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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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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色 色道始祖‧吉原

情色

色道始祖‧吉原

接到指名通知的太夫,裝扮完畢後(太夫通常脂粉不施,頂多在嘴唇抹紅而已),從妓院出發到揚屋這段路程,正是「花魁道中」(oirandouchu)。太夫走在最中央,身邊有一對童婢,這對如花似玉的童婢是未來太夫候補;太夫前面是「振袖新造」,這也是未來的太夫候補,年齡比童婢大;後面是「番頭新造」,已經退休的妓|女,專門照料太夫身邊瑣事;再來是幾個小夥子,分別排在最前面提燈籠帶路、舉長傘殿後。其他還有揚屋派來的人,妓院保鑣等。一行人和著太夫腳步,悠然自適地從妓院晃到揚屋。「花魁道中」於現代已經成為某些觀光地區的賣點,或祭典時的特別節目了。
「良家婦女不太機靈,做事欠利索,有點小家氣,寫起信來不一樣,不會喝酒,不善歌唱,衣裝不整,舉止猶豫,走起路來腳步蹣跚,枕上床頭話不離油鹽醬醋,圖省儉,擤鼻涕一回只用一張手紙,伽羅香只知道是藥,諸事叫人厭煩。」(以上摘自《好色一代女》中〈世間胸算用〉一文,劉丕坤譯,新雨出版社)
說點題外話,有時候查歷史典故,查到最後,往往會落得目瞪口呆的結局。我個人對第二代高尾太夫與伊達綱宗戀情深感興趣的地方,正是在寫這篇文章之前,我一直深信綱宗的確是在隅田川船上殘殺了高尾太夫,很多小說都如此描述,大多數世人也這般認為。東京西巢鴨西方寺不是也有高尾太夫的墳墓嗎?可是,為了力求真確,再度翻箱倒櫃找出所有相關資料時,才發現事實與流傳了三百五十年之久的「悲劇」完全相背。只能苦笑。苦笑之餘,也更進一步痛感江戶庶民對身分階級制度的反感。明明是美談,只因為美談男主角身分是大名,便硬生生讓太夫「慘死」在大名手下,讓大名遺臭,間接創造出另一個身分雖低賤,卻不屈於金錢、地位的「美談」。而大眾所編造出來的「定說」,通常又有群口鑠金的作用。寫歷史典故的人,應該引以為戒。尤其是我。
吉原的遊女並非各個都是貧寒農家出身,有不少是京都公卿貴族門第公主,或是觸犯了幕府而遭改易抄家的大名千金,吉原專屬的人口販子終年在全國各地奔波,正是為了尋找天生麗質又出身高貴的女孩,以便送進吉原調|教成太夫。據說經驗豐富的人口販子只消看一眼,便能判斷出一個才四、五歲的女娃有無成為太夫的素質。如果有,即便一擲千金也非得到將來很可能價值連城的「千金」。
話說紀文與奈良茂不但是同一個時代(五代將軍)的富商大賈,而且都是幕府御用商,也就是現代的公共事業承辦建設公司,理所當然於公於私、於表於裏都會明爭暗鬥一番。
吉原遊女也有等級之分,最高級的是太夫,其次是「格子」(kousi),低級的是「端」(hasi)。太夫和格子不是等閒之輩玩得起的遊女,她們的後台不是大名便是俸祿高的旗本武士,要不然就是一些商場名士。幕府禁止武士階級涉足吉原,其實是中期以後的事,對庶民來說,初期的吉原猶如青天上的白雲。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幕府命令綱宗歸鄉隱居時,高尾太夫也跟隨綱宗到仙台定居,養尊處優一直活到七十七歲。這是伊達家醫師女兒日後於手記《陸奧草紙》中所描述的實情,瀧澤馬琴曾將這https://m.hetubook.com.com一段事實收錄在《兔園小說》一書中。第一代藩主伊達政宗所建立的靈堂瑞鳳殿(仙台市),另有綱宗建立的善應殿,寺院內就保存著一扇「高尾門」,正是高尾太夫在江戶的居所側門。
一八七二年以後的吉原隨著時代步伐逐漸變故易常,直至一九五八年才解體。然而,一八七二年之前的吉原卻藉助於各種古文舊書,反倒讓後代人心動神馳,念念不忘。男人實在是極為矛盾的動物,一方面追求速食戀愛、一|夜|情,另一方面卻又憧憬古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色道哲學。是男人天性得隴望蜀?還是生理構造令他們貪得無厭?
