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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羯諦。羯諦。

在認知上已告完結。美妙無比。

與此同時，他也恍然大悟：

那人，似乎並不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反之，也不存心讓人瞧見。

空海耳裡可聽聞——宇宙合而為一，震天撼地般的大合唱聲響。

而更厲害的是，《般若心經》竟斷言，所有的這一切，其實都是「空」。

志明對於空海快速的吸收能力，更是驚奇不已。

波羅羯諦。

《般若心經》以理訴說這世間的真理，卻在某處急轉直下，突如其來地以這樣的真言告終。

與上回丹翁呼喚自己時的景況似乎又有些不同……

感覺似乎所有生命，乃至微生物、細菌、山川大地、宇宙，也一起呼應唱和。

空海繼續唱誦《般若心經》。

月光自天灑落，夜色宛如深濃水底，靜默地展現於眼前。

這果然是曼陀羅，是真言。當他以原始語言發音時，自然萌生這種感覺。

確實有人在那裡。

菩提。

志明對於空海領悟力之快，曾驚歎得說出：

這就是曼陀羅。

波羅羯諦。

倘若橘逸勢還在身邊，他一定會如此讚歎的大合唱聲響，殘留在空海耳裡。

空海再唱：

波羅僧羯諦。

屋子、天花板、牆壁、地板，最後整棟建築物也都跟著唱和：

對於唐語，空海已經比一般唐人精通。梵語也大致學會了。若想在日本用來傳承顯教，已很夠用。不過，密教是新興佛法，光靠唐語理解，仍然十分困難。因此，學hetubook.com.com習梵語便不可或缺。譬如，唐語所說的「涅槃」，在梵語，是指煩惱「消除」了的狀態。「涅槃」其實是用唐語音譯過來的詞。然而，在天竺，其本意卻指「熄滅」火焰。

他邊看梵文邊以梵語低聲誦讀經文。

有不少教義，就是因如此誦讀方才能夠心領神會。

眼前是庭院夜色。

明天，白樂天即將到訪。

志明學習天竺語，是拜天竺東渡來唐的婆羅門為師。志明現在則教空海天竺語。

當空海誦念完畢，他感覺所有生命都使盡全身力氣——幾乎要撕裂自己肉身般的力氣——以吐出自己靈魂般的氣勢，跟著一起大喊。

波羅僧羯諦。

空海站了起來。

「真是太壯觀了，空海——」

有一段時日了，柳宗元那兒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毫無音信，若不是母親還沒找到那封信，就是找到信了卻不便交給柳宗元。

對於「色即是空」這種智慧，這種美，或這種智慧的終結，《般若心經》竟然若無其事一般，而在最後高揭——

對空海而言，這是他初次在長安與牡丹邂逅。

空海再唱誦：

所有人心作用，男人戀慕女人的情感，女人戀慕男人的情感，甚至連歡喜及悲哀，一切也都是「空」。

畢竟空海的語言能力，異於常人。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人的行為、思想全然是空——

這時，庭園內的草、蟲、牡丹花，甚至牛、馬、鳥也一和*圖*書起加入唱和，用盡力氣大聲呼喊：

奇怪——

白樂天與友人賦別時，曾走訪牡丹盛開的西明寺，作詩抒懷。志明將這首詩拿給空海看，那是最早的印象。

在空海內心深處，有深表贊同「這是理所當然的」的自己；也有再次確認《般若心經》其實就是真言的自己。

所謂準備，是指外語。

這最後的真言，應該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均以同等音量大合唱的部分。

將經書擱在書桌上，空海打開側邊的窗戶。

此刻，空海內心深處的逸勢，正對著空海誦唱的《般若心經》發出讚歎：

若是那封信已交給柳宗元，那麼有可能是柳宗元無法聯絡上空海，要不然，就是他有不想和空海聯絡的苦衷。

行。

正因為本身也是僧侶，同時也是知識份子，所以志明深知必須耗費多少時間及心力，才能具有自己的天竺語能力，所以，他完全能夠理解空海的不凡成就。

《般若心經》如此高明地宣言。

在日本時，空海已經學會梵文。不過，那畢竟是從天竺經由唐國再渡海到日本的。不夠充分。

「空海先生，您前世莫非是天竺人？」

如此，若不將這些成為佛教名詞之前的天竺語本意，消化為自己的知識，進入青龍寺之後，恐怕還得從學習梵語開始。

他搬入位於別坊的儒生宿舍了。

色。

薩婆訶。

菩提。

空海知曉白樂天的大名，也是由於牡丹的因緣。

《般若心經》開宗明義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這個宇宙是由何者組成。又說，是由「五蘊」組成。

