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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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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義 忠臣藏——赤穗四十七浪士 三

俠義 忠臣藏——赤穗四十七浪士

一月十一日,幾位散居於京都、大坂方面的浪士,在大石家召開「第一次山科會議」;一月十四日,又舉行了「京都會議」;二月十五日,再度召開「第二次山科會議」。三次會議的結論是「義舉延期至秋季」。只是,此結論終究是關西浪士的認同歸結,與江戶浪士的想法南轅北轍。
事實上,吳服橋的吉良宅邸本來位於丸之內,位置在內護城河內,相當於將軍的守備範圍。若是赤穗藩真的發動突襲,等於是向江戶城舉起叛逆之旗,所有居住在那一帶的大名當然無法作壁上觀。然而,將軍賜予吉良的新宅邸是外護城河外的本所,在當時算是偏僻地區,赤穗藩浪士若是突襲本所,比鄰而居的大名便可以視若無睹,讓浪士如願以償。而更巧合的是,隔著兩國橋,堀部安兵衛正住在西岸,本所的吉良新宅邸在東岸,這當然並非將軍刻意安排,只能說是上天的指引吧。此時開始,「淺野事件」也逐漸演變為「赤穗浪士事件」。
十二月五日,內藏助回到山科。十五日,為十四歲的長子主稅舉行成人式。大石主稅是義舉浪士中最年輕的一位,但體格強壯,根據記錄,這時身高已有一七三公分,義舉當天,擔任後門組隊長。
赤穗藩江戶宅邸被沒收後,安兵衛搬到兩國橋以西的米澤町,租屋只有九坪大,住著岳父母、妻子,以及投奔無門的雜役幫傭。經濟上當然極為窘迫。雖然也有其他藩主有意收容安兵衛,但堀部父子都拒絕了。
江戶激進派的先鋒是三十二歲的堀部安兵衛、五十五歲的奧田孫太夫,以及日後臨陣脫逃的高田郡兵衛。堀部和奧田是當時名滿天下的劍客堀內源左衛門的門生,高田則是寶藏院流派槍術名手,三人的共通點是皆為中途採用的駐江戶家臣、武術高強。大概仗著有一身武功,又身臨其https://m.hetubook•com•com境,每天耳聞目見均是江戶大眾對此事件的評論,因此恨不得能立即斬下吉良的頭顱,以吐一口怨氣。
三月十四日,大石內藏助回到赤穗,為主君辦了周忌。赤穗城威容依舊,卻已物是人非,一切恍如隔世。
大石家原本是近江國人(滋賀縣),數代前先祖是豐臣秀吉養子豐臣秀次的家臣。這位家臣的兒子正是赤穗藩第一代城主的家臣,由於在「大坂之陣」立下大功,以後便成為赤穗藩家老。內藏助良雄是第四代,十九歲時繼承了家老地位,當時第三代城主長矩才十一歲。與長矩的急性子比起來,內藏助顯然是慢性子,綽號是「白天的座燈」,意思是說,明明存在,卻跟白天的座燈一樣,可有可無,純然在浪費燈油。中等身材,膚色微黑,臉上有天花痘瘢,平日沉默寡言。非常喜愛喝酒,史料上有每隔二、三日必買一升酒的記錄。二十八歲時與十八歲的理玖夫人結婚,膝下有二男二女。
江戶激進派之一的高田郡兵衛也面臨了選擇。郡兵衛的伯父是幕府旗本身分,膝下沒有孩子,想收郡兵衛為養子繼業。郡兵衛請胞兄代為拒絕,不料胞兄與伯父咄咄逼問理由,郡兵衛只得說出實情。這下好了,秘密曝光,伯父是幕府旗本,當然不允許自己的親族參與這種犯上作亂的陰謀,拍案怒罵,喝令郡兵衛脫離同盟,否則將向幕府報告所有內情。於是郡兵衛成為第一個背叛同盟的人。只是,該伯父與胞兄於事前雖知道赤穗藩浪士的計劃,卻沒向幕府密告,這是不是表示世間人都在暗地期待浪士們有所行動?事實上,直至義舉當天,一直有人陸續退出,卻始終沒出現任何一個密告者。
