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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劫

作者:臥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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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真假掌門

第十九章 真假掌門

黑衣大漢抹了抹頭上汗珠,忖道:「是呀!我左右都是個死,為何不試試,何況這語聲來的如此奇怪,說不定真有奇蹟發生也未可知?」那語聲變的更是緩和,但卻最是有力,緩緩道:「你此刻可想通了,好好站起來。」
皇甫少虹大笑道:「好,你既不敢轉身去瞧,本座不妨告訴你,此刻你身後已站著本門七十二地煞中五大高手,除了兩位當代暗器名家外,其餘三位,俱練有最最陰毒之掌力,你無論中了誰一掌,都要痛哭慘呼七日七夜,然後不治而死!」
只聽身後腳步之聲越來越近——突然寂無聲息,那五人似已立在他身後不足一尺之處。任無心但覺自己身後衣衫,俱已濕透,但凝注在蘭姑衣袖的雙目,卻仍不敢稍有移動。只因他自知自己之生命,對天下武林實是太過重要,他若一死,武林之間局勢將慘不忍睹。
再瞧那武當四劍之劍法,雖然越打越緊,越打越快,但玄真在四柄長劍之間,仍是出手從容,游刃有餘。有時不等對方一劍刺來,他已先行避開,生像是他早已將對方出手之部位瞭然於胸。一眼望去,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竟似是同門師兄弟比武較技一般,有驚無險,緊張而不激烈,百維更是驚奇詭異——
妙雨含笑道:「馬車可是尋著了?」
百維呆了一呆,道:「哦——」心中雖然惱怒,卻又怎能說出口來。
這時,已是艷陽當空,任無心抱起百維,轉程回去。這一夜之間又經過這許多變故,任無心不但更是身心交瘁,心頭也更多加了一重陰影,抹之不去,不召自來。吃飯時若是想起了它,便要食難下嚥。睡覺時若是想起了它,便要被噩夢驚醒。無論在思索著任何事情之時,只要想起了它,便要暗問自己:「那到底是何等毒藥?毒性到底何時發作?」
二師兄妙空面白無鬚,常帶微笑,緩緩道:「若是喚人趕車,倒不如設法租輛空車,我等自己來趕,免得一些事落入外人耳目。」
任無心搖頭道:「並無絲毫不適。」
任無心長嘆一聲,緩緩地道:「這倒並不奇怪,而是最為可怕之事。」
妙空面帶微笑,道:「事態緊急,便可從權,既可從權,那裡找不到馬?」
百維又不禁在暗中鬆了口氣,忖道:「或者是百護等三人有什麼不忠之事被他瞧出,他深怕百護他們洩機於任無心,是以便搶先下手,將他們殺了,果真如此,我也可放心了。」
妙法嘆道:「任相公責任在身,為了免得又生慘變,自不得不如此。」
玄真似是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憤然頓了頓,拂袖坐下。兩人面面相對,默然半晌,突聽一陣衣袂帶風之聲,破空而來。剎那間,只見四條藍衣人影,手中各持一柄精光閃閃的長劍,自四面門窗中衝了進來,話也不說,長劍連轉,齊向玄真當頭削下。
任無心精神一振,擰腰奔向東方。只是他並未凌空飛躍,而是貼地奔行,有如貍貓般無聲無息的穿行於零亂的墳頭中。抬眼望去,東方的火光果然都已轉開,前面黑沉沉的,連鬼火都已消沉。任無心鬆了口氣,暗自估量自己只要提氣三個縱身,便可掠出這一片荒墳。那時縱然有人超速來,也休想能追得上他。心念一閃,聳肩而起,身法之快,黑夜中幾乎令人目力難見。
百維不知不覺間也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正因如此,更是令人不解。」
皇甫少虹笑道:「總之,這些都是五夫人的妙計,只因五夫人早已將任無心所有性格,所有心思,俱都瞭如指掌,是以無論什麼事,都能搶得先機,令他出乎意料之外,這正是:棋差一著,縛手縛腳,任無心縱有通天本事,也逃不過五夫人的掌心。」
他略為放下些心事,但心中疑慮卻更重。南宮世家為何竟會將他放過?那是他縱然絞盡腦汁,也無法想通的事。此刻若是換了別人,必是立刻翻身躍起。但任無心卻仍然平臥在地,儘量放鬆四肢,以恢復穴道被點後的肌肉僵木。只因他算準南宮世家如要加害於他,早就可以下手,而此刻他既然還活在世上,一時之間便絕無危險。突然間,一陣痛苦的呻|吟之聲,由他頭頂後傳送了過來。
百維抗聲道:「我以百忍為質,要挾百護等三人效忠南宮世家,此事早已稟明瞭五夫人,五夫人為了怕任無心自他們神情中看出破綻,是以未令他們服下迷|葯,此事全屬五夫人做主,在下只是聽命而行,又有何責任?」
玄真食指封脣,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百護等三具屍體,皺眉搖了搖頭,再指著自己的心窩,在心上打了個叉,然後,以手做刀,口中咯的一聲輕響,一刀虛空砍下。百維凝目瞧著他的手勢,皺眉尋思半晌,方自會過意來。他雙眉一展,恍然忖道:「他是說百護等三人並非真的效忠於南宮世家,他心中懷疑頗深,是以便一刀將他們殺了。」
任無心嘆道:「此事我也有責任,怎能怪得了你?」
這時玄真已霍然躍起,長袖飛舞,避開了四柄長劍。那知藍衣人劍法雖不老辣,卻是迅快已極,一劍四旋,另一劍立刻攻至。四人四柄長劍,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嚴密已極。
要知武當、少林係出一源,是以武當弟子向來對少林前輩甚是尊敬,少林弟子對武當前輩亦是如此,這本非什麼令人驚奇之事。但武當四劍會在此時此刻參拜,實出百維意料之外。
任無心雖知南宮世家組織嚴密,但卻也未想到他們調動人手,竟有這般迅快。霎眼間便已將四面全部包圍,當真猶如神兵神將,來自天上一般。火光閃動,風聲呼嘯,四下仍是寂無人影,也不知四面究竟有多少南宮門下的埋伏?
田秀鈴道:「你不妨說來聽聽。」
屋中寂無回應。任無心面色立變,惶聲道:「莫非這裡又出了變故不成?」
不但如此,他面上、身上,也是血跡班斑,連鬚眉都已幾乎染紅,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可斷定百護等三人乃是喪生在他劍下。任無心見了此等情況,固是大驚失色,百維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只因任無心已深信這玄真道長乃是瘋狂之人。而瘋狂之人無論做出任何瘋狂之事,本屬理所當然,用不著太過吃驚!
那黑衣大漢縱然知道世上有傳音入密這一類功夫,卻做夢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將這類功夫練到如此驚人之地步。一時之間,他心中自是疑神疑鬼,舉棋難定,只因他雖不想死,但對那少女實是積畏已深,要他上去將這少女一把抱住,實比殺了他的頭還要困難。
妙雨道人道:「掌門真人神智雖已暈迷,但武當心法,卻半點也未忘去——弟子們所使的那一趟四象劍陣,除了我掌門真人以武當心法化解之外,誰也無法那般容易地破去。」
百維沉吟了一陣,緩緩道:「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也說的過去。」
菊兒展顏笑道:「這就對了,夫人此計,正和那王佐相同,正是要你斷去左臂,以取任無心之信任,夫人還說——」突然紅著臉垂下頭去。
妙雨道人接道:「尤其在那等驟不及防情況之下,被襲之人,必定要施出本門之武功,那是半點也假冒不得的。」
百維沉吟半晌,訥訥道:「若是不殺任無心,在下實不敢再回去,只因經過此事之後,他必已獲知真象,必要設法將我除了,而——而在下卻殺不得他,那豈非有如送死!」
思念一轉,突又駭然忖道:「不好,莫非這人一直假冒玄真,為我南宮世家效力,一面卻又與任無心暗中勾結,在我南宮世家臥底,此刻殺了百護他們,正是為了要取信於任無心?而他兩面討好,獲利自必非同小可,將來無論誰勝誰敗,他都可站在勝利者之一方——這種事想來雖然不可思議,但瞧他的為人,正是做得出此事的——」一念至此,百維掌心中已不禁流出了冷汗,神情再也把持不定。
那知不到盞茶時分,他這惶恐之心情,竟也突然消失,剎那之間,黑衣大漢但覺一股熱流,自丹田小腹直沖上來,極快的遍佈全身,體內似是有一股熱力要脹破軀殼,暴散而出。黑衣大漢又驚又懼,俯首望去,那少女蒼白的面容,亦已變為火燒一般,雖然在這暗淡之星光下,仍可看出她面色上驚人之變化。
要知任無心此刻腹背受敵,他若向前出手,背後必受暗算;他若向後出手,又怎能再去抵擋素手蘭姑之一拂?何況他如和蘭姑動手,毫無制勝之把握,而戰火一燃,必將分勝負,自己所立實是必敗之地。是以他寧可苦苦撐時,等待萬一之機會,也不敢輕舉妄動,作孤注之一擲!
