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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干戈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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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口頭較技

第五十五章 口頭較技

荀伯業首先道:「許真人提起口頭比武之舉,這本是高手印證心得的妙法。想那下場動手拼鬥之時,雙方不爭勝則已,但凡欲勝,定須施毒手、使辣招,略有錯失,結局定必命送當場,因此之故,許真人的提議,那是最佳的辦法了。」
由於姜石公遠在三丈以外,自然聽不見這邊的對話,荀伯業舉步走近一點,道:「姜軍師向來十分忠心,錢莊主可以放心。」
王元度武功雖強,但前此已說過,這等口頭較技之舉,定須所學極博之人,方能完全瞭解。因此王元度到此時已感跟不上,無法通曉之處甚多。他乃是光明磊落之人,一旦不太明白,就不再專心傾聽,不似別的人還拼命地設法去瞭解,裝出一副專注的神氣。
這正是許無量真人何以在較技之時,武當派一眾高手長老,聽了招式名稱,都感到似懂非懂的道理了。
錢萬貫呵呵笑道:「甄島主儘管施展,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那就是我們的人,俱有辟毒之能,但你那一方只怕沒這本事,荀教主正在攝神調息,這等迷|葯,對他定有相當大的影響呢!」
錢萬貫見他如此強硬,一時無法可施。
許無量道:「巧設機鋒。」
錢萬貫道:「不錯,若是平時,情形果是如此。但早先由於你已略佔上風,又深信他功力大有損耗,因而他突然間全力反擊,你反而會著了道兒。」說到這處,別人如若相信他的話,則他解救危機的唯一法子,也就只有捨下王元度,先去援助甄紅袖這一條路可行了。
但這個想法未免離譜了一點,許真人乃是武當派掌教真人,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武當一派,何等重要,豈能取用外人絕招以抗禦強敵?況且據王元度所瞭解,許真人乃是武當派近百年來最出色的人物,武當派在他領導之下,大為振興。以他的造詣成就,千招以內,大概也用不著施展別派的絕招。
他們在一息之間,已迅鬥了四招之多。而這四招之中,局勢已頗有變化。初時荀伯業連攻兩招,到第三、四招,許無量已展開反擊,迫得他不能不緩和下來。
但許無量面上卻泛起瀟逸的笑容,這又使王元度略感安慰,忖道:「莫非他真有嚴密防守之能麼?」
王元度已知道作怪的是他的聲音,靈機一觸,立刻施展出「無聲之聲」的功夫,也發出一種頻率高得人耳聽不見的聲音。
而此時的用時限制,已達五十息之久,所以雙方都等如每出一招,就停下來喘過氣才出手再鬥一般,使人既感到緊張,而又十分替他們不耐煩。
他方在迅快尋思之時,錢萬貫忽然又道:「實不相瞞,鄙人已在姜石公突然發動加害於我之時,反而以毒針刺了他一下,以作懲戒,假使不得解藥,他將在這數日之內,完全癱瘓。」
荀伯業道:「借花敬佛。」
王元度口中雖說是想贏他這賭王一場,事實上,當然不是真的要贏,目的只是激他找出妙計而已。現在見他神色如此,不禁擔憂起來,也拼命地動腦筋想計策。忽見錢萬貫悄然起身,走出靜室。不久就回來了,神色之間,一如平時,倒教他猜不出到底想出了辦法沒有。
王元度道:「那麼咱們各施神通手段吧,瞧瞧我能不能擊敗賭王,哪怕只此一遭,也是值得驕傲之事。」
