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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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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秘洞老僧

第八章 秘洞老僧

這時白霞可不敢哼氣,那四位老道人肅然默言,過了一陣,其中一個開口道:「善哉,善哉,此事容有不周之處,而且日後如何向東海派及天下武林同道交代,還得籌思善法。但掌門人當時乃是秉承前任掌門人嚴諭,拒他們入觀,接著他們誤闖本派禁地,也是理該擒回觀中交與前代掌門發落。他們抗拒不從,為保本派令譽,自然要以全力交鋒對付。而他們自投秘符死門之內,咎不在我,掌門人何須自責過甚,再說前任掌門仙逝才數日,目下又換掌門,在外人看來,豈不暗嗤我武當一派將此等重大之事,視同兒戲?」
但過了片刻,白霞仍然沒有答話。忽地一個陰森奸險的聲音響起來,叫道:「珞公一片好意,要助你取得掌門之位,哼,哼,其實以我們現下掌握的證據,若果要加害於你,管教你身敗名裂,無顏再見同門。敝上的意思,不過是上體天意,不想將武當一派覆滅,因此設法捧你當上掌門,不致與本宮為敵而已!你還作態拿捏些甚麼?這倒教我滕某人大是不明白了。」
接著的僅有一條斷臂,面目邪惡陰險的北邙幽靈滕圭,手中持著蛇頭杖。此人無論是衣著神情,都自然流露出一陣陰森森的鬼氣!
白霞心靈大震,想道:「武香君姑娘居然批註此件交還與我,可見她心中對我情份甚深……」再看前面玉軸書生房仲批寫的日期,卻是半年以前之事。
趙岳也自發動,舉劍斜斜斬去,劍勢才發,忽然記起劍身鏤刻著的劍訣中一個式子,立刻依式發劍,驀然感到,渾身內勁外力都自然運集在劍上,劍勢去得雖快,卻反而不帶風聲。
趙岳這時不敢有絲毫托大,一面閃避,一面發掌連環猛劈。他掌力之中含蘊有達摩神功,聲勢猛惡絕倫,發出一種奇異風響。白霞道人雖然不曾領教過少林無上心法達摩神功,但卻是名門高手,自是識貨之人,不敢硬拚,當下施展出一路劍法,腳踏九宮方位,身法迅速如風,每踏一步,手中長劍就刺出三劍之多,霎時之間,那層層劍光佈成一面劍網,四方八面圍繞著趙岳,端的又是狠辣又是神奇。
看來看去,相隔最近的岩壁也有五丈之遙,這等距離,實在難以飛渡。他不由得呆了,越看越覺得無法脫困,心中失望到了極點,反而沒有甚麼悲歡之情。
趙岳根本弄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故此啞口無語。單雲仙尋思了一會,道:「難道這洞內的乾糧,都是武當派每隔一定時間丟下來的麼?」
他本要大叫一聲,以抒心中波動之情,可是一則已知道白霞道人與敵人有了勾搭,二則他面色十分奇特,不知正考慮甚麼,心想還是不要讓他發覺自己出困為是,當下縮低一點,屏息以觀。
但他到底不是幹慣這等鬼祟勾當之人,忽又忖道:「這道人雖是該死,可是他自有門規處罰,只要我見到白沙道長,言明此事,總能查得出他反叛惡跡。況且,也許他能改過自新,不肯讓對頭所用也未可知。」
雲和老禪師歎道:「仁慈之心,總敵不過聲名之見,門戶之念。老衲如此想法,實在罪孽,但事實上如是。老衲當也念到此地既是秘符死門絕地,如若讓敵人由此中脫身,不但本人聲名攸關,甚且危害本門弟子,只因若非存有敵意或不利於武當之人,怎會擅入秘府?是以儘管處處仁慈,留下苟存之道,但決計不能讓敵人逃生。故此這投糧通洞中,定然設下種種障礙,阻止敵人以縮骨之術逃生無疑!」
白霞道人察覺敵人功力遠出意料之外,這時已保持不住那種雍容的偽裝,面色大變,嗆的一聲,掣出背上長劍,青光一閃,分心搠去,口中同時喝道:「貧道再用劍招領教高明!」
原來他剛才就是有此一念,才跌坐寧神運功,企圖一試。當下又接著想道:「以我平時的功力,最多能躍到兩丈六七尺遠,其後秘鎖玄關打通,便可躍遠達四丈左右。現下功力已復,當此生死關頭,或可躍到五丈之遠也未可料。」
白沙道人先探頭入內,接著側身閃入,站在石橋之上,緊接著白霞道人閃入,兩人四下觀看,白霞道人駭然道:「好厲害!連衣服碎片都不見,想來不是沉沒在寒潭底下,就是被那毒蛛通通吃了……」白沙道人素來聽信這個師弟之言,當下點點頭。
禱祝之後,單手輕輕將棺蓋蓋好,接著轉身奔去。又走了十餘黑暗石室,忽然眼前一亮,進門一看,原來又回到死門活室之內。
那道死門發出一陣輕微的「隆隆」聲,接著迅速自動合攏。外面的單雲仙駭得尖叫道:「大哥,大哥,快點出來。」
趙岳心想二妹計謀百出,既是如此說法,自有道理。當下登床走到牆邊,雙手扣攀住洞口,微一用力,上半身便鑽了入去。秘洞中霉臭之氣極濃,他閉住呼吸,靈巧地滑入洞內,身子仰臥在那一片厚厚的由乾糧霉爛而成的灰塵上。抬目打量上端的窟窿,只見有如一道烟直通上七八丈高,至後微彎,因此遮住了目光。但這一段瞧得見的窟窿甬道卻只有徑尺方圓,除非變化為狸貓才能爬上去。再說若果只是入口那一圈狹窄,上面寬闊的話,還可以用匕首慢慢將窟窿挖大,現下這條窄窄的烟般的甬道卻有七八丈長,任是世上第一等寶刀寶劍,也沒有用處。何況再上也許更加窄小。
雲和老禪師心中微微一笑想道:「那兩扇死門如果這等容易啟閉的話,那天武當道士們何須費許多氣力硬硬將死門推開才閃入來。他們不會利用那扳手操縱死門麼?」但他覺得株守此地,也是沒用,又不知趙岳為何又打外面進來?難道那投糧洞穴不能上山巔?這一切未弄得明白之前,先到活室那兒也無不可!
前面的七個簡單明瞭,一看就懂,不過施展時卻不甚容易,尤其是前後招變化之際,極是拗手。但這也不難煉會,只要深明發勁吐力的秘訣也就是了。只是那最後的一個圖形姿式奇特,怎樣看都測不透這一招有甚麼用處。若是臨陣時對敵時使出這麼一招,非當場完蛋不可。
趙岳道:「這等消息埋伏之學晚輩從未學過!」
趙岳佯作不知,道:「白霞道長也是武當著名高手,你們若不是像鼠輩聞風而走的話,焉能活命至今?」
趙岳吃一驚,忖道:「甚麼?那道人竟就是前任掌門白木真人的師弟白霞?他居然與陰風崖暗通消息,哼,這種背叛師門之輩,我碰上了可不客氣!」
白霞雙手微微發抖,心中波濤起伏,忖道:「由此可見得武香君的確要我當上掌門之位,以遂雙飛之約,其實並無對我加以利用之意,不然的話,他們單單用這封書信,再三威迫,我也只好就範了!她手下之人自然不知道她的真正心意,以為對我有所利用,所以我不允依計而行,便即憤憤而去……」
正轉念間,文開華又款款道:「武當派以掌門白霞道人為首,率領武當四老及門下七名高手,在秘府中和我們遭遇了幾次。」
白沙道人「唔」了一聲道:「這就是了,先師遺書之中,說及這死門之內,囚禁著宇內五毒之王『鬼火毒蛛』,此是昔年本門少陽祖師一本慈悲憫世之心,深信這『鬼火毒蛛』氣候一成,便為禍宇內,是以設下『九宮秘符』,困住此蛛,直至如今,本座方知這秘符入口處為何如此狹窄,原來是嚴加防範,盡力封閉這鬼火毒蛛的出路!想來那些誤入此地之人,早就喪生巨蛛爪下了!」
現在他看看手中書信,心中翻騰起各種滋味,首先想到這些證據回到手中,已可免去身敗名裂之危。接著,懷疑對方何以肯將這些鐵證交還與自己?莫非是另有奇謀毒計不成?
於是白霞又與玉軸書生討論圖謀掌門之事。但其時一則白木真人未曾去世,二則武當門中尚有另一位同輩高手白石真人,這白石真人雖然是另一位師伯弟子,不能傳承掌門之位,但有他在觀一日,白霞就毫無機會。
他說話時雙目一刻不離那隻毒蛛,接著道:「白霞師弟可曾見到任何異朕?」
只見他有如一頭大鳥般凌空飛去,但才飛出三丈許,前衝之勢便大見減弱。這時趙岳尚可提氣加勁向前衝去一點,不過相度形勢,最多只能再衝前六七尺遠,便得向石柱底下跌墜。
他跟著向兩丈左右的第一塊木板上躍去,那蛛網微微一沉,接著彈起。趙岳借力縱去,毫不費力就飛到第二塊板上,跟著向洞口彈去,右手長劍一點洞口,定住身形,右手匕首迅快將封洞蛛網割破清除。
單雲仙露出失望之色,長吁一聲,道:「這樣說來,我們只好像老禪師一樣在這兒苦捱日子了!」
只聽一陣「隆隆」之聲響處,那兩扇巨大的石門緩緩開啟。此門一開,頓時將文開華及黃面小廝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是以那道出入門戶悄無聲息關閉起來也不曾發覺。
雲和老僧呼地飛起半空,掠過那隻巨蛛頭頂,長劍一撩,掃在牠豎起的一根巨爪上,那巨蛛長爪急縮,發出「嘶嘶」怪響。老和尚借著一撩之力,又飛開兩丈,身形忽墜。眼看離那第二塊木板尚有三五尺遠,他這一掉下去,勢必陷身網中。趙岳方自大驚,卻見老和尚左手禪杖「呼」一聲伸長數尺,點在木板之上,身形借力又起,這才縱到石橋上面。
雲和老禪師道:「不錯,小俠將口訣學會之後,就得請你從這投糧小洞中昇上山巔。」
兩人談了一會,單雲仙將武當道人進來之事說出,趙岳道:「可惜我們不曉得他們用甚麼藥物竟可以驅開毒蛛,古人所謂物性相剋,果是不假,連那麼凶毒的巨蛛居然也有藥物可治。」
趙岳是見過武宮主的人,初時還只道她仗恃父親威勢以及一身承傳武功,懾服群雄。但現下耳聽目睹那武宮主的種種安排,無一不深具攻心之妙,不由得暗暗佩服,這才知道武宮主能代她父親率領群雄,果然智勇雙全,不比尋常巾幗。
白沙道人響亮的聲音傳入死門之內,道:「有勞四位師叔大顯神通,現下那『鬼火毒蛛』就在門前,須得提防牠忽然噴出鬼火傷人。」
白霞道人拿起那一疊書信閱看,忽見其中一個封皮上題有字跡,細一看時,先是一行墨字,批著「擬請收存秘庫,以供異日之用」,下面簽著玉軸書生之名。
趙岳這一掌震退滕圭,竟似是毫不費力。文開華和那個黃面小廝都看得呆了。
他言下之意,一是表示趙岳此行安危生死,與室中兩人息息相關。二是暗示如若死在投糧小洞中,以後乾糧已下不來,他們縱不想陪趙岳同死,也辦不到。
趙岳頹然嗟道:「唉!我早該料到才是!」
趙岳驚道:「大師等一等!」縱身上前,攔住去路,道:「那巨蛛佔據有利位置,我們上前攻擊的話,必須踏上那道寬只一尺的石橋,可就不能兩人同時出手,大師上前竟是甚麼意思?」
而就在鐵柱宮大獲全勝,白石真人喪命陰風崖上之後不久,玉軸書生便已透過雷道人要他依計躍登掌門之位,說明他當了武當掌門之後,不須他為鐵柱宮出力,只要不出頭聯合其餘三門四派就行了!白霞道人自然應允,他原以為只須白石真人去世,這掌門之位就多半落在自己肩上,那知後來卻落在師兄白沙道人頭上,因此必須設法除去白沙,才當得成掌門人。自從雷道人屢屢獻計,武宮主又率人趕到,準備暗中相助,此事遂變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了!
