東一看到這個新顧問,就覺得既害怕又討厭。她覺得這個投影好像是AI專家們刻意設計來促成那種信任和服從的反應,她覺得其他人已經有了這種想法,而她害怕南申所傳達的訊息正是死亡。
在這寂靜無聲的損傷情況中,雖然抽象卻清楚地代表了暴力和極其真實的死亡畫面進行著,辛赫上將和莫普戈將軍已經完成了他們對這場戰爭的悲觀評估。
我的孩子繼續安睡,毫無阻礙
那個年輕女子單膝跪地,右手伸著按在那個上校屍身旁邊的石頭上,紫色的防護力場在棺架四周閃動著,還有些其他的能量——在天空有很強烈的振動——在莫妮塔周圍形成光圈,使得整個景象都包覆在朦朧的光影中。
蕾秋。
所有的人望著那一群第一百八十一之二特遣部隊——李上將的攻擊部隊——的紅點一個接一個地閃動消失,最後在原先的七十四艘戰艦中只剩十來艘,仍然衝向來犯亂軍的中心,李的巡洋艦也在其中。
在山谷裡,巨大的時塚抖動著,由金色褪成銅色,開始了漫長的回歸旅程。
「回答葛萊史東的第二個問題,」她說:「我們不知道智核在哪裡。我們這幾百年來一直在躲他們,和他們交戰,找過他們,也怕他們,可是我們沒有找到智核在哪裡。這個問題的答案必須由你們來告訴我們!我們已經向你們稱之為智核的這個寄生體宣戰了。」
所有的眼光都轉向坐在AI顧問艾爾必杜旁邊的那個人。
一個獅身人首的形體
緩緩移動雙腿,周圍https://m.hetubook.com.com
「知道你謀殺了自由人安黛爾,自由人伊利安姆,柯德威爾.貝茲和米占斯佩許.托爾僑斯。」
「為什麼不用呢?」阿讓德茲問道。
「他說得對,」阿讓德茲說著,在那年輕總督再說什麼之前將席奧拉了開去。「這件事太重要了,不能冒險不傳訊息。你去吧,我來陪著他。」
「設定吧。把所有可能的狀況解釋給霸軍的專家聽。」她轉身對西黛蒲塔說:「給我準備一份對全萬星網的廣播稿,預定在那個裝置引爆前十分鐘播出。我必須把這件事告訴我們的人民。」
(最後,)索爾想道,(不是邏輯和希望,而是夢和我們最親愛的人的愛形成了亞伯拉罕對上帝的答覆。)
辛赫上將在他的座位上說道:「對這種威脅的最佳評估是如果亂軍轉而攻擊我們的話,我們至少有十八個月的時間。」
火星劃過天際,在雷射死光擊中時亮得有如一顆超級新星,然後化為一陣溶渣如雨而下——由白熱到鮮紅到藍焰到烏有。索爾想像著登陸艇起火燃燒,想像著驅逐者的部隊和霸軍的陸戰隊在大氣和熔融的鈦金屬的尖叫聲中死去……他試著去想像這些……但卻失敗了。索爾發現太空戰爭和艦隊的移動以及帝國的殞落,全都超乎他的想像之外,遠在他能同情或了解的範圍之外,這一類的事屬於特賽迪第斯、塔西陀、卡頓和孫武。索爾曾見過由巴納德世界來的參議員,在他和莎瑞為請求拯救患梅林症的蕾秋時見過好幾次,但索爾無法想像費黛絲坦參與這等規模的星際戰爭——或是任何大過在巴納德的首都捐贈一座新的醫療中心,或是在克勞伏的大學舉行的大會上按鈕點燈之類的事。
金伽搖了搖頭。在他們上方,峰頂映照出日出的光,而那道明暗界線以幾近快得驚人的速度,由冰原上直朝他們移來。「第三點,葛萊史東問我們停火的要求是什麼。除了在這個星系裡的軍群之外,我們並不是攻擊萬星網的人,一旦海柏利昂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我們馬上接受停火……這大概不會太久了。我們剛接到報告,我們的先遣部隊已經控制了首都和首都的太空港。」
「我現在就回答,」金伽說。她看著阿讓德茲和席奧。「你們兩位要仔細聽好了,因為帶這些問題來的這個人,不會和你們一起回到你們的船上去了。」
卡薩德閉上眼睛點了點頭,那套緊身衣可以當作傷口的縫合線、野戰服和止痛劑注射器等等多種用途,但是疼痛和因那些可怕傷口而引起的虛弱卻抵擋不住多久。「一千萬個世界?」他說著睜開了眼睛,「那,是最後決戰嘍?」
領事點了點頭。
「虛空連接?」阿讓德茲說。他一向平靜的聲音中有著激動。
金伽連眼睛也沒眨一下。「我們會讓你們看到證據,虛空連接傳輸探測器,由我們姐妹軍那裡來的即時星場影像。」
在突如其來的寂靜中,葛萊史東擡眼望著展現在上方暗處的光影圖像。無涯海洋星的亂軍衝向那個海洋世界,如一道湍急的血流對準一個小小的藍色小球。第一百八十一之二特遣部隊的橘色小點只剩三個,而在委員會成員默然地注視下,其中兩點閃動消失,然後最後一個也熄滅了。
她微微一笑。卡薩德記得他們在森林幽谷中第一次做|愛時,她就露出這樣的微笑。「不是,」她柔聲說。「還不是,我剛剛才到這裡,我的旅程和守護工作尚未開始。」她把她的名字告訴了他。
來自大西洋的風,能停留在此