錢萬貫嘿嘿一笑,接著道:「假如當時鄙人過去幫助王元度兄,則局勢之變化,定必大不相同。我敢說,這刻紅袖你當必已傷亡於荀教主雙鈸之下了。」
不夜島島主甄南這時已取下面上黑巾,得睹錢萬貫之狀,眼中不禁流露出迷惑奇怪之色。他雙袖一揚,飛散出兩大片白色粉霧,隨風飛揚,霎時間,在下風方向的武當派門人,無不嗅到一陣異香。
這一招想是收得奇效,荀伯業不禁點點頭,道:「好一招流星趕月,大有承先啟後,開闢新乾坤之力。」他隨口評了一句,便接著發招。
如今驚魂甫定,悔意旋生,忖道:「假如我這些年來,不是自感滿意,而不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話,就不致於陷入如此危險之境,又幾乎辜負了少林大雄長老的一番苦心了!想他老人家德尊望重,卻為了雷八公之事,擔心我武當派可能會栽觔斗,特地微服潛行,親到武當,選中了我,授以進修禦敵之路,全靠他老人家這一指點,我才能在本門武功的基礎上,精研出數百奇式絕招,雖是不切實用,可是於口頭較技這等場合之中,卻發揮莫大的妙用,方能支撐到現在,尚未落敗……」
一些道童們迅快佈置,在窗下兩端多放了一張太師椅,相距只有六尺,雙方在椅上均可憑窗外望。
他游目四顧,察看眾人的動靜,立時發現在場這許多人之中,只有錢萬貫和不夜島主甄南還跟得上,其餘之人,雖是十分專注地聽著,但眼中不時流露出茫然之色。
許無量沒有立刻回應,伸手取茶,喝了一口,原來他們已一口氣鬥了二百餘招了。
荀伯業雖是才智過人之士,但他正與世上所有心術險惡之人一樣,永遠不會反省一下自己,一味責怪旁人對他不公平,激起了滿懷怨憤。久而久之,便專門做出倒行逆施,自取滅亡之事了。
王元度看了這等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心想:「世上心胸豁達之士,真的找不出幾個人來。」突然間醒悟了一事,訝然忖道:「許真人施展的既是武當派無上心法,然則何以武m.hetubook.com.com當派幾位長老高手,竟也不甚瞭解?難道他使的不是武當心法?」
王元度點點頭,道:「在下從不做那乘人於危之事,目下甄島主既然無法出手應戰,那就暫時不提此事。」
此時,但聽他喉中格格作響,生似是吃得太飽在打悶呃一般。旁人聽了,頓時都感到耳朵不舒服,生出暈眩之感。
但這僅是一般的武林好手,受此限制。像荀伯業和許無量這等身份,自是博識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大致上不該發生問題。況且雙方出招,都限於本門心法,這範圍又狹窄了許多。假如有那麼一招與別的家派的絕招會發生混淆的事情,則出招之人,定會起身演練出來。
現在,只有一點她弄不明白的,那就是錢萬貫如何能突然恢復了功力?他在那座小廟中,有什麼遭遇?
原來這個許無量真人,正是她和王元度在山崖那邊碰見的那一個道人,當時他定要與他們動手過招,全然不肯通融,但後來忽然又輕易退下。同時,他仗著功力深厚,一味施展那四招劍法。這些使他們心中感到疑惑的事情,現在一見他以武當派掌門人的身份出現,都完全得到了解釋。
要知口頭較技,看似是實際功力較強之人吃虧,其實不然。這是因為每個人所能想出的應變招數,都與他本身功力有關。例如只有一百斤氣力之人,決計不會想出須用兩百斤氣力才使得出的招數應敵。而功力高強之人,卻可以時時有奇招妙著,使對手艱於應付,一招失機,以後就再也無法平反敗局了。故此王元度才會十分耽心,又因那四招很可以克制對方鈸法的劍法,許無量已不能施展,自然更是吃虧。
退一步說,假如目下當真先行撤退,一則被對方看輕了自己,認為自己無法處理姜石公之事。二則這個禍胎一弄不好,真的會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可不是兒戲之事。