趙岳道:「我去瞧瞧那巨蛛還在石橋上沒有?」說罷奔到外面洞口,放眼一瞥,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隻巨蛛仍然蹲在石橋上,最要命的是那兩扇本來大開著的死門,不知何時已經閉上。
以他目下這一身精湛功力,這等陷阱是難不住他。這時吸一口真氣,雙臂一振,身形只墮下了三尺左右,便自停住下墮之勢,正待向上拔去,驀然一道銀虹電射而至,發出銳烈的破空之聲。
當下三個人並排趺坐在石床上運功。雲和老禪師依照天缺奇書的煉氣法門,運起功來,只聽他一呼一吸,都發出響亮的「咕嚕嚕」之聲,甚是奇怪。這陣怪響初時頗使趙岳和單雲仙分心,但後來習慣了,倒也不去介意。
單雲仙道:「我明白了,他等對手取出兵器之後,就挑取一樣能夠剋制對方的兵器上陣。」
白霞道人稽首道:「賴施主好說了,如有見教,貧道這廂恭聽!」
鬼火毒蛛嘶的一叫,利爪硬從門縫收回,接著迅快異常地眾爪並用,爬上室頂一角,遠遠避開那縷青烟。
趙岳道:「那麼待為兄助你一臂之力便是!」他伸手過去挾她纖巧苗條的嬌軀,立即縱上洞口上面的石壁緊緊附貼其上。這時他為了隨時得以移動,便索性以一手抱緊單雲仙,彼此身軀擠貼在一起。初時還沒有奇異之感,但待得雲和老禪師入洞取回那支禪杖,再度出來也貼伏石壁上時,顏慮略消。兩人都忽然從對方身上感覺出一種使心跳加快血流加速的熱力。趙岳垂眼一瞥,只見單雲仙兩頰如染丹霞,眼波欲流,那種嬌羞痴迷的神態,媚艷動人。
這時他幾乎無法透氣,是以面上的疼痛流血已算不了一回事,心想這一回說不定要活活塞死在這個狹窄的孔道之內……
他回到裏面,單雲仙一看他的神色,便道:「大哥顯得如此失望,看來除了那隻巨蛛正在石橋上之外,尚有別的事情發生無疑!」
單雲仙鼓掌道:「原來如此,無怪別人永遠想不出這等計策。」
雲和老僧道:「我們先趁牠不甚防備,上前硬斫硬劈,等到此蛛已懷戒心,欲發鬼火內丹,便由老衲上前引牠出爪,你趁機劈砍,待得牠鬼火噴出,我們都無法抵禦,那時www•hetubook•com•com只好認命!」
滕圭蛇杖一頓地面,登時幻出七八十點慘綠色的鬼火,滿地流轉。口中冷冷喝道:「姓趙的你不過是本宮釜下遊魂,鬼叫甚麼?」
趙岳連忙抱緊單雲仙,足尖用力一蹬石壁,疾飛開去,輕輕巧巧飄蕩在第一塊木板之上,接著換力縱到第二塊板,最後到達石橋上面。他點板借力之時,蛛網震動,那鬼火毒蛛似是感覺出來,突然停止佈網,緩緩掉頭爬落蛛網。
雲和老禪師從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撕下一條帶子,將頭上蓬亂長垂的白髮沿頭頂一圈縛住,便像是行腳頭陀用金箍箍著,接著微笑道:「昨死今生,原是一般了無痕跡,但老頭陀得悟佛旨,故此仍須改名以了因因果果,從今而後,兩位叫老和尚做一夢頭陀。」
單雲仙道:「如此說來,他的武功已達天下第一的地步了,對不對?」
他微笑一下,道:「若不是少俠已有如此造詣,老頭陀為了保存一身以對付武陽公,便不肯冒險上前了!目下後起有人,老頭陀心中大為歡慰,只要出得此間,日後對付那老惡人之事,老頭陀可以袖手不管,又何懼之有呢?」
黑煞手賴珞又道:「賴某在武林中非是無名之輩,更不是奸詐小人,向來言而有信,真人儘可放心信任。在下只要真人將令師兄誘到『落霞嶺』上,包管他回不了觀中,外人更看不出他的死因。而真人登上掌門大位之後,敝宮謹守信諾,決無苛求,只要武當一派永不參與江湖爭鬪之事,有便透露消息,那就行了。此舉可說易如反掌,真人何樂而不為?」
白霞道人連攻十二招之後,第十三招忽見遲滯,趙岳直到這時才好不容易找到對方劍法上的破綻,不暇尋思,右手欻然伸入劍光之內,五指一合,已扣住他腕脈部位。這一招正是「生死擒拿十三手」之一,果然有鬼神莫測之妙。白霞道人但覺半邊身子一麻,卻反而雙眼圓瞪,原來他已從趙岳這一招之中認出了他是甚麼人。
白霞道人到此時才轉眼在巨蛛後面各處查視,道:「裏面只有一道石橋,橋身甚窄,鬼火毒蛛盤蹲在橋頭,後面沒有人影,四下毫無異狀。」
老和尚在他掌心上寫道:「老衲只在二十年前被困於此之時看過一眼,其後就因劇毒發作,不復能移動,不過二十年來,心中已有所悟。」
說到剛才與黑煞手賴珞,聽得幽靈滕圭會晤之時,被他們威迫利誘軟硬兼施之下,仍然尚能堅持,只是心中惶恐,生怕一旦以往的書信公開之後,當真要身敗名裂,這還不打緊,最可慮的是當今掌門白沙師兄為人浮躁少智,如果沒有了自己為他籌謀計劃,只怕不消多久,武當一派被敵人完全消滅!
趙岳見他彬彬有禮,似乎當真十分佩服自己,忽然覺得此人氣度寬宏,實在應該登上掌門之位。當下拱手答道:「道長好說了,像道長這等胸襟氣度,在下也佩服得緊!」
他不久就上昇數丈,雲和老禪師和單雲仙都露出耽憂之色。單雲仙左思右想之下,緩緩道:「大師可是曉得這道投糧秘洞中的危險?」
老和尚道:「小俠言重了,現在我們已驚動毒蛛,趕緊退出門外,設法抵禦為是!」
一夢老頭陀頷首道:「不錯,這正是他為人奸邪可怕之處。他一身武功除了好些邪門外道的魔功毒功不說,單論正宗內家武功方面,便即擅長十樣兵器,這十樣兵刃之中,有長有短,有軟有硬,有快有鈍,是以他上陣之時,總有十名從人分持各種兵器任他挑用,若是碰上功力悉敵之士,他總能在兵器上佔便宜。」
他一揚手,那根禪杖向死門內飛去,趙岳和單雲仙都為之愣住,心想這位老禪師好沒道理,眼下正要與那巨蛛再戰之時,卻將這種最是合用的長兵器無故丟掉,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三人奔出死門,趙岳向老和尚要回匕首,挖出精鋼扳手上面嵌著的那塊石條,然後用力推起扳手。但那兩扇死門依然大開,後面的門戶也不曾開啟。
白霞道人為此事處心積慮了不少時間,奇怪的是事到臨頭之時,那二十餘年修持之功忽然發生作用,竟然不忍師門含垢,弒害師兄。這件事原是與趙岳上山之事一同發生,白霞五內惶惶,忽而天良理智佔勝,忽而私慾情緣抬頭,直到那一日在秘府中印籙了本門許多心法,徹夜勤修之下,忽然心魔消退,道力大增,決定無論如何都不能沉淪墮劫,於是先率手下黨羽暗暗殺死雷道人,秘密埋掉。
單雲仙面上愁色加添幾分,垂下眼皮。雲和老禪師心下憫然,見諸形色,柔聲道:「姑娘不必過於耽心,這條投糧秘洞雖是艱險重重,但天下間只有趙小俠可以進退自如,若果他也辦不到,誰也無能為力!那時,只怕我們在此處縱要苟活偷生,也辦不到了。」
他心中充滿了柔情,趙岳遠遠望去,只見他神采迫人,俊逸超群。心中忽然覺得這個道人實在有一派掌門人的丰采風度,但若是他以詭謀毒計取得掌門之位,卻不免遭遇悲哀下場,首先自己就放不過他。
過了一會,他忽然想起一個道理,微微一笑,盤膝趺坐,全神調息運功。大約過了一頓飯時分,他輕快地站起來,轉到離石柱最靠近的巖壁那一邊,忖道:「我這一下如果躍不過去抓住石壁,最多跌下去摔死,但如果不冒險一試,也是逃不過一個死字,與其必死,何不冒險一試,尚有死裏逃生的機會。」
那巨蛛掙扎了好久,便停下休息,單雲仙在裏面見牠屁股尖一撅一撅地動個不停,噴出許多五彩黏液,見風卻化為黏力絕強堅韌無比的蛛絲。
趙岳為了免得日後滋疑,還伸手摸摸他的面頰,觸手冰凍之極,當下縮回手,取過口中長劍,低聲禱祝道:「在下東海門趙岳,這次在陰風崖鐵柱宮與各派高手合力誅除強敵,卻不料敵人力強勢眾,諸位同道臨危授命,指定在下逃命之後,赴各門派學習絕藝,便日後得以與武陽公一決雌雄。在下首赴貴派,卻滋生誤會,被迫逃入秘府,數日前因聽真人棺中似有聲音,是以今次重來,特地開棺一驗,非是有意驚動法駕,尚望仙靈庇護,使在下等得以出此秘府,續赴各派,以竟全功!」
卻有一點令他略感疑惑的便是那個巨鐘似乎斜傾度甚大,不知是何緣故?
