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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ya字解日本:十二歲時

作者:茂呂美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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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六月(ろくがつ/Rokugatsu)

六月(ろくがつ/Rokugatsu)

歐多,女兒想您,在鬼月的深夜。
廣義說來,是將家中所有裝飾品都換為夏季用品,例如「座布団」(ざぶとん/Zabuton,座墊)、「寝具」(しんぐ/Shingu,棉被、被單之類)、「履物」(はきもの/Hakimono,室內拖鞋或涼鞋)、「敷物」(しきもの/Shikimono,地毯之類)、「暖簾」(のれん/Noren,布簾)、「カ-テン」(Ka-ten,窗簾)等等。
升國中後,每次跟您玩撲克牌,您總是會趁我分心時伸手扒一下我的衣領,探頭瞄一眼笑說:「怎麼還沒有長大?」動作快得有如神偷。害我每次玩撲克牌時,不但得注意手中的牌,還得防備不知何時會探到胸前來的那隻怪手。
升高中後,有一次我做宵夜,不小心將熱油潑到手上。那時,您跑到街頭,沿街大力敲擊每家藥房的百葉窗。兩個小時後,您才買到藥回來,幫我擦藥,並小心翼翼為我纏上繃帶。
日本有個「父親節委員會」,提倡在父親節送黃色緞帶給父親,因為黃色象徵幸福與希望,該團體每年都會頒發黃緞帶賞給當年成為熱門話題的爸爸。
父親,台灣大拜拜時,您有吃到盛餐嗎?
母親常說,您生前不顧家,是個自私的男人。不過,我知道您把朋友擺第一,其次才是家庭。母親脾氣火暴,您卻沉默寡言,為何會結為夫妻?對身為孩子的我們來說,這是個永遠解不開的謎。
據說晴天娃娃風俗也是傳自中國,明代《帝京景物略》載:「凡歲時不雨,小兒塑泥龍,張紙旗,擊鼓金,焚香各龍王廟;若雨久,以白紙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婦人首,剪紅綠紙衣之,以苕帚苗縛小帚令攜之,竿懸檐際,曰掃晴娘。」
光換這些,室內便可以煥然一新,準備迎接夏季。衣櫥內的冬服全收藏在衣箱內,存進「押入れ」(おしいれ/Oshiire,壁櫥)內,再掛上夏服。
前幾年,母親將您的骨灰送到台灣台南某宗教靈堂後,弟弟跟母親吵得天翻地覆,幾乎斷絕母子關係。母親說,她無法每逢盂蘭盆節同時祭奠兩個先後過世的丈夫;又說,她將來也會到那靈堂去,所以讓您先去等著。弟弟吵得她不耐煩,她只好用弟弟最難受的一句話頂回去:有本事你先結婚生子,再來談這件事!
日本的晴天娃娃是男兒,非女兒。我做晴天娃娃的目的也不是真心想祈禱上天能放晴,完全是逗貓兒子玩。不過,倘若連續下一星期雨,我家冰箱就會鬧空城計,造成貓娘於下雨天沒飯吃的悲慘結果。
有時心血來潮,用白布做了一大堆祈禱晴天的「てるてる坊主」(てるてるぼうず/Teruterubo-zu,晴天娃娃)人形,排排站地掛在窗口,再看著三個貓兒子為了抓那些人形,爭先恐後表演跳躍比賽,時常看得我呵呵笑。
父親,您還好嗎?最近心神不寧,很想再度趴在您背上靠靠。
歐多桑,我這生最大的遺憾,就是從未跟您相向把盞過。所幸,歐多桑,您生前最大的幸福,正是在我還未為了別的男人心蕩神馳之際,您就走了。
狹義說來,「更衣」是指學生、公務人員、企業員工更換制服的日子。此風俗在千年前的平https://m.hetubook.com.com安時代是宮廷例行儀式,當時用陰曆,定在四月一日和十月一目。幫天皇更換衣服的女官職位稱為「更衣」(こうい/Ko-i),為避免誤解,民間才改稱「衣替え」(ころもがえ/Koromogae)。明治時代採用陽曆,更衣日也改為陽曆六月一日和十月一日。
小時候,每次您帶我們到廟口吃餃子或看電影,出門前,我總要先檢查一下您的服裝,再幫您把襯衫扣子重新扣好。因為您每次都會扣錯。沒有零用錢到租書店看漫畫時,我總是習慣趴在您背上,再悄悄在您耳畔撒嬌說:「歐多,要不要買米酒?」因為我可以得到買米酒時找回的五毛錢。
母親節送康乃馨,父親節送玫瑰。美國於一九七二年正式制定為國定假日,日本則在五〇年代便廣為人知,只是當時扎根程度不及母親節。近年來,父親節已普及各個家庭,每逢父親節,超市和百貨公司會提前展示一大堆禮物樣品,似乎在提醒消費者別忘了買禮物送給爸爸。
其實,送您過去之前,母親跟我商量過。身為女兒的我,哪能表示意見?只是單純的認為這樣以後又多出一個回台的理由,於是便答應了。弟弟也是沒經過深思熟慮就點頭,事後才反悔:語言不通,多桑不是會過得更寂寞?何況宗教不同!
我的父親在我讀高中時便過世,我從未在父親節送過禮物給任何人。十年前,我曾寫了一篇文章悼念他,卻苦無機會收錄在自己的著作中。我想藉此機會將這封永遠無法寄出的信遞送至冥府,希望父親能收到……
梅雨跟櫻花一樣也有前線,稱為「梅和_圖_書雨前線」(ばいうぜんせん/Baiuzensen),自西往東移。梅雨期間,碰到連續幾天都是晴天時,叫「梅雨の中休み」(つゆのなかやすみ/Tsuyu no nakayasumi,梅雨歇止期);晴天是「梅雨晴れ」(つゆばれ/Tsuyubare);氣溫驟降時稱「梅雨冷」(つゆびえ/Tsuyubie);而雨季期間不下雨叫「空梅雨」(からつゆ/Karatsuyu),會導致缺水。出梅日期較晚當年很可能成為「冷夏」(れいか/Reika),冷夏會影響農作物收成,蔬果類都會漲價。
日本原產的雨季代表性植物是「アジサイ」(紫陽花/Ajisai,繡球花)。以前曾讀過一篇以繡球花花色為破案關鍵的推理短篇小說,由於繡球花花色可隨土壤的PH值變色,而凶手家的繡球花正因為變了花色,才讓辦案人員找到埋屍所在。這篇小說讓我印象深刻,害我每次看到繡球花,總會懷疑樹根底下是不是埋有屍體。
就個人嗜好來說,我很喜歡雨天。碰到梅雨期,我通常會打開二樓房間的窗戶,聽著窗外的淅瀝雨聲對著電腦打字寫稿,一轉頭,便可以望見隔著鄰家屋頂隨風搖曳的樹林枝頭。
每次自大海回來在家休息時,您時常心血來潮地張開雙臂,要孩子抓在手臂上盪來盪去,看看我們體重增加了沒有;更時常在午夜難耐孤寂,煮一鍋海鮮稀飯,叫醒孩子。孩子叫不醒時,您就把綠油精抹在孩子鼻下。這招非常有效。每年在您的忌日,我到弟弟那裏燒香喝酒,這些往事總會成為我們姐弟倆的下酒菜。妹妹對您的記憶hetubook•com•com不多,通常只能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父親,如果您還沒投胎轉世,等等我,我要當您下輩子的妻子。
二十歲時,我放棄學業,毅然嫁給一個大我十一歲的男人,母親當時只是說:「要是妳父親還在,一定會將他揍死!」三十過後,我將丈夫拱手讓給第三者,母親仍是那句話:「要是妳父親還在,就算他有幾條命,肯定也活不了!」我也認為母親說得很對。