但見荀伯業微微頷首,於是又道:「不過假如甄島主擅長的是迷|魂|葯物功夫,在下就不必試了。因為在下體質之中,已有不畏百毒的能力,不夜島這等絕藝,只能向旁人施展而已。」
錢萬貫灑脫地大笑一聲,道:「甄島主說得好,但問題是以你的武功造詣,王元度兄縱然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百招之內,你仍難取勝,這真是大為丟臉之事呢!再說鄙人膽敢誇一句口,那就是我這一上去對付荀伯業,他心中有數,曉得我能克制他的雙鈸,是以膽氣已怯。」
但聽他們繼續迅快攻守,旁觀之人,竟比局中人更為專注用心地傾聽,無不現出緊張的神情。
甄南以修煉了數十載的內力,用特別的方法迫出聲音,能侵擾這處器官,使之失去了平衡。因此首當其衝的是王元度,身體會呈搖晃現象。旁人雖然不致如此,也覺得頭暈和不舒服。
這兩句話,只說得不夜島甄南面色灰白,做聲不得,荀伯業一看甄南第一陣已敗了下來,當即冷笑一聲,道:「王大俠藥物之道如此高明,真是失敬得很。這樣說來,錢莊主固然是你解救的,早先在外面草場上,也是你暗施手段,使甄島主的迷|葯失效的了?」
這並非他骨頭輕,禁不起人家捧場,而是因為說話之人,乃是當今武林極少數的領袖人物之一。這許無量一句捧貶之詞,份量實是非同小可。
忖想之間,荀伯業忽然稍為用力地仰鼻向空中嗅了幾下,隨即說道:「許真人不必費心研創這一招了。本人提議,今日之戰,以和局論,未知尊意如何?」
錢萬貫回頭一瞥,不禁喜出望外,朗聲道:「掌教真人及時出關,趕上這場盛會,鄙人得以卸責,實是欣慰不置。」
王元度本來也奇怪此事,但直到這刻,他才想起了一個人,此人自然就是使毒的第一高手葛翠翠了。以那毒姝葛翠翠的造詣,暗中破去甄南的迷|葯,自然算不了什麼難事,不過以荀伯業這一身修為,亦恐非葛翠翠的毒功所能抵拒,因此他如果說出是她,則無形中替她樹下荀伯業這種強仇大敵。他一念及此,便含糊地哼哈以應,支吾過去。
甄南一見大為收效,便加緊施為,竟不惜損耗大量的真元功行。只一眨眼間,王元度又搖晃起來。
他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傳聲道:「你若是跟我打賭,非輸不可。」
掌教真人許無量道:「多煩錢道兄一力擔當,貧道感銘五內,永誌不忘。」
在場之人,無不聽得清楚,可是真能懂得許真人這一招「流星趕月」的奧妙之人,找不出幾個。
直到荀伯業喝出一聲「海雲蔽日」之時,節拍突然緩慢下來。
超過了八百招之時,雙方漸漸都須得頻頻長考,出招更為緩慢。
要知,大凡一個人胡作妄為,不恤人言,總是由於全然沒有身份地位可言,方會豁了出去。荀伯業一旦感到自己是有頭有臉,舉足輕重的人物時,頓時連神情都變得兩樣,泛起一股莊嚴的味道。
荀伯業頓時發生了興致,道:「這倒是一個很新鮮的主意。以咱們這等身份造詣,想來在嘴上拼鬥武功,也是一樣。」他停歇一下,又道:「只不知現下時機是否恰當?抑是要本座改日再來?」
旁人從這節奏上,已感覺出他們已踏入浴血肉搏之境,因此情緒都緊張起來。
甄南見絕藝無功,心中急怒交集。當即把心一橫,施展出他壓箱底的絕藝,稱為「聲聞大秘法」。
www.hetubook.com•com不夜島主甄南,先已喝出放過王元度,才搶救荀伯業,使人心理上覺得,他實是迫不得已之舉,決計不能怪他向錢、甄二人出手。
兩人坐好之後,許無量微一頷首,靜室外立刻傳來清磬之聲,一下一下地敲著,每兩下恰是常人呼吸一次的時間。
其餘的五人,都比他老得多,乃是武當派內輩份甚尊的陳虛本、李虛性兩位長老。那三個則是矮了一輩,但卻是仍與掌門真人同輩的辜無玄、洪無嗔和梁無累等真人。
許無量作出讓客的手勢,荀伯業走過去,在西首客位坐好。許無量從容入座,神態甚是悠閒鎮定。
