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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日本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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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明治新女性 高橋阿傳——日本最後一名斬首受刑者

PART3 明治新女性

高橋阿傳
——日本最後一名斬首受刑者

明治一代的毒婦

到了中午,留在旅館房間的男人仍不起床。

強盜殺人罪?為姊姊復仇?

不知是不是惡夢做太多,仮名垣魯文於阿傳死後三週年忌辰的明治十四年(一八八一),向相關人員募捐,以小川市太郎的名義在東京都立谷中靈苑為阿傳修建了墳墓。
江戶時代的繪本小說便有「毒婦」這個詞,而殺死男人的「毒婦」比只玩弄男人的「惡女」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文明開化的明治時代初期,報紙逐漸蛻變為以報導事實為主的媒體,但承接江戶時代的「實錄」繪本仍是最受歡迎的通俗讀物,因此才會將阿傳升級為「毒婦」。
阿傳選擇了斬首刑。
原來小川市太郎曾被懷疑是共犯,入獄了一陣子,後來當局查出小川確實和罪行無關,又釋放了小川。
阿傳被處刑後,警視廳第五醫院負責解剖遺體。
小川市太郎向中醫醫生說,他和阿傳的養父最後一次到監獄與阿傳會面時,阿傳似乎已經明白自己不久後將離開人世,一面流淚一面要求養父和市太郎於處刑日當天一定要來見她最後一面。兩人都答應了。
阿傳便這樣被改造為「妖婦」、「毒婦」,隨著當時剛傳入日本的西方文明印刷技術被大量打印,傳遍日本的大街小巷。
八月二十六日,阿傳為了打聽姊姊去向,同吉藏在東京淺草藏前片町的旅館「丸竹」度過一晚。八月二十七日早上,阿傳獨自一人離開旅館,吉藏死在旅館房內。
兩人最初寄居在阿傳的同父異母姊姊家,後來又搬到橫濱。阿傳為了掙治療費和生活費,起初當女傭,不久便成為流鶯。
「明治一代毒婦」的阿傳形象就如此形成了。但是,阿傳的真正實像不過是底層社會的不幸女性之一而已。阿傳的情夫小川市太郎曾對主演阿傳的歌舞伎演員說:「她很順從,做事規規矩矩,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是士族的妻子。」
明治政府於明治三年(一八七〇)公佈將以絞刑替代現有的斬首死刑執行方法,並於明治六年(一八七三)制定絞罪器械圖www•hetubook•com.com表,將「勒死」改為落下式的「吊死」。也因此,當時被宣告死刑的罪人,可以選擇斬首刑或絞刑。
小川生得俊俏,脾氣很好,卻是個懶漢。這大概是阿傳的男人嗜好吧。不過,阿傳沒有和小川同居,她為了茶葉掮客的生意,經常東奔西走,有時回來和小川住一起,有時又背著背袋出門做生意。

從小就寄人籬下

但是,不知為何,傳訊人傳錯了處刑日期,晚了一天。市太郎和阿傳的養父趕到刑場時,阿傳已於前一天被斬首。兩人懇求相關人員讓他們收屍,但阿傳的屍體也在斬首後即移交給警視廳第五醫院。