如此這般,權力在吉原遊廓一點都不通用,遊女重視的條件有三:氣魄、粹、金錢。沒錢當然無法遊吉原,但有錢也不見得能使吉原鬼推磨,因而金錢排在最後,這也是吉原遊廓的魅力之一。所謂「粹」(iki 或sui),意指通達人情、熟諳世務、思想開明、風流儒雅,而要抵達這個「粹」的地步,必須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最後才得以登堂入室。
初期人人神往的太夫,高峰期大約有七十多位,一百年後剩下十多位,一百五十年後,僅存一位在孤軍奮戰。一七五二年,太夫制度終於完全瓦解冰消,揚屋也隨之滅沒。取而代之的是花魁與茶屋。換句話說,本來等級住於太夫、格子之下的「端」遊女,由於更低級的私娼大量流入,不知不覺中便升級為最高位,而其中色藝兩絕的正是花魁。
話說回來,吉原說穿了雖是花街柳巷,但跨入吉原大門的遊客不見得各個都是尋芳客。遊廓內每個月都有節日,賞花、演唱會、戲劇、畫展、祭典等,無所不包,相當於現代的藝術文化中心。女人當然也可以是遊客之一,尤其碰到「更衣日」,到吉原逛逛,便可以知道尖端服飾與打扮。吉原更是當時文人、俳人與浮世繪畫家共聚一堂的沙龍,日本最初領稿費的職業作家山東京傳(一七六一~一八一六),第一位夫人是吉原遊女,夫人過世後,再娶的也是吉原遊女。
第一次只是對喝一小杯酒,第二次太夫也絕不動筷子,第三次時,如果太夫準備了遊客專用的筷子,便表示遊客求愛成功了。一旦成功,宴會結束後,遊客再陪著太夫晃呀晃地回到妓院。來到妓院,又是一場宴會,這回請的是太夫身邊的隨從以及妓院相關工作人員。酒醉飯飽後,才能進太夫閨房。第二天,太夫陪遊客入浴,款待早餐後,再送遊客到大門。至於夜渡資要多少?
吉原遊廓四方都是溝渠,只有大門處是出入口,一進大門左右便有崗哨,一是幕府衙門人員,另一則類似事務所。出入吉原的不僅是男人,住在遊廓外的女人必要時也是得進去辦事,這時便必須在事務所領身分證明,免得一進去就出不來。初期遊客以武士階級為主,大名和旗本也是常客之一,這些武士都從淺草騎馬過來,正是現在東武伊勢崎線淺草車站前那條「馬道通」,每年八月淺草森巴舞祭就在此舉行。後來遊客的交通工具逐漸變成轎子或小舟。
日本自江戶時代以來,諸般萬事,皆堅持「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於是乎就有「禪道」、「茶道」、「花道」、「香道」、「極道」(黑道)、「眾道」……等門道。即hetubook•com.com便是煙花門戶,門裏人也自有其「道」,正是所謂的「色道」。
再來看看井原西鶴在《好色一代男》中如何描述太夫:
起初只是零星幾家,家康過世後第二年的一六一七年,幕府才批准建設花柳鎮,也正是幕府公認的「吉原遊廓」。幕府批撥的土地是現今東京都中央區日本橋人形町二、三丁目那一帶,在當時算是偏僻地區。然而,一六五七年發生死亡人數高達十萬的大火災(明曆大火,又稱振袖大火),幕府不得不重新建設都市,於是吉原遊廓便遷移到淺草寺後面的農田地區。這回土地比原先的多出五成,總坪數是三萬七百六十七坪,反而有餘裕建設出更華麗的新世界。
常言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吉原遊廓當然也難逃人事盛衰興替的命道。庶民與太夫之間既然隔著盈盈一水,自然而然私娼寮與流鶯便會應際而生,且勢不可當。幕府於是在一六六八年進行大規模掃黃,並將所逮捕的私娼與「湯女」(公共澡堂服務生,某些是變相私娼)全部送進吉原遊廓。這些沒有受過專門教育的私娼,雖然無形中破壞了吉原的格調,卻也促使遊廓逐漸大眾化起來。
故事內容是男主角想迎娶太夫卻遭到眾親屬反對,太夫於是招待所有親屬夫人,想同大家來個最後晚餐。結果,這些貴夫人竟迷上太夫,全體贊成了這門婚事。可見,太夫不但要具有令男人眼迷心蕩的條件,也必須兼備令女人心服口服的魅力。另一項不可欠缺的條件是:床上功夫要好。
第一次到吉原,必須先通過「揚屋」(ageya)審核。一進吉原大門,左右兩排便有揚屋,想叫太夫,要找老字號的揚屋。揚屋類似現代的日式旅館,提供飲食、住宿。進了揚屋,先設宴,叫來一批男女藝人,醉舞狂歌輕鬆一下。之後揚屋老闆娘會來打招呼,順便不動聲色地打探出遊客身分,再盤算可以叫哪家妓院的太夫,最後派人去通知對方。
太夫來到揚屋,如果看不上遊客,可以一語不發轉身就走人。若是感覺印象還不錯,會進房和遊客對喝一杯。即使太夫看上了遊客,第一次也是如此而已,而為了要讓太夫接受這一小杯酒,遊客到底要花多少錢?別的不說,光是酒宴費、藝人費、太夫隨從的十幾個紅包、叫太夫露臉的「揚代」(約一兩),攏總算起來至少也要五至十兩,一兩大約現代十二萬日圓,請問,您玩得起嗎?