對陣中的甄南發出刺耳的冷笑聲,道:「錢萬貫,你分明是心懸妻子之危,是以置好友於不顧,先己後人,這等作為,實足以令識者齒冷。」
雙方都看得出,他們這些絕代高手,正在鬥智鬥力,爭取勝利。因此無不用心猜測其中的隱秘奧妙。
許無量自知已堪堪到了山窮水盡之境,難以為繼,自然贊同。當下雙方離座,回到原來的位置中。
荀伯業卻只比他慢了一線,也自迅即退出戰圈,錢、甄二人則趕往王元度身邊,加以護衛。
過了好一會工夫,王元度窺見他額上微現汗珠,立時曉得計策生效,當下身子一挺,屹立如山,面上露出了冷笑。
錢萬貫道:「我倒不擔心這一點,反而很怕他一怒之下,出手硬是迫得許真人與他拼鬥內力。」
但正因如此,藥力便不能分佈得廣,無法同時攻擊多人。至於這最末的「聲聞大秘法」,則是一種與武功也有關的功夫,須得以內功運出陣陣聲響,一方面作輸送毒藥之用,另一方面利用這聲波侵入心神,收雙管齊下之效。
王元度有恃無恐,仍然冷冷地道:「我說過不信就試試看。」
王元度道:「荀教主快人快語,在下甚感欽佩。」但他仍然禁不住憂慮地望了許真人一眼,心想:「許真人如果有抗禦荀伯業的力量,則早先便不必隱藏不出,卻借我之手,用那四招劍法抵擋敵人了。既然他武功比不過荀伯業,則這口頭較技,情況亦難以改變,這等情勢,大是可慮!」
錢萬貫忖道:「欲要暗助許無量真人一臂之力,使之能鬥成平手,唯一之計,就是使荀伯業心神分散,使他不敢再繼續纏戰,但如何才能使他心神分散?他的修為功行,已是世間上上之選,誰能使他分心旁騖呢?」
荀伯業目瞑如故,理都不理,看他的樣子,竟是寧可犧牲了姜石公,今日也得放手一拼,分出個強存弱亡的結果。若從天下武林大勢而論,他此舉自是極為明智和有遠見,但用心當然也太惡毒了。
正因王元度其後被迫得使出這四招劍法,才使得荀伯業改變打法,以硬拼的戰略,硬是耗損了王元度大半真力,然後由生力軍上陣。他擁有不夜島島主甄南這等一流高手,換將上陣,那本是必贏之局。
錢萬貫發出不羈的笑聲,道:「荀教主雖是老謀深算,早先與王元度兄拼過之後,明明功力耗損有限,卻故意佯裝損耗得很厲害,又佯裝敵不住紅袖的攻勢,使眾人心理上感到王元度兄的不利情形,恰好與他扯平,因而不會急得立刻湧上去搶救。」他停歇一下,又道:「這一來,他有雙重好處。一是王兄實是陷入了十分危險之境,二是紅袖也隨時有被他全力反擊送命之虞。」
錢萬貫聽到一個「賭」字,精神大振,腦筋比平時靈活了幾倍。要知,他本是當世無敵的「賭王」,平生尚未賭輸過,而他早先全心全意地沉迷在武功範疇之內,設想局勢,所以無法可施。現在一旦恢復賭王身份,想法又自不同。
甄紅袖笑道:「他縱是功力十足之時,也難在十招八招之內取勝,你別把他誇獎得這麼厲害。」
荀伯業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本座馬上送他下山,求醫療毒。只不知錢莊主的解藥,可是珍貴萬分之物?但縱然十分貴重,本座也願意出價購得。」
王元度冷冷道:「當然啦!不信就試試看!」
眾人進入廳內,依序落坐,賓主各據一方。
王元度大感意外,心想:「假如這是錢兄的傑作,則他的本事,委實太以驚人了。」
錢萬貫道:「這也是十分難以辦到之事,試想許真人如若當勝而不勝,故意放過良機,一個不好,只怕還得落敗呢!所以他有機會的話,一定得用盡全力一擊,其間難有絲毫緩衝轉圜的餘地。」
荀伯業輕咳兩聲,理一理喉嚨,才道:「萬花競豔。」
雙方共有五六百人之眾,這刻不聞謦咳之聲,只聽到王元度和荀伯業喘個不停。
這話說得很重,甄南身為不夜島島主,名望極隆。如何能夠啞忍?當下冷笑一聲,說道:「照王大俠說來,敝島的藥物,對你完全不起作用,那麼如是以藥物向你施展,老夫非輸不可的了?」