他匆匆一瞥之下,已見到那巨蛛雖掉下寒潭,卻不曾下沉,整隻龐大的身軀完全浮在水面上。
趙岳皺眉道:「這是甚麼話?」
他們說話已耗去不少時間,只見那隻巨蛛已爬到死門前面,形狀極是猙獰可怖。單雲仙早就駭得閉起雙眼,本來是個機變百出之人,這刻卻驚得連姓名也給忘掉了。
那邊廂趙岳一劍劈去,因用上沉沙古劍劍上鏤著的劍法,不但立時得以運勁發力,吞吐自如,最奇怪的是那柄沉重長劍竟不曾發出破空之聲。
只聽白霞道人接口道:「師兄請看那洞口,現下還有蛛網封住,別人不知底細,猶有可說。但我們深知這蛛絲不同凡物,任是武功至強之人,黏上了也跑不掉!除非是利用這寒潭之水,但若是他們黏在網上,怎生能吸取潭水應用?再說他們先就無法飛渡。」
趙岳唸完他寫的字,便大喜向雲和老禪師稱謝,要知那達摩神功乃是少林寺無上心法,縱是寺裏僧侶,也罕能涉獵窺測這等神功門徑,雲和老禪師居然允許傳單雲仙,自是不世之遇。
趙岳這時也拿不定主意,只因白霞道人明明是武當派敗類,若是此刻下手將他殺死,最是直捷了當不過,得手之後,只須找個僻隱之處將屍首一埋,武當派從此少了一個叛徒,永遠也無人知曉。
單雲仙聚精會神地凝視洞底的那層腐壞髒物,過了片刻,便伸手入去翻掀,然後退開坐在床上,趙岳則侍立於老和尚面前。
單雲仙忽然開口問道:「大師有何心願?」
他微覺失望,沿著石柱走了一匝,只見這根石柱離下面石筍林立的地面約有三十丈高,若然掉了下去,縱然有神功護體,也得失去了半條性命。
白霞道人毫不遲疑,道:「貧道理應引領趙兄前往……」說到此處,忽地住口,眼中閃現為難之色。接著道:「只是目下強敵壓境,敝派上下都加急備敵,由今日清晨開始,掌門師兄白沙及貧道都各自覓地苦修五日。白沙師兄想在這五日閉關煉成先師所傳的一種功夫,敝派四長老均作他護法,現在只怕見他不著。」
老和尚姆指一豎,趙岳喜道:「你猜對了,卻是怎麼猜得出來?」
死門外面的道人們都流露出緊張的神情,其中一個老道人取出個小小銅鼎,晃火摺點亮鼎內屑末,登時冒出一縷青烟,香氣瀰漫。老道人運一口氣,輕輕向那一縷青烟吹去,只見那一縷青烟筆直向門縫中透入去,那隻鬼火毒蛛掙扎不已,似乎十分畏懼這一縷青烟。片刻間青烟越發透入得濃厚,門外的老道人迅速解開鋼鏈,順手已把那塊紅布取回。
過了片刻,有人緩緩答道:「貧道並無別意,也不敢忘了以前的約定,但因想敝派如若在短短十天八日之內連換兩次掌門人的話,未免貽笑天下……」
他話聲一頓,仰眼望著室頂,緩緩道:「老衲心願已了,今日不論是生是死,也總算是再世為人,這一根禪杖伴我數十年,現下隨老衲法名一同埋葬此地便了。」
白霞道人心中波濤起伏,一方面感激美人恩重,處處曲予庇宥,一方面又因運功之後,靈台清澈,對這等叛師逆道之事,覺得實不可為!當下心中兩個矛盾的念頭衝激排盪,掀起排空瀾濤。
死門外除了當中的白沙白霞兩人之外,尚有四名老道士,這時每邊兩個,各自伸手頂住一扇巨石上的直桿,硬是將兩扇石門推開五六寸寬的一道縫隙。這原是武當派傳下的法門,如此則可以查看死門之內的動靜,而又不致觸動機關。這時那四名老道人忽然一齊放手,兩扇重逾萬斤的巨大石門迅快合攏,一下子夾住巨蛛利爪,大約有兩尺左右突出死門之外。
趙岳但覺手臂觸處,軟綿綿而又有點彈性,似是碰著女孩子豐盛的雙乳一般,暗覺奇怪。同時又覺得那小廝這一睜眼,神韻甚是熟識。不過他也不加深思,冷冷道:「要幹甚麼?」
單雲仙和趙岳一見來的竟是這一干人,都怔住了。文開華一對俏眼在兩人面上轉來轉去,半晌才開口一笑,道:「不枉我們冒這一趟險,果然找到了你們!」
他精神一振,越爬越快,轉眼間已走到離出口只有尋丈之外,忽然一陣語聲傳了下來。趙岳登時停住上昇之勢,側耳聆聽。
單雲仙道:「不錯,不錯,這道理明顯得很,若果這道死門不是假巨蛛之力以關閉的話,說不定會讓牠逃出秘府……哎,原來外面秘府擺設的九宮陣法,竟是防備那巨蛛一旦逃出這座活室,還可以將牠困住。怪不得那道入府的門戶如此低矮狹窄,那是算準了巨蛛體積龐大,縱使是逃到出口,也難以擠出秘府之外。」
文開華接口道:「趙兄果真有點本事,居然能從死門逃生,兄弟十分欽佩。現下武當之人就要集結全山高手攻到,你是來個內外夾攻?抑是坐山觀虎鬪呢?」
趙岳連忙謙遜幾句,白霞道人這時才動問他何以忽然至此地現身之故。趙岳便將自己從投糧小洞逃出的一番經歷說出,卻隱起少林雲和禪師也在底下的一段秘密。
原來這武當四老輩份甚尊,屬紫字輩,乃是前代掌門白木現任掌門白沙的師伯,稱為武當「鏡花水月」四老。他們平素不管觀中之事,除了像最近發生的幾件大事之外,掌門人可不敢等閒驚動他們。現下四老如此主張,白沙道長也就打消了辭脫掌門之意。
趙岳忙道:「現在情勢全不相同,你還記得我們扳動那支鋼棒開啟這死門通路之前的情景麼?」
一夢頭陀笑道:「單姑娘,不但風姿容貌酷肖當年的一位故人,連智慧心計也正復如是!」
他心亂如蔴,一味沉思,趙岳已經從草堆中伸出頭顱,他也沒有發覺。趙岳好不容易真真正正見到天光,但見這百餘丈高的山巔之上,竟是一片畝許大的平坦曠場,白霞道人怔怔地站在兩丈之外,手中捏著一疊信函。在他身後卻是一輪落日,照耀出滿天霞彩,襯托起那個皙白挺俊,星衣羽冠的白霞道人,當真有飄飄出塵之緻。
那邊雲和老僧杖勢威猛異常,但一杖掃去,巨蛛利爪倏然提起點出,快逾閃電。「叮」的一聲,爪尖正好點中杖身,雲和老僧但覺對方爪尖的力道比自己這一杖之力更是雄渾沉厚。這一股力道反震回來,非同小可,雲和老禪師不敢硬接,腳下退開數步,身子急轉,手中禪杖借勢旋掃,滴溜溜疾轉了四五個圈子,這才把那股力道卸消。
一夢頭陀道:「他的十般兵器皆是天下珍品神物,寶刀寶劍自是不在話下,連其餘的八樣兵器皆是世上少見的奇珍,而每一件都是取自該種兵器最著名的高手身上。」
趙岳又吃一驚,心想這道人不知有甚麼古怪,數日不見,武功竟自精進如許,這一劍火候十足,招數奇奧,那裏是他數日前使得出來?當下轉身倒退尋丈,誰知青光閃閃,仍然不離他前心要害。原來那白霞道人這一劍的招數竟是料定對方必定後退,是以早就蓄勢待發,趙岳退時,他已搶先一線迫上去,故此劍尖離他心口要害的距離只有縮短而沒有拉長。
趙岳道:「好,就這麼辦!」兩人一齊悄悄縱上前去,劍杖倏然發出,各襲一爪。「砰砰」兩聲過處,鬼火毒蛛受襲的兩爪一齊舉高亂抖,似是十分疼痛。
趙岳心中直罵這些鬼頭https://m.hetubook.com.com手段毒辣,又想怪不得當日白沙白霞二人會力攔自己,敢情這白霞早就與敵人暗通款曲,那白沙為人粗魯,想必被白霞誘騙出手,這時又猜測白霞必定要出口答應,更加留心去聽。
只見他劍勢去處,似慢實快,寓神奇於平淡之中,看去雖然直指前心,其實劍尖飄搖,大是難以捉摸。
他原是智謀出眾,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轉,已想出四五種應付之法。當下緩緩道:「尊駕一身本事教貧道好生佩服,若不是貧道正好打坐運功,心靈極靜之際,方始聽到些微聲響。不然的話,尊駕再潛隱多時,貧道仍難察覺,言之不免有愧!」
黑煞手賴珞道:「宮主傳令著區區轉奉真人,說是關於兩年前奉命混入貴派的雷姓弟兄,雖是已遭真人處決,敝上命不擬追究,以存香火之情!」說罷不待對方答話,一逕轉身馳走。
只聽一夢頭陀大喝一聲,左掌發出一記劈空掌力,「蓬」的一聲,這一股掌力完全擊在巨蛛頭部,但見牠頭上厚密的綠色茸毛一陣波揚,卻動也不動,分明毫無所損。
他這刻內力充沛,行動迅快,雖有沉沙古劍拌手,並不妨事。走到開啟死門鋼製把手前面,先相度那板手嵌縫的寬度,然後用匕首割下一條石塊,這才將扳手拉動。「隆隆」一陣輕響過處,兩扇死門大開,但活室通往外面的門戶卻同時封閉住。
滕圭怒聲道:「你罵誰是鼠輩?難道你光著身子藏匿在污泥臭水之中逃了性命,就算得上是大丈夫英雄麼?」
老和尚張開眼睛,豎起姆指,不過他目光依然避開單雲仙。趙岳直到這時才忽然省悟道:「敢是那砵有自生泉水之妙用?」
只見從立足之處起,洞壁逐漸寬闊,但角度不大,只是微微加寬,可是卻一直寬上去,直到十餘丈之高,這孔道已寬達一丈二三尺直徑,到那時已無法再抵住兩邊洞壁向上猱昇。而那洞壁往上去依然加寬,直到二十餘丈高處,光線透射入來,從洞口望出去,大約是相隔六七丈左右,便有一片岩層覆蓋住。
兩人相視一笑,豪情飛揚。單雲仙雖在極其恐怖之中,卻也被他們這等豪氣恢復了一點膽子,回眼看時,恰好見到這一老一少,莫逆相顧,默契於心的情形。暗忖原來這種英雄豪傑之士,越是碰上艱危險阻,就越是從容爽朗,豪情激揚。登時領略出易水西風的豪情勝慨。
他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得道高僧,略一沉吟,便道:「那蛛網之上絕對不能立足,現下可以利用這支匕首,在外頭洞穴上面的石壁鑿幾個足以蹬抓小洞,我等都附身壁上,等巨蛛來封洞穴之際,趁機飛縱出去。」
趙岳頭也不回,看準遠近位置,左手連揚,那兩塊木板先後飛出,一遠一近落在蛛網之上,木板落下之處,正好是兩根蛛絲交叉之點,是以踏足其上,可不虞翻跌。
那石洞下寬上尖,最尖之處,只有一尺方圓的一個小窟窿,直通上去,趙岳探頭入洞口內仰望,只能看到那窟窿內兩三尺之深。
不久,他就恢復了莊嚴神態,坐回床上,道:「現下我們可以商議出困之法了!」
白霞道人不久就開始趺坐運功,凝神默思。趙岳坐在一旁,也暗暗煉功運氣。那白霞道人間中或跳起身取劍比劃,趙岳總是盡力避開不看。
白霞道人呆呆站了一會,這才如夢初醒,低頭看看那個大信封,面上並無字跡,當即拆開一看,竟是十來封書信,封皮箋紙全部皆在。他一眼就認出這十餘封信都是自己筆跡,乃是數年以來與那鐵柱宮四奇之一的玉軸書生來往函件。他自然記得函中屢次提及竊謀掌門之位的事。原來白霞道人五年前曾經下山行道,就在彼時識得了這玉軸書生房仲。那玉軸書生名震武林,若論聲望武功,無一不在白霞之上,同時此人雖是黑道之雄,卻沒有大奸大惡之名,只不過出手較辣,行事不大講究正派規矩而已。是以白霞道人雖是名門高弟,與他論交仍無不可。玉軸書生曲意結納之下,互成心腹。其後白霞道人又因玉軸書生之故,認識了武宮主。白霞一見之下,情難自禁,經過多日交遊,白霞道人更是傾倒,其後回山,仍然念念不忘。
單雲仙道:「大師此想,豈非與早先稱譽武當前輩祖師之言不甚相符?」
趙岳道:「大師溢美之言豈敢當得,只是此劍之上刻著的劍訣簡明易懂,不知武當派之人為何歷代以來都藏在秘府之內,坐令神物沉埋不現?」
原來在這瞬息之間,趙岳已發覺敢情是踏在陷阱之上,是以向下沉跌,同時也醒悟那白霞道人那裏是真心悔悟,誠心請他護法?其實只是在此地拖延時間,教他自行踏上陷阱而已,故一驚之後,接著怒氣填膺。
只見那石洞內甚是寬大,一陣發霉的臭味直撲入鼻。兩人也不以為意,閉住呼吸仔細觀看。原來洞中堆積了三四尺高的腐物,以那石洞內面積計算,這麼厚的一層腐壞之物,少說也有十來擔之多。在接近洞口這一邊,卻還有不少乾糧,尚稱完好,還可以食用。
一夢頭陀道:「我正要告訴你們,這道死門久久不閉,大是可怪,因想這一道機關必是需要外力相加,始能移動。」
在武香君硃字之後,另有數行批註,也是用硃筆所題,字跡寫得龍飛鳳舞,力透背紙。白霞看時,上面寫著:「准予所擬,著即交回該件,彼雖不允依計而行,亦毋得藉口不還。」下面簽著武陽公三個草字,日期比武香君所批遲了數日。
雲和老禪師直到現在才又在他掌上寫道:「脫困之事,不是旦夕之事,先將身上傷勢調養好,再作打算不遲。少俠可轉傳令義妹以達摩神功,教她在石床上煉功,不須多久,就可痊癒。但你我兩人卻凶險得多,最快也得三五日功行始滿,在這段時間之內,不能受絲毫侵擾,好在此地絕無意外,只要單姑娘小心在意一點,也就是了。」
他向死門內望去,只見一切情形依舊,當下揮動沉沙古劍將那木板劈出兩塊尺許長的碎片,拿在手中,直向死門內石橋奔去。
如此過了兩日,第三日趙岳漸漸沉不住氣,腹中也感到十分飢餓。白霞道人已經悟出十七劍之多,只差後面的三劍,足足起身煉了十多次,總是感到勁力不對。這等最上乘的劍術決計不能有毫釐之差,否則謬以千里,別說要傷敵制勝,只怕連自己性命也得葬送敵手。
這念頭剎時間在胸中已經轉了千百回,猛然想起自己若是後退,希望皆絕,單雲仙心中一定萬分驚恐,雲和禪師被困二十年,目下也是完全指望自己,更不尋思,用力向上鑽去!