百維道:「那是自然之理。」
她不惜一切,只是為了要證明一事:任無心如此對待於她,總有一日必將後悔!方纔曾在遠處一現之人影,直到此刻,方自閃縮著掠來。
百維垂首道:「這——這——以夫人之見,該怎麼辦呢?」
風更寒,鬼火漸沉,曙色已將臨。任無心卻只覺得一陣暖氣自後面傳入他脖子中,似是身後人之呼吸一般,身後之人離他距離之近,可想而知。再瞧前面,皇甫少虹滿面俱是得意之容。那長袍人仍是背身負手而立,一派悠然自得之神情,此間所發生之一切,猶如俱都與他無關。最可怕的是那素手蘭姑一雙素手,仍縮在衣袖之中。誰也猜不出她素手乍現時,將要使出的是何等招式,發自那個方位。她面目被黑紗所蒙,也看不到她面上表情。
妙雨含笑道:「小弟的心意,向來是被師兄一猜就中。」
黑暗中突然拋出一隻錦囊,落在任無心足畔,那人道:「你若真心歸順,就請先將這囊中藥物服下,我南宮世家絕不會虧待於你。」
菊兒嬌笑道:「你這個人呀,真是——」
田秀鈴頭也不回,沉聲道:「可是百維大師嗎?請過來。」
這時、遠處荒墳中似有人影一閃,穿的似是灰布袈裟。任無心陡然一驚,又陡然一喜。只望來的是自己的救星,此刻只要有人能稍為分開素手蘭姑的注意之力,他便可脫身。但來的縱然是他的救星,卻也來的遲了。
武當四大弟子神情沉重,面色黯然,瞧著玄真,一拜再拜,緩緩長身而起,竟一齊走向百維拜倒,齊聲道:「武當末學,參見前輩。」
菊兒搖了搖頭,笑道:「我說他必定立即便問,你不信,可與我賭個東道。」
任無心道:「你——你可瞧見那藥物之形狀與顏色?」
皇甫少虹笑道:「那時任無心只當這些腳步聲,是他們故意發出,來威嚇於他的,更想不到五個武功平凡之人,竟敢逼近於他身後不足一尺之處。」
百維道:「自然如此。」
百維面容紫脹,卻說不出話來。
他眼見與自己同堂習藝的師兄弟如此慘死,心中竟毫無悲痛憐惜之情,只是處處不忘為自己著想,其心端的令人髮指。這邊百維想的出神,那邊的任無心更是心苦神昏,汗透重衣。只聽他口中喃喃地說道:「頭顱——他們的頭顱怎會不在這裡?」
菊兒笑道:「他既不知道,你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你們若真要任某服下此包迷|葯,大可先以暗器擊傷任某——」說話間竟一步步向黑暗中發話之處走了過去,口中接著道:「那時任某已毫無反抗之力,莫說一包迷|葯,便是十包迷|葯,也只有被你們強迫服下了。」他面帶微笑,步履從容,看來似是鎮靜己極,其實掌心早已捏了一把冷汗。
任無心搖搖頭,長嘆道:「未曾尋得。」語聲微頓,接口又道:「非但頭顱未曾尋得,而且連足跡、血痕都瞧不見一些,那——那些人頭莫非是飛了嗎——哈哈——哈哈!」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十分好笑之事,話一說完,便放聲大笑起來。
百維道:「不知在下此刻可曾帶在身畔?」
黑暗那人中厲叱一聲,道:「停住,難道你真的m.hetubook.com.com不怕暗器?」
任無心笑道:「在下已歸順於南宮世家,難道還動不得嗎?」
東方已現出陽光,任無心已可瞧見那揹負雙手而立的長袍人,兩鬢頭髮,俱已斑白,最少也有三四十歲的年紀。他有些疑心這長袍人乃是他心目中某一個人,只因這長袍人身形太過熟悉,但此刻他瞧見這斑白雙鬢,疑心頓消。
蓮兒咯咯笑道:「祇怕他再也想不到那蘭姑此刻早已在數百里外,從事掃蕩他黨羽之行,他若知道,當真要氣死了!」
百維脫口接道:「除非他已將頭顱吃下。」說這話時,他自己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不敢再去瞧那玄真一眼。
百維肩頭疼痛雖然不減,此刻卻忍不住大笑起來,道:「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我所吃的苦頭,便可獲得補償,只因你已是我的人了,是嗎?」
百維心中又何嘗不在奇怪此事,忍不住應聲道:「是呀!頭顱怎會失蹤呢,貧僧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被別人取去了不成?」
他一面還禮答謝,一面暗暗忖道:「如此看來,他們並未窺破此中之隱秘,但既然如此,他們為何又要向玄真出手?」他雖是在暗中放下些心事,卻更是充滿驚疑,百思不得其解。
百維一瞧他的神色,便知他未尋著,但口中卻仍故意問道:「可曾尋得?」
百維心頭一涼,陰笑道:「在下卻是讚佩五夫人之計,焉有不高興之理?」
蓮兒嬌笑道:「何況你們,我何嘗不駭得要死,他若出手向我一擊,唉——此刻你我祇怕都要在黃泉路上相見了!」
百維呆了一呆,突然擊節道:「妙!妙極!我若被人灌了些藥下去,卻又不知這些藥性如何,更不知該如何解救,祇怕要發瘋了。」
但那黑衣大漢身形方自沒入暗處,立刻發出一聲慘呼,呼聲慘厲可怖。顯見暗處還伏有他人,黑衣大漢已遭了毒手。而那少女因穴道被制,仍是不能動彈,神情間亦是驚怖已極。前後不過是剎那間事,而所有情勢,俱已大變。
田秀鈴柔聲一笑,緩緩移動腳步,走到百維身前不及一尺之處。
妙果停步道:「師兄還有何吩咐?」
田家村更是寂靜,四下空蕩蕩,瞧不見一條人影。一條黃犬蜷伏在街心,見到來人,一吠而起,但卻似已被餓得萎靡不堪,吠聲亦是有氣無力,使這空蕩蕩的村莊,更添加幾分蕭條悽涼之意。
任無心道:「他神智一日不能清醒,這穴道便一日也不可解開。」
百維瞧得目定口呆,訥訥地道:「任——任相公,你這是做什麼?」
菊兒笑道:「好男兒,真有膽子!」俯下頭在百維臉上親了一親,突然一掌向百維的傷處拍了下去,下手竟是毫不留情。
百維故作關心,道:「計算時刻,此刻藥物該已發作,不知相公是否能自藥性發作時之感覺,推斷出那是何種毒藥?」
想到這裡,他居然挑起拇指,做出個讚美的手勢,似是在說:「寧可殺死一千個無辜之人,也不能放走一個禍害,你幹的好。」原來百護等三人如此聽命於他,實非真的已變心投向南宮世家,而是別有原因。百維乃是以百忍大師之生命作為要挾,要百護等人一切唯命是從。
菊兒面容一板,嬌嗔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說的話你都不信?你——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嗎?」眼圈一紅,似要流下淚來。
百維道:「想必是——不知道——」他屢屢見到南宮世家手段毒辣,此刻心中實在是滿佈著畏懼之念,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便也慘遭毒手。
他未入死谷之前,對自己與南宮世家之戰,還充滿信心、但他入了死谷,又學得不少武功,聆聽了不少教益,心裡反而對這一戰變得毫無把握。尤其是此刻,若非他還有著過人之毅力與勇氣,祇怕也要學那避奏之客,永不問世事了。
妙雨笑道:「如非輩序有別,晚輩倒真想和前輩賭上一賭。」
一條大漢笑道:「話雖如此,但小人那時真嚇死了,就怕他轉回身來。」
玄真見他說話吞吞吐吐,眼神間光芒充滿凶毒,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百維道:「不——不如將任無心殺了。」
菊兒滿面都是嬌羞之態,垂首弄著衣角,輕輕地說道:「夫人還說,你此刻雖然吃了些苦頭,但等到大功告成之日,就——就要——」
凝目瞧了半晌,但見百護等那三具屍身,頭顱俱已不見,而這三具屍身卻仍是端坐在那裡,似是動也未動,便被人割了首級,竟連反抗都絲毫未曾反抗!