此時的西明寺，正是牡丹盛開的時節，每天都有許多訪客到來。

連大猴都曾說出這樣讚歎的話：

夜氣沁入，燈火為之搖曳。

已吹起初夏的風了。處處枝開葉展的新綠味道，以及樹木的芳香，交融於風中。夜氣宛如甘蜜。

羯諦。羯諦。

波羅羯諦。

色即是空。

天竺的語言。

受。

此即五蘊。

深夜——

他正在動著。雖然在動，卻不是走動。

「真是太壯觀了！」

唱到曼陀羅部分，近身的書桌彷彿也跟著唱和起來。

《般若心經》甚至將宇宙中存在的真理，也纏縛在這一曼陀羅之中。可以說，曼陀羅自己在說話，曼陀羅本身就是《般若心經》的主體。

之前所言，安倍仲麻呂的第二封信，到底有沒有？他應該已問過他的母親。

庭院中有某人的動靜。

菩提！

若真有其信，應該立見分曉；如果沒有，也應該很快有答案才對。

但，那又怎麼樣呢？

在日本，「涅槃」被詮釋為滅度、寂滅的意思，這和添加了個人意志及行動的詞彙，譬如（以自我意志）「消除」煩惱火焰的唐語譯詞，二者意義完全不同。

四月——

空海一唱誦，書桌及桌上的筆也跟著唱和。

空海抬起頭，朝窗外望去。

波羅僧羯諦。

「消除」和「熄滅」，意義大不相同。

果真如此。

誠然正確無誤。

倘若要將密教ｈｔtps://ｍ.hｅtuboｏｋ.cｏm.coｍ大法帶回日本，必須先井然有序地學會天竺的語言——Sanskrit，也就是梵語。

空海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論點多麼具有活力啊！

空海在燈下展讀向志明借來的梵文經典。

空海已向西明寺的志明和尚，還有大猴，學習了天竺語。

空海打算在進入青龍寺之前，先將天竺語完全溶化於自身內部。

西明寺向來以牡丹勝地而聞名。牡丹花季，從長安到寺內探訪的人絡繹於途。

他正忙著準備正式進入青龍寺。

長安各地的寺院、庭園，每到牡丹盛開之際，長安人的心情便隨之浮動。

紅、紫、白、淡桃紅——還有介於上述顏色之間的所有顏色。這些花瓣毫不吝惜地綻放著。絢爛的牡丹花群，在初夏微風中搖曳的模樣，煞是壯觀。

薩婆訶。

空即是色。

當空海唱誦：

五蘊當中的所謂「色」，是指宇宙一切物質性的存在。「受」、「想」、「行」、「識」四蘊，則是指人類這一邊——也就是在瞭望宇宙時所產生的感受。換句話說，《般若心經》所要訴說的，就是：

其中不乏出入宮廷的貴客或麗人。

色，即是，空——

橘逸勢早已不在西明寺。

說到對於佛教知識或思考方式，空海比志明更有深度。

自古以來，唐國子民便偏愛牡丹，遠勝於其他花種。唐國子民對於牡丹懷有一種特別的情感，類似日本子民對於櫻花的無限愛戀。

以這部《般若心經》來說，用梵語誦讀時，空海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感想是：

羯諦。羯諦。

空海察覺到那動靜。

逸勢不在，工作雖然進行得比較快，但有他在旁，經常會幫腔附和，尤其當空海綜合自己的思緒時，他是個不可或缺的輔佐角色。

不過，更令人歎為觀止的，是《般若心經》對於這種終結的闡述，竟然又高呼：那又怎麼樣呢？

極其自然地在那兒而已。

存在這世間的一切事物，都應和著空海誦念的真言：

「這位師父，您真的是倭國人嗎？」

有些段落不正是真言嗎？

梵語和梵文——也就是印度語。

所謂「存在」，除了「存在」本身，還必須有觀看「存在」的感受，「存在」才能存在於這世上。

因為若要將密教歸為己有，相對於顯教，更需要深入理解梵語。

薩婆訶！！

前來西明寺，是為了觀賞牡丹花。時間若允許，還能說說話。如果沒時間，就純粹欣賞牡丹花吧——他在信上是這麼說的。

《般若心經》指出，這世間一切事物，不論人、馬、牛等動物，蟲、魚、花、草或是水、空氣、風、石、天、山、海、大地，其本質的相貌，其實都是空。

想。

一般口語，他已說得和大猴一樣好。佛教的專業部分，他的程度也已凌駕志明。

平常思考時，就已養成逸勢在旁的習慣，即使今天他已離開，空海的內心深處，依然可以描繪出逸勢的神情，然後為自己的想法做總結。

憶及白日的嬌豔，甚至令人覺得牡丹花色彷彿也融於夜氣之中，在黑暗中隱約閃現。

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