單雲仙卻接口道:「大師胸中必有妙策,晚輩等洗耳恭聽!」
單雲仙趙岳兩人思忖這話,覺得大有道理,但若是讓老和尚獨自上前冒險,總是不對,一夢頭陀哈哈一笑,洒開大步,踏入死門內石橋之上。趙岳大驚叫道:「大師不可冒此奇險……」
趙岳厲聲道:「好,大家都留在這兒便了!」一縱身落在角落,伸手去扳那鋼掣扳手。
趙岳點點頭,道:「那道死門已經關閉,我們再也出不了外面啦!」
她想了一會心事,便悄悄下床,到外面小解。完事之後,大著膽子向外望去,只見那隻可怖的巨蛛仍然蹲在石橋上,卻是面向著石橋盡頭的石門,屁股向著自己這一邊。這一來她可就沒有那麼害怕,鼓勇細看這隻巨蛛的動靜。
雲和老禪師輕歎一聲,道:「單姑娘靈心慧思,世上罕有其匹,老衲佩服!」
趙岳呆想一陣,道:「到了山巔之後,便又如何?」
正在想時,頭顱向上一頂,忽然感到被四邊石壁嵌住,動彈不得。
白霞道人仍然沒有做聲,滕圭冷冷道:「好哇,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珞公我們走吧,索性把武當一派全部殲滅,他不肯當那掌門,別的人也別想當得成,但是教他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趙岳聽了心中疑惑,忖道:「莫非他心中過於高興,所以說出這等欠慮之言。」
雲和老禪師道:「人世間之事,風雲變幻,殊難逆料,而人心變化,更是微妙多端,雖是古今聖哲,亦難剖析微芒!初時老衲也不願作此等褻瀆設想,其後想起一事,遂不得不向此中探求!」他含有深意地望她一眼,又接著道:「武當派前輩高人設此死門,雖是嫌其險惡,多方設想,例如在門外留字示警,又有警鐘投降之設,而此死門之內,尚留最後餘地,倘使有人幸而得脫鬼火毒蛛饞吻,逃入此洞,每月朔望之日,皆有乾糧投入,並且將玄門至寶『紫府金盂』,留在是間,免得誤飲寒潭之水,因而斃命……」
單雲仙道:「大師過獎了,便請示知關鍵所在!」
第三個是個小廝裝扮,面色蠟黃,但一雙眸子卻黑白分明,顯得極是聰明伶俐。
黃面小廝忽地一笑,道:「我怕那位姑娘也像地上的人一樣中毒身亡,所以過去幫她的忙。」
趙岳叫道:「那巨蛛過來啦!」叫聲中先縱入洞內。問道:「二妹,你行不行?」
單雲仙望一望外面,道:「本來還可以對付,但那巨蛛駭得我手腳都軟啦!」
單雲仙插口道:「那武陽公如此了得,聲名又這等威盛,難道還用兵器的麼?」
再看一夢頭陀時,只見他雙目緊閉,面上濺著數十點綠色汁液,身上沒有別的傷痕,是以一望而知老和尚昏迷之故,必是這面上數十點綠色汁液所致。
趙岳全仗掌力中含蘊著達摩神功,追得對方空自劍光如潮,卻攻不入三尺以內。彈指工夫已拆鬪了十二招之多,但覺對方劍法雖是極盡奇幻變化,綿密神速的能事,但每一劍都坦坦蕩蕩,正大光明,毫無詭奇之感,心中極是佩服,暗忖武當派不愧是天下四大劍派之首,才有這等變化深奧的正派劍法。
單雲仙道:「大師既是如此講法,定必已參詳出關鍵所在,大哥何用再猜?」
他凝想一下,單雲仙接口道:「既是如此宅心仁慈,大師尚有何疑?」
於是左手持劍,右手拔出那支匕首,插入棺蓋縫隙中,削斷蓋上石閂,然後收起匕首,掀起棺蓋。燈光照處,只見棺內三面都是厚厚的木板,異香陣陣,一具瘦長的道裝屍體殭直挺臥,面部瘦削之極,沒有一絲血色。
白霞道人接著又道:「對面牆上還有個洞穴,不過用不著瞧了。」
雲和老禪師道:「以老衲想來,這投糧通洞之中定是憑藉天然形勢,設下無數障礙,越是靠近山嶺出口之處,就越是危險!」
白霞道人默然不語,趙岳瞧不見他的表情,頗難猜測。本想爬高一點窺看,但一想那黑煞手賴珞武力奇高,白霞為人也非易與之輩,若是給他們發現了自己,這一戰非有一方倒在血泊之中決難罷手。還是等待聽得明白之後,設法暗中告知武當自行處決為是。當下便不動彈,留神傾聽上面的聲息。只聽白霞道人傳來數聲歎意,想是念及那「掌門人」的寶位,心中慾望騰昇,但一面又努力自抑,所以頻頻發出嘆息。
他這一招真真假假,奇詭絕倫,卻是他自行創出的應敵救危招數。原來他這一掌劈出,暗含達摩神功,這股力道,只要是血肉之軀絕難抵擋,乃是以攻作守之意,另一隻左手運足陰勁,準備一把抓住敵人劍尖之時,借勢帶開,縱是因此斷去幾隻手指,也勝似心口之上添個窟窿。但這一抓卻是虛招,目的只是威脅敵人不可存著同歸於盡之心。
他的話聲清朗之中,暗蘊一種震耳的勁道,趙岳心中一驚,忖道:「這白霞本來功力有限,怎的忽然如此高明?」
趙岳一時不知如何措詞阻止才好,急得連連跌足。單雲仙囁嚅半晌,才道:「大師重責雖卸,但此舉其實沒有甚麼大用!試想那毒蛛縱是被你重創甚至殺死,可是這門戶不開的話,終久還是出不去!」
單雲仙驚叫道:「大哥小心,那毒蛛就在你後面!」
大約過了一晝夜,單雲仙最先功行圓滿,睜開雙眼,但覺體內流轉著一股陽和融暖之氣,不但內傷已癒,而且身子比以前更覺輕健。
白霞道人雙目烱烱,打量來人一眼,心中又是驚訝,又是失望,在暮色之中,只見來人衣衫破損,面上血跡斑斑,頭髮散亂,竟不知是何等人物,隨即想到此人不知業已潛伺一側有多久工夫,若是早就伏在一邊,早先與黑煞手賴珞等人的一番情景,豈不是盡入此人眼中?