任無心雙眉一皺,似待有所動作,但這時荒墳四面,突然燃起了一圈火把。緊接著,那青衫少女身形已又沒入黑暗中。黑暗中卻另有兩條黑衣大漢奔去,手提一桶冷水,向地上兩人當頭淋了下去。那少女與大漢被冷水一潑,神智突然清醒起來。
百維不禁又為之一怔,暗驚忖道:「武當山戒律森嚴,並不在我少林之下,對掌門之尊,一向視如神明,玄真縱然瘋了,他們也不該向他出手,何況這些紫衣弟子,更是武當門下百中選一,選出的志行修者,持戒恭謹,武功也高出同輩之士,再也不該做出此等欺師之行,除非——除非他們已看出這玄真乃是南宮門下改扮而成的。」一念至此,心頭不禁泛起一陣寒意,暗嘆忖道:「我身受重傷,又落入任無心掌中,此番若已被他們窺破隱秘,焉能還有活命?」剎那間,他額角、掌心又已滿流冷汗。
百維嘆息一聲,說道:「任相公不妨在此歇歇,待貧僧前去瞧瞧。」
黑衣大漢揉了揉眼睛,幾乎還不能相信此乃真實之事,他望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少女,一時間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殺了她,那是萬萬不敢,放了她,那自己豈非便要死在她手中。
那知他掌力還未發動,突聽身後有人冷冷道:「別動!」這一聲別動,實有如一支冷箭一般,筆直射入任無心之心底。任無心心頭一寒,大驚轉身。
但此刻他既不能逃,亦不能退,既不能攻,亦不能守,直似網中之魚,待人捕捉,又似砧上之肉,任人宰割。此種心情之驚懼、惶亂與痛苦,實是比死亡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黑衣漢子身子一震,再也不敢抬起頭來,道:「小——小人不敢!」
這優勝劣敗之勢,任無心轉念之間便分析的清清楚楚。但情勢已然如此,更不能隱身不動,坐以待斃。只聽一陣尖銳的哨聲響過,那四面燃燒的火圈,便漸漸向中央縮小。再瞧空地中那條大漢,已抱起那絕色少女隱身而退。火光閃動,越來越見熾烈,夾雜著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有如驚魂鼙鼓,動地而來。
任無心力貫五指,在墳頭挖起幾塊土石,轉目四望,但見東方火光最密,西方火光最疏。任無心暗暗忖道:「我若是南宮世家,必定在火光最疏之處,設下最強的埋伏,好教人去自投羅網,我正好將計就計,聲東擊西。」雖在此等危急狀況之中,但他行事仍不慌張,每一行動,都經過極為周密之思考。先將自己置身於對方之地位,再設法安排自身之對策,這正是兵法之中最最精奧之理。
黑暗中那人叱道:「你這是做甚?」
那背手而立的黑袍人,直到此刻方自緩緩轉過身來。透過她蒙面黑紗,依稀可看出她便是田秀鈴。她未滿雙十,兩鬢已斑。顯然在這場鬥智力的大搏鬥中,已用盡了所有心智,發揮了生命中所有之潛能。
春蔥般的纖纖玉手,突然一緊。百維突覺肩頭一陣痛徹心脾的劇痛,肩骨似已完全粉碎。田秀鈴笑聲未了,左手扳肩,有手握掌,兩下一分,竟將百維一條左臂生生卸了下來。百維再也忍受不住,慘呼一聲,眼前發黑,竟立時暈了過去。等他醒來時,田秀鈴、皇甫少虹與那五個大漢俱已蹤影不見。只剩下那菊兒甜美的笑靨,溫柔的眼波,還在他眼前。
轉側之間,傷口搖動,百維又自痛呼一聲,張開眼來。任無心果然忍不住立刻問他受傷之原因和經過,是何人下的毒手?百維便將方纔那番說詞,呻|吟著說了出來。說到南宮世家中人曾將一些藥物灌入他口中時,任無心身子一震,顏色慘變。日光之下,只見一粒粒黃荳般的汗珠,接連不斷自他額角之上沁出。他身子卻如石像般呆呆的愕住,再也不能動彈。
但說到這裡,他已向前走出七步,黑暗中竟毫無動靜,更無一點暗器襲來。任無心暗中鬆了口氣,接著道:「但你此刻捨易求難,為的只是你們的高手此刻並未在此,這只不過又是你用的疑兵之計,是嗎?」「是嗎」兩字出口,他身子已站在那發話處的墳頭之前,四下仍無動靜。
百維道:「賭什麼東道?」
任無心非但身子未曾動彈,就是連目光都未曾轉動一下。
他內功實是爐火純青,是以與這黑衣大漢雖然相隔數丈之遙,卻仍可將字句清清楚楚逼入這黑衣大漢耳中,而第三者卻毫無所聞。
百維沉吟道:「不錯——有些毒藥,確是有段潛伏之期,這期間長短不等,少至三五天,多至三五年亦未可知,而且凡是此等毒藥,發作起來也越是——」故意瞧了任無心一眼,住口不語。
皇甫少虹指著站在任無心身後的五條黑衣漢子,笑道:「他更不會想到站在他身後的五人,誰也不堪他手指一擊。」
絕美少女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緩緩背轉身子,道:「等我再回頭時,你若還沒死,那時——祇怕你想死也死不成了。」仰面向天,輕撫著滿頭秀髮,似是深信那黑衣大漢不敢活著等她回頭。
任無心卻淡淡道:「時間急迫,是以我便吩咐他們莫要相候於我,只管上路。」
黑衣大漢更是奇怪,猜不出這是為了什麼?俯首望去,只見那少女眼睛雖閉著,但滿面都是憤恨之色,牙齒也咬得緊緊的。黑衣大漢遲疑良久,還是不敢決定是否該如此做。
菊兒展顏一笑,道:「這樣才對——任無心醒來的時刻已快到了,我——我還得要令你暈迷一次。」
黑衣大漢更是驚惶,但已收勢不及,祇得硬著頭皮撲上。絕色少女也不閃避,冷笑一聲,纖手微揚,向他胸膛直劈而下!那知她手掌方自|拍起,突有一縷尖銳的風聲,斜斜飛來,風聲強勁。若是換作平時,這絕色少女勢必發現,也可能閃開,但此刻她心神全被大漢所引,根本未曾留意其他,擊出的手掌,還未觸及大漢胸膛,當下期門大穴,突然一麻。
百維挺了挺胸膛,道:「好,快動手吧!」
百維冷笑道:「此刻南宮世家所有對敵大計,全由五夫人做主,這卻是太夫人親手所下之令,閣下難道還不服嗎?」
百維見到自己方纔那一番恐駭之言果然奏效,暗中甚是得意。想到任無心此後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得擔心毒藥發作,心頭更是大喜不已。但他口中卻長長嘆息一聲,道:「南宮世家既以毒藥給相公你服下了,想必也絕對不會放過貧僧——唉!貧僧倒寧願那毒藥此刻便發作起來,也比此後日夜憂心要好的多了。」
百維知他必無所獲,卻故意問道:「相公可是已覺出體內有何不適之處?」
任無心道:「看來似是如此。」
皇甫少虹笑聲突頓,陰沉緩慢地說道:「好!這五位已緩緩向你身後走過來,一步——兩步——任無心,你可聽的見嗎?」
只聽耳畔那語聲緩緩接著又道:「我知道你活得正好,是不想死的,是嗎?」
但他卻仍遵命將魚翅分做兩半,那語聲道:「你壓著的少女身子雖然絲毫不能動彈,但頸部以上都可活動,你先將一半魚翅,塞入她嘴裡,強迫她吃下,然後自己再吃下另一半。」
五夫人田秀鈴仰天嘆了口氣,緩緩道:「我真捨不得將他殺死。」
少林派門規森嚴,由來已久,門下弟子一向將掌門人看的甚是尊貴。是以百護等人寧可忍氣吞聲hetubook.com.com,違抗良心,背叛於任無心,也不敢輕舉妄動,因而傷了掌門大師的性命。他三人心裡有如此苦衷,是以無論何時何地,都極少說話,而由百維一人開口。
絕色少女連驚呼都未及發出,全身立刻不能動彈,擊出的掌勢,也變的軟弱無力。黑衣大漢這一撲將上去,果然將她抱了個結實。絕色少女又驚又怒,黑衣大漢卻是又驚又喜,剎那間兩人一齊翻滾在地。黑衣大漢左足一抬,竟將這少女整個人壓在身下。
只聽那語聲又道:「你性命是我救回來的,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菊兒笑道:「正是要他如此,要他時時刻刻為著這件事害怕、焦慮、擔心,要他吃飯吃不下,睡覺也睡不著,不知何時何刻,藥性會突然發作——」咯咯一笑接道:「那種滋味,真比肚子裡塞了條毒蛇還要難受,我自己想想也都覺得噁心。」
菊兒想了想,又道:「再過約半個時辰,任無心被點的穴道就會自動解開,到了那時,我還要一掌將你震暈,你——你會生氣嗎?」