將近午夜時分,群眾停止了歌唱,喘著氣,向後退開。時塚都發出亮光。強烈的反熵力場將人群更往後推——退到山谷入口,越過戰場,回到在夜色中發著微光的城市之中。
「大約在三光年左右就會減弱到致命的程度以下,」南申很鎮定而很有信心地回應道,是說這種倒數第二的推銷詞的頂尖推銷員。「範圍大得足以消滅所有來犯的亂軍,卻又小得足以保護所有最近的星系。萬星網的世界裡有百分之九十二會在五光年之內,沒有其他有人居住的世界。」
「……霸軍和新武士道本來的定位只是為了應付有限的衝突,小型的戰鬥,有先天限制和最小目標,」莫普戈結論著:「麾下只有不足五十萬男女的霸軍無法和千年前元地球上一個國家的武力相比。亂軍單憑人數就能掃蕩我們,軍力超過我們的艦隊,以數字來計算就能贏過我們。」
年輕女子擡起頭來,看向布瑯,然後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南申顧問微微一笑,把手掌打開,好像要表示他沒有藏著任何東西。「在你們當局確定所有霸聯居民都已經疏散和進入避難所之前,不要啟動裝置,」他說,「畢竟那完全在你們控制之下。」
索爾不知道。索爾再一次發現他也不在乎。索爾只想要他的女兒回來。
困擾我的視野:在沙漠的沙塵之中
眼光空白無情如太陽
會議桌四周的雜亂語聲再嘈雜起來。
二度降臨!這些字句方才出口
幾百艘驅逐者的戰艦還在軌道上,想必是在將無涯海洋星那些高雅的飄浮城市和海上農場化為灰燼,但是大部分的血潮繼續向前推進,超出了投影其上的地圖範圍。
南申站了起來。「我想不會不可能吧。」他說:「我們可以用超光速通訊向在首都的自治政府當局提出警告,讓他們立刻開始疏散,海柏利昂的地下迷宮有幾千個入口。」
想必就有些啟示:
由是能颳走草堆和屋頂的風
「事實就是如此,」自由人金伽說:「告訴葛萊史東,我們現在會和你們聯手對智核作戰。」她看了看其他默不作聲的成員,「不過,因為我們要花很多年的時間才能到達萬星網,而我們又不信任你們那些受智核控制的傳送門,我們必然需要以為摧毀霸聯復仇的形式來幫忙你們,一定會為你們復仇。」
「不會,」領事將視線拉下來,正視著她。臉上似乎帶著微笑,「很少有什麼人會忘記叛徒的,自由人金伽。」
「把他們送到迷宮世界的避難所去。」南申回答說,「再重複了一次先前艾爾必杜顧問提出的計畫。五公里厚的岩石可以保護他們不受驟死波擴散的影響。」
「是的。」米立歐.阿讓德茲和席奧.連恩就站在旁邊,離領事背後一步之遙,他們的面色凝重。
葛萊史東看著南申顧問,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致洩漏任何感覺。「顧問,這種裝置是否可以設定在萬一我們的船艦遭到俘虜或摧毀時自動引爆?」
……
「那不是妳的名字嗎?」
梅娜.葛萊史東以手指輕叩下唇。「不要,」她最後終於說道:「不用投票,我們就用那個裝置吧。上將,準備把配有裝置的火炬船傳送到海柏利昂,再向星球上和驅逐者發出警告,給www•hetubook•com.com他們三個小時的時間。伊摩鐸部長,用密碼以超光速通訊通知海柏利昂,告訴他們說他們必須……我再重複一遍,必須……立刻到地下迷宮避難。告訴他們要試驗一種新武器。」
「是的,」領事的眼光似乎看向在自由人金伽肩膀上方,但非常非常遙遠的什麼東西。
三千人的聲音回應地喊道:「為自由而戰!」口號叫完之後,吼聲仍然不絕。
也在橋拱下,也呼嘯在
卡薩德眨了眨眼睛,伸起手來,用手掌摸著她的臉頰。「我們以前是一對戀人,」他說:「我們在失落於記憶中的那個戰場上相見,所有的地方妳都和我在一起。」他四下看了看。「一切都引到了這裡,是吧?」
只有葛利哥萊的樹和一座光禿的山丘
沒有人說話,光幕影像顯示出血紅色光點的浪潮包圍了無涯海洋星星系,那個金色世界外圍的最後一圈橘色小點也消失了。
「葛萊史東要什麼?」另一個驅逐者問道,這個男子剛才金伽介紹他是公民代表發言人柯德維爾.明蒙。
後來,在山谷的殺戮戰場裡,莫妮塔和幾個其他精選戰士找到了卡薩德的屍體,仍然被已經搗毀的荊魔神緊緊抱著。他們小心地將卡薩德解了出來,把他帶到山谷中的一頂帳篷裡,將他受到殘害的遺體清洗整好,再擡著他穿過人群送到水晶獨石巨碑。
南申顧問那熱切而熱心的笑容不曾稍減。「你們希望有一次示範表演,這想法很有道理。」他不動聲色地說:「你們必須要讓驅逐者知道你們不能容忍侵略行為,但也要把重點放在最少的人命損失上。你們需要保護霸聯的人民。」他停了一下,把兩手交叉在桌上。「那海柏利昂如何?」
她搖了搖頭,以一個熟悉得令他心疼的姿勢將額前的頭髮甩開。「莫妮塔,既是『記憶的女兒』,也是『告誡者』的意思。那是個好名字。」