吉良家是鎌倉時代以來的望族,先祖是第五十六代清和天皇的第六皇子足利義康,可以說是名門中的名門。在三河國吉良莊hetubook.com.com(愛知縣幡豆郡吉良町)有四千二百石領地,官位是從四品上,身分與大名相當。妻子是上杉定勝的女兒,正是戰國時代「越後之龍」上杉謙信的後裔。這時期的上杉家已自一百二十萬石的大大名沒落為米澤藩(山形縣米澤市)三十萬石大名,但家臣數卻跟以前一樣,經濟內情與赤穗藩類似,相當拮据。第四代城主於二十七歲急逝,膝下無後,按理說,應該會遭到斷絕家門的命運。不過,上野介當機立斷,將自己的獨生子過繼給上杉家當養子,因而上杉家才得以倖存。只是,上杉家也受到幕府的懲罰,自三十萬石降格為十五萬石。日後,吉良再收養兒子偏房所生的孫子為養子。正因為有這層關係,赤穗浪士在準備義舉時,極為留意上杉家的動靜。
六月二十四日,所有住在江戶的舊藩士都聚集在泉岳寺舉行內匠頭的百日法事。大石內藏助也在赤穗的花岳寺同時為主君辦了法事。翌日,大石便離開赤穗,出發到京都郊外山科。山科有一位遠親幫內藏助尋到住居,宅地一千八百坪,不但有堂屋,還有獨立的廂房,更有花圃與菜園。
對大石來說,這回的江戶行,最大收穫應該是讓三十三歲的不破數右衛門回歸赤穗浪士團。四年前,不破為了試用新鑄的刀,擅自挖掘本已埋在墳墓中的屍體,藩主淺野得知後勃然大怒,便開除了不破。成為浪人的不破於這時期剛好在江戶混飯吃,聽聞大石來到江戶,費盡唇舌才說服大石答應讓他回歸舊屬身分。這位中途加進來的義士,在義舉當天,立下最大戰功。
同一時期,江戶激進派召集了約十五名浪士,決定於七月獨斷進行義舉……
八月上旬,吉良上野介向幕府申請遷居,獲准,宅邸將從吳服橋遷到本所。上野介於「淺野事件」後,便立即自動辭職。這回的遷居,其實是鄰居蜂須賀飛驒守受不了世間的風言和圖書風語,戰戰兢兢日夜警戒赤穗藩浪士的突襲,甚至向幕府老中請示,如果赤穗藩浪士真的來襲,到底該怎麼辦?老中回說:「只要固守自家宅邸就可以,其他都不要插手。」蜂須賀於是建議讓吉良搬家。由此可見,幕府與世間都陷於「赤穗藩浪士一定會突襲」的氛圍。而老中只吩咐「固守自家宅邸」,言下之意是「要突襲就讓他們突襲」,這也表示將軍已有悔意,後悔當初不該一時衝動過早下了不公平的判決。
元祿時代的年號實際持續期間,僅有十六年,但在日本史上通常是指五代將軍在位期間約三十年的文治時代。綱吉於一六八〇年就任,其後三十年間,正好是戰國時代與江戶時代的實質轉換期,世間雖然仍殘留著戰國時代的餘風,但整個大環境已逐漸往重文輕武的新潮流邁進。社會風氣以儒學為主,主要學派有三:朱子學派、陽明學派,以及以孔孟學說為主的古學派。其他如古典研究(日後演變為國學)、歷史學、本草藥學、天文學、數學、醫學、西洋學等均欣欣向榮,是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時代。藝術文化的主導權也落在庶民手中,元祿三大文學者正是井原西鶴、松尾芭蕉、近松門左衛門。《好色一代男》、《好色一代女》、《世間胸算用》、《奧之細道》、《曾根崎心中》、《心中天網島》等名著皆在這個時期出世。庶民忙著觀看歌舞伎劇、淨琉璃,男人可以到吉原遊廓享受千金一刻的春宵,女人也可以結伴到郊外尋山問水。
元祿十五年,一七〇二年……
世間風潮日益奢華,赤穗藩浪士也面臨種種岔路的選擇。人生,的確是一連串的選擇。如果缺乏選擇的自由,是否可以活得更輕鬆一點?