時代進入明治以後,一八七二年六月五日,秘魯籍輪船在橫濱進港時,有一位奴隸身分的中國人跳海逃生,湊巧附近有英國軍艦及時將他救起。但英國卻將這位中國人的去向交給明治新政府處置,於是明治新政府下了「奴隸買賣有違國際法」的判決,解除那位中國人的奴隸身分。秘魯方面不滿,以「吉原遊女也是一種人口販賣」為理由反駁新政府。凡事都朝西看的新政府,馬上在十月二日公佈「娼妓解放令」,讓吉原遊廓遊女全體恢復自由身。不過,這並非表示整個吉原遊廓就此雲消雨散,而是讓妓院申請營業執照,並發許可證給不得不繼續接客的妓|女。原本遊女一旦跨進吉原,必須到二十八歲(虛歲)才能退休脫離遊廓,解放令公佈後,變成契約年數最多是一年,其後每年更新工作條件。
十九世紀初,坐落於現今東京後樂園那一帶的「御三和圖書家」水戶宅邸後面,有一寺院。由於該寺院住持犯了女戒,且風聲遍及整個大江戶,有關當局便捉拿了和尚準備審訊。這其實沒甚麼稀罕,類似的案件在江戶時代後期多得很,本來不值得記載於史料上,只是這宗案件有點特殊,重頭戲不在和尚身上,而是將軍與遊女。
同樣是遊客,庶民與大名、武士的遊法截然不同,後者礙於身分地位,凡事循規蹈矩,不敢競出風頭;前者則肆無忌憚,費心費力爭搶鏡頭,只求能在吉原內留下風流話靶。青史留名的是江戶二大巨賈紀文與奈良茂。紀文是紀伊國屋文左衛門(約一六六九~一七三四),奈良茂是奈良屋茂左衛門(?~一七一四),二者都是木材商,也是白手起家的暴發戶。紀文的商號雖是紀伊國屋,但與現代的「紀伊國屋」書店無關,共通點是出生地同樣是紀州(和歌山縣)而已。現代的紀伊國屋第一代是紀州德川家的「足輕」(步卒,最下級武士),起初在江戶開了家小雜貨店紀伊國屋,後代又陸續換了幾種家業,但商號始終不變。第八代於一九二七年改行開書店,直至今日。
遊女通常自四、五歲開始便在遊廓接受種種教育,詩書、琴畫、歌舞、茶藝等是基本教養,與一般貴族門第女子特異之處,是她們還必須接受衾枕歡娛技巧教育。此外,由於肉體本身正是商品,她們從小便刻意「雕琢」肉體,所有一切對肌膚有害的食品,絕不入口。入浴時,一定放菖蒲,衣物也都要薰香,甚至連女陰也要塞麝香或龍涎香香袋。陰|毛更不能忽略,不但要時常修剪,且必須用醋揉擦使其既柔滑又細軟。本來就資質佳美,再加上如此長期的後天保養,不用整形,也可以擁有一副香肌玉體。其他舉止言談、應對、進退、一顰一笑等更不必贅述了。語言也很特殊,發音、用詞均自成一格,這是為了要統一來自各地鄉里的南腔北調。
吉原遊廓歷經江戶、明治、大正、昭和四個時代,直至一九五八年政府制定賣春禁令,才自歷史上消失。雖然吉原遊廓已滅跡,但她卻不折不扣是日本的奢侈文化母體,更是「色道」始祖。
「客人來了後,先彈琴,又吹笙,繼而詠和歌,泡茶,插花,調整時鐘,與客人弄棋,幫女孩家梳頭,談古論今,使舉座為之動容。」
「奴家家道貧寒,雙親病榻纏綿,為了養家活口,只能賣身沉淪苦海。」
這是當時每個吉原遊女的賣身主因,辦案人員也早已見怪不怪。沒想到將軍聽後,同情心油然而生,金口玉言說道:
德川家康於一六〇三年在江戶開設幕府後,始終專注於建設江戶這個新都市,令本來是窮鄉僻壤的江戶逐漸發展為經濟都市、消費都市。不但儘可能接納外地移民,一六三五年三代將軍更制定了「參勤交代」法度,全國各大名均必須率領眾多藩士到江戶單身赴任,再加上形形色|色的工商階級人員,以及千門萬戶的神社佛閣,江戶於是成為男多女少的都市。商人當然不會忽略此人口構造的特點,因而京都方面的妓院也跟著前來打天下。