索爾一生都在希望那些不可能回復的事情回復。他記得那天他看見莎瑞把蕾秋學步時的衣裳摺好,收進一個盒子放到閣樓上去,他回憶起她的淚水和自己那種失落的感覺,因為他們曾有過的那個孩子已經因為時光飛逝如箭而失去了。索爾現在知道沒有什麼能再回復到從前,唯有靠記憶——莎瑞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回來,蕾秋童年時的朋友和世界也已經永遠消失了,甚至在他自己這個時代裡,不過幾週前才離開的那個社會也正一去不回。
布瑯將衣領豎起,走回到風暴中。沿著小路直朝荊魔神廟走去。
「一點也不錯,」自由人金伽說:「誰有能力弄出這樣的謎來?又有誰有謀殺幾億人類的動機呢?」
索爾現在才明白,他所要的正是這種能再次為未來歲月擔心的可能,那是每一個為人父母者擔心害怕的。不讓她的童年和青少年的歲月還有那些尷尬的青春年華被疾病偷竊摧毀。
「讓我們把這件事辦完了吧,」領事說:「我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你們沒有我的任何承諾,」發言人金伽說:「氏族領袖不會給智核的奴僕任何承諾。但我說的是事實。」
然後他們穿過了防護力場,脫離了大氣層,在順著那如彎彎曲曲緞帶般的河水前進時,他們的速度加快了。他們像是身在一條防衛力場的管子裡——由邏輯和他們並沒有立即而戲劇化地死亡,可以推斷出必定有這種東西——可是卻不像在聖堂武士的樹船上,或是偶爾有觀光客的旅遊工具暴露在太空中時,那樣令人安心的抖動和清晰可見的質感。在這裡只有那條河,那艘船,那些人和廣大無垠的太空。
「可是你還是謀殺了我們的人,說謊欺騙我們,自己去開啟了那個裝置,在時間上提前了好幾年。」
莫普戈將軍垂下兩眼,整理著文件,好像要隱藏起眼中突然閃現的怒火。「參議員,到第二波攻擊全數名單上的目標只剩下不到標準時間十天的時間,小文藝復興在九十小時之內就會淪陷。我現在說的是以霸軍目前的兵力大小,結構和所能使用的科技來看,我們能不能守住一個星系,比方說天崙五,都很有問題。」
「妳說的什麼鬼話!」席奧說著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好像為了強調這一刻的重要性,一個新AI方面的人員得到允准進入戰情委員會,就那個很尷尬地命名為「驟死彈裝置」的東西做了說明。南申顧問很高,男性,皮膚曬得黑黑的,神態輕鬆,很有吸引力和說服力,也值得信任,而且有領袖人物的魅力,使人一見就對他又敬又愛。
但從遠處看到的側影是在裡面的另外一個人,現在吸引了布瑯的注意。
辛赫不需要再查看他的筆記或通訊記錄器。「要看他們的目標而定,帕爾索夫先生,最近的一個萬星網世界——希望星——距離最近的亂軍會是標準時間九個月,最遠的一個目標——居家星系——使用霍金空間跳躍推進器也需要十四年。」
莫普戈擡起頭來。「我同意,參議員,可是這是事實。」
卡薩德回頭看看身後。
卡薩德喊叫著發動攻擊,莫妮塔跟在他身後,高舉著武器。幾千人隨著跑來。
自由人金伽扠起兩臂。她是一個很高的女人,典型的驅逐者外型——光頭、很瘦、穿著一襲很氣派的深藍色長袍,衣裳的質料似乎有吸光的作用,面相雖老卻沒有皺紋,一對眼睛是黑色的。
「是的,」莫妮塔說。
「首先,」金伽說:「葛萊史東問我們為什麼攻擊萬星網。」她停了一下,看了看十六位在場的驅逐者,然後繼續說道:「我們並沒有。除了這個軍群,準備在時塚開啟前占領海柏利昂之外,再沒有軍群攻擊萬星網。」
一小時來,我走著,祈禱著
卡薩德認出他的荊魔神,那個荊魔神,只因為離他最近,還有他自己的血在那個怪物的爪子和外殼上。那個怪物的眼睛閃著紅光。
想必二度降臨就會到來。
卡薩德轉過身來,仍然高舉著他的長槍和小旗。荊魔神向前走了半步,兩腳分開,伸開了刀刃般的手指。
梅娜.葛萊史東坐在長桌的首位,感到那種特別卻不見得不舒服的疏離感,那種因為在過長的一段期間睡眠過少而引起的感覺。若是閉上眼睛,哪怕只有一秒鐘,也會等於滑行在疲憊的黑色冰原上,所以她沒有閉眼,哪怕兩眼火紅。而簡報、談話和急切的辯論都似乎消褪到精疲力竭的厚重簾幕之後。
「要走,」領事說著用手碰了下席奧的手臂。「你們要回去,非回去不可。」
「對不起,」南申顧問說,他微笑時露出的牙齒像身上的袍子一樣白。「不可能有示範表演,那件武器的作用和驟死棒一樣,只不過範圍大得多。不會有其他損傷或爆炸的結果,也不會有微中子程度以上的震波,只有死了的入侵者。」
「廣島,」葛萊史東說,這是她那天唯一的意見。這話說得太輕柔,除了她的助理西黛蒲塔之外,沒有別的人聽見。