這兩句話表面上似是解釋,其實骨子裏卻是探詢錢萬貫的真意何在。錢萬貫心中冷笑一聲,忖道:「我今日如若不能把姜石公除去,算我錢萬貫無能。」當下說道:「荀教主此言差矣,俗語有道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姜石公性比豺狼,動輒便施展同歸於盡的手段,假如他懷恨教主早先對他不甚顧惜之意,一怒之下,又來個同歸於盡,教主縱然是武功通玄,也難以血肉之軀,抵抗那火器的威力。」
甄南那對眼www.hetubook.com.com睛,鋒利異常,可知他正以他豐富的經驗,打量她的身材。在他有豐富閱歷經驗的眼中,她的衣服,根本不發生作用,有如裸著軀體一般。此所以她覺得很不舒服,秀眉輕皺,突然起身把椅子拉到錢萬貫身後,用他的身子遮斷了對方的目光。
甄南見了眾人驚駭的表情,更加不肯放鬆半步,全力施為。
錢萬貫眼見他已經入彀,當下高聲道:「鄙人對姜石公恨之入骨,但礙於許真人面子,不便當場擊殺。因此罰他幾天不能行動,亦不過份。」
座中以甄紅袖最感到不舒服,因為那不夜島主甄南,老是睜大那對色眼,忘形地注視著她。從他那副色迷迷的神情中,已可以看得出他心中轉動著些什麼骯髒念頭了。她真恨不得給他幾個耳光,要知甄紅袖修習「媚功」,深知男人的一切反應。
道童送上香茗,閒談了幾句,便轉入正題。
許無量立時回了一句:「百鳥來朝。」
假如算不準敵招是什麼樣子,則回招之時,當然會露出破綻而落敗。
他一面說話,一面計算敵我之勢,但覺己方無論如何還是弱得多。假如荀伯業恢復得快,可說是勝券在握。且若他橫心不顧姜石公死活,發令全面攻擊,則己方定遭遇到慘敗。
許無量微微一笑,道:「講起來時機也真湊巧,以致貧道失去了拜睹教主絕藝的機會。不過這也並非必要之事,假如教主有雄霸天下之志,咱們仍然可以坐下來討論,並非定須在比武場中見面不可。」
武當劍陣中,突然走出六名道人,當先的一個,看上去只在三四旬之間的年紀,相貌清秀,道氣盎然。
因此,呂傑空自瞪大了雙眼,手中之劍竟沒有落下,然而姜石公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十分佩服這甄南的高妙手段和決斷。
荀伯業素知姜石公果然是偏激惡毒之人,早先自己實是對他不起,這等情形,在別的部屬來說,不必介意,但這姜石公果然不可大意放過,須得想個什麼妙計,消弭禍患於無形才行。若然不准他跟在身邊,則無疑是迫他作反。又假如今日不趁機與許無量比一比武功,則日後之計,又不易籌劃。
甄紅袖真不敢想像假如錢萬貫沒有這一下驚人之舉,這情勢將會變成怎樣?當然,由於現在已經定下心神,所以她立時曉得了荀伯業早先何以極力設想把她弄離開這兒之故,只因不夜島這一派之人,素喜女色,定必是甄南以得到她為條件,方肯投入一元教中效力。
這真是一大難題,要知荀伯業目下縱然未有時間修復損耗的功力,但他數十載攝心苦修之功,實是已達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與於左而目不瞬的地步。因是之故,要製造一件足以使他分心之事,幾乎已是萬萬辦不到的事了。
荀伯業感到十分難以置信地望住他,沉吟一下,才道:「既然王大俠竟練有如此驚人的絕藝,甄島主未能取勝,也不算是稀奇之事。假如王大俠不反對的話,本人甚願立刻向許真人口頭較藝。」
許真人接著荀伯業的話題,道:「荀教主之言,使貧道大感欣慰,目下的江湖上,戾氣太重,時生爭殺之事。倘使荀教主肯撥冗略為注意這等事,加以安排的話,天下蒼生,俱蒙貴教福澤不淺了。」
錢萬貫忙道:「許真人好說了,理該如此,何談專擅之有呢?」
許無量道:「浮生若夢。」
不夜島主甄南見秘技無功,實在想不出其中道理。因為即使對方有大量解藥,能防禦本門秘製的迷|魂|香,但這些人分明都沒有任何動作。況且自己投入一元教之事,機密異常,對方絕無得悉而事先配好解藥防禦之理!