在這個二萬多坪的遊廓內,人人平等,沒有所謂大名、武士、庶民等身分階級意識,武士不能佩刀入場,轎子也一律禁止,因而有些大名會在遊廓內遭受庶民毆打。例如仙台伊達藩第三代藩主伊達綱宗,不知為何曾經在吉原遭人追打,逃進豆hetubook•com.com腐店,慌亂中遺落了沉香木屐,日後人們才從木屐線索得知主人是仙台藩主。伊達綱宗於十九歲當上藩主,二十一歲便讓位了,主要原因是迷上吉原某太夫,幕府命他隱居退位。
何謂「遊女」(yujo)?何謂「太夫」(tayu)?簡單說來,遊女是妓|女,太夫是花魁。為何區區一位妓|女會令將軍想百聞不如一見呢?咱們先來看看井原西鶴在〈世間胸算用〉中如何批評一般良家婦女:
對男人來說,吉原遊廓相當於與世隔絕的桃花源,也是可以購買夢想的烏托邦。在當時,甚至是培育文化的底座,也是庶民的社交沙龍,要說吉原太夫是賣春婦,就未免太輕看人家了,真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賣春婦,是娼寮與站壁私娼,吉原遊廓說穿了其實是「高級自由戀愛交易場所」。現代人談戀愛也是要經過幾道手續才能入洞房吧。
哦,客官,咱們這可不是買賣噢,是「兩情相悅」,請千萬要弄清楚。如果您真中意奴家,那就讓奴家買套全新寢具來伺候您吧。啥?寢具要幾許兩?呵,不多,五十兩而已。
還有一次,紀文和奈良茂同時在吉原揚屋辦桌賞雪。紀文看奈良茂一副吟風弄月的模樣,便想戲弄一下奈良茂。而要破壞奈良茂的賞雪氣氛,最好的辦法是讓積雪全部消失。然而,光叫人鏟雪或潑水的話,未免太「無粹」了,這問題委實令身邊幫閒傷透了腦筋。有一幫閒靈機一動,在紀文耳邊獻計。紀文一聽,立即命手下去準備。過一會兒,紀文將宴席移到奈良茂宴席對面的揚屋,號令一響,在座的藝人全體敲鑼打鼓、載歌載舞起來,其他幫閒則對著樓下路面拋擲金銀幣。不消一刻,奈良茂眼前詩情畫意的雪景馬上變樣為「雪中尋寶」的鬧劇。據說,此時所拋擲的金銀幣,總計三百兩。
「老婆哪兒比得過門裏人?不懂得體察男人心理,講話嘮三叨四,吃穿都搬斤播兩,寫起文章來慘不忍睹,喝酒時不是推說不會喝不然就是喝過頭,唱起歌來五音不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老是那件白色恤衫加蘿蔔腿長褲,動作呆滯死板,走起路來啪嗒啪嗒作響,睡覺時只會在耳邊喋喋不休房子的貸款和孩子的學費,擤鼻涕時用手擤得撼天震地,把香水看成是毒藥,唉,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副德性,當初真不該娶進來當甚麼良家婦女。」
不愧是將軍。同情歸同情,但絕不濫情,只是肯定遊女的職業,並誇獎對方賣身的目的。要是一時衝動授手援溺,恐怕會引發社會亂成一團。
這時期,幕府早就禁止武士階級出入吉原,因而主要遊客是庶民。花魁和茶屋的格式與太夫時代大同小異,只是過程和花費都簡化了,市面上甚至出現「吉原導遊小冊」,詳細記載遊廓地圖、妓院規模、遊女等級、夜渡資等。一七九七年以後,遊女等級細分為十四級,一直到幕末都沒有變化。但為數三千至四千遊女當中,百分之九十皆是下級遊女,這些下級遊女都聚集在妓院一樓任憑遊客挑選,有遊客看中了,便帶領遊客登樓過夜。夜渡資相當於現代的一萬五千日圓,可以說是非常大眾化的價格。而最高級的花魁和最低級的遊女之間,價格差距大約是一百倍。不過,既然等級有十四級,遊客也就可以依照當天荷包大小任意串花家了。