「我現在就回答那幾個問題,」金伽又說了一遍。在她上面很高的空中,幾艘霸軍稱之為烏賊艇的小型戰艦悄無聲息地閃過,像一群魚似地在三百重力處動如曲折的閃電。
「安靜,」發言人自由人金伽命令道,但領事已經將手搭在席奧肩膀上,讓他安靜下來。
臨時主席丹哲爾-海特-阿敏坐在那裡,搖著夾雜灰白頭髮的腦袋,「這沒有道理,我們就沒有防衛萬星網的計畫嗎?」
「無涯海洋星的傳送門由預設的電漿炸彈摧毀,」辛赫上將報告道:「亂軍的先頭部隊現在已進入這一側的防衛區。」
南申顧問很傷心地點了點頭。「而且很快就會被野蠻的驅逐者屠殺殆盡。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這是個困難的決定。可是那裝置是會有用的。在海柏利昂上的侵略就此不再存在。星球上的幾百萬人能得救,而對其他驅逐者的侵略勢力會有重大影響。我們知道他們所謂的姐妹軍群以超光速通訊相互連絡,消滅掉第一支入侵霸聯的亂軍——海柏利昂的亂軍——也許是好的制止方法。」
南申顧問微微一笑。如果他回答說「hetubook.com.com是」的話,那早就在什麼地方有成堆成堆的死人了。如果他說「沒有」的話,那這個裝置的可靠性就會受到強烈的置疑。「我們確定是那樣的,」南申說,「我們的模擬實驗絕對可靠。」
布瑯.拉蜜亞經過了發亮的方尖碑,逆著那道強勁的狂風掙扎前行。沙子劃破了她的皮膚,抓著她的兩眼。靜電在懸崖頂上劈啪作響,更增添了時塚四周陰慘的亮光。布瑯張開兩手摀住臉部,蹣跚前進,由指縫間看出去找路。
領事看著兩人在平底船上坐好,強忍住要揮手的衝動,望著船在平靜的水面上行進了二十公尺,然後消失在平臺的弧線卷,然後再出現,沿著瀑布攀向漆黑時太空。不到幾分鐘,就消失在刺眼的陽光裡,他緩緩地轉了一整圈,對那十七個驅逐者逐一地四目相對。
飄浮在太空中的巨石有如一座卡通化的大山,滿是崢嶸的尖刺,如刀刃的山脊,荒謬的直立峭壁,狹窄的岩架,巨大的石臺,還有積雪的山峰,寬窄只能容得下一人站立——而且還必須雙腳併攏才行。
「死光會傳到多遠呢?」
「驟死棒」成為萬星網的科技已有幾個世紀——這是由智核設計,只限於霸軍將領及少數特定安全人員,如政府大廈及葛萊史東的禁衛軍等知道。這種武器不會燃燒、爆炸、射擊、熔化,或焚化。沒有聲音,不會投射出可見的光線或音痕,就只會使目標死亡。
「我們沒有。」發言人柯德維爾.明蒙說。
第三個驅逐者,起先沒有經過介紹的一個長著毛皮、很漂亮的變種人說:「你們稱為傳送門的裝置是一種很討厭的東西……是對虛空連接的一種褻瀆。」
荊魔神像座金屬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十公尺外。長長的草幾乎高達有刺和刀刃的膝蓋。
卡薩德扭轉頭去向後看。
布瑯很想跑回人面獅身像,找到索爾,把一切告訴他,在那裡等到風暴過去,清晨到來。可是在怒吼狂號風聲之外,布瑯覺得她仍然能聽見由那棵刺樹傳來的尖叫聲,雖然在沙幕阻隔下看不見那棵樹。
領事似乎心有旁騖地半轉過身去對著席奧。「我們必須馬上把這些話傳給葛萊史東。」他轉回身來對著金伽。「發言人,我的朋友們能不能回船去把你們的回應傳送回去?」
黑暗再度籠罩;但我現在知道
「標準時間三小時四十一分鐘後,艾斯葵司星系遭受入侵。」展示幕旁邊的一名技術人員說。
「是的,」領事說。他穿著他最好的深藍色西裝,褐紅色斗篷,戴著外交官的三角帽。
席奧.連恩站在領事身邊,怕他會崩潰倒下。「我們只有妳的一面之詞,」席奧對驅逐者的發言人說:「這很沒道理。」
經濟部長巴布雷.丹-吉迪士有個兒子在浪漫港附近一個塑性纖維墾殖場當經理,他說:「三個小時之內?不可能。」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跪在棺架旁邊。她穿著黑色的連身衣,留著短髮,皮膚白淨,還有一對大眼睛,布瑯回想起那個戰士的故事,那個在他們到山谷來的漫長旅程中所說的故事,記起了卡薩德那幽靈愛人的種種細節。
「你為什麼回到驅逐者軍群來?」自由人金伽問道。那個女子走動著,在那微小的重力狀態下,只有出生在太空中的人才有那樣的優雅。
(基輔研究小組的AI對第一個傳送門基點也是這樣說的,)葛萊史東想道,(就是那個毀了地球。)她並沒有說什麼。
布瑯走近那道亮光,在獨石巨碑殘破的入口停了下來。
不過,辛赫和莫普戈以及馮.哲達特和他們手下的專家們還是攔住了南申的話,說明無涯海洋星來不及疏散,而受第一波攻擊的萬星網世界裡唯一有地下迷宮的是亞瑪迦斯特,離平安星和斯沃博達不到一光年。