他用盡法子,要使荀伯業分散心神,這一回果然如願。荀伯業面色微微變了一下,顯然在心中把這話想了一想。
按理說,武學之道,瀚浩如海,任何天資過人之士,一旦於武功上有了心得,即可自創絕招,別起招數名稱,外人如何識得?由此推論下去,雙方均有不識對方招數名稱的機會,因而口頭論武,根本不能進行。
錢萬貫接口笑道:「此處地勢曠闊,山風強勁,諒他的迷香無法得逞,大家不必緊張。」
敢情那專司人體平衡的奇妙器官,就是在耳朵之內,每個人都一樣。
荀伯業對許無量的氣惱,完全是根源於妒恨和仇視之心。因為他曾投入武當門中,卻學不到無上心法,以致他積恨於心。其後碰到了雷八公,便欣然隨他而去,矢志要向少林、武當兩派報復,並且代師履行諾言,與那宣翔的傳人拼個高下。
而目下使的是上乘心法,均是無色無香之物,並且能隨心所欲地專攻一人,奇奧之極。
王元度身子搖了兩搖,看樣子差點兒就摔了一跤。但他終於努力站穩身子,苦苦地支撐著不倒。
王元度道:「荀伯業今日如若敗陣,咱們還得提防他老羞成怒,麾軍大舉進攻。到了這等時節,局面就很難控制了。」
他當年如若不是得到號稱宇內第一高手的大雄長老指點,則今日之戰,早就敗陣下來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念一轉,厲聲道:「荀教主,鄙人對姜石公恨之入骨,今日有意取他性命,你怎麼說?」
錢萬貫道:「既然許真人有意與荀教主以和平方式解決問題,鄙人豈能作梗破壞?自然要釋放了他,不過這位姜軍師手段毒辣異常,我們不可不防。」他說到「我們」m.hetubook.com.com之時,目光竟望向荀伯業,似是把他包括在內。
王元度這才開口道:「甄島主已大耗真元,今日只怕不能與我動手較量武功了。」
錢萬貫也以傳聲之法答道:「不錯,但這其間的變化固然很大,招數名稱亦有不少改動過的,有些更是前此未聞的招名,雖然可從前後招數之間,以及招數名稱的字面上推究出這一招的架式,但十分令人傷腦筋。」他突然停口,尋思了一下,才又道:「敢莫是許真人自己研創了一些奇招妙著,尚未流傳於世,所以外人都未曾聽過?若是如此,則許真人大有取勝之望,可補功力稍遜於荀伯業的弱點。」
只因今日如果在口頭比過武,當可探悉許無量的進境如何,從而決定將來的步驟。
他率領著甄南、四大護法以及沒角犀屠望等七八個人,跟隨許無量真人走到一處所在,但見花木扶疏,園庭幽雅,院門外有一幅橫匾,題著「閒雲小築」四字。
王元度道:「既然局勢如此緊湊凶險,咱們恐怕很難措手了,但假如小弟與你打個賭,我認為雙方必須分出勝敗,而你卻賭他們鬥個平手,你如何才能賭得贏我?」
此是人性中的弱點,有些人艱苦卓絕地求名求利,取得地位,促使他這麼做的,往往是由於他要讓一些平凡的親友、鄰居瞧瞧顏色。他可能曾經受盡冷落歧視,但當他獲得了成功,受這些人尊敬阿諛之時,他一方面感到最大的快樂,一方面也就忘了以前的不歡。
許無量真人到底是口渴而取茶飲用呢?抑或是至此略感不支,是以借取茶的動作而加以思考?觀戰之人,誰也休想從他表情上看出端倪。
許無量道:「白猿獻果。」
他雖是洞悉全盤局勢,分析得十分深入精微,無奈王元度恢復功力之事,關乎他的根基和修養,如不能迅即復原,別人亦對他愛莫能助。因此,他深心中空自十分憂慮緊張,卻無計可施,只好束手等事實揭曉,即可宣判今日勝敗存亡的結果了。
荀伯業翹起大拇指,道:「假如本人口頭較技,竟贏不了許真人,立時就率眾退出武當。本人一日不擊敗王大俠,就一日不侵擾武當派。」
這時,雙方已同意一項限時辦法,每一招攻守都須在限定時間內說出。越到後來,時限越寬。假如過了千招,那時已是各創新招之時,便不必再加限制了。
王元度、錢萬貫、甄紅袖雖是貴賓,但在一元教之前,卻又變成了主人身份,與許無量真人他們坐在一邊。