再看她那一雙眼皮之中,也不再滿含怨毒憤恨之色,反而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渴求之色,帶著種勾魂攝魄的光芒,瞬也不瞬的瞧著那黑衣大漢。與其說是向他挑逗,倒不如說是求他憐惜。她體內顯然也正在受著那慾念與熱力煎熬,只是身子不能動彈,只能自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將牙關咬得吱吱作響。
任無心暴怒道:「誰要你去瞧,我難道走不動了不成?」話未說完,人已斜飛而起,看來他神智雖已不清,但武功尚未失去。
忽然間,任無心竟放鬆了手掌,身形一掠,衝入了那劍陣之中。武當四劍撤劍回身,各自遠遠退出數步,抱劍當胸,竟一起向玄真跪了下來。百維大奇,忖道:「這些武當弟子莫非也瘋了不成,怎地如此前倨而後恭?」
玄真目中光芒一閃,厲聲道:「五夫人縱然如此下令,但太夫人——」
此刻既已釋然,不禁長長透出口氣,道:「你——」
菊兒嬌笑道:「你怎會不想想,任無心見你受傷,至少會問你是如何受傷的,他問你這一句話,便等於問了你許多事,你必須從頭回答,你怎會來到這裡,怎會遇著了他?遇著他時是何等情況?又是如何出手?被何人擊傷?」
田秀鈴又是柔聲一笑,輕輕說道:「你可知道我要問你借什麼?」
只見那大漢雙手在草叢中瘋狂般撥動,滿頭大汗雨點般落下,直搜尋了將近頓飯時分,那四下荒草都已幾乎被他翻了個身,但仍是毫無所獲。黑衣大漢轉過身子撲地一聲,跪倒在地上,顫聲道:「菊——菊姑——娘——」
蓮兒笑道:「奇怪的是,任無心既是那般聰明的人物,聽得他們的腳步聲,竟會還猜不透他們的武功,若真是武林高手,走路豈會踏出聲音?」
百維忍住笑,道:「好姑娘,我下次再也不敢笑了。」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模樣似乎不但忘了傷勢疼痛,也忘了自己的年紀,別的少林弟子若是見了,再也不會相信他便是那平日戒律森嚴的護法大師,可見這女人的魔力,有時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百維恨聲道:「為我好,哼——哎喲!」他本想冷哼兩聲,卻忍不住因痛而呼。
但任無心深思熟慮,絕不做此等絲毫沒有得手機會之事,寧可等待對方先行出手。只因在這般無奈的情況之下,等待常是最有效之對策。最令任無心奇怪的是,他再也想不出對方為何要如此對待於他?他本是南宮世家不共戴天之強仇大敵,此刻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衡情度理,南宮世家便該儘快將他除去。
百維想了想,沉吟道:「不錯——不錯——不錯——」他一連說了三次不錯,雖是同樣的兩個字,但語氣卻一次比一次肯定。
任無心精神一振,道:「多承提醒。」
任無心見他閉口無語,只道他被自己罵的說不出來,想到他此番離開本是為了自己,他又怎會料到有此事發生?一念至此,任無心反倒對自己方纔之怒氣發作,暗覺歉意,長嘆道:「在下近來心神實已失常,行動不免暴躁,望你莫要怪罪。」
突聽耳畔那語聲又道:「這女子已被你所擒,生殺死活,無論怎樣,都由得你了,你要拿她怎樣?」
百維暗感焦急,忖道:「不知他們何時才將這玄真之穴道解開?否則玄真若是一直沉睡不醒,又怎能與南宮世家暗通消息?我孤掌難鳴,也無法做出什麼事來。」心念一轉,又不禁寬慰自己,「幸好任無心神智已然不清,南宮世家已穩操勝券,他勉強掙扎,也不過多受幾天折磨而已——唉!我若是他,倒不如早些死了,反落得痛快。」
百維心中又是驚佩,又是感嘆,情不自禁瞧了那玄真一眼,暗嘆忖道:「此人當真是個不世之才,他假冒玄真,不但容貌扮得與玄真一般無二,竟先將武當之劍術武功也偷學了來——」
百維伏在任無心身上,目光轉動,問道:「田家村人都已走了嗎?」
在這師兄弟四人之中,妙雨年紀雖然頗輕,但遇事調度得當,卻似四人中的中心人物。妙果身子敏捷,活力充沛,單以輕功一項而言,便可瞧出來日不可限量。這四人初出江湖,正是充滿著朝氣。絕不似武當那些年老道人之拘於禮法,暮氣沉沉,倒是南宮世家未來一大心腹之患。
黑暗中又有人說道:「依我看來,你不如也歸順了我南宮世家。」
百維還有一隻手會動,他用這只會動的手,摟著菊兒腰肢,笑道:「若是換了別人,我自是生氣,但是你,你殺了我,我也高興的。」
蓮兒道:「譬如說今日之事,咱們冒了如此大的危險,為的是什麼呢?」
百維情不自禁去瞧了任無心一眼,脫口道:「正是如此!」
百維越瞧越是心驚,也猜不出身後之人究竟是誰,只望任無心快些迴轉。剎那間藍衣人已攻出了四九三十六劍,劍勢連綿,輕靈巧快,猶如抽絲剝繭,不可斷絕,猶如一人同時拿著四柄長劍向人進擊一般,左面一劍攻來,右面一劍立即退回。四柄長劍盤旋飛舞,但聞劍風呼呼,卻聽不到半點兵刃相擊之聲。
皇甫少虹微一俯身,出手點了任無心肋下暈穴,仰天笑道:「任無心呀任無心,你縱然詭計多端,今日卻也中了咱們的妙計。」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無心不動,對方竟也不動。這時間縱然十分短暫,但在任無心看來,卻有如永恆般長久,只因不但內心在受著恐懼之煎熬,體力也將支持不住。直待他斷定自己若是不動,對方絕不會出手時他才分心思索脫身之計。
百維目光一轉,笑道:「好!我認輸了,那麼現在就——」
三師弟妙雨精明強幹,心計深沉,平日沉默寡言,此刻突然道:「且慢!」
只見任無心雙手抱起玄真的身子,輕輕放在床榻上。百維再也忍不住問道:「四位既是武當弟子,為何要向掌門出手?」這番話問的義正嚴詞,儼然以前輩之身份向後輩責難。
他凡事雖然十分冷靜,但此刻遇著此等事情,神智也不免有些不清。
玄真目光一垂,道:「此事總是行險之舉,百忍若是——」
只覺玄真滿染鮮血的面容之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突又以手封脣——
只因任無心多日憂心勞苦,難以安寢安食,體力早已不支,此刻更受著比世間任何苦刑都要痛苦的煎熬,實已油盡燈枯,無能為力。
妙雨道:「有車無馬,亦是難行——」
百維傷處雖然痛入骨髓,但心頭又不覺有些甜意泛起,一時之間,倒也不知是甜是苦,咬住牙關,訥訥地道:「她——她有何用意?」
菊兒又道:「然後,你便說你來此地,見他已然暈厥,正有人以藥物灌入他口中——」
任無心沉吟道:「看玄真道長的模樣,絕未離開此室,他若將頭顱自窗中拋出,絕不致拋得甚遠,除非——」
玄真神情更是暴怒,道:「你沒有責任,莫非還是我有責任不成?哼哼!若非我發現得早,豈非要被他們誤了大事?」
妙雨微微一笑,道:「有二師兄出手,莫說兩匹馬,便是兩百匹馬也可尋來。」
妙法暗暗嘆息一聲,轉過頭去,似也對任無心神情之變化,大生惋惜驚嘆之意。就連百維心中亦暗覺惋然,只因他究竟也算是個人中之傑,百年難遇之任無心,總難免存惺惺相惜之心。
菊兒嬌笑道:「說你聰明,你果然是聰明的男人,最易得女子歡心了。」
妙雨道:「馬車此刻在那裡?」
百維道:「這個我知道。」
任無心拾起錦囊,竟連看也未看一眼,便隨手藏入了懷裡。
妙法忽然道:「且慢!」
菊兒道:「第一,你必須咬定先前你編造的那番故事全是真的。」
此一變故,更是大大出了任無心意料之外,他心頭一震,微一思索,立刻將百維自草叢中抱了出來。見到他傷勢之重,心頭不禁黯然,既感震驚,又感到疑慮難解。
皇甫少虹、蓮兒與那五條漢子聽了這話,不由得齊地一怔,但誰也不敢多話。
瞧著那枯瘦蠟黃的少年道人妙雨,暗驚忖道:「看來這道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心計之深沉,心念之靈敏,已不在我等積年老手之下——」只聽那武當道人長嘆一聲,緩緩接著又道:「妙雨師弟一向是弟子們之間的智囊,但這番話弟子們卻不敢相信,只因此事太過玄虛——」
皇甫少虹冷笑道:「如此說來,大師的手段更是高明了,任無心與大師共處一室,大師竟會不知他的行蹤,嘻嘻,哈哈,好教在下奇怪。」
任無心苦笑道:「閣下既不相信,在下亦是無可奈何。」
絕美少女冷冷道:「似你這樣豬狗不如的人,我也犯不上親自動手殺你,你還不自己,快尋個了斷?等到姑娘我動手的時候,哼!你就少不得要零零碎碎,先受上幾個時辰的活罪了!」