她不認識他。她的臉上反映出驚訝、不解……敬畏?……也出現在其他那一行行人的臉上。山谷裡靜悄悄的,只偶爾有矛尖小旗飄動或是風吹過草地的聲音。卡薩德盯著莫妮塔,而她也回瞪著他。
「謀殺他們以取得他們送到海柏利昂去的裝置。也就是我們告訴過你會中斷所謂的時潮,開啟時塚,而將禁錮中的荊魔神釋放出來的那種機器?」
索爾坐著,用力抓著石階,時潮拉著他,扯著他,讓他在虛假的似曾相識感覺中哭泣。在反熵力場伸展和收縮時所產生的風暴中,整座人面獅身像似乎在搖擺晃動。
他微微地搖晃了一下,感到在緊身衣下的傷很重,但是也因為看見莫妮塔眼中的神情,而使他吃驚得更為虛弱。
「可是你還是回來了。」
「要示範表演,」艾爾必杜顧問解釋道,「你一定得至少用在一支驅逐者的亂軍上。」
「沒有給指揮中心的,總裁。」回應傳了過來,「交戰中只有標準的超光速通訊,看來他們沒有能到達亂軍中心。」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死在戰鬥中。
「這樣是不是個聰明的……?」費黛絲坦參議員開口問道。
卡薩德的左邊,時塚谷還始終如一地伸展著,只有懸崖的峭壁現在傾倒了,不知是因為風蝕或是山崩造成,上面也長滿了高高的草。那些時塚看來很新,像是最近才建造的,在方尖碑和獨石巨碑四周還搭著工人用的鷹架,每一座在地面上的時塚都閃著明亮的金光,好像都用那種貴金屬包覆而打磨過似的。門和入口都封閉著。沉重而不知是些什麼的機械放在時塚的周圍。圍繞著人面獅身像,巨大的纜線和細如鋼絲的成排木材來回動著,卡薩德馬上明白自己到了未來——也許是未來的幾百年或幾千年之後——而那些時塚正要投射回他自己的那個時代和更早以前。
「就是你,對吧?」一個柔和的聲音在他後面問道。
現在,南申顧問揭露智核已完成一種裝置,使用驟死棒的原理,用在更大的範圍,他們原先遲遲不想公開這種裝置,但在驅逐者入侵的巨大可怕威脅下……
「你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險還來?」
莫普戈問道:「我們確實知道死光在三光年就失效了嗎?你們有沒有試驗過?」
「我知道安黛爾的名字,」領事用柔和的聲音說:「但沒有人介紹那三位技|師。」
「……退回防守在第二波攻擊名單上的主要世界——天崙五中心,當然重要,但是也要保護工業世界如小文藝復興、富士、天津四和盧瑟斯吧?」
「贏的人能有這些時塚?」
漲水的小溪邊的榆樹林裡
因搖晃的搖籃而落入噩夢
這條河流經部分聚落,像假的星球充塞在空中;巨大的彗星農場,滿布塵土的表面有著幾何形的真空農作物場;無重力的球形都市,巨大而形狀不規則的透明膜球體看來像無法穿透的變形蟲,裡面充滿了植物和動物;一串長達十公里,共生了幾百年,其最內裡的核心和生物體及生態看來有如是從奧尼爾或太空時代初期的設計偷取來的;大片的浮動森林綿延數百公里,有如飄浮的巨大海草床,和那些伸出來的共生體以及主節以防護力場和糾結的根與藤芽相連——這些球面的樹狀體在重力微風中搖晃,散發著艷麗的鮮綠和深橘色,以及各式各樣元地球上因陽光直射而呈現的秋天顏色;內部掏空了的小行星,早已無人居住的,現在已變為自動生產和重金屬提煉的工廠,每一吋表面的岩石上都蓋滿了防鏽的建築、煙囪,還有骸骨似的冷卻塔,內部核融合的火焰,使每一個像鐵渣似的世界看來有如火神的熔爐;球面上巨大的球形碼頭,其大小要從周圍火炬船或巡洋艦大小的戰艦如精蟲攻向卵子的比例才看得出來。最令人難忘的是https://m.hetubook.com•com河水流經或飛近河來的有機生物……那些生物也許是製造或是生育出來的,大有可能是兩者兼具,巨大的蝴蝶形體,向太陽伸開能量的翅膀,是太空船的昆蟲,或是昆蟲的太空船。牠們的觸鬚伸向河水以及在河中經過的平底船與船上乘客,複眼在星光中閃爍,更小一些的有翅形體——人類——由腹部一個大如霸軍航空母艦上登陸艇停放場的開口進出。
河流由空中蜿蜒而來,穿過距離那座山約半公里左右的多重防護力場,流經最寬石臺上一處長了草的窪地,然後像一道慢動作的瀑布直下一百多公尺到另一處石臺,然後再很藝術化地分為幾道而形成六七條小瀑布,由山前流下。
「你不走,我們就不回去。」席奧對領事說著,走到他和最近的一名驅逐者之間,好像要用他自己的身體來保護這位老人。
「可是霸聯的人已經撤離了嗎?」帕爾索夫問道。
莫妮塔看了下山谷。「贏的一方來決定已經埋在這裡的荊魔神,是不是該獨自去為其他的鋪路……」她朝荊魔神大軍點了點頭,「或者人類是不是有權來決定我們的過去和未來。」
「是的。」