單雲仙聽得清清楚楚,忖道:「我們躲在這兒又怎樣?最多把我們殺死了……」忽又想到如果他們入來搜索,勢必驚擾趙岳及雲和老禪師二人,不禁失色,徬徨無計。
單雲仙道:「死門外面那間石室本來稱為『死活室』,但鋼棒一拉,死門開啟,便也變成絕地了。哦,大哥說的可是那活室內通山頂圓洞麼?」
趙岳沒有立即置答,暗自忖道:「若論武當派高手一齊攻到,縱是不留情面,定欲將我和二妹置之死地,我此刻武功已足可以應付。只是一則與對頭聯手的話,太無道理。二則一夢大師中了蛛毒,不知是死是活,目下決不能與武當之人動手。」
單雲仙忽然笑道:「我們也用不著回到那秘洞去啦!我只求大哥你做一件好事,便是用那匕首殺了小妹,免得遭那巨蛛生生吃掉之慘!」
他鑽出最窄的那一節之後,大大鬆口氣,也用不著再縮細身形,雙腳分撐在兩邊洞壁上,站直觀看形勢。
對於上面這一節寬大洞穴,別的人自然無法爬上去。但趙岳卻不慌不忙,從懷中摸出那支匕首,握在手中繼續向上面爬去,直到無法用手足抵住的地方,他便掣出匕首,在洞壁上挖一個小小孔穴,左手扣住孔穴,右手持匕首再在上面www.hetubook.com.com挖洞。那匕首劃石如粉,毫不費力,於是便這樣地一個接一個挖上去。
趙岳道:「甚麼事?」
他相度一下形勢距離,心中已有計較。當下起身將那沉沙古劍放在死門當中,然後溜下石橋,用雙手扳住橋面,伸出足尖點在矛尖上。
趙岳輕輕一送,五指鬆開,白霞道人托托托連退四五步,接著木然直立,面上變顏變色,一望而知他心中思潮正自劇烈起伏。
正在想時,一夢頭陀道:「老頭陀妄作臆測,對或不對,不久你可揭曉。那關閉死門的樞紐定是安裝在死門以內那道石橋底下,也就是巨蛛藏身的那個角落中。因此只要巨蛛回到牠藏身之處,死門就自行關閉!」
不消多久工夫,已到達斷層裂口之處,昇出洞外,首先一陣大風吹拂上身,心悅神爽,面上疼楚渾然若失,舉目四望,只見地勢極是奇怪。原來他此刻所站之處,卻是一支石柱,孤零零地屹立著,四周皆是巉岩峭壁,不過無論那一面離開這根石柱總有數丈之寬,而立足之處離上面的斷層大約是五丈左右。如此說起來,此地也不過是這座石山中另一處中空的山腹而已。至於透光之處,則是從上面斷層左邊岩壁有個缺口,透入天光,那個透光缺口遠在二十餘丈外,縱然他能縱到覆蓋頭頂的岩層,扣抓著上面一個洞穴的邊緣,吊住身軀,但其勢也無可能攀移到左側遠處的缺口。
白霞呆想了一會,將所有信件都撕成粉碎,只留下那個有批註的封皮放在懷中,接著仰天長嘆一聲,負手低頭徘徊了一陣,便趺坐在地上,默運玄功,過了片刻,靈台之間一片清澈,理智大盛,想起這等背叛師門,篡謀名位之舉縱是天下之人盡皆不知,但天地鬼神卻洞鑒此事,再者良心道義上也交代不過去,總是不能做得,心意一決,登時十分安樂,只有陣陣悵惘繚繞胸臆。
勢子擺好,這才運足內力緩緩向矛尖上壓去,那支鋼矛無聲無息地向壁內縮入去,眨眼間已經完全縮了入去。
文開華道:「誰說不是,前幾日還是白沙道人,今日已換了白霞道人,老實告訴你也無妨,若果今日還是白沙道人做掌門的話,我們早就吃了大虧啊!」
趙岳但覺離奇非常,目瞪口呆。又聽她不再對玄門之士存有偏見,心中甚是高興,寬慰地笑了一下。
趙岳哦了一聲,白霞又接著道:「貧道則研究本門失傳已久的『大九宮飛雲掣電二十劍』,現下已悟通十二劍,若果趙兄俯允賜助的話,敢請屈駕兩三日為貧道護法,以免對頭們又派人前來囉唆……」
單雲仙牽住他的手,奔入屏風之內,只見雲和老禪師振衣下床,舉動之間微顯呆滯。但那只是枯坐了二十年雙腿未能立即適應而已!他慈眉高聳,在地上緩緩走了一圈,喜不自勝,又仰天長笑。
趙岳心中一震道:「甚麼?武當掌門怎會是白霞道長?」
四名老道人動作快極,其中一個在背上扯下一幅紅色閃光似布非布的軟物,揚手罩在毒蛛那截長爪之上。另外三人一擁而上,或推或拉,將那截利爪硬生生扳向一側,那個抖出紅布的老道人這時又取出一條幼細的鋼鏈,套在爪尖處收緊,另一端繫在門上直杆,繃得極緊。那鬼火毒蛛剛好是伸出了一節在門外,這時齊關節處屈曲,緊緊繃住。這麼一來,牠要縮回利爪,首先得伸直這一節爪尖,然後才能從夾緊的門縫中硬拔|出|來。可是爪尖屈曲之後,單是用彈起之力要繃斷那條鋼鏈,談何容易。一來那鋼鏈是特製對付牠之物,二來勢子不對,有力難施,因此那巨蛛口中空自怪嘶連聲,眾爪亂舞,看來用力甚急,卻無法拔出被繃緊夾住的利爪。
這些隸書及圖形都是此劍專有訣譜,趙岳已經看過數遍,但因彼時一來心神不屬,二來認定與單雲仙一同死在那「死門」洞穴之內,必無生望,便懶得推究其理。這時再度細看,只看了一遍,就明白劍上所刻的隸書運劍要訣,大旨是指點如何運力發勁,才能使用這柄特別沉重墜手的古劍。同時因此劍過於長大沉重,攻守之際,訣竅與普通劍術大不相同,攻時只有斫掃劈三訣,守時只有撩撥封三訣。
此念一生,登時決定不下毒手,正要開口,白霞道長已道:「趙兄武功好生高強,貧道十分佩服。」
老和尚和趙岳都吃一驚,老和尚跌足道:「是了,那白霞道人焉有不塞死投糧孔洞之理?這回少俠再施故智,也出不了山巔。」
此人話聲中沒有一點火氣,但教人一聽而知此人甚是沉著堅毅,乃是話不輕發那一種人,而這一問也極是鋒利,卻不露芒刺。趙岳聽得這口音,心頭一震,記得正是風崖鐵柱宮地位最高的四奇之一「東奇」黑煞手賴珞。心想此人既然在武當腹地現身,陰風崖無疑已用全力對付武當派,只不知賴珞口中的真人是誰?
不過他最憂慮的卻是右手黏住不脫的沉沙古劍,此劍重達四十九斤,若是平時原也沒有甚麼,但目下要用盡全身力量躍遠,到了最末後的一段時,這數十斤重物可就變成極大負擔,此理甚是顯淺明白,趙岳乃是武林高手,自然曉得。
趙岳接過那支沉沙古劍,豪壯叫道:「大師我們今日併肩對付毒物,晚輩但等大師號令!」
這一劍順順利利筆直斫在巨蛛長爪之上,斫中之後,才突然發出一陣破空嘯風之聲,威猛震耳。那巨蛛吃他一劍斫中,登時發出乾澀刺耳的「嘶嘶」叫聲,恰好是和趙岳古劍後來才突生的破空嘯風之聲同時響起。
雲和老禪師道:「此劍劍訣雖是易懂,但因劍質特異,除了原有重量之外,另有一種奇異墜力。是故單有千斤臂力之士,雖然舞弄得動此劍,卻無法擺佈那種特異的墜力。若是內功修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的人,雖然可以依劍訣運動發力,將那一種特異的墜力轉化貫注在劍招之上,增加攻敵的威力。但大凡內功已達到這等地步之人,無疑已是當代第一等高手,那裏還須使用這等長大笨重的兵器,是以坐令神物沉埋,鬱鬱數百年之久,黯然無光!」
單雲仙微一凝思,道:「是了,一則此上山巔高達百丈以上,二則路途中間必有艱險,非具有如許身手的人,只怕不克破艱解危!」
他禪杖上的風力猛烈之極,把單雲仙迫得呼吸窒息,立足不住,不由自主地退到角落去,腳下一絆,差點跌倒,低頭看時,原來是一塊長達五尺的木板,隱隱有一陣香氣撲入鼻中,卻甚是熟悉。單雲仙嗅到這陣香氣,頓時記起前些日子曾經和趙岳躲藏在石棺之內時,那些墊在棺內的木板正是這等氣味。
趙岳忙道:「大師請使用晚輩背上的沉沙古劍,雖然砸砍不動此蛛,但當日晚輩曾用此劍掃劈牠的長爪,彷彿見牠現出疼痛之態!」
老和尚又豎一下姆指,單雲仙格格一笑,道:「大哥,你有點事情做啦!」
文開華叫道:「你幹甚麼?」北邙幽靈滕圭刷地撲去,蛇杖一揮,疾掃趙岳後腦。
趙岳跳上橋面時,那兩扇巨大的石門已經合攏了大半,但忽然停住,原來是被那柄粗長巨大的沉沙古劍支拒在當中,除非將那劍夾斷,不然的話,那道寬達四尺半的縫隙永遠存在。趙岳縱了出去,運足內力一掌拍在石門上,那扇石板震了震,趙岳底下腳尖一撥,已將那柄沉沙劍撥出外面。
且說趙岳鑽入那個徑尺小洞之內,四肢並用迅快向上爬行。大約上昇了二十來丈,忽然發覺洞口越來越窄,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倘若再窄一點,我雖有縮骨神通,但頭顱無法縮細,如何再上得去?」
雲和老僧說道:「有理,有理,這等神物古器定必蘊藏一種威力,是以能教毒蛛感到疼痛。」他一長臂便從趙岳背後取過沉沙古劍,另一隻手提著禪杖,單單用足尖蹬石壁上的孔洞,卻站得穩如泰山,生似他身上另有吸力可以吸住石壁一般。
趙岳急急道:「我記得那鬼火毒蛛將會到這邊來將洞口封住,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可以逃到死門之外,然後將那開啟死門的鋼製扳手推回原處,也許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那兩個年輕人聽得呆了,他們經歷尚少,自然難以體會出一個人全身不能動彈之時,竟是何等熱切渴望能夠一如往日般如常行動,縱是付出生命作為代價,也不吝惜!
