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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龍……」

「試著守護吧！」

他已經理解，眾多有情，均是以「個體」自宇宙出生，而那一「個體」，最終也將回歸宇宙。所謂死亡，不過是回歸宇宙的一項儀式而已。

那種寂滅，如今也應驗到自己身上罷了。

踩在冰塊般的石板路，惠果走在廊下。

「什麼？！」

夜氣冷冽。

大殿中心，有一座八葉蓮花台座，如來安坐在那兒。

「是誰？」惠果問。

惠果這般想著。

不行。

至今為止，眾多「個體」及眾多生命持續反覆這項儀式，如今自己也參與其中了——僅此而已。

大日如來鬆開智拳印，將雙手擱在膝上。

如來啟動金黃色的嘴唇，說道。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

佛像左手拇指彎曲，握入左手間，食指直立——而那食指又握住拇指，也就是四指握拇指於掌中的金剛拳。

可是——

有形的事物終歸寂滅——

咯。

西方廣目天。

大日如來——

身體很熱。

月光映聚惠果腳下，呈現一片青色。

一旦拒絕，對方或許就不再呼喚自己了。

可是，那人影卻背對大日如來，面向惠果而坐。

「我會殺他。你試著守護他吧。」

曩謨母馱野。曩謨達麼野。曩謨僧伽野。曩謨蘇甘韈囉。拏嚩婆薩寫……

「那是我做的。」

這倒有趣。惠果心想。

正面是黃金打造的大日如來座像。

那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

蒼白的月光，自屋頂斜照到屋簷下。

「我是此現象界的統一者，至高無上者—和圖書—」

「惠果啊……」

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這青龍寺——而且是吾人惠果的房間，以妖術對自己故弄玄虛——

是耳邊響起的聲音，抑或直接響自心底的聲音？那聲音太微弱了，以至無法辨識。

兩支燭火之間——大日如來之前，出現了一個黑影。

冰冷寂靜的黑暗中，諸佛、尊神均靜默地環繞在大日如來四周。

惠果耳邊響起細微聲音。

裡面點了一盞、兩盞燈火。

惠果仰望大日如來，開始誦唸真言。

唯有兩盞不知誰點燃的燭火，在燭臺上幽幽搖曳。

「你覺得如何？」影子問道。

「不過，你的日子也不多了。比我年少的你，竟然要先走了——」

裸足踩在地板，沒入夜氣之中——

「惠果啊……」

「該去何處呢？」

想用冷水潤喉，身體卻無法動彈。黏稠的汗水像水蛭般，自毛孔中爬出，遍佈肌膚。

「您也打算殺死皇上？」

「——」

咯。

那聲音呼喚著。

深夜——

「你……」

長長的白眉之下，愉悅地眯起雙眼。

黑黝黝的端坐身影——

「當然。」影子回答：

「過來啊……」

「什麼如何？」

「原來是您？」惠果問。

他往正殿走去。

惠果正在睡覺。

「是的。」

啊，是那個嗎？

「惠果，你來了？」

惠果依言起身，離開床鋪站了起來。

「試著守護吧！」

「沒錯。因為那男人活太久了。」

在這種狀態之中，以具有意識的心眼，觀照自己肉www.hｅｔuｂｏok.cｏm.ｃｏm身的溫度及腐臭時，就好像置身於夢中。有如在夢中冷靜觀察自身行動的另一個自己，現在的自己，正在觀照自己的肉體，以及那肉體所感覺出的溫度、所釋放出的腐臭。