黑衣大漢想也不想,縱身撲了上去。但他身形還未撲到,那絕色少女已自警覺,霍然轉身,怒叱道:「你——你找死!」其實她也絕未想到這大漢敢向自己出手,也有些慌了手腳。
百維忍不住插口說道:「在平時縱然如此,但在此時此地,祇怕——」
妙果道:「是!」翻身一掠而出,輕功之妙,已可列入武林一流高手。
百維只覺這劍法瞧來竟是這般熟悉,心念數轉,忽然放聲大喝道:「來的莫非是武當弟子?」他終於瞧出這藍衫人使的竟是自武當鎮山兩儀劍法所化出的四象劍陣。只聽身後之人悄聲道:「不錯,他們便是武當門下紫衣弟子改扮而成的。」這語聲清朗中帶著些詭異、迷亂之意,赫然正是任無心的聲音。
任無心不禁大喜,揚手一掌,向墳後揮了出去。此掌無論是否得手,只要掌力一動,他便要立刻旋身而退,再有兩三個起落,便可掠出這一片充滿危機之陰森墳地。
任無心一念至此,當下再不遲疑,抖手將第一塊泥土投入西方兩丈前荒墳間最陰暗之處,跟著將第二塊泥土投至四丈外陰暗處。等到他第三塊泥土出手,四面果已騷動,東、南、北三方的火光,已都向西方包抄過去,奔騰的腳步聲中,還夾雜著一聲聲輕微的叱吒。
黑衣大漢也皺眉吞下另外一半,心裡猶自奇怪,不知那詭異的語聲要他吃下這冰冷的魚翅,究竟是何用意。而此刻四下已無絲毫聲息,那詭異的語聲,似已有如來時一般,神秘的消失。
菊兒笑道:「傻和尚,你真的想不出?」
兩人調笑了一陣,百維道:「東道既已賭過,你不妨說說你有何理由?」
百維忍不住問道:「夫人還說什麼?」
任無心暗中一凜,暗忖道:「百忍師兄弟果然已投入南宮世家——呀,不對,他們若真的投入南宮世家,為何要相告於我?這目的想必是離間之計——但我此刻已落入南宮世家網中,他們已算定我無法www•hetubook•com•com逃走,是以縱然將實話說出,也無妨礙——」剎那之間,他心中已將此事反反覆覆想了三次,猶自不能分解真假。
那大漢怔了半晌,翻身一躍而起,目光四轉,面上突然現出難以描述的驚駭之色,脫口狂呼一聲,向黑暗處奔了過去,手提水桶的兩條大漢,只是冷冰冰瞧著他,既未攔阻,亦未追趕。
此刻被這一提醒,當下定下心神,只覺自己思想、神智,都未有任何改變。只因這是他最為關心之事,他實不敢想像自己神智若是被迷之後,武林將要變成何等局面。然後,他方自盤坐在地,運氣調息,只覺全身氣血暢通,一如往昔,並無絲毫阻滯不適之處,這才長身而起,但面色卻更見沉重。
田秀鈴緩緩道:「此事雖怪不得你,但任無心此番前來之後,更證明了你那番說話全屬子虛,對你勢必更不信任,這該怎麼辦呢?」
任無心大驚之下,也不知射來的是什麼暗器,那敢伸手去接,祇得一沉真氣,落了下來。他惶亂之中,也無暇顧及自己落足之處,竟是一片毫無隱避的空蕩之地,而四面卻是長草荒墳,每個墳頭後卻可能都有埋伏。
百維道:「如此說來,南宮世家灌下的並非迷毒之藥,亦未可知。」
那妙雨道人一直面色黯然,垂首不語,此刻突然接口道:「只因無論是誰,神智縱然暈迷,但他數十年性命雙修的武功,卻萬萬不會失去——」
黑衣大漢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妙法道:「此時此刻,你到那裡尋找馬匹?」
菊兒笑道:「一點也不錯。」
百維暗中竊喜,口中卻是長嘆道:「只恨貧僧來遲一步,未能——唉!其實貧僧縱然來得早些,亦是無用。」
百維訥訥道:「這——這——莫非是閣下猜出了他們已懷有背叛我南宮世家之心,是以便下手將他們除去?」
百維面色微變,惶聲道:「那——那玄真道長之本門武功你們可試出來了嗎?」
百維接口道:「什麼藥物?」
黑暗中那人冷笑道:「你當咱們全是獃子不成,嘿嘿!以你這般詭計多端之人,口中言語豈能令人相信?」
田秀鈴笑道:「就是這個——」
只聽黑暗中一人冷冷道:「任無心,此刻你前後左右,俱伏有高手,只要你動上一動,至少有幾十道暗器要向你身上招呼,你躲得了嗎?」
菊兒轉了轉秋波,附在百維耳側,輕輕說了兩句話,也不知說的是什麼,說著說著,嬌厴上似已泛起紅霞,輕輕咬了咬櫻脣。百維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好,這東道再好不過。」他傷處雖仍疼痛入骨,此時卻笑的甚是得意。
突聽一陣犬吠之聲,遠遠傳來,吠聲甚是急亂,這荒村中似是又有人來。任無心霍然長身而起,目光茫然四望,道:「什麼人來了——什麼人來了——」
菊兒道:「誰要他與我南宮世家為敵?只要得罪了南宮世家的人,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比這更歹毒的妙計,咱們都使得出。」
菊兒扭動著腰肢,不依道:「你笑,你笑,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任無心果然聽得身後有一種輕微的腳步之聲,緩緩移動了過來。腳步之聲雖輕微,但每一腳,每一步,都似踩在任無心的心上。任無心鬢間額角,已漸漸沁出了汗珠,幾次三番想要出手,終於全都忍住。
任無心道:「此種點穴手法,非但與身體絕無損傷,而且他若神智清醒,我等一言一行都可聽見。」一面說話,一面轉首望去。只見玄真果然滿面俱是掙扎痛苦之容,似是有什麼極為重要的話,必須在此刻說出來。但他神智已昏迷,無論要說什麼,別人都不會留意,更不會放在心上。卻不知他此刻急待說出之事,於武林命運關係實是重大已極。他此刻若能說出,不但任無心立可減少許多憂愁煩惱,武林局勢也大可改觀。怎奈他穴道被點,又怎能說的出來?
這時武當四弟子已忙著為百維包紮傷口,敷上金瘡傷藥。武當乃是玄門正宗,秘製傷藥,確是不同凡俗可比,百維頓覺創口痛苦大減。只見任無心垂首坐在玄真身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那有昔日那般雄姿英發之慨?玄真卻似已點了暈睡之穴,動也不動。
日夜苦思,處心積慮,竟使這絕色美女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日中,突然老了二十歲。
縱然南宮世家有心要折磨於他,也該儘早出手,將他生擒。只因此刻南宮世家實已立於不敗之地,要想將他生擒、實如探囊取物一般。而這時南宮世家竟然不殺、不捉、又不放,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麼原因?任無心縱是聰明絕頂的人,卻也百思不得其解。
只見遠處火光仍在閃動,那閃動的火光,襯著三條黑衣人影,當先一人,赫然竟是素手蘭姑!蘭姑身旁一人,滿面俱是詭笑,正是皇甫少虹。
任無心瞧他神態,心頭一動,忖道:「莫非這就是南宮世家在這裡的主要人物?」仔細瞧去,只覺人影似是十分熟悉,又似從未見過,但他縱然用盡心思,卻也想不出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田秀鈴聲調突然變得十分溫和,緩緩道:「此刻我也想不到有什麼是萬全之計,但卻想向大師你借小小一件東西。」
菊兒將櫻脣貼在他臉上,柔聲道:「傻和尚,你莫非真不知道夫人此舉的用意嗎?」
四師弟妙果身手敏捷,神采飛揚,道:「我去喚車來!」便待縱身掠出。
百維呆了一呆,道:「那——那是什麼?」
百維瞧得他身形消失,再也忍不住向玄真悄悄打了個手勢。玄真也悄悄回了個手勢,百維見他還認得自己,並無惡意,暗中又定了定心。只因這玄真若是他所懷疑的那般情況,此刻若要殺他,實是易如反掌。此刻既未殺他,可見事情並不如他猜疑之壞,這正是百維最放心不下之事。
百維瞧著他身形消失,忍不住低低嘆息一聲,道:「五夫人好狠的手段,竟真的將這不可一世的角色,逼的發瘋了。」
菊兒笑道:「既然不錯,那東道你此刻就該老老實實的認輸了。」
目光四望一眼,突又嘆道:「但要想尋找到馬匹,卻是難如登天。」
任無心呼聲固是充滿駭異,百維呼聲中駭異之情,竟比任無心更重。只見那小小一間屋子中,瀰漫著血腥之氣,方纔坐在四周屋角的百護、百扶、百衛三人,此刻駭然竟已變成了三具無頭屍體!地上滿流鮮血,那玄真道長,竟坐在鮮血之中,滿面俱是痴笑。他那手中捧著一柄長劍,三尺劍身上,滿是鮮血!