更衣、衣替え——ころもがえ/Koromogae(六月一日)

只是,我在網路查出《帝京景物略》刊印於明崇禎八年(一六三五),而日本平安時代古籍《蜻蛉日記》(かげろうにっき/Kagero-nikki)已有類似晴天娃娃的描述。《蜻蛉日記》成書於九七五年。如此看來,即便是傳自中國,時代應該更早,也或許並非傳自中國,而是日本固有的一種咒術。
當然這並非日本人死腦筋,而是延續了千年以上的習俗,既改不掉也沒必要廢除。像日本這種四季分明的國家,服裝與室內裝飾隨著大自然換季,其實也是理所當然。

父の日——ちちのひ/Chichi no hi(六月第三個星期天)

父親,如果您還沒投胎轉世,等等我,好嗎?
初次到日本旅居的外國人,碰上這兩天,都會覺得莫名其妙。在外國人看來,明明大家昨天都還穿著冬服,怎麼今早搭電車時,整個車廂內的乘客服裝部變了?不管當天是不是還冷得必須加外套,或熱得其實穿短袖比較適合,行政機關、銀行、企業、百貨公司員工也在同一天換穿夏季制服。
和圖書黃色緞帶會令我想起英文歌「Tie A Yellow Ribbon Round The Ole Oak Tree」,同時也會想起山田洋次(やまだようじ/Yamada Yo-ji)導演,高倉健(/Takakura Ken)主演的那部經典名片「幸福の黄色いハンカチ」(しあわせのきいろいハンカチ/Shiawase no kiiroi hankachi,幸福的黃手帕)。
一般口語稱「入梅」為「梅雨入り」(つゆいり/Tsuyuiri),「出梅」(しゅつばい/Shutsubai)為「梅雨明け」(つゆあけ/Tsuyuake)。沖繩縣在五月上旬便入梅,六月下旬出梅;關東地區是六月中旬入梅,七月下旬出梅。只有北海道沒有「雨季」(うき/Uki)。

入梅——にゅうばい/Nyu-bai(六月十一日左右)

父親,您投胎轉世了嗎?在我周遭,我尋不到您的影子。
不過世界各國的父親節日期都不一樣,台灣是八月八日,韓國是五月八日(雙親節),奧地利是六月第二個星期天,泰國是十二月五日國王生日那天,義大利和西班牙是三月十九日,澳大利亞和紐西蘭是九月第一個星期日,挪威、瑞典、芬蘭是十一月第二個星期日……
猶記得,母親吵著要跟您離婚時,您的條件只有一個:「我要Miya。」可是母親也不放我走,於是,您們成了貌合神離的夫妻。到了這個年紀,我非常明白,男女可以在一夜之間結為夫妻,卻很難夜夜都相親相愛這個道理。因此,我不會怪您沒經營好一個幸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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