這宇宙的根本原理、真理，均以「大日如來」的佛號稱謂。不同於釋迦牟尼佛，是一種象徵代表，是本來不具肉身的佛。

大日如來前設有護摩壇，前側有一供人安坐的台座。那台座上正坐著一個人。

「試著守護吧！」

「我要殺掉永貞皇帝。」

惠果正在享受這種混亂。

先前的腐臭——自己所認為的腐臭，正承載著某人的意識，潛入自己內部來了。

再說，那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到底何時挨近至如此距離？

不，也許是對方化身為腐臭，逐漸挨近自己。對方化身為腐臭，再宛如從自己體內衍生，無聲無息地潛入自己的意識深處。

雖說春天已近，夜猶寒冷，且結上一層薄霜。

座高約有常人一倍。

「即使你不出手，他也會死的……」

東方持國天。

「首先，起來，先起來吧。」

「這——」

身體內部並沒有這種不快|感。但或許自己的心、肝等五臟六腑，早已開始腐爛了。

「喔……」

「那，德宗皇帝是——」

「接下來是永貞皇帝。」ｈtｔps://www•ｈｅtｕｂｏok•coｍ•ｃｏｍ

他深知這一道理。

突然——

梵語Mahavairocana，音譯成漢字，便是「摩訶毗盧遮那」。

「原來你還活著？」

「不過是幾十年前的舊事重演罷了。總之，丹龍終究也會參與這場鬥法吧——」

南方增長天。

「你過來……」聲音說。

那個腐朽的臭味。

對方開心大聲說道：

諸佛、尊神高舉雙手，兩腳踏地作聲，高聲咯咯嗤笑。

「永貞之後，是下一個皇帝，再來是下下一個皇帝……」

他意識清晰地認知這一點。

「凡事都是天命……」

「德宗死了……」

若是平常，那是惠果的位置。隔著護摩壇，面向大日如來而坐。這才是正規坐法。

「什麼？」

「我希望大唐王朝完全滅亡。」

「我是說真的——」

宛如剎那間溶化了的黑暗，盤踞其處。

「至高無上者啊——」惠果喚道：

「這不奇怪。世間生滅，全操在摩訶毗盧遮那的手掌上……」

正殿暗處，諸佛、尊神栩栩如生，在燈火映照中搖晃著。

難道還有另一個我，正夢見在睡夢中冷靜凝視自己肉體和意識的自己？

大日如來的金黃色肌膚，透著燈火紅光，將四周的黑暗染成一片金黃。

咯。

對於死亡這種現象，他毫無恐懼。

「為何要如此做？」

「咯、咯、咯……」影子嗤笑道：

「過來。」聲音說。

說是執著，的確是執著。

這麼說來，這可真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一場夢嗎？

「惠果啊，別急。」

「試著守護吧！」

諸佛、尊神也端坐原位，或站在原處。一切如故。

「是您？」

這世間，沒有能夠永恆停駐的事物——

惠果若無其事地面向大日如來微笑。

「久違了……」

誰？為什麼呼喚我？

「前次是不空，這次換你上場了，惠果——」

惠果的夢意識又如此暗忖。

咯。

大日如來壓在惠果頭頂，張開血盆大口獰笑。

所有諸佛、尊神在黑暗中，豔麗地呼吸著其金黃色澤。

「沒錯，正是我用法術咒死的。」

所謂現象界，換句話說，是人或生命出生、活著、死亡的世界。事物生滅、變化的世界。也就是這個宇宙。

「試著守護吧！」

肉身會逐漸衰萎，以至機能喪失，這是宇宙不變的真理。

「試著守護吧！」

「試著守護吧！」

過來？

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混亂意識。

持國天如此說。

若說尚有憾事，就是還沒有找到適當傳人，將自身鑽研的胎藏界、金剛界這兩部密教大法延續下去，卻就此往生了。

正殿大門被打開，往內走去——

呼吸之間，彷彿也能嗅聞到內臟腐朽的臭味。年逾六十的肉體，大概都會如此吧。

諸佛端坐如來像四周，大殿的東西南北四隅，又配置有守護四方位的尊神。

「剛剛所說的事。」

一瞬之間，四周安坐的諸佛、尊神也跟著站起，本來站立的則全部高舉雙手，齊聲吶喊。

大日如來所言正確無誤。

「去哪裡？」惠果不由自主地在hｔｔps://wｗｗ•ｈetｕbook.ｃｏｍ•com夢裡回應。

是什麼人呢？

黑影坐處傳出了低聲嗤笑。

多聞天如此說。

大日如來嘴唇蠕動，低聲說道。

「你……」

增長天如此說。

像是在無油、無水的鍋內，嘩啦啦地乾炒。

金剛拳又名智拳印，是大日如來的法界定印。

熟睡之中，他可以意識到自己那正在睡覺的肉身，也能感知那肉身所感覺的溫度。溫度並非來自肉身之外，而是自體所衍生出來的溫度和腐臭。

裸足觸及冰冷的地板。

大日如來是左右這宇宙的真理。倘若如此，這世間一切事物，不論人的生死，草木、蟲獸的生死，可說都在大日如來的掌握之中。

「如來大人，您可以現身了吧？」

北方多聞天。

惠果低聲誦念完孔雀明王真言之時，大日如來依舊默默安坐，並未起身，始終握著智拳印。

「即使你不願意，永貞皇帝那兒，遲早也會派人來求你，要求你保護。到時候，你能拒絕嗎？」影子繼續說道：

「有何要事呢？」

「如何？這可是久違了的咒術大戰。你用密教的法力，試試看能否救皇帝一命。」

「試著守護吧！」

大日如來豎起單膝，徐徐站起。

這軀體，大概再也撐不了幾年了。

「惠果啊……」

廣目天如此說。

這是孔雀明王咒——孔雀明王真言。

「一點沒錯，呼喚你的正是大日如來。」

惠果朝聲音方向走去。

倘若回應幻覺或幻聽——尤其是由某人刻意操弄的幻覺、幻聽，回應的人便會漸入其法術而不可自拔。

「惠果，你在消災嗎？」影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