小川市太郎的下落

仮名垣魯文深知文明開化期的老百姓追求刺|激的貪婪心理,遂以至今為止被壓抑的女性|欲望為主題,創作了「毒婦高橋阿傳」形象。之後,其他戲作者也跟風出版了《其名高橋毒婦小傳,東京奇聞》全七篇合卷。四個月後的五月,新富座劇場也上演了毒婦高橋阿傳的舞台劇。
也就是說,阿傳經人介紹而認識的古董商後藤吉藏,正是四年前失蹤的姊夫。四年後,阿傳再度見到這個姊夫時,對方不但改名換姓,更另結新歡,唯獨姊姊就那樣離奇失蹤了。阿傳堅信姊姊遭後藤吉藏殺害,但是,這些供述於日後全被法院否定。
同年二月十二日的《東京曙新聞》刊載了阿傳的解剖檢屍報告,曰:「關在監獄三年,絲毫不減其健壯身軀,肥肉油濃……」
明治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東京法院判阿傳死刑;三十一日,在東京市谷監獄,由第八代山田淺右衛門的弟弟吉亮負責執行死刑。
十年後的明治二十二年(一八八九)三月,有名雲遊僧前往淺草拜訪收藏阿傳骷髏的中醫醫生。雲遊僧自稱俗名是小川市太郎,聽說醫生收藏了阿傳的骷髏,迢迢千里趕來,只為了見一眼阿傳的骷髏。
阿傳生於嘉永三年(一八五〇),家鄉是上野國(群馬縣)利根郡下坂村。據說母親被某藩的首席家臣看中,事後又遭和圖書遺棄,之後懷著身孕嫁人。阿傳兩個月大時,父親便將她送給別人當養女。母親則遭丈夫休妻,不久就過世。
遺體以罪人身分葬在小塚原刑場的回向院。回向院是專門埋葬罪犯的寺院,當時有許多政治犯也埋在此地,因而沒有特別區分哪個地方埋的是誰,亦沒有墓碑。現在的回向院有各種墓碑,都是日後重建的。
日後,仮名垣魯文在報紙向讀者(或向陰世的阿傳?)公開謝罪,承認取材不足與事實誤認。雖然著名的歌舞伎狂言作者河竹默阿彌也寫了有關阿傳的劇本,但人家至少把阿傳的名字改為假名。
「我有事先回去。我丈夫脾氣不好,麻煩妳們不要喚醒他。」
阿傳的苦難並沒有隨她的死而結束。
然而,所有治療均無效,丈夫於明治五年(一八七二)九月去世後,二十一歲的阿傳,命運也隨之一路狂跌。
「明明是個男人,膽子真小。看看我!」
日本著名小說作家山田風太郎曾批評道:「阿傳只殺了一個人,讓她成為希世毒婦的人,正是仮名垣魯文。」
阿傳十四歲時,因養父母推薦,與村內某個勤於幹活的男子結婚。可是,阿傳不喜歡這個丈夫,一年多後離婚。十六歲時,又與村內的高橋波之助結婚,然而,噩運正自此接二連三發生。
劊子手是著名的「斬首淺右衛門」第八代山田淺右衛門的弟弟吉亮。輪到阿傳時,由於她狂亂地不停大喊著情夫小川市太郎的名字,導致斬首技術高超的山田淺右衛門吉亮竟失手了兩次,第三次才斬下阿傳的頭顱。https://www.hetubook.com.com
雲遊僧向醫生鄭重致謝後,將行囊掛在胸前,告別離去。
據說,當時的相關人員將阿傳的陰|部標本保存下來,之後移至東京大學醫學系,戰時又交由陸軍醫院保管。事實如何不得而知。阿傳的頭顱則被淨化再製成骷髏,日後被淺草區某中醫醫生購走當作收藏品。
所有財產都花光後,二十歲的阿傳終於下定決心離開村落,於明治四年(一八七一)年底,帶著丈夫前往新天地東京。阿傳打算去橫濱向名醫詹姆斯.柯蒂斯.赫本求救。
醫生又勸解雲遊僧:「世間人稱阿傳為毒婦,但她的遺體完成醫學上的貢獻,也留下髑髏讓人進行醫術研究,所以值得稱她是個善良女子。請你盡量為她弔祭,讓她下輩子活得好一些。」
當時和阿傳有生意和-圖-書往來的人,日後在法庭證言阿傳穿著樸素,外觀不起眼等,有些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深刻印象。這也表示,阿傳在做生意時,完全沒有利用性方面之類的女人武器。
明治九年(一八七六)八月,二十五歲的阿傳因交易失敗,生活跌入谷底。據說,小川市太郎是個吃軟飯的傢伙,他的生活費及所有欠債都是阿傳在支付。
換句話說,「毒婦傳說」是明治時代媒體近代化過渡時期的產物。
醫生聽了雲遊僧的說明,才理解阿傳於斬首前陷入瘋狂狀態的理由。醫生取出骷髏向雲遊僧解釋,由於阿傳狂喊著市太郎的名字,導致淺右衛門第一刀沒有砍掉頭顱。骷髏後頭部留下的斬傷痕跡,正是證據。
但是,阿傳在刑場因為沒看到養父和情夫小川市太郎的身姿,瘋狂地扭動全身掙扎,大喊著市太郎的名字。為此,吉亮失手了兩次,第三次才成功斬下阿傳的頭顱。
阿傳殺害日本橋的舊衣商後藤吉藏事件,發生於明治九年(一八七六)八月二十七日上午七點左右。
也就是說,阿傳並非自甘墮落,她是為了醫治丈夫的病,不得不站在街頭拉客。赫本的診所全部免費,阿傳把錢都花在昂貴的民間中藥偏方。
阿傳在刑場甚至口齒鋒利地如此斥責先一步被斬首的男人。
這個名為「後藤吉藏」的男人,其實是阿傳同父異母姊姊的丈夫。阿傳在生絲商身邊當小妾的養病期間,姊姊家的房東遣人帶來口信,說阿傳的姊姊趁房東不在時擅自搬家。阿傳到姊姊家查看,姊姊行蹤不明,家裏空無一物,姊夫也不知去向。
以「希世毒婦」之名留傳至今的高橋阿傳(二十八歲),於逮捕兩年半後的明治十二年(一八七九)一月三十一日,在東京市谷監獄被處刑。她是日本刑罰史上的最後一名斬首受刑者。
阿傳經人介紹,向古董商後藤吉藏借錢,結果對方說,只要阿傳願意陪睡,他願意出錢。
這邊的墳墓https://m.hetubook.com.com雖然沒有遺骨,但墓碑後刻著八十多名捐款人名字。其中,不但有出版社和報社,也有新富座等著名歌舞伎演員,以及打鼓說書人和說書藝人,甚至連日本橋的花柳界也來湊熱鬧。這些人都因為高橋阿傳而賺了大錢。
一名女子如此交代女侍後,留下於昨晚一起住宿的男人,從東京淺草御藏前片町(台東區藏前)的「丸竹旅館」消失身姿。