好幾千名男人和女人一排又一排地沿著以前曾經是懸崖峭壁的草坡站著。他們完全一聲不出,全副武裝,列好陣勢面對卡薩德,像是在等著領袖到來的隊伍,有些人的緊身甲冑閃動著護衛力場,但其他的只有身上的毛皮,翅膀,鱗甲,拿著奇異的武器,以及變化多端的顏色,卡薩德和莫妮塔先前到他療傷的時空都曾見過。
「可以,總裁。」
領事到底還是聳了下肩膀。「聖遷時期在萬星測試中放棄了好幾千個星球,凡是在十分滿分的標準尺上不能至少達到九點七分的星球都未予理會,智核很可能就在這些早期飛行偵測路線上的某一個地方,我們始終沒有找到……就算我們找到,也會是在萬星網遭到摧毀的多少年之後了,你們是我們找到他們所在位置的最後希望。」
柿沼參議員站了起來,「這話讓人無法接受,將軍。」
領事看來很委靡。「我們完全不知道,萬星網當局從聖遷之前就在找尋智核,可是那就像黃金城一樣虛無縹渺,我們找不到任何隱藏的世界,也沒有任何堆滿了電腦硬體設備的小行星,在萬星網的各個世界裡也沒有任何跡象。」他很疲憊地用左手比畫了一下,「在我們看起來,是你們把智核藏在你們的一個聚落中。」
卡薩德和荊魔神纏鬥在一起,只在視野邊緣依稀覺得莫妮塔是一個灰暗而朦朧的影子,在時間中移形換位,帶著一種暈眩的感覺踉蹌翻滾進陽光裡。

柯爾契夫參議員在長桌那頭的座位上哼了一聲,在簡報和辯論中,這位盧瑟斯人比葛萊史東要主動得多——向他提出的問題也比問她的多——幾乎好像這個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感覺到權力正在轉移,領袖的火炬正在移交。
「葛萊史東總裁要我來的,」領事說。
「雖然這是你們標準時間四年前的事了,可是你以為我們會忘記了嗎?」金伽問道。
「可憐,」帕爾索夫部長不是很關心地說:「可是重點在於,剩下的人大部分是海柏利昂的原住民,很容易進入當地的地下迷宮吧?對不對?」
索爾想著這件事,躺在人面獅身像那一雙巨爪之間聽著風聲止息,看著虛飾的星星閃亮,又想起葉慈另一首更不吉利的詩來:
上校四下環顧,他們就在時塚谷的附近,但是在另一個時間,一個很遙遠的時間。在那片瘠地中荒涼的岩石與沙丘之間,有一片森林出現在離山谷約半公里處。在西南方,大約是卡薩德那個年代裡詩人之城廢墟所在的地方,矗立著一座活生生的城市,其間高塔和城牆以及有圓頂的樓臺都被夕陽照得閃著微光。在森林邊緣的城堡和山谷之間,一大片草原上長長的青草在從遠處馬轡山脈吹來的微風中搖晃。
「如果他們這樣做法是要讓我驚佩的話,」席奧在船靠岸時說:「那他們可是成功了。」
索爾從來沒有見過現任的霸聯總裁,但身為學者的他倒很欣賞她很巧妙地運用像邱吉爾、林肯和艾瓦瑞茲-天普等等經典名家的演講詞,可是現在,躺在一隻巨大石獸的前爪之間,為女兒哭泣的索爾,卻無法想像那個女人在做出攸關數十億人生死,保衛或背叛人類歷史最偉大帝國的決定時,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莫妮塔,」布瑯輕輕地說。
索爾根本不在乎這些。他想要他的女兒回來。儘管所有的邏輯都得到負面的結果,他還是想要他的女兒活過來。

布瑯原本決定直接到荊魔神廟去,盡她可能地解救賽倫諾斯,然後回去找索爾。不能分心到別處。可是她看到時塚中有個人類的側影。卡薩德仍然下落不明。索爾跟她說過了領事的任務。但說不定這個外交官在風暴中回來了。杜黑神父也不知怎麼了。
「那其實還不算是萬星網的世界。」吉朋議長說。
柯爾契夫參議員站了起來。「我們投票決定要不要用海柏利昂來示範。」他說,看來是向著葛萊史東,但卻是對所有的人說。
金伽點了點頭,比了個手勢要那艘平底船準備妥當。
那個長著奇異花紋毛皮的驅逐者斷然地搖著頭說:「不是……傳送門網絡是人類脖子上的縛繩,一種臣服的拘束,使你們停滯不前,再無進步。我們才不要呢。」
搖藍遮篷和蓋布下
「不錯,這種驟死彈裝置能消滅驅逐者,但霸聯的居民呢?」
葛萊史東和李原先希望能俘虜驅逐者,加以盤問,以確定他們敵人的身分。現在那個那樣富有精力和能力的年輕人已經死了——死在梅娜.葛萊史東的命令下——七十四艘戰艦也喪失了。
「他們是在炫耀這條河,」領事很柔和地說:「這是驅逐者休息的時候用的,不過都用在慶典方面,表示他們行事講求實效。」
「總裁!」莫普戈將軍叫道。
卡薩德轉身去看橫列在山谷外的荊魔神大軍。「這是一場戰爭?幾千人對抗幾千人?」
索爾的通訊記錄器已然沒有作用,從他把自己那垂死的嬰兒交給荊魔神之後,可能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或是五個小時。索爾躺了下來,仍然緊抓住石階,因為時潮讓人面獅身像上下晃動得有如一艘在大海中的小船。他望著上方的星空和戰爭。