菊兒拍掌道:「對了!」
百維道:「在——在下不知——」
妙法踱到短榻前,俯首瞧了玄真半晌,長嘆道:「不知任相公可否將敝教掌門真人的穴道解開,免得他老人家——」
艷美少女面上似是籠著一層寒霜,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玄真怒聲斥道:「你既已知道,為何不說,莫非還想推卸責任嗎?」
妙果滿面喜色,道:「師兄所料果然不錯,那店舖中果然有輛馬車,雖然頗為陳舊,但是方自修整。」
黑暗中那人又冷笑道:「百忍、百代,俱已投入了我南宮世家門下,就連你身旁那百維,也都是我門下之人,你孤身一人還能與我南宮世家相抗嗎?只是我家夫人念在你也是一條漢子,不忍殺死了你,是以才讓你活到現在!」
百維怔了一怔,恍然道:「呀,不錯,不錯,苦肉計,王佐斷臂——」要知這王佐斷臂,乃是精忠岳傳上最為著名的故事之一,王佐為了要取得陸文龍之信任,不惜自斷手臂,混入敵營。
田秀鈴緩緩接道:「我苦心積慮,佈下這麼多圈套,只是要任無心慢慢的發瘋,慢慢的死,此刻怎捨得讓他死的痛快?」語聲雖輕,卻充滿怨毒之意。
任無心長長嘆息一聲,接口道:「別人取去他們的頭顱又有何用?」
皇甫少虹咯咯怪笑道:「你為何不轉身?可是不敢轉身嗎?」
百護大師甚至不惜自己犧牲生命,只求掌門人之平安,此等悲壯義烈之行,端的令人可歌可泣。而百維之所以一直未曾以迷|葯令百護大師等三人服下,只是生怕他們服下迷|葯之後,神情痴迷,眼神有異,而被任無心瞧出破綻。此刻玄真既說他三人有不忠之行,百維非但深信不疑,反讚他此番裝瘋殺了百護等三人之手段,用得實是高明已極。
這些問題,雖然仍是一個跟著一個,接踵而來,難以解決,但任無心卻似已從這些混亂的問題中,尋得了一些線索。忽然間,暗中又有一條人影,如飛掠來,看模樣竟也是個少女,而輕功身法,卻也與先前那少女不相上下。
任無心這才翻身躍起,目光四下搜索。只見草叢之中,僵臥著一個身穿灰袍之人,身上滿沾鮮血,口中雖在不住呻|吟,但人卻仍在暈迷之中。仔細一瞧,此人赫然竟是百維。
任無心越看越是奇怪,又道:「以百護等三位大師的武功,怎會被個瘋狂之人一一殺死?若說第一人被殺時乃是因為措手不及,那第二人縱然不能抵抗,也該立刻逃避才是。」
突然頓住語聲,側面望著妙空。妙空微微一笑,道:「你可是盤算著要我去找兩匹馬來嗎?」
百維只覺一種淡淡的香氣,一陣陣飄送過來,心頭不由自主,跳動加劇。他既不敢後退閃縮,也不敢做抬頭平視,祇得垂首木立在那裡。忽覺田秀鈴一隻柔膩的玉手,輕輕搭上了他肩頭,似在輕輕撫摸。剎那間,百維只覺一股熱力自肩頭傳送下來,嘶聲道:「夫人——夫人——」
田秀鈴聲調雖然柔和,他心底卻莫明其妙的泛起一陣恐懼之意,卻也說不出是為了什麼?只聽田秀鈴緩緩地說道:「這東西大師是時時刻刻都帶在身畔的。」
黑衣大漢拍打擰扭,卻只是要設法解開她的穴道,但以他的武功,又怎能解開被任無心這般絕頂高手所點住的穴道。伏身在暗處的任無心,默然瞧著這幕魂銷在自己面前事情。他面上仍是石像般深沉冷靜,絕不露絲毫表情,只是雙目中發出逼人寒光,地上的兩人,仍在野獸般扭打,滾動著,全然失去了理智。
百維道:「他再問我別的事,我便裝糊塗,問什麼我都不知道了。」
菊兒忍不住輕笑起來,道:「他雖在你身旁,但穴道還未解開,你怕什麼?」
那道人接道:「只是事已至此,弟子等倒寧願希望妙雨師弟所猜是實,那麼我掌門真人便未遭難了——唉!此乃弟子們一番苦心,前輩想必也能了解?」
百維憤然道:「這些人怎地不等相公回來,便搬家走了?」他這憤然之色,倒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只因他本想等任無心回來之時,再說動他令田家村人避至少林,此刻見到計劃落空,自是大為惱怒。
過了半晌,百維道:「任無心若是問我,我便該如何說法?」
任無心見了此等景象,心情更是黯然,喃喃地道:「來春必歸——一年後再來——唉!誰能想得到一年後是何光景?說不定還要等個三年、五年,說不定——唉!永遠也回不來了。」
百維縱是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這般劇痛,慘呼一聲,立刻又暈厥在地。
那玄真嗖地飛躍到門口,張望兩眼,斷定任無心已然遠去,方自回頭瞪著百維,冷冷道:「任無心瘋了,你不高興嗎?」
百維惶然道:「他此番前來,在下非但毫不知情,而且還各處去尋找了許久。」
任無心喃喃道:「誰說不是如此——誰說不是如此——」想到百維左臂已斷從此已是廢人,心裡不禁對他更是同情憐惜,暗嘆忖道:「他若不是為了我,此刻還在少林寺安享清福,又怎會遇到此等變故——唉!我卻還在懷疑於他,若是被他知道,豈非更是傷心——」同情之心既生,懷疑之心頓減,心裡縱然還有些不可解釋之事,卻也不想再加追究了。
玄真冷笑一聲,道:「我殺了百護等三人,你可知為了什麼?」
黑衣和*圖*書大漢果然不敢,霍然抬起頭來,咬一咬牙,狠狠瞧了那少女一眼,目光中雖然滿含怨毒,但手掌卻已自腕底拔出一柄匕首,向自己胸膛插下。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他耳畔間忽然響起一陣雖然輕微,但卻極為清晰的語聲,一字字道:「你活得好好的,為何想死?」
妙果道:「遵命!」又待掠出。
妙雨道:「方纔我入村之際,瞧得這村頭街左第三家乃是出售車具,為旅客整修車輛,兼售牲口草料之店,店裡想必有破舊的馬車,你不妨先去瞧瞧,車輛是否還可走動。」
任無心緩緩道:「此刻車馬若是借好,我等便要立刻趕往名醫聚集之地,設法先將玄真道長之病治癒——必須先將道長病勢治癒。」他言語說來極是緩慢,每字每句,說出口來都似是費了極大氣力。這句話本是明白淺顯,他也曾說過數次,但他此刻道來,也似費了極大氣力。說到後來,他話聲越來越是含糊,幾乎連對面之人都聽不甚清。
任無心皺眉尋思半晌,忽然道:「我出去找找。」縱身一躍,穿窗而出。
任無心心中思潮連轉,手眼卻絲毫未停。他一面檢視百維之傷勢,一面撕下一片衣服,為百維包紮傷口。百維縱然是敵非友,他也一心想要將百維斷臂接好,只因敵我雙方之勢,相隔實已太過懸殊,他寧可錯救一百個敵人,也不能令自己一方高手喪失一人。但百維的肩骨已經全部粉碎,他用盡心力,亦是全然無能為力。
剎那之間,他只覺腦中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閃,他越想勉力支持下去,越是支持不住,只覺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那素手蘭姑瞧著任無心身形緩緩倒下,突然咯咯一笑,揭去了頭上面幕。
黑衣大漢四下探視,四下搜索,卻既不知那語聲自何而來,更不知那語聲從何消失。他驟然失去這神秘力量之憑依,心頭間不覺泛起一陣茫然、惶恐之感。既不知自己該去向何處,更不知該如何處置這少女,那情況當真有如大海中驟然失舵一般,非是身歷其境之人,再也不會明瞭這等心情之茫然,惶恐與恐怖。
任無心但覺一股寒意自心底昇起,但無論皇甫少虹說的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回頭,只因他寧可被身後那三種陰毒的掌力同時擊中,也不敢被蘭姑那雙瑩白如玉,柔若無骨,春蔥般的絕美素手輕輕一拂。
田秀鈴輕輕嘆息一聲,道:「你也莫說他了,他必是在編造的故事之中露出了許多破綻,啟動了任無心的懷疑之心,便設法將他遣開,再偷偷溜了出來。」轉首面向百維,道:「是嗎?」
百維卻深信那假冒玄真之人無論武功、智慧,俱是一流高手,有他在此,絕不致會有什麼了不得的差錯。何況若是任無心一方之人來此,必當他是玄真道長,自當對他禮敬有加;南宮世家門下也必定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自也不敢冒犯於他。百維想來想去,斷定此間絕不致有意外發生之可能,是以雖然聽不到屋中應聲,心裡仍是心安理得,放心得很。但任無心卻已筆直衝了進去,目光轉處,兩人都不禁脫口驚呼。
武當弟子果然不敢不答,其中一人嘆道:「回稟前輩,只因晚輩們實在不敢相信掌門真人已瘋狂之事,事實卻又不得不信,這時——」他伸手一指身畔一個形容枯瘦,面色蠟黃,但雙目卻炯炯有神的少年道人,接口道:「這時妙雨師弟便猜此事可能乃是南宮世家門下,改扮成為我派掌門真人的模樣,前來混淆視聽,並做奸細——」說到這裡,百維暗中又是一驚。
黑衣大漢點了點頭,目光東張西望,但身子卻仍壓在那少女身上。突見一個布包,由半空中直落下來,砰的落在大漢身側。耳畔那語聲又道:「拾起這布袋,將袋中之物,分成兩半。」
妙法搖頭嘆息道:「胡鬧——胡鬧——」口中雖然不住在說胡鬧,手掌卻已向外揮動,自是在說:「去吧!去吧!」
任無心全身真氣俱已進入飽和狀況之中,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無論別人說他什麼,甚至出口辱罵於他,他也無法開口說話。
皇甫少虹冷笑道:「此等情況之下,你還不出手?莫非是不敢出手嗎?哼哼!嘿嘿!想不到你這人倒有幾分聰明——」
百維道:「我就說等我來時,別人恰好已將藥物灌完,是以我連那藥物的形狀顏色都未瞧出。」
任無心張開雙目,只覺一陣陽光耀目,刺得他竟張不開眼來。他暫時合起眼睛,但神智一告恢復,心中思潮,立刻奔湧而出,不可斷絕。首先令他驚異的,竟是他連自己都絕未想到,自己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怎會此刻還活在人間?莫非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那情況便當真要比死了還要糟上千萬倍。一念至此,忍不住立刻重又張開眼睛。只見天上白雲悠悠,四面荒墳纍纍,竟然還是置身在方纔暈謎時倒下之地。