兩扇巨大石門登時嚴嚴密密關起,趙岳方自鬆一口氣,只聽一陣步聲傳來,接著三道人影奔入活室之內。
趙岳見了甚覺奇怪,忖道:「原來這條投糧孔道還有斷口之處,看來上面那岩層還有孔穴,乾糧從上面掉下來,一來已算準了位置,二來這下面的洞口開得寬闊,所以一定會掉在這裏面。不錯,不錯,上面那岩層底的孔穴一定微微偏開,只須算準乾糧下墜的角度就行了。而這一來就算有些蛇蟲之類從最頂的入口處游下來,那蛇蟲之物到了這截斷口,自然會改道離開或是順原路游上去。只有乾糧才會繼續飛墜下來!怪不得從來沒有蛇蟲之類跌入死門秘洞之內。」
老和尚道:「老衲也不怕姑娘見笑,這心願便是希望此生再能下地行走,舒展筋骨,那就死而無憾。現下心願達到,縱然喪生巨蛛毒吻之下,也是甘心!」
說罷,一抱拳,不等白霞道人說話,逕自帶著北邙幽靈滕圭騰身躍走,那北邙幽靈滕圭不久以前被峨嵋派的凌霄道姑斬斷一隻左手,此刻已成獨臂之人,但縱身而起之際,矯健如故。
雲和老僧笑道:「好極了,上次老衲只弄瞎牠雙目,這一回我們拚著送了性命,也得打斷牠所有利爪,教牠動彈不得,免得再來害人!」
趙岳搖頭道:「大師雖是武功蓋世,但獨力對付這等毒物,實在太過危險,晚輩焉能獨善其身?」
趙岳心道:「是了,那巨蛛平時總是伏匿此處,但死門一啟,這支鋼矛就刺出來,將牠驚動爬上去侵襲敵人。」
雲和禪師伸手虛虛一抓,一股潛力捲到趙岳身上,將他吸入洞內。
一夢頭陀誦聲佛號,道:「剛才老頭陀已說過這沉沙古劍沉埋數百年之故,現下少俠一身功力,足可以稱得上是當世第一等高手,但你好在沒有虛名纏身,不須裝模作樣,是以行見此劍大露鋒芒,威鎮天下!再說那十面閻羅武陽公為人行事雖是邪惡,但他一身武功卻是正宗上乘內家心法,因此這其中便非『正邪消長』一句話能夠形容分析得出來。日後如若有機會碰上了他,你有這沉沙古劍在手,至少可以不在兵器上吃虧。」
趙岳道:「就是這麼辦!」轉身向雲和老禪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雲和老禪師當下將口訣傳授與他,趙岳如法施為,果然身上四肢百骸都可以伸縮自如,只有頭顱無法縮細。
現下只須將鋼矛推回原處,就像那毒蛛將敵人吃掉之後回到這裏將矛推回壁內一樣,怪不得那道死門會在適當時候自行開放,而巨蛛也永遠逃不出這個九宮陣法的「死門」。
趙岳怔一怔,心想這白霞倒也坦白,既是坦誠下問,理應掬誠回答。當下道:「道兄心事有何難以解決之處?但須心意堅毅,毋忘師門恩德期許。縱有小人進讒,妖邪蠱惑,盡數置之不理便是!」
老和尚沉思地道:「老衲枯坐了二十年,閒常涉思頗多,因想那投糧孔洞之內,如是筆直通上山巔,則煉有縮骨神通之人,便能輕易逃生,此事大是不合常理,因此時時推想,略有所疑……」
他望住那兩道關得密密的死門,無計可施,怔了一會,忽地熱血沸騰,想道:「我便是死也要和二妹在一塊兒!」
單雲仙嘆息一聲,黯然無語,她覺得最是遺憾之事,就是最近以來,兩人一直同生共死,目下卻不能陪在趙岳身側,生死之際,自然分出先後。
這千鈞一髮之際,驀地一道靈光閃過心頭,更不遲疑,依照沉沙古劍上刻著的運勁發力之法,「呼」地揮劍向前面斫去,左前腳微微縮起,右腳向後方蹬得筆直。
單雲仙道:「看來武當派的人竟是要殺死我們才甘心,不然的話,他們焉會冒這麼大的險,進來查探?」原來白沙道長悔恨誤害他們的話,因是在死門之外說的,其時死門已閉,所以她沒有聽見。
趙岳道:「都給我滾出去!」他其實一直想著文開華兩次暗助之恩,不過這刻有北邙幽靈滕圭在場,是以絲毫不透顏色。
心念一決,立刻翻身出去,在一間石室空樓之內,揭下一塊半尺寬,九尺長的木板,接著又奔回那間「活室」。
他心中儘管危懍惶恐,但目下已是有進無退的局勢,當下鼓勇向上緩緩掙扎鑽頂,好不容易又上昇了四五尺,忽地感到一鬆,原來上面已寬闊得多,定睛看時,隱隱有光線從上面透下來,可以照得出孔道逐漸寬闊。不似早先連頭顱也幾乎通過不了。
老和尚接口道:「單姑娘智慧出眾,機智過人,這話必有見地!」
雲和老禪師微微一笑,道:「這也算不得甚麼妙策,如若沒有趙少俠的話,還是不行!」
趙岳一聽他敢情真有脫身出困之計,不禁暗暗佩服單雲仙的料事如神,忙道:「大師有何差遣,便請吩咐!」
不知不覺耽誤了一個時辰之久,趙岳猛然醒起此時不是練劍的時候,於是寧神一志,運功行氣,待得神融意會之際,起身抗起沉沙古劍,凝神定慮,提起一口真氣,猛然向五丈餘遠的岩壁上躍去。
就在書信往還之時,玉軸書生還引薦了一個姓雷的武林好手投入武當,以作他日行事臂助。白霞道人卻甚工心計,暗中另行羅致了好些心腹黨羽。前數日第一次率眾人秘府搜索趙岳單雲仙蹤跡,便有這個姓雷的道人在內。
他瞧看一回,已經死了逃生之心,當下用右手和*圖*書沉沙古劍向四面洞壁敲打,試出都是厚岩堅壁。於是退出秘洞,落在床上,將情形說了。
一夢頭陀道:「姑娘說得很對,老頭陀因想那巨蛛受到重創之後,多半要躲到平日藏身之處。即使不然,牠也會遠遠躲開,我們便可以到橋下角落找到關閉死門的樞紐。」
死門內的景象在他們尚是初睹,趙岳卻懶得多看,縱回一夢頭陀身邊,低頭看時,只見這位老和尚仍然昏迷未醒。
白霞道人瞿然道:「毋忘師門恩德期許,趙兄一言點破貧道迷津,感激之至。」他的面色語氣中都流露出真誠感激之意,趙岳心中暗暗欣喜,道:「道兄如能堅貞自持,往日之事皆可一筆勾銷,現下就煩請道兄引見貴派掌門。」
趙岳也不明白他心中悟出些甚麼,當下和單雲仙一起走到牆邊,那洞口離床面不過五尺左右,是以趙岳儘看得見,單雲仙則看得不甚清晰,趙岳伸出左手握住她手臂,托起數寸,使她看得清清楚楚。
白沙道長點點頭,忽地黯然一歎,道:「愚兄心中之悔恨,莫可言宣,罷了,罷了……」當下兩人退出死門之外,那四個老道人撐得面紅耳赤,此時都鬆口氣,齊齊放手,死門「砰」地合上。
單雲仙道:「事至如今,武當派之人恐怕不會遵從門規救我們出去了!試想若是他們在外面開啟石室門戶,卻被那隻巨蛛衝了出去,那時怎生是好?話說回來,那隻巨蛛伏在石橋上,我們如何過得去?」
他再度縱入死門內石橋之上,伏低身子,俯首橋下向角落那邊望去,只見這角落中蛛絲密結,橫一道豎一道,一直糾結到離水面尋丈之處,可以料出那隻巨蛛一定時時躲在此處,才有如此之多的蛛絲。那橋下石壁上此時伸出一支尖銳的鋼矛,約有五尺來長,破絲而入。
那雲和老禪師單以一隻左手附在光滑的石壁上,便自穩穩吸住身軀。片刻之間,就挖了上下七八個小洞,足容手抓足蹬,穩住身形。
那體積龐大得驚人的巨蛛爪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雖然仍將古劍震了回去,但似是負創深重,一面翹起被斬中之爪,一面眾爪翻滾,霎時間已退出,停在石橋當中之處。
當下他將古劍抗在肩上,試著在這直徑寬達兩丈四尺的石柱上縱躍,來回躍了兩次之後,但覺這沉沙古劍之上有一種古怪力道,腳踏實地之時,劍上重量確實只有四十九斤,可是身在半空,此劍卻自然發生一種墜力,登時變得沉重不堪,宛如抗著一件一兩百斤的重物。
接著在隔壁有一行硃筆字跡乃是簪花小字,寫著的是「該件擬送還白霞道人」,下面簽著「武香君」三字,還註有日期,竟是一個月以前的日子。
趙岳點頭道:「是了,晚輩若是用這把沉沙古劍,他絕對想不出這般奇怪的巨劍。」
但見在那白霞道人對面十餘丈之處,豎著一座鐘樓,那口巨鐘極是龐大,那鐘架乃是兩根高聳石柱,已略略傾側。鳴鐘的繩子垂向斜傾的那一面,伸入地下之內。趙岳一看便記起那秘府死門外面的「活室」中,武當前輩掌門曾留言說明角落有個鋼環,誤入之人如有悔悟之心,可拉動鋼環,山巔上巨鐘即鳴,現下這個巨鐘下面的繩子直沒入地,自是垂落那活室之中。
趙岳練習純熟之後,便鑽入秘洞內,縮細身子鑽入投糧小洞之內!
單雲仙盈盈一笑,道:「晚輩恭喜頭陀。」她這一說,分明已略為明白。
趙岳又氣又恨,頭顱一側,反手抄處,已讓過劍鋒,抄住劍柄。但這一身形又向下跌墮。趙岳丹田真氣一轉,身形又向上冒起。風聲乍響,兩塊拳頭大的石頭襲到,猛擊他腦後及脅下大穴要害,趙岳從石頭破空之聲聽出力道絕強,挨上一下的話,如果不以全力護身,必受重傷無疑,若是運足全身功夫封住要害,則仍然不免要跌墮下去。
於是細心檢視掌心與劍柄黏住的情形,看看是否可用匕首割開?看了一會,只見掌心和劍柄黏得一片緊密,那裏分割得開。不禁暗暗後悔,心想應該先利用那寒潭之水,將此劍弄脫手才對。眼光無意中掃到劍身,只見一邊刻著許多隸書,另一面則刻有簡單的圖形。
他將石條塞在精鋼扳手上面的縫隙中,嵌得甚是牢固,這一來若不是將嵌在縫中的石條取出,這精鋼扳手便不能回到原來位置。如果那死門復閉時必須這扳手恢復舊狀的話,那就永遠都不能關閉了。
他一面忖思,一面緩緩昇出洞口之外。白霞道人這時已潛運內功,鎮伏心靈中的萬丈波濤,正在靜參玄門妙諦之際,忽然聽出異響。當下精神一振,忖道:「賴珞等人已經退下,其勢沒有重行潛回之理。況且此人近在兩丈左右,除了她,誰有這等精妙武功?」他一想起武宮主的姿容風采,立時心血上湧,情思飈轉,緩緩站起身子,道:「是那一位高人駕到?還請現身一談如何?」
趙岳搖頭道:「大師此舉過於冒險,恕晚輩出口無禮,但此舉晚輩卻是萬萬不能贊同!」
趙岳實在等得不耐煩,伸出頭顱,四下張望,看看可有悄然走開之法。
那鬼火毒蛛怪嘶大作,聲音特別響亮刺耳,顯然這一次受創深鉅,遠超早先的劍斫杖砸。只見牠分出四隻長爪向一夢頭陀抓去。一夢頭陀這時一口真氣已經用盡,身形正要向下墜落,驀地左掌運足內力拍在巨蛛身上,借力換氣,向後疾退。
趙岳根本作聲不得,單雲仙又道:「看這情形,恐怕這石洞內上通山頂,武當派之人已定下規矩,每逢指定日子,就將乾糧投在洞中,他們知不知道那些乾糧乃是落在此處這且不去管他。但當年定此規矩之人,卻是大慈大悲的心腸,明知此處已是絕地,總是設法教自投死門之人還有一線生機,我從今以後可不叫他們做惡道啦!」