後來,等又亮又冷的星星都在充滿光亮的山谷上空之後,莫妮塔道過永別,進入人面獅身像。群眾歌唱。在那邊的戰場上,小小的齧齒類動物在掉落的小旗、碎裂的外殼和甲冑、鋼刀和熔化的鋼鐵之間翻找。
河流在太空中迂迴曲折,有時幾乎以不合邏輯的方式轉折回來,有時則緊緊扭曲得像一條塑性纖維的繩子。始終閃亮在海柏利昂星辰的陽光下,而一直伸到前方無限遠處。有時候河水吸收了陽光,顏色實在漂亮;席奧張口結舌地看看河水在他們上方一百公尺處迴流,而有魚的影子襯在七彩的陽光前。
金伽朝兩名個子更高大而長相奇特的驅逐者比了下手勢。「你們兩個都回船上去,領事留在這裡,這個法庭還沒有判決他的命運。」
我走著為這個孩子祈禱了一個小時
由那海洋可怕的純真中出來……
「等一下,」席奧說著往前走了一步,面對著比他高的驅逐者,「在判決之前,妳必須先考慮——」
三個由霸聯來的人都往前走了一步,就連領事也失去了一貫怡然自得的鎮定神態,激動得結結巴巴說了起來。
最後看到這座山——其實是一整條山脈;有些滿是百來個提供生態環境的大氣泡,有些暴露在太空中,卻仍然生機盎然,有些彼此以三十公里長的吊橋或支流相連接,也有的傲然獨立,很多像禪園和圖書一樣空盪而正式。然後是這座大山,矗立得高過了奧林帕斯山或艾斯葵司星上的喜拉瑞山,而河水的倒數第二節直衝向山頂,席奧和領事以及阿讓德茲面色蒼白而沉默地用力抓緊了船邊,以突然感受到的可怕速度衝過最後的幾公里。最後,在那不可能的最後幾百公尺,河水絲毫未曾減速地放出能量,大氣再度將他們包圍,船漂浮而停留在一片草地上,驅逐者氏族法庭的人就站在那裡等著,而石頭如巨石陣般沉默地圍著。
戰情委員會的興奮之情不曾稍減,「太完美了,」萬事議會議長吉朋說,「太棒了,選一支亂軍,把那個裝置試用一下,再用超光速通訊把結果送給其他的亂軍,給他們一個鐘頭撤回他們的攻擊行動。這次戰爭不是我們發動的。寧願讓幾百萬個敵人死掉,也比在接下來十年裡讓幾百億人遭殃要好得多。」
「為了讓我們佩服他們了不起的科技嗎?」席奧輕輕地說。
莫普戈擦了下臉上的汗水。「總裁,我們不能冒任何讓這種裝置落入敵手的危險。」
費德曼.卡薩德向前跨了五步,把背轉向荊魔神,對仍然默默站立在山邊的群眾高舉起雙手,大聲叫道:「為自由而戰!」

葛萊史東輕聲地對著她的通訊記錄器說:「通訊部門,李上將有最後消息傳來嗎?」
「那些無法疏散的居民怎麼辦?」莫普戈追問道。
莫妮塔。她站在卡薩德和大隊人馬之間,她緊身衣的力場在她腰間閃動,但她也穿了一件看來似乎用黑色天鵝絨製成的柔軟連身衣。頸部繫了一條紅色的領巾。肩上扛著一根棍棒粗細的武器,她兩眼盯著卡薩德。
南申又搖了搖頭,以近乎為人父母的擔憂神情四下看了看,他那痛苦而真誠的表情無可比擬。「這必須由你們來決定。武器到底由你們來使用或是不予理會,要取任何一個人的性命,對智核來說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或者,由於無所作為而使得任何人命受到傷害也是一樣。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幾十億人的生命都有危險……」南申又把兩手伸開,最後再搖了搖頭,坐了下來,顯然把這件事留給人類的頭腦和良心來做決定。
「有此必要,」葛萊史東說。她站了起來,房間裡有三十八個人也隨之起立。「你們忙的時候我去小睡幾分鐘。我希望立刻將裝置準備好傳送過去,同時警告海柏利昂。我在三十分鐘之後醒來的時候,要把談判的備用計畫和緩急順序準備好。」
「啊,宗教的原因,」領事表示了解地點了點頭說。
布瑯看到一道比一般的光要深得多的金光,由破損的水晶獨石巨碑裡射了出來,照亮了在谷底扭曲的沙丘。有人在獨石巨碑裡。
布瑯開始向前走去,心裡已經想到了十幾個問題,但是時塚裡的時潮太強,一波波的暈眩感和似曾相識的感覺逼得她後退。
審判就在最高的石臺舉行,十七個驅逐者——六男、六女,以及五個性別不明——坐在一個石圈裡,外面是更大一圈石牆圍著的草地,兩個圈圈都以領事為中心點。
「安靜!」自由人金伽命令道。她在靜默中說道:「只有這個軍群在和霸聯交戰。我們其他的姐妹軍在萬星網長程偵測器第一次偵查到的所在位置……正在遠離萬星網,以避免引發像布列西亞類似的事件。」
但船底始終是在下方,而他們以高速行在一條既無岩石也無急流的河上。阿讓德茲在他們上路幾分鐘後就覺得,那就像划著一條獨木舟在一處大瀑布的邊緣,想著要在沖下去的時候還能享受這次旅程。