百維卻知道這玄真道長非但半點也不瘋狂,而且理智已極,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理智的多。他為何要將百護等人殺死?莫非他竟在短短時間中真的變瘋了?百維再也想不出這道理。是以任無心固是驚駭莫名,百維卻在驚駭之中,還帶著驚疑。
那知他身形方起,黑暗中竟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道:「任無心,果然是你,你果然中計了,哼,下來!」五點寒芒早已在說話時劃空擊出,分擊任無心前胸後背。
百維皺眉道:「既是迷毒之藥,為何毫無反應,這倒怪了。」
任無心怒道:「玄真道長本已瘋子,你難道還不知道,為何還要離開這裡?」
任無心此刻若是飛身而出,以他的武功,不難在舉手之間將這男女兩人一齊制住。但任無心考慮再三,竟未出手,還是隱身墳後,不動聲色,他凡事必經極為周密之思考,此番既不出手,自有他的道理。
任無心思潮卻在不住運轉,暗中忖道:「菜餚中果然下有迷性的媚藥,這一點已可完全證實,但酒筵是為誰擺的?是否為了百維?百維究竟是否南宮門下?百維若是南宮門下,南宮世家為何要擺下有迷|葯的酒筵來陷害於他?百維若非南宮門下,為何又要撒謊?」
任無心果然隨之轉身而入,雙眉皺得更緊,面色也更是沉重。
田秀鈴道:「殺不得的。」
百維定了定神,暗道一聲:「慚愧,險些又被他瞧出破綻。」
任無心有心要探個水落石出,雖然見到有人到來,卻仍然伏身暗處。就在這剎那間,後來的青衫少女,突然伸手輕輕一拍,掌聲在靜夜中聽來甚是響亮。此聲剛落,十丈外似乎也有掌聲一響,接著在二十餘丈外又有掌聲一響。這清脆的掌聲,竟是一聲接著一聲,遠遠傳送了出去。
百維垂首道:「夫人明鑒。」
黑衣大漢忍不住心頭又自一寒,但聞耳畔那語聲又道:「動手呀!你還怕什麼,常言道:自古艱難唯一死,你此刻反正已要死了,縱然是死,不動手也是要死的,動手反有一線生機,若不試試,豈非傻子?」
蓮兒見他來了,眼波橫流,嫣然一笑,眉眼之間,端的是風情萬種,難描難敘。百維但覺心頭一蕩,要想不去瞧她,卻實在又忍不住不去瞧她。要知百維在少林寺坐關三十年,情慾壓積已久,昨日一旦暴發出來,當真有如黃河潰堤,山洪決口,其勢難以遏阻。
黑衣大漢伏地道:「小人——小人多年來,無論流汗、流血,從未有過——有過絲毫退縮,但望菊姑娘——念——念在小人這一番話——」
妙雨道人垂首道:「弟子罪該萬死,實在不該試的——」
但他絞盡腦汁,也只覺無論任何人處身在此種情況之中,都無法脫身。要知處身在數大高手掌指籠罩之下,莫說是人,便是飛鳥,背插雙翅,也休想脫身而出。他想了千百種方法,到最後一種也不敢使用,只因他深知使用出來亦是無效。若是換了別人,此刻無論如何也要出手一擊。
菊兒接道:「於是,你可說因為時機緊迫,必要趕緊動身,是以你到處尋找於他。」
妙雨道:「晚輩願以一切與前輩作賭,不出半個時辰,二師兄便將牽著兩匹馬回來,而且都是良駒,絕無一匹下駟。」他說的如此肯定,想來必有把握。但百維聽來,心中卻仍不禁半信半疑,道:「此時此地,那裡去尋良駒?」
百維只覺又是疼痛,又是驚怒,嘶聲叫道:「田秀鈴,你——好狠——」
出手端的乾淨利落,令人擊節。這種種變化,無一不大出百維意料之外,百維呆在當地,已是作聲不得。
任無心雖不相信四面真能發出幾十道暗器,但卻又不得不信,只因此時此刻,他突然發覺自己一切行動,都似早已被人料中。 對方竟似早已知道他的計算如何,是以先佈下那火光腳步聲等種種疑兵之計,卻將高手都伏在此地的黑暗中,等著他自投羅網。
百維怔了一怔,似是有些受寵若驚,訥訥道:「貧僧實是錯了!」
武當四弟子精力充沛,行動敏捷,片刻之間,已將百護等屍身收拾乾淨。大師兄妙法老練沉穩,道:「掌門真人難以行動,百維大師又受了重傷,我等若要上道,不可無車。」
百維也不禁聽得長嘆一聲,搖頭道:「此計雖妙,但委實太歹毒了些。」
在地上滾動著的黑衣大漢,自是渾然不覺,他那粗重的喘息,竟已變做一聲聲野獸般的嘶吼。黑暗中人影一掠而至,果然也是個容色美艷,眼波明媚的青衫少女。她目光一瞧,瞧見了地上兩人的模樣,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驚呼,但立刻伸手掩住了自己的櫻脣,眼神迅快的四下打量一遍。
任無心長嘆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凡是此等毒藥,發作起來便最是歹毒。」他面色越來越見憂鬱沉重。
妙空道:「好——」站起身子,轉首而出。
菊兒嚶嚀一聲,將頭埋到百維胸膛裡。也不知過了多久,菊兒方自輕輕地說道:「任無心此刻便在你身旁——」
那人影乾咳一聲,道:「是!」縱身一掠而來,果然正是百維。
百維情不自禁,身子為之一震,失色道:「真——真的?」
百維見他不但忽哭忽笑,而且語無倫次,心頭一動,暗暗忖道:「任無心連日經幾番重大刺|激,此刻莫非已瘋了嗎」一念至此,心中固然甚是高興,卻又不禁微生惋惜之心,以任無心之聰明才智,絕世武功,若是從此瘋狂不治,豈非令人扼腕?
妙果道:「小弟已將它拖到門口,只要有馬,我們立刻便可啟程。」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刻任無心行動既被對方摸得清清楚楚,還有何勝算之望可言?而對方這人物究竟是誰?怎會這般厲害?任無心卻全都蒙在鼓裡,一無所知。剎那之間,任無心掌心已沁出冷汗,他平生所受驚駭雖多,但卻要以此次為最。
菊兒霍然站起,掏出手帕,用力擦著自己的嘴脣,眼睛瞧著百維,滿面俱是憎恨厭惡之色,那裡還有方纔的柔情蜜意,恨聲罵道:「老不死,老厭物,老蛤蟆,老禿驢——」啐了一口重重吐了口唾沫在百維臉上,恨聲又道:「今日你佔盡了姑娘的便宜,總有一日姑娘要宰了你。」又在百維身上接連踢了幾腳,轉過身子,飛奔而去。
任無心大笑道:「四面陰森荒涼,人影都沒有一個,只有幾條野狗,那——那些頭顱,莫——莫非是——莫非是——」笑聲一頓,突然以手掩面,又似想起什麼十分悲痛之事,竟是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過了半晌,又道:「任無心醒來時見你暈倒在他身畔,無論如何會先設法救你——嗯,人家說話,不要亂動嗎!好生聽我說,哎,這樣才乖——他將你救醒之後,必定還會問你許多話。」
蘭姑身後還有一條人影。穿著寬大的長袍,竟是背向著任無心,負手而立,神情顯得甚是悠閒,似是在觀賞著火光閃動中的景色一般。此人身形並不高大,雙手俱都藏在黑色長袍之中m•hetubook.com•com,頭髮高高挽起,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百維暗中又是一怔,暗笑忖道:「武當紫衣弟子素來不出江湖,不知武林當中之奸詐,自然要將此等事情看得太過玄虛了。」
艷美少女面色一沉,怒叱道:「好呀,想不到你也敢自誇功勞了,你難道未曾瞧見我家五夫人,對那些邀功求賞之人所用的手段?」
任無心將百維放下,揹負雙手,在室中四下查看。百維抬眼瞧去,只見他滿面惶恐焦急,卻又不似作假。尤其是目光中那種紛亂又驚疑之目光,更是誰也無法假作得出。
任無心苦笑道:「不是迷毒之藥是什麼?難道他們還會弄些補藥來灌我不成?」
妙果呆了一呆,道:「這——這——」微微一笑,接道:「這還請師兄吩咐。」
百維大驚之下,喝道:「什——」一個字方自出口,僅剩的手臂已被人緊緊抓住,有如加上一道鐵匝一般,饒是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掙脫。
黑衣大漢終於下了決心,捏開那少女的牙齒,將魚翅塞入她嘴裡。那少女自是聰明絕頂的人物,知道在如此情況之下,反抗亦是無用,竟乖乖的將魚翅吃了下去。
田秀鈴冷笑說道:「第一,我便是要他捉摸不透那蘭姑之行蹤,只因蘭姑乃是任無心心目中最最畏懼之敵手,單此一點,已足夠。」她口中所說理由雖然如此,其實她如此冒險,最大之原因只是要滿足她心中之征服感。
菊兒幽幽長嘆一聲,道:「你飽讀史書,難道竟未聽過這苦肉之計?」
百維皺眉嘆道:「相公想不通的事,貧僧更加無法想通了。」他口中雖說想不通,心中卻在暗暗忖道:「想必是百護等三人,做夢也未想到他會向自己出手,是以都驚嚇的呆了——或許他乘百護等三人不備,暗中對他三人一一施了暗算,點了他們的穴道,然後再割下他們的首級,而他們直至臨死前還渾不知情。唉!那時我若在此,何嘗會對他生出防備之心,祇怕也不免與百護等同一命運了。」
長街上每家門戶,俱已加上了鎖,有的還在門上貼著些各色字條。字條之顏色雖然有紅有黃,各各不同,但寫的卻幾乎全都是同樣幾個字:「屋主已遷,訪客一年之後再來。」還有傢私塾的大門上,竟別出心裁,貼著副對聯,寫的是:「屋主已做避秦客,訪客莫做桃源行。」上面居然還有個橫匾:「來春必歸」。
田秀鈴道:「你必定有的。」
百維連忙道:「我信——我信——」
百維沉吟半晌,道:「他見我身已受傷,或不至立即詢問,亦未可知。」
妙雨沉聲道:「此地四外空曠,路上亦少行人,你到那裡喚車去?」
以任無心之輕功,也全力奔行了許久,方自回到田家村,而且微帶喘息,只因他體力實已不支,無論換了任何一人,若是經過這許多驚險,忍受了這許多恐懼,祇怕早已不支倒地。
百維道:「如何賭法?」他不知不覺間,也被這少年師兄弟四人,引發了純真之人性,一時間竟似已忘去這四人乃是自家未來隱患。
黑衣大漢此刻對這語聲已是視若神明,唯命是從,聞言趕緊拾起布袋,解開一看,裡面卻竟是一排已然冷涼,但卻未腐敗的魚翅。他心中雖然驚疑不定,猜不出這魚翅中究竟有何秘密,將它分做兩半又為的是什麼?