其次,在他心中也有一個大大的弱點,那就是他雖然一向自負不凡,但以前在少林、武當兩派中,毫無地位可言。甚至因他性情嚴冷狠毒,大家都對他有點偏見。令他在山中之時,感到自己實在是個外人一般。這一口怨氣,他不知積鬱了多久。而現在他不但使武當派都大為震動,並且與許無量分庭抗禮,受盡尊重。
他話中甚是推崇對方在武林中的地位和力量,使得荀伯業這頭老狐狸,也不禁感到自己目下身份,不比等閒,實在是武林中最主要的角色。
荀伯業冷冷一哂,道:「風馳雷奔。」
他首先深深吸氣,鼻孔中噝噝有聲,人人皆聞皆見。但見他果然屹立如山,毫無昏倒之象。
許無量真人瀟灑地微微一笑,道:「荀教主衝著貧道而來,倒教貧道不便推諉了。」他接著向錢萬貫道:「只不知錢莊主對姜軍師有何打算?」
錢萬貫雙眉漸漸皺起來,分明無法解決此一難題。
這真是使他萬分震駭之事,這個異人,簡直可以搖動他不夜島的根本。因此他必須盡快設法查明此事,定下應付之策才行。
此時,山風從對面吹來,甄紅袖突然嗅到一陣異香,心中大驚,叫道:「大家小心,甄南已施展不夜島的迷魂絕技。」
他也見到許真人身後的高手們,發覺他們在許無量領導之下,人人變得十分堅強勇毅。不管他內心中如何地憎恨這些人,多麼渴切想毀滅他們。但對於情勢的強弱利害,他卻看得很清楚。當下停止了運功調息,冷冷一笑,道:「許無量,你總算是運氣不錯,恰在這時閉關,如若不然,結局如何,你心中當必明白,也用不著本座說出口了。」
自然,假使王元度功力恢復得比他快,形勢便大不相同。可以立刻利用姜石公進迫,使荀伯業不能不開口講話,無法全力調息,恢復功力。如此,可望敵人不戰自退。
王元度道:「若然如此,只怕咱們也很難解圍,因此依小弟的看法,他們最好鬥個平手,別分出了勝負。」
他銳利的目光,以及充滿信心的口氣,使人感到他的話,定必不是向壁虛構的,因此全場寂然,聽他分析。
荀伯業雖有罕見之才,但仍然具有這些人性中的弱點。以是之故,自從許無量真人一現身,對他十分禮敬,他也就馬上對許真人客氣起來。
荀伯業想不到對方如此合作,心中暗喜,立刻也高聲道:「既然不致傷及姜軍師,則數日不能行動,乃是小事。」
此念一生,便不時裝出搖搖欲跌之狀,只看得錢、甄以及武當諸人,無不心驚膽寒,就怕他一跤跌倒。
只片刻間,荀伯業喝出一招之後,隨即面色微微一變,眼珠轉動,似是有什麼心事一般。
轉眼間,那姜石公在三十餘鐵衛簇擁之下,離開武當。荀伯業同時傳令所有的教徒,都到前面大殿候命。
錢萬貫身為少林大雄長老的傳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學之博,眼力之強,無不高人一等。他在說這一番話的短短時間中,竟已瞧出了一點跡象,那就是荀伯業到底功深力厚,功力復元得較快。
許真人茶甌尚未放下,已應聲道:「流星趕月。」
荀伯業哼了一聲,道:「許真人,敝教姜軍師尚在你門下弟子手中。」
他乃是在不著痕跡之間,讓對方提出條件,好把姜石公交還給他,至於以後如何處理,荀伯業當然有他的一套辦法。
荀伯業道:「探囊取物。」
有這許多麻煩,因此除非是頂尖高手而又所學甚博,方敢答應這口頭比武的打法。假如年資太淺,見聞不廣,則功力雖高,亦不敢應戰。例如王元度,他就決不會答應與荀、許兩人中任何一個口頭較技。
這陣音波,專門隔斷任何聲響,果然才一施展,立刻恢復原狀。他再靈機一觸,忖道:「甄南施展這等邪門功夫,一定很耗損元氣,待我將計就計,使他不停地施為。等到他死心收手之時,一定已吃了大虧。」
王元度一面聽他們說話,一面也注意到甄南注視甄紅袖時的失態,心中甚是氣惱。當下突然插口道:「這口頭比武之舉,在下見聞有限,尚未試過。以在下看來,荀教主和許真人的印證,那是一大盛舉,勢在必行。在下無意再使荀教主勞神,只想請教不夜島的絕學。」