「他們不可能用這種方式來往於驅逐者的各聚落之間。」米立歐.阿讓德茲博士用顫抖的聲音說。席奧注意到阿讓德茲也緊抓住船舷,用力得手指都變白了。先前領事問這是不是就是他們答應過的交通工具時,在船尾的那個驅逐者以及坐在船頭的兩個,都只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什麼。
卡薩德轉過身來,一時之間感到暈眩感直撲而來。莫妮塔停在離他不過幾呎遠的地方,她的頭髮短得和他記憶中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她的皮膚看來十分柔軟,深邃的兩眼綠色中帶著棕色斑點,還是一樣神祕。卡薩德有種衝動想伸起手來輕撫她的顴骨,彎起手指來劃過她下唇那熟悉的弧線。但是他沒有動。

國防部長伊摩鐸搖了搖頭。「在第一波和第二波攻擊中會損失無法替代的原料,對萬星網經濟的傷害驚人。」
隨著狂亂的鼓聲跳舞,
「就是你,」莫妮塔又說了一遍,這次不是個問句。「是我向大家預言過的戰士。」
「沒有爭吵,也沒有警告?」
暴風雨又在號叫,半隱在
外交部長帕爾索夫清了下嗓子,「那……要是我們把這二十五個世界讓給驅逐者的話,那到第一波或第二波能攻擊萬星網其他世界之前,還有多少時間呢,上將?」
領事像個剛睡醒的人似地揉著臉。「可是,那會是誰……?」
「我們解釋過,」金伽說:「這個裝置應該在我們成功地擊退霸聯船艦之後使用,到時候我們的入侵和占領已迫在眉睫。到時候荊魔神可以加以……控制住。」
領事重複了總裁的五點問題。
提問非常踴躍,有時很尖銳,軍方比政界人士更持懷疑態度。
「一場戰爭,」莫妮塔說:「幾千對抗幾千在一千萬個世界裡。」
在荊魔神後面,橫過山谷口附近那一大片黑色樹林開始的地方,一群群其他的荊魔神,荊魔神的軍團,一行又一行的荊魔神,閃亮地站在西沉的夕陽中。
「智核嗎?」領事喘氣問道。
躺在慘遭入侵帝國中一個受到包圍的世界上那座人面獅身像的石頭爪子之間,索爾.溫朝博擦去眼中的淚水,好更清楚地看著星星,想到葉慈的詩〈為吾女祈禱〉:
在興奮的空想中想像
在那裡,費德曼.卡薩德上校的遺體躺放在白色大理石做的靈柩架上,武器放在他的腳下。山谷裡巨大的火堆照亮了空中,整個山谷上下,男男女女手執火把走著,其他人由天青色的空中降下,有些坐著如泡泡般不像實體的飛行器,也有的乘著能量翼,或是裹在綠色和金色的圓環中。
兩千年的沉睡
是憤怒的沙漠鳥群旋飛的黑影
等布瑯再擡起頭來時,棺架仍然在原地,卡薩德仍然躺在力場之下,但莫妮塔不見了。
「這真叫人安心。」領事淡然地說。
(還沒有呢,)葛萊史東想道。她用搭成尖頂的指尖輕叩下巴,聽著柯爾契夫盤問莫普戈將軍。
只要他的女兒還有活著的機會,索爾就不肯離開。他躺在冰冷的石頭上,聽著呼號的風聲止息,看到冰冷的星星出現,看到隕石的尾巴和雷射死光在太空戰場中來回劃過,在心裡知道這場戰爭已經輸了,萬星網十分危險,那個偉大的帝國就在他眼前殞落,人類存亡可能就取決於這漫漫長夜中……但是他不在乎。
領事沒有回答。站在他旁邊的席奧.連恩感到一陣微風吹動了他自己戴的那頂很正式的三角帽。席奧只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做夢。到這裡來的這一趟路程非常之超現實。
是什麼樣的猛獸,牠的時刻終於來臨,
費黛絲坦、薩班斯托瑞菲、皮特斯、帕爾索夫,還有其他很多人立刻反應熱切。「一種可以終結所有祕密武器的祕密武器,可以先行警告驅逐者……可以安排一次示範表演。」
莫普戈將軍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在那裡也不過再有幾個小時而已。我們現在還在保護連接基點,但是隨時都可能淪陷,海柏利昂大部分已經在驅逐者手裡了。」
「騙人!我們看到……」
就有精靈的巨大形象出現
「第四點,葛萊史東問我們是不是願意和她見面,答案是願意……如果她,像她說的那樣,願意到海柏利昂星系來,我們保留了霸軍的傳送門,為的就是這件必然的事,我們不用傳送門來往。」
領事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和外交官,所以不會聳肩,但是他的表情表達出同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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