五月下旬,大石左手腕長了個疔瘡,卻由於公務太忙,無暇就醫。六月初,病症惡化,只得臥病在床。但即使人躺在病榻上,一樣要處理種種雜事。不但派人到hetubook.com•com江戶進行家門重建運動,還要安撫江戶激進派不能輕舉妄動。
大石東奔西走,才收回五百七十兩,加上剩餘公費,總計是六百九十餘兩(八千二百多萬日圓)。這正是日後浪士發動義舉的資金。有關這筆錢的詳細支出,大石都有做記錄,留下一本帳簿。
四月中旬,內藏助留下長子主稅,與理玖夫人離婚。此時,理玖夫人肚子裏已有孩子。這是為了避免義舉後會株連到家族骨肉。由此可見,比起連說帶罵批判大石沒骨氣的江戶激進派,其實最為遠慮深思的正是大石。離婚後,內藏助便開始流連忘返於柳巷花街。周遭人看不過去,紛紛勸慰大石納妾,於是十八歲的可留便成為大石的小妾。這女孩日後也懷孕了。
江戶會議的參與人數總計十五名,不過,日後中途脫離的有六名。這天,眾人討論的結果,決定在翌年三月長矩周忌之前,一切慎重其事。有了個明確日期目標,江戶激進派總算暫時沉住氣,答應謀定後動。
堀部安兵衛正是「高田馬場決鬥」的主角,在江戶有點小名氣。高田馬場事件發生於七年前,浪人身分的安兵衛正值二十五歲。某天,在同一個道場學劍術的拜把叔父送來一封信,告知將和反目已久的同事在高田馬場進行決鬥。安兵衛看過信,馬上趕到高田馬場,這時決鬥已開幕了。敵方約七、八人,叔父這邊只有三人,加上趕來助陣的安兵衛,總計四人。四對八,安兵衛斬了四人。不過,叔父也受了重傷,歸途時絕命了。風聲一傳開,在赤穗藩當了三代家臣的堀部彌兵衛大為激賞,親自到安兵衛住居懇請這位夠義氣的年輕浪士繼承堀部家門。安兵衛起初拒絕了,說他是中山家唯一的兒子,不能改姓。彌兵衛便向主君請求廢除堀部家門,改姓中山。得到主君獲准後,彌兵衛再度前去說服安兵衛。這回輪到安兵衛由衷感服,答應入贅繼承堀部家門。安兵衛會www•hetubook.com.com成為江戶激進派的領導者,其實最大原因在於岳父。「淺野事件」發生時,彌兵衛已退休,高齡七十六。義舉時,彌兵衛七十七歲,是所有義士中年齡最大的一位。或許,彌兵衛急著想在自己瞑目之前,能對含怨而死的主君付出一點貢獻,而在幕後督促著女婿?
另一個類似例子是二十八歲的萱野三平。赤穗開城後,三平回到父親與長兄居住的鄉里攝津國(大坂府)萱野鄉。領主得知三平回來後,向三平的父親表示願意收容三平為家臣。三平夾在「欲忠則不孝、欲孝則不忠」之中,託人送遺書給大石,於長矩的月忌日(一月十四日)選擇了第三條路,抱著秘密切腹自盡。義舉成功後,大石曾明言三平是第四十八位義士。東京港區高輪的泉岳寺,也的確有三平的墓碑,碑石上的戒名是「刃道喜劍信士」。
開城後,內藏助和二十名舊藩士將辦公室移到遠林寺,繼續處理善後事務。赤穗藩的公費已所剩無幾,就算想振興家門,也要籌措經費。於是大石便想到阿久利的陪嫁費。阿久利是備後三次藩(廣島縣三次市)藩主次女,三次藩與赤穗藩是遠親關係,阿久利於十歲嫁到赤穗藩時,帶來五千四百七十兩陪嫁費,相當於現代的六億五千萬日圓。這些陪嫁費都借給鹽田經營者,利息是阿久利的零用錢。
九月中旬與十月初,大石內藏助各派出兩批使者前往江戶,目的是去安撫江戶激進派,不讓他們魯莽從事。沒想到,兩批使者均受到洗腦,全體加入了激進派。十月二十日,大石與四位穩健派浪士終於自京都出發,打算親自說服激進派。一行人於十一月三日抵達江戶。身為赤穗藩前任家老的大石,來到江戶後,當然無法遊山玩水,不但要拜會已出家的阿久利夫人瑤泉院,還要訪謁當初負責收城的監察官。直至十一月十日,才召開「江戶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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