「此女孝行可嘉。沒有買客大概無以維生。賣身是此女的m.hetubook.com.com工作,遊女是此女的職業,何罪之有?殷勤送此女回去吧。」
套用在現代轉述成現代用語,便是:
有關紀文的軼聞趣事,坊間所在多有,江戶民眾與現代某些日本人皆知他其實是個政商勾結的奸商,但就是無法唾棄到底,反倒傾心相投。大概是因為他「遊戲人生」的玩法恰恰符合了「粹」的精神吧。以現代人眼光來看,同樣是一擲千金,奈良茂的玩法是「獨樂樂」,紀文卻是「大家樂」,可以說是天生的玩家。「隅田川乘涼記」正是個典型例證。話說某年夏季,江戶街頭巷尾傳說紀文會到隅田川乘涼,風聲一傳開,眾人爭先恐後擠在隅田川旁等著看熱鬧,更有不少人雇船浮泛在川面,靜待紀文出現。左等右等,還是不見紀文的船出現。就在眾人議論紛紛時,自河川上游漂過來三三兩兩的朱漆酒杯,不一忽兒工夫,河面上便滿是酒杯。紀文本人則在河邊樹下邊飲酒邊觀賞眾人嘻笑怒罵搶著撈酒杯的光景。
第二天,太夫接受問案,辦案人員問及為何會跨入吉原世界時,太夫據實回道:
遊客和太夫正式成為「夫妻」後,必須遵守「一夫一妻」規矩,男女雙方皆不能有外遇。若是要切斷關係,也要順情順理,彼此好聚好散。然而,一旦迷上太夫,花費並非揚屋費、初夜的寢具費而已,日後不但要時時給人家添置大大小小,連貼身童婢、見習太夫也要照顧得當,這,庶民豈能玩得起?
例如,某天奈良茂派人送了兩盤蕎麥麵給吉原某太夫,紀文知道後,嘲笑說:「再高級的蕎麥麵也不過是蕎麥麵而已,那小子只送兩盤?真是小家子氣,這樣也想在吉原混下去?好,管他兩千三千,來人啊,搜集全吉原的蕎麥麵送給所有遊女!」結果紀文手下人東奔西撞後,才知道所有蕎麥麵店都不約而同於當天臨時休業,甚至連吉原外偏遠的蕎麥麵店也關門大吉了。原來奈良茂事前早就派人一家一家各付了一整天的營業額,讓店家臨時休業一天。太夫那天吃的蕎麥麵,就變成名副其實有錢也買不到的珍饈。(蕎麥麵兩盤,是江戶時代的吃法。)
至於大名豪遊吉原的典故,就屬仙台伊達藩第三代藩主伊達綱宗最有名。江戶川柳、說話、戲劇、通俗小說等,都有流傳記載。這個典故非常有趣,是說伊達綱宗迷上第二代高尾太夫,不惜花費七十五公斤重的金塊替太夫贖身。七十五公斤,是太夫的體重,當然不是真正的體重,而是妓院命太夫在腰帶纏鐵塊以抬高身價。換算成現代價格,大約是五億至七億日圓。就在高尾太夫搭船前往伊達宅邸途中,綱宗見太夫悶悶不樂,一氣之下,便在隅田川拔刀斬死了太夫。這是流傳於世間的定說。
話說當時的十一代將軍家齊,獲悉這宗案件,興致勃發,說要親睹審訊現場。於是相關人員全部聚集在江戶城內進行審判,將軍則躲在隔壁房間聆聽審判過程。花和尚不但供認犯了眾多女戒,並自白時常出入吉原,與吉原某太夫是老相好。既然能得到吉原太夫青睞,表示這花和尚腰纏萬貫。將軍聽到吉原太夫也有關,眼睛一亮(大概吧),便於事後下令召喚那吉原太夫前來問案。理由是:
「朕只耳聞過傾城(遊女別稱)之事,卻從未親眼看過。這也應該召喚來問個仔細。」
可憐的將軍,身為一國之主,卻從來沒看過江戶庶民憧憬萬分的偶像,因而藉機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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