白霞道人沒有站起身,朗聲道:「賴施主再度光臨,有何見教?」
又是「吱吱」兩聲響處,那道石門向兩邊分開了四寸左右。她從門縫望出去,首先便見到武當掌門人白沙道長,在白沙道長後面突出一張白皙的面龐,卻是那白霞道人。這時他們的目光都被近在咫尺,面對著他們的「鬼火巨蛛」吸引住,竟沒有一人注意到別的地方。
這時單雲仙已經鬆口氣,回到洞內。以後一直都沒有外擾,到了第三日中午,趙岳首先功行圓滿,只見他神采飛揚,眸子中蘊藏著隱隱精光,比之昔日那種雄姿駿發,似乎尤有過之。
趙岳百般無奈之下,左手向長劍抓去,右手平掌直劈敵人小腹,掌勢才發,勁風已自如山湧出,激盪起一片波濤衝拍之聲。
白霞道人卻未免有點失望,當下靜聆眾人計議。
那當先的一人身量纖細矮小,但長得極是俊俏美貌,雖是穿著男衣,卻沒有一點鬚眉氣概。原來就是陰風崖鐵柱宮四大高手的文開華。
忽然間一聲異響傳入耳中,似是彈簧壓縮的聲音。她驚訝地到處張望,還未看出端倪,又是「吱」地一響,這一回她可就聽出聲音竟是從石門上發出,凝神望去,只見那道由兩方巨大石板合成的死門這時已出現了一條縫隙。她連忙退後一點,將身體貼伏在洞壁上,只露出一隻眼睛瞧看。
他也顧不得老和尚已經中毒之後,是否會傳染過來,一把托起他,迅即退出死門之外。
單雲仙眸子連閃,突然又道:「我明白了,那紫金砵定是玄門中一件寶貝,而且是那個立下投放乾糧的仙長所留下的。」
老和尚道:「你是童身煉功,至如今玄關秘鎖已通,並已上窺敝派達摩神功及武當的九轉玄功心法,功力之深,遇合之奇,千百年來宇內無雙,這也不必多提,單說以你此刻的功力造詣,只要得悉敝派『縮骨神通』要訣,便可立即如法施為!」
趙岳道:「道兄好說了。」白霞道人並不詢問他入了秘府之後經過,道:「貧道自從得罪趙兄之後,好生時時不安,目下貧道面臨生死關頭,正自難以解決,還望趙兄有以教我!」
他定一定神,想道:「若是用力上鑽,那上面仍是如此狹窄,便將嵌死石洞之中,進退不得,我是要冒險向上再挺?抑是後退?」
趙岳將他們的話前後參詳之後,不禁舉目向牆上秘洞望去。
「情」字一關,原是千古第一魔障,白霞道人如何努力修持,都不能驅去心頭倩影。事情拖到兩年以前,武宮主親自上山找他,與他秘密見面,時時漫遊於山高雲深之處,雖然兩人之間不及於亂,但白霞道人已不能自持,日益憔悴。後來又遇見玉軸書生,他便向玉軸書生吐露心曲,願意還俗與武宮主論婚嫁。玉軸書生回去傳達此意之後,告訴他說武宮主要他成為一派掌門,始能委身下嫁。當下白霞道人便與玉軸書生討論這個問題,有時不能見面,便修書往復。初時白霞認為當了掌門之後,怎能再論嫁娶?後來武宮主說是只要他當過掌門,再辭退下來,回復自由之身,便可離開武當到別的名山勝地潛修,其時即可遂雙飛雙宿之願,白霞且亦不須脫出玄門。
白沙道長面上神色十分沉重,道:「他們想是已遭毒蛛殺害,唉,貧道鑄下這個大錯,豈能忝顏再當掌門之位,現下貧道在本門四老面前引咎辭此重任,並領受應得罪責!」
單雲仙微嗟道:「大師剖芒析微,令人折服!這等曲折心事,實在不易推尋!只不知那糧洞之內,有何危險障礙?」
趙岳歉然道:「晚輩實在該死,忘了先行告訴大師!」
雲和老禪師向他要過匕首,一齊出洞。趙岳縱跳木板之上站定,待得蛛網反彈之勢一歇,便從隙縫中伸手入水,但覺那潭水奇寒刺骨,片刻之後,試一動轉,掌心果然與劍柄分離。當下縮回手,將古劍斜繫在背上。
單雲仙接口道:「大哥你只要找到直通外面活室的那個巨大洞口,用一條長索垂下來,再開啟死門,我們便都能夠從洞穴中逃生了!」
趙岳雖是不去看他比劃,但無意中見到一次,姿式深印心中,不知不覺潛思起這一招來。他的功力比白霞道人深厚得多,不費多久工夫就悟出這一劍的奧妙奇效,但過了大半天,發覺那白霞道人每次跳起身都仍然比劃這一招,心中大感不耐,但又不便出言指點。到了下午時分,忍不住起身在山巔上隨意蹓躂。四下眺望,不知不覺走到巨鐘石架後面,看了一會,又轉到巨鐘傾斜的那一面。剛剛走到巨鐘底下,忽然腳下一軟,身子向下沉跌,心中斗然一驚,緊接著怒氣填胸。
他心頭一震,忽然覺得自己分明是故意藉機會親近她,這等用心行跡不免近於刻薄下流!方自惕凜自責之際,目光無意中掠過雲和老禪師面上,只見這位髮長鬚亂的高僧正在注視著單雲仙,面上露出厭惡的神氣。當即心頭一動,尋思道:「這就奇了?記得紫心老道長對二妹也曾露出憎厭之態。那還可說是紫心老道長神智不清,厭見婦人女子。但眼下連雲和老禪師亦是這般模樣,卻是甚麼道理?」
雲和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被困二十年之久,一直不死,卻只有一個心願!如今心願已了,雖死無憾!」
那些道人們早就用白布包住鼻嘴,退開老遠。這些道人們包住嘴鼻的白布上,早已用獨門解藥敷透,可以隔濾空氣中的毒氣。
單雲仙過來一看,驚得尖叫一聲。趙岳十分沉著地道:「二妹,你先看看一夢大師,為兄去瞧瞧可有關閉石門的機關。」
他還不放心,換一口真氣之後,貼著石壁橫移兩丈,又用匕首挖了七八個小洞。
滕圭心中暗罵一聲「該死的東西」,蛇杖上加到九成內力。「砰」的一響,杖掌相觸,滕圭但覺心靈大震,真氣翻騰,立足不住,蹬蹬蹬連退數步。
文開華和那黃面小廝但見死門內的石橋踞立著一隻巨如小山的綠色蜘蛛,形相猙獰可怖,都皺一皺眉頭,那黃面小廝轉頭見到單雲仙舉動,又是眉頭一皺,舉步過去。趙岳怕他傷害單雲仙,舉手一攔,那黃面小廝胸口碰到他的手臂,這才停住,揚目瞪他一下。
這位少林高僧早就明知這一掌沒有用處,只不過故意擾亂毒蛛耳目,一掌擊過之後,驀地縱身撲去,手中匕首悄無聲息地刺入巨蛛面殼上,健腕一揮,登時劃開一道兩尺來長的口子。他的手法何等迅快,霎時之間,已經連接劃開五六道口子,都是長達兩尺有餘。
一夢頭陀道:「他也不至於如此明佔便宜,大凡能夠與他爭雄之士,所用的兵器總不會是外門奇形兵刃,多半出不了他十種兵器之列,因此他定要取一件與敵手相同的兵器應戰。若是分出輸贏自無話說,若是平手,就另外換用兵器,說要用完十種才能罷手,而這十般兵器中亦有足以克敵的在內。」
這時他當真氣得鬚髮皆豎,大喝一聲,長劍一揮,銀虹閃處,「錚錚」兩聲,兩塊石頭都被他一劍劈飛老遠。而他的身形也就急墜下去,趙岳保持住丹田那口真氣,暫不發動,閃眼四看,只見四周皆是光滑石壁,竟是一個大約兩丈餘寬的石窟。
那雲和老僧很快就轉移目光,轉到底下那隻鬼火毒蛛身上,低聲道:「那毒蛛果是向這邊移來,待會如果吐絲封洞,我們就在牠旁邊掠過,你們先走,老衲斷後,此蛛天生金剛之體,任何利器皆不能傷,也許只有火攻才能收拾得這等毒物!」
雲和老禪師倚杖笑道:「少俠這一劍痛快淋漓,驚退毒物,竟是已諳曉此劍獨門訣旨,日後這柄沉埋已久的神物亦要在人間大大揚眉吐氣!」
單雲仙可不敢向死門之內望去,這時已到角落處撿起那塊木板,趙岳用掌力擊裂,拗出一支長約半尺,粗如小指的木枝。取出一條絲巾裹在木枝尖端,然後在一夢頭陀面上和*圖*書輕輕抹拭,把老和尚面上的綠色汁液都吸乾抹掉。
趙岳點頭道:「大師這話甚是。」他向前面一看,接著道:「現下趁巨蛛未來,晚輩先將此劍弄脫再說。」
黑煞手賴珞停在他身前,白霞面上也出訝色,道:「區區才落山下,便即接到另一命令,是以再次冒瀆真人!」
趙岳不大懂得這等禪機妙悟之事,但覺他行止雖是有點瘋癲,但神情說話卻毫無嬉笑錯亂之意,當下躬身行禮,道:「晚輩拜見一夢頭陀前輩。」
趙岳不禁仰天長嘯一聲,伸手拍一拍沉沙古劍,表示心中的感激。然後貼著岩壁向上爬去,不一會就爬到頂端覆蓋住天空的岩層之處。那個投糧孔穴就在一丈左右遠處,趙岳雙腳一蹬石壁,身形仰平貼著岩層疾射開去,猿臂一伸,已勾住孔穴邊緣,微一用力,上半身已昇入孔穴之內。
趙岳也道:「有我們陪著你,怎可說寂寞?再說那投糧秘洞可以通上山頂,為兄已經脫因而出,可惜被奸人愚弄……」他隨即將碰上白霞道人等種種經過說了出來。
趙岳吃一驚,但接著已想到這道人大有篡謀掌門大位之意,如果能事先予以警告,也許他不敢輕舉妄動,於是一躍而出,落在白霞道人身前一丈之處。
如此片刻之間,便已下墜到地,放眼一看,誰說不是那死門外面的「活室」。這刻那兩道死門緊緊閉住,與義妹單雲仙只是一門之隔,卻無法可通消息。仰頭上望,那個洞入口處只是一點光芒,相隔太高,那白霞道人即使在洞口向下俯望,兩下都難以瞧見。他恨恨地哼一聲,立了多時,心中憤恨才漸漸抑制住,恢復理智。沉思一下,微微而笑,向洞開著的門戶奔去。門戶外面就是甬道,大約十五六尺之後,就是一間石屋。趙岳不須多看石室中佈置,逕向另一個門戶奔去,如此一直穿過三十餘間石屋,忽然停住腳步,望住室中上面點燃著的一盞油燈,忖道:「此室點著燈火,應是剛剛去世的掌門白木真人遺體存放石室了,記得當時二妹說過石棺中似是傳出聲音,我何不開棺一驗,免得日後想起此事,疑念難釋。」
一夢頭陀忖思一下,道:「小俠迫使老頭陀要說出實情,我也只好說了!現在老頭陀上前,要仗逾一甲子的精純內功跟這毒物拚一拚,雖然老頭陀將會受點毒傷,但此舉卻可以重創毒物……」
另一個老道人開口道:「紫鏡大師兄之言極是有理,掌門人務須以門戶為重,眼下強敵環伺,本門劫難方興未艾,東海派趙施主及單姑娘之事可俟異日再談,目前先商討應付強敵之策方是!」
死門「吱」地一響,忽又緩緩開啟,露出一道尋尺寬的縫隙。
一夢頭陀跌倒在石橋上,眼看也要翻跌落潭,趙岳宛如離弦之箭電射入來,伸手抓住老和尚手臂,將老和尚拉住。
這一番話入情入理,趙岳暗想目下既是見不到掌門白沙道長,則放出單雲仙和老禪師之事一時尚難解決,左右都要等候幾日,就權充護法又有何妨?於是一口應承,白霞道人大喜稽首道:「貧道幸蒙趙兄慨允護法數日,高誼隆情,日後再圖報答!」