死後成為媒體的炒作商品

據說這套有插圖的合卷書在短短兩個半月完成,對當時的木版印刷界來說,是最快記錄。書中讓多數虛構的賭徒登場,並形容阿傳為「脂膏多、情慾深」的女人。
失去心靈支撐且疲憊萬分的阿傳,為了讓身心休息,委身於東京某生絲商當小妾。幾個月後,恢復健康的阿傳又離開生絲商的身邊,打算自己做茶葉掮客。這時,她認識了小川市太郎。
死刑執行後不久,專門寫通俗小說的戲作者仮名垣魯文編著的《高橋阿傳夜叉譚》全八篇合卷上市。
高橋夫妻倆感情很好,是村人都羨慕的理想鴛侶,不料,婚後一年,悲劇便來襲。波之助患上在當時被認為是絕症的漢生病(癩病)。在人權意識相當低的當時,夫妻倆應該受到全村人都與其絕交的歧視。儘管如此,阿傳仍獻身地照料丈夫。
不過,也不能怪當時的媒體和炒作的演藝人,這完全是時代使然。
由於阿傳離開旅館時,拿走了吉藏錢包裏的錢,兩天後,阿傳被捕時,罪名是「強盜殺人罪」。
女侍覺得很奇怪,到房間查看,翻開被褥,只見男人被剃刀割斷喉嚨,倒臥在血泊中。警察接到旅館的通報後,立即製作通緝告示,四處分發。之後有人檢舉阿傳的行蹤,警察在阿傳居住的京橋、新富町那一帶仔細搜尋,終於逮到阿傳。
自此以後,便沒有人知道小川市太郎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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