百維只覺心頭有說不出的得意受用,道:「真的嗎?」
忽然一聲輕呼,一個人影凌空倒掠而入,青衣白襪,神情矯健,正是妙果。
黑衣大漢身子一震,掌中匕首幾乎脫手跌下,轉目望去,數丈方圓內那有人影。再看那背轉身子的少女,亦是絕未動彈,顯見根本未聽到這奇異之語聲。黑衣漢子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想開口說話,卻又不敢說出口來,一柄匕首懸在半空,那裡還刺得下去。
菊兒嬌笑著輕撫他的面頰,道:「算你聰明,走對了路。」
田秀鈴冷笑一聲,道:「咱們費了三十餘年心力,才培養出你這樣個人來,你若不敢回去,豈非白費了咱們三十年心血?」
皇甫少虹道:「任無心已是網中之魚,不知五夫人要如何發落於他?」
素手蘭姑直到此刻,卻仍未曾有絲毫動彈。那背面而立的黑衣人,亦是石像般木立未動。只是黎明前的寒風,吹得他兩人衣袂獵獵飛舞。
耳畔的語聲又道:「你可是還拿不定主意?可是怕日後難逃她們的毒手?」
任無心本是凝神而聽,到後來索性也不聽了,面上神色更是慘淡。
菊兒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櫻脣附在他耳畔,柔聲道:「乖乖的,莫要發脾氣,你可知五夫人如此做法。只是為了你好。」
黑衣大漢訥訥道:「我——我——」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那少女絕美的面顏,嬌紅的櫻脣,以及那豐|滿而柔美的胴體上。
六十多歲的百維,身份尊貴的少林護法,此刻被人喚做傻和尚,非但絲毫沒有生氣,反而十分得意,似覺這傻和尚三字遠比世上任何稱呼都要好聽得多。只見他張開了嘴,呵呵笑道:「在你面前,我就是有著絕世才智也是施展不出。」
百維惶然道:「不知在下可有?」
黑衣大漢心房跳動也驟然加劇,粗大的手掌,在少女那豐|滿而又誘人的胴體上不住摸索,看來猶如瘋狂一般,又將那少女一身衣衫,撕得粉碎,露出了那晶白的肌膚。那少女渾身肌膚,都在不住顫抖,雙頰更是赤如流丹,眼波中發出野獸般之欲焰。但兩人卻都無法再進一步,只因那少女穴道被點,四肢僵硬的不能動彈。
百維道:「我大驚之下,便不顧一切衝了過來,自然不是敵手,三兩招便被人擊斷了肩頭,創痛之下,立時暈迷。」
百維冷笑接口道:「百忍早已被藥物所迷,全心全意的效忠我南宮世家,百護等縱然見著了他,亦是無妨。」他越說越覺自己理直氣壯,是以每次不等玄真說完,便自接口。
百維若是南宮世家之奸細,怎會傷在南宮世家手下?若非南宮世家動的手,他此刻又怎會受此重傷?百維若非南宮世家之奸細,又怎會向自己撒下謊言?若說他敘出的那一段經歷確屬事實,又委實令人難以相信!第三者或者難免奇怪,以任無心之聰明才智,怎會想不出南宮世家所使的苦肉之計?卻不知道這苦肉之計,看來雖然幼稚簡單得很,但當事之人,卻最難發現。而越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容易被此計所欺。古往今來,已不知有多少此種例子。三國交鋒,魏之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又何嘗不是百年難遇之絕頂聰明之人,但終是被黃蓋所使苦肉之計所欺,以致火燒連環船,幾乎從此一蹶不振。
妙法嘆道:「晚輩也知道任相公此舉乃是為著掌教真人安全,但——」他緩緩嘆息一聲,手指著玄真的面容,接道:「掌教真人此刻確是痛苦已極,晚輩斗膽請問一句,不知任相公的點穴手法,是否與身體有損?」
菊兒道:「但他既已對你懷疑在心,便必定不會直接相問於你,而要旁敲側擊,套出你的真情。」
曙光之中,只見她柳眉含春,梨渦隱現,赫然竟非素手蘭姑,而是那妖媚的少女蓮兒。
百維黯然搖了搖頭,忽然又道:「似乎是黑色的——不對,是黃色的——不對——」竟一連說了七八種顏色之多。
此時那絕色少女雖然仍未回頭,但口中又冷冷道:「你的刀可舉起來了嗎?若已舉起來了,就快快插入胸膛去吧,免得姑娘多事,也免得你自家受苦——」冷冰冰的語聲,無絲毫暖意。
任無心想也不想,突然笑道:「好,在下歸順了!」舉步向發話處走去。
而此刻情況實也不容他多加思索,只因他平生唯一的敵手,此刻便在他面前。他目光凝注著蘭姑藏在衣袖中之雙手,絲毫不敢移開,他暗中調息,氣達四肢,只要蘭姑衣袖微微一動,他便要搶先出手,免得蘭姑佔了先機,自己便要落入必敗之地。
心念一閃間,只見任無心已抓住了玄真的手腕,反掌一揮,拂了玄真暈睡之穴。
那道人道:「是以弟子們更聽從妙雨師弟之計,驟然之間,向——向我掌門真人出手,好試試他究竟是真是假。」
百維愁眉一展,暗喜道:「如此說來,他使的確是武當本門武功了。」
百維鬆了口氣,道:「這就是了。」
黑衣大漢慾望不得發洩,行止自然更是瘋狂,本在撫摸的手掌,也變得拍打擰扭起來,將那少女的嬌軀,擰扭得一塊塊青腫起來。那少女非但全無痛苦之意,反似覺得是舒服。呻|吟之聲,也更是銷魂。
皇南少虹陰森森詭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任無心,你莫非活的不耐煩了嗎?嘿嘿!你且轉頭瞧瞧,身後是什麼?」
黑衣大漢但覺這語聲中似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身不由主,悄悄站了起來,那語聲道:「好,撲上去!」
黑衣大漢不再說話,只是伏在地上,不住磕頭,叩的滿頭俱是鮮血。
妙空不等他第二次揮手,便已躍出,身形一閃,已瞧不見了。百維瞧著這師兄弟四人,不但武功俱已登堂入室,而且各有專長。妙法穩重鎮定,雍容大度,果然是領袖群雄的人物。妙空遇事從容,無論見著什麼驚人之事,面上始終帶著微笑,表面看來,雖似胸無城府,其實城府卻定必極深。妙雨不但心計靈敏,而且觀察之力敏銳已極,似是無論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底。
百維心情激動之下,忍不住脫口道:「你瘋了嗎?為——為什麼要將他們殺死?」
皇甫少虹瞧著他冷冷笑道:「大師真個好手段,竟將任無心引了來。」
皇甫少虹等人這才放下了心。蓮兒笑道:「我若是他,祇怕早已發瘋了,所遇的事,每件事都互相矛盾,忽黑忽白,他縱然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縱然想個三五十年,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莫說是他,就連小婢也有幾件想不通的事,」
說話間已回到他們在此暫做居停之房屋,任無心匆匆推門而入。百維生怕百護與玄真等人還在商議機密,被任無心撞破,故意大呼道:「百護師兄——玄真道長可還安好嗎?」
百維垂首道:「在下不敢——」忽然想起自己乃是與他平起平坐的身份,此刻對他如此恭敬畏懼,反似心中有愧一般。一念至此,當下挺胸又道:「何況他們縱有背叛之心,在下亦無責任可言。」
隱身墳後的任無心,聽了這一番言語,已知這兩人必是南宮世家門下,再瞧這少女容貌,竟有七八分與百維口中那妖女相似。任無心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南宮世家行事果然謹密,連少了一隻銀盤,都不肯放過。喜的卻是百維必定曾經見過這少女,他那番故事中,至少有幾點是真的。那麼自這少女口中,便必定可以追詢出此事之真相。
任無心縱然藝高膽大,此刻心中也不由自主,但覺一股寒意直冒上來。若論他的武功,要想闖出這四面埋伏並不困難,可怕的只是南宮世家調集門下既是這般迅速,則此地想必定有南宮世家中之主腦人物坐鎮,那素手蘭姑也多半在此,無論他衝向何處,南宮門下必將傳聲告警,頃刻間蘭姑便可趕來。他人單勢孤,對抗蘭姑一人已是力有不逮。對方只要再加上皇甫少虹或是其他任何一位高手,任無心便休想活著回去。
那語聲又道:「你若不想死,就快些乘此機會撲上去,將那少女攔腰一把抱住,她萬萬殺不死你了,而且說不定還另有奇蹟發生。」這話聲自是任無心以傳音入密之術說出來的。
任無心道:「此時此刻,玄真道人什麼事都可做得出來,他傷了別人還不打緊,若是傷了自己,叫任某良心如何得安?」
妙空道:「師兄有何吩咐?」
話猶未了,已有一陣急遽之馬蹄聲,由門外隱隱傳來。
萄兒突然嚶嚀一聲,伸手扣住他的嘴,道:「你——你——你敢。」
百維心頭又不禁為之一寒,長嘆道:「幸好我已是南宮世家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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