趙岳越是看不透這一招的奧妙,就越感興趣,研思了好久,又起身比劃,總是覺得不對勁。
老和尚姆指一豎,表示她又猜對了。單雲仙囅然一笑,笑容甚是甜蜜可愛。老和尚卻忽然閉起雙眼,不再看她。趙岳看在眼中,心下狐疑不已,忖道:「這就奇了,剛才老禪師在傳授完神功心法之後,接著便告訴我說不能接受單姑娘任何恩惠,所以我才要二妹轉傳於我。現下他忽然閉眼不看二妹,似是對她生出厭惡之心,這卻是何緣故?」其實他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懷疑這老和尚抵不住單雲仙美艷姿容而閉眼不看。不過他卻迫著自己不作此想。
白沙道人眉頭一皺,道:「不行,事關重要,非看個水落石出不可!要是他們躲在裏面……」
要知這些人俱是久走江道,經歷風浪之士,一聽趙岳之言,便已曉得他心意不善,同時也料到趙岳此舉必定無法破解,不然的話,他何必使出來?是以北邙幽靈滕圭立刻出手。
這一段孔穴約是兩尺直徑寬闊,恰好容他舒舒服服攀援上去。一路上再也沒有艱難險阻,大約上昇了四十餘丈,趙岳雙手雙足抓住石壁,停下來調息一陣,再向上爬行。又上昇了二十來丈,光線照射下來,看得十分清楚。他向上面打量了一會,但見只有十丈左右,就是出口,依稀可以見到蔚藍色的天空,可惜大半被出口邊緣的野草遮住。
他這話原是衷心之言,但白霞聽入耳中,卻以為此人乃是譏諷他通敵之事,心中殺機更盛,但仍然不露絲毫神色,微微一笑道:「尊駕口音好生耳熟,似是曾經接晤過……」上前數步,又道:「尊駕深入敝荒嶺之上,行跡雖略有可怪之處,但口氣間卻似友非敵,貧道羨仰高明,有意請教三招兩式,或可藉此窺出尊駕來歷。」
趙岳忽然感到一陣安慰,道:「是我自家回來啦!」
趙岳微微一笑,道:「不是,那個圓洞高達百數十丈,如何上得去?我說的是死門橫匾上守著石室右角吊垂著一枚鋼環,只要拉動那鋼環,山頂巨鐘即鳴。再等十二天,武當之人就會進來打救。」
單雲仙喜愁之色次第閃過眉宇,老頭陀微微含笑,似是已曉得這位風神艷絕的姑娘喜的是甚麼,愁的是甚麼。那隻巨蛛又發出「嘶嘶」之聲,一夢頭陀向趙岳取過匕首,緩步上前。
趙岳氣往上沖,一時說不出話,單雲仙想起那天趙岳在山石後死也不肯出來的情形,不禁格格一笑。
趙岳尋思了一會,低歎一聲,道:「大概是這等存心,其實我們已陷入這等死門絕地,他們還何須不放心,定要趕盡殺絕?」
趙岳仍然不大明白,卻不開口。雲和老禪師道:「不過話說回來,若然沒有小俠這等功力造詣,即使有個煉成『縮骨神通』之人在此,也沒有用處。」
他說到這裏,話聲忽止,只見那頭鬼火毒蛛利爪一伸,從門縫裏伸出去,疾抓白沙道人。
雲和老僧一聽,道:「寂寞?老衲獨個兒僵坐不動,寧不更加寂寞?」
單雲仙指住那個秘洞,道:「老禪師說昔年只看過一眼,恐怕看得不甚詳細,你能鑽入去瞧瞧麼?」
單雲仙嫣然一笑,道:「多謝大師誇獎,小女子只是想到既然大哥又回來此地,他是逃不出秘府,那投糧秘洞恐怕通不出山巔,與其回到秘洞內寂寞而死,倒不如現下先尋了斷!」
單雲仙似乎不感到詫異,接著又道:「那紫金砵定是玄門中一件至寶,其中大有妙用,不知我這一猜可猜對了麼?」
他第一次嘗到這種被外力拉得向前凌空飛駛的滋味,只覺兩腋生風,另具一種暢快得意的感覺。晃眼之間,身形衝前丈許,已經碰上岩壁,他前足一伸,穩穩站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之上!
他這一掌非同小可,尤其是這一次乃是拚著沾上毒蛛身上劇毒,手掌擊實在巨蛛身上。那一陣絕強的內家真力透過巨蛛硬殼,直侵入體內。那巨蛛四隻回抱襲敵的利爪頓時一滯,底下利爪也支承不住軀體,整隻巨蛛墜在石橋上面。那石橋只有尺許寬,鬼火毒蛛微一翻側,便穩不住掉落橋下寒潭,發出「砰」的一聲大響,水花四濺。
文開華瞧她一眼,道:「單姑娘笑甚麼?敢是想起當日趙兄狼狽情形,你都看見了麼?」這話似是含有醋意,也刻薄得很。單雲仙玉面微紅,低頭不語。
回頭看時,只見雲和老禪師已附身石壁上面,用匕首挖洞!
這姿式用來上陣對敵,自是破綻百出,但這刻身在半空,卻大見妙用。只覺沉沙古劍那股下墜的力道化為前砍之勢以後,反而變成一股奇強奇大的拉力,拉住他的身形向前飛起。而他底下雙腳一提一蹬之際,恰是將全身力量運送到劍身去的要緊姿式。
趙岳手指剛剛沾到那支精鋼扳,腦後風聲已到。當下反掌迅拍,那隻手仍然扳動那支鋼掣扳手。
一夢頭陀微笑道:「不錯,老頭陀二十年困居是間,沒有一刻服氣他的武功,但棄杖改名之後,卻得承認二十年來都倔強錯了,當年他實在稱得上天下第一高手!」
一個沉著的聲音道:「真人敢是有何苦衷,是以言詞之間,頗見支吾?」
趙岳正要推辭動手之舉,但白霞面含笑容,又迫前一步,左手衣袖輕揮,袖緣疾掃而至,挾著一陣強烈暗勁,功力不凡。趙岳迫不得已舉掌一拍一推,化解了這一袖襲來的內力。但一接之下,已感覺出對方袖上真力強猛勁韌非常,源源而至,若不是識得武當「九轉玄功」奧旨秘訣,這一拍一推之間,將他的內力迫了回去,實在不易招架。不由得暗暗驚訝,暗忖這白霞道人原本功力有限,怎的數日之間,竟爾突飛猛晉一至於此?
單雲仙道:「剛才小妹咬嚼之時,發覺那乾糧甚是新鮮,即使嘗不出新鮮與否,但照道理而論,老禪師被困此間達二十年之久,縱然昔年帶來許多乾糧,其勢也不能保存二十年之久,何況二十年日子極是悠長,老禪師能帶得多少?根本不等腐壞,早就吃光了。是以方才小妹心中甚喜,心想只要老禪師能與外界接觸,不論如何困難,總有法子可想。但現在看來這希望已經破滅啦!」
白霞道人嘿一聲,人隨劍起,忽地向半空飛上,接著化為一道青森森的匹練,電掣下擊。
單雲仙囅然道:「原來如此,小妹就用不著先死了!不過我們縱然回到那秘洞之內,最多也不過活上三兩個月,最後也得活活餓死!」
一夢頭陀走出數步,已經面對鬼火毒蛛。這時趙岳就不敢說話,怕擾亂了他的心神。
他又等了好一會,日已西沉,暮色四合,但那白霞道人依然盤膝趺坐,毫無離開之意。趙岳正自不耐,突然遠處傳來一聲低嘯,接著一道人影電掣奔到,趙岳遠遠望去,已認出來人正是黑煞手賴珞去而復轉,心中暗叫一聲慚愧,小心縮低一點。
趙岳聽到這人話聲,立刻就認出正是那一身鬼火的「北邙幽靈」滕圭。心想此人出言硬迫,賴珞卻用軟功,白霞道人在這時威迫利誘之下,加上利慾熏心,一定只好答應啦!
奔到石橋盡頭,對面洞穴傳出一聲嬌脆驚呼:「大哥,你怎的又回來啦,是獨自一個人麼?」跟著蛛網封住的洞門後出現單雲仙的嬌容。
他墜下二十餘丈之後,已經明白這個石壁洞窟就是直通秘府內那個活室的圓洞,心想好不容易從投糧秘洞中逃出,只在山巔上白坐了三日,結果又掉回秘府之內,真是可氣可恨。當下又想到這個圓洞少說也有百餘丈之高,若是一直摔下去,就算是鐵打金剛,也得摔個稀爛。連忙提氣輕身,一面揮刨向洞壁戳去,「叮」地一響,劍尖戳在洞壁之上,下墜之勢立刻減緩了許多。他換一口真氣,等到下墜了二三十丈,勢子太猛之時,又揮劍向石壁點去,劃出一溜火星,下墜之勢又緩慢了許多。
那投糧小洞之內甚是光滑,是以他一寸寸向上掙去,雖是軋得鼻扁顴疼,卻仍未刮破。掙了數尺,面上第一次感到刺痛難當。原來卻是一圈鋒利石稜正好套在他頭面上,這道石稜上有好些缺口,形成鋸齒,因此,他額鼻面頰都刮破,尚幸兩隻耳朵還保存著,沒有給那道鋒利石稜硬割下來。
這種情形更增趙岳憂慮,忖道:「幸好我小心先試兩次,不然的話,勢必要跌墜石柱下面了!」
接著雲和老禪師也在她身後出現,沉聲道:「這鬼火毒蛛雙目早被老衲弄瞎,不到切近,決難發覺你在何處,毋須過於戒懼!」
黑煞手賴珞接口道:「真人這一慮也未嘗無理,但古人有云,當斷不斷,自食其亂。真人若不趁此時機借敝宮之力暗暗除去令師兄的話,這個掌門之位,恐怕數十年間不會落在真人身上了。」
他們對答之時,趙岳暗自忖道:「一夢大師首次露出口氣,果然他和紫心道長不喜二妹之故,竟是因為二妹長得與一個故人相肖,只不知這人是誰?」
老和尚透一口大氣,道:「此劍好生奇怪,人在空中之時,另行生出一種墜力,老衲差點就失足落網!」
趙岳喜道:「大師法體已經痊可了!」
黑煞手賴珞面上表情毫無變化,抬頭望一望天邊的一輪西沉紅日,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個巨大信封,上前交給白霞道人,緩緩道:「滕兄一時憤激之言,真人不必放在心上!這兒一點物件特地交還真人,還請真人多加珍重,在下告辭了。」
正在談論時,忽然一聲龍吟似的長嘯,震得兩人耳鼓震鳴。接著這陣龍吟似的聲音道:「武當能夠成為四大劍派之首,那歷代祖師確實具天人之姿,菩薩心腸,無怪能領袖四大劍派。可惜近幾代已沒有出類拔萃之士,像他們這等趕盡殺絕的存心,恐怕還得衰微下去!」
那些圖形畫得甚是簡單,寥寥數劃就代表一個持劍的人,然後演化幾個招式。趙岳數了一數,共是八個圖形,最後的一個與前七個隔開老遠,似是不相連貫。
雲和老僧喜道:「原來此蛛功力大不如前,連老衲的禪杖也捱不起,看打!」縱身一杖掃去,捲起一股狂飈。
過了片刻,那隻體積宛如一座小山的巨蛛已經踏網而來,到了洞口,果然舉起屁股,吐絲佈網。
一夢頭陀道:「老頭陀雖是獨自上前,卻不會送命,你放心好了!」
雲和老禪師誦一聲佛號,道:「此事原在老衲算中,但如不曾試過,大家都難以心息。故此小俠毋庸自怨自責!眼下那毒蛛就要出來,到時你們躲在一角,待老衲仗這沉沙古劍的威力,將牠迫開,你們可乘機衝入死門之內,再回到秘洞內暫避其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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