這許無量所表現的風度姿態,不但使一元教之人十分擔心,連荀伯業自以為操必勝之算的人,也大感威脅,甚是忌憚。
這等局勢,令人有如夢如幻之感,現在可得看這兩個最重要的人物,誰恢復得快,就多些勝算。
甄南道:「王大俠信心雖強,但老夫亦不信邪,非得試上一試不可。」他說話之時,已在暗中運功施展秘傳的迷魂毒技。他在指顧之間,已用了三種不同的藥物,但王元度仍然若無其事。
荀伯業銳利的目光一轉,已見到了許無量。他突然大吃一驚,忖道:「這牛鼻子年紀比我大,但外表上卻顯得如此年輕,氣度凝重,仙風道骨,一望而知,功行極有精進,真是氣煞我了。」
許無量道:「王大俠只等片刻工夫,即可恢復如常,貧道聽了敝派之人報告,得知他費了不少氣力,此恩此德,難以言宣,他能這麼快就復元,這等造詣,至足驚世駭俗,貧道不勝佩服之至!」
要知,他以前對付全場之人的毒香,乃屬下乘功夫,是以不難被行家破去。
王元度、錢萬貫等人,都在心中暗罵這廝狡詐可惡之極,早先這一方實力較弱,形勢不利之時,他豈肯作口頭比武?現在情勢急轉直下,他又猛贊此法甚是佳妙了。
自然,以一派掌門人身份,若然是要傳授什麼武功的話,不論是傳與本門弟子抑是外人,決計不可傳授旁的門派的武功。這一點就算不予置理,但他在數百人眼前,那是寧死也不能使用別的家派的武功,這一點卻是無可置疑之事。但那四招劍招,卻又是抵擋像荀伯業這等絕代高手的最佳手法。
窗外便是花木扶疏的院落,既清雅又幽靜。兩椅之間,一張長木几,當中放著一隻古鼎,鼎內已燃起名香,青煙一縷,裊繞空際。長几兩端各放著一甌香茗,伸手可及,以備說得口渴,可以隨手取飲,自然這已是二三百招後之事,其時雙方限時都加長,足有取茶飲用的空隙。
雙方從這時開始,節奏漸見緩慢。到了五百招以上,更顯得緩慢。
最使他不服氣的是,不夜島秘傳迷|魂|香,除了他獨門解藥之外,外人焉能解救?不過他念頭一轉,卻又否定了此說。事關錢萬貫所中之毒,亦是他不夜島獨門秘製藥物,外人實是無法解救。但錢萬貫居然已破解了毒力,可見得必有比他不夜島高明十倍的異人,暗中幫助他們。
這個疑問,激起了王元度好奇之心,當下用心查看,想找出這道理何在。
甄紅袖回頭一看這許無量真人,不由得呀地失聲,道:「啊!是你!」
因此他們口頭論武,不該發生麻煩才對。事實上,這一場口頭比武當中,也含得有互考胸中所學之意在內。
許無量道:「豈敢多煩教主奔波?現在就最好不過了。」他轉眼向錢萬貫、甄紅袖望去,稽首道:「貧道擅專之罪,還望莊主賢伉儷包涵。」
甄南道:「老夫仍可準備在藥物失效之後,在武功上扳回一局。不過依老夫愚見,王大俠只怕不易過得這一關呢!」
這刻連錢萬貫也似乎不大瞭解許真人的招數,那甄南則比他更早就弄不懂了。王元度當即以傳聲之法,向錢萬貫道:「錢兄!許真人每一招都是武當心法麼?」
這話只說得老謀深算的荀伯業,面色為之一變,凜然尋思。錢萬貫又道:「因此,鄙人主張今日不必坐下來討論任何問題,除非是姜石公先遣離此地。」
殊不知正因他這等梟獍之性,才使少林、武當兩派的長老,不敢傳以本門無上心法。誠恐他心術險惡,但天賦又奇高,萬一修習無上心法而得到大成就,其時位高權重,做出了違背師門戒律之事,無人可制。
許真人雖然意外地得到如此圓滿的結果,可是他心中卻感到十分狐疑,因為那荀伯業在研招制敵之際,顯然尚有餘力。如若久戰下去,贏面極大,但他卻輕易捨棄了今日的良機,世上焉有此理?
甄南發覺不對,連忙停止運功。
他回頭叫來幾個教徒,吩咐他們小心把姜軍師抬走,立即送離武當山,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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