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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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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華山取寶

第十一章 華山取寶

文開華道:「既是如此,本座就再說下去。那枯瘦道人用盡武當奇功絕藝,激鬪了一晝夜之久,直到次日中午時分,本宮老山主不耐久戰,當即問他是否已練成『九轉玄功』?那枯瘦道人突然退開數步,仰天長嘆一聲,便即橫劍自刎。老山主搶救無及,刻下遺屍猶自保持完好!這人到底是誰?」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貧尼從此以後,永遠不入塵世一步,你知不知貧尼來歷,都不要緊。依我看你最好馬上就趕玄都觀奪回劍譜……」
那黑衣女尼道:「天下之事除了一樣之外,沒有不能解決的,我們用心想個法子出來就是了!」
青光道人身軀一震,其餘青明青寒青遠三名道人亦無不面上變色。文開華冷冷瞅著他們的動靜,也不開口。青光道人沉吟道:「這個……貧道想不起敝派中竟有這麼一位人物!」
那大漢訝然望他一眼,似是因他的大膽而迷惑,當下粗聲道:「你又沒瞎了眼,是真是假你不會看麼?」
趙岳恍然點點頭,當下取出劍譜,交給華山三尼,道:「在下趁師兄困住敵人之時,取回此寶。師兄們帶在身邊,雖是危險,但鐵柱宮主腦甚是自負,在下一日未死,他們一日不會再染指此寶!」
一個大漢道:「這就是了,朋友休怪咱們得罪!」趙岳拱拱手,正要轉身,另一個大漢已道:「朋友諒必也是想瞧瞧華山劍譜,但來得不巧……」
旁邊觀戰的絕手判官沈斌這時鬆一口氣!朗聲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與皓月爭輝,小尼們服氣了沒有?」
他一直練了整整一日,總算練熟,自家大感舒暢,但覺其中之樂,令人難捨難分。
趙岳朗聲一笑,道:「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如能在五招之內保持不敗,我就恭送你安然離開,如若五招之內敗了,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在我面前自刎,一是我有問必答!」
沈斌道:「在下願向大俠領教五招!」
女尼道:「這事不難解決,你當時若是記得對方功力及不上你,便不須鬆手了!」
黑衣女尼又道:「這話你容或不盡領悟,須得歷經情劫之人方能體會。貧尼在背誦出『六合劍譜』之前,還有幾句話向你講明。第一是我們分手之後,你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見過貧尼之事,你可答應?」
那女尼道:「何以見得?」
木寒堂堂主胡長壽厲喝一聲「打」字,左掌一揚,一蓬黑烟激射而至,籠罩範圍甚廣。他發暗器的左手已戴上手套,可見得這一蓬黑烟必含劇毒。
趙岳道:「在下曾聽先師提過,但仍然不知這兩句話的含義!」
趙岳在心中反覆背誦,有遺忘的便向黑衣女尼詢問,如此不久工夫,便自記熟。
文開華道:「你一個人也不見得就能打贏我們,再說這件華山派鎮山之寶等如毀在你手中,不管你有多大本領出氣,也無補於事!」
沈斌冷笑一聲,道:「華山派管什麼?凡是在場之人,死罪可饒,一雙眼睛決不能保存!」
這人乃是看出沈斌想拏話扣住趙岳,限以十招,趕緊叫破。趙岳仰天大笑道:「沈斌你若是在我手底走得上十招,我從此不提武功兩字!」
這一路指功夾雜在一套掌法之內,一共只有五指,每一次指招發出之前,都用五六招掌法掩飾,奧妙無比。
絕手判官沈斌卻認得出此人話聲,正是本宮第一號大對頭趙岳,不由得身軀一震,凝目望去。他已認出聲音,自然也看得出輪廓,果然正是趙岳,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我的媽呀,宮主向來料事如神,前幾日認定這廝業已遠去,才著我現身留守此地,但這一下卻錯慘了,我便如何是好?」
翌日走了一整天,都沒有發現白驢蹤跡,他也不再逗留搜索,折向西南方,直奔豫省南部的信陽府。走了十數日,已入豫境,一路上毫無事故。趙岳盡量隱蔽住行蹤,與路上來往旅人同行同住,是以行程甚慢,他盡力隱蔽行蹤之故,乃是恐怕對方得知他直奔信陽的話,事先把華山派重寶六合劍訣移走,那時想奪回此寶,又須大費手腳。
趙岳插口道:「單說這兩點,確實不算希奇,但怎能既具輕重長短之妙,而又不屬這四者範圍之內?」
黑夜中他循著來路放步飛奔,希望能碰上那頭白驢,一來看看這個智計出眾之人是誰,二來奪回那柄沉沙古劍。
趙岳忍不住問道:「那件寶物放在甚麼地方?」
只聽黑衣女尼接著道:「貧尼時時思索一個難題,至今歷時多年,尚未得到答案!」
聞報而出的那個中年人小腦袋一轉,眼光掠過剛進來的那群武林人,似乎不大經意,接著注視趙岳一眼,神情微見凝重,道:「尊駕怎生稱呼?」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貧尼觸發心病,才會嘔血,不關你事,現下三門四派的武功盡萃於你一身之中,你此去若是敵不過武陽公,天下武林都只好向他屈服了!」
這一著果然有效,華山派三尼都發了急,縱到趙岳身邊。趙岳沒有交給她們,大聲道:「你們假造了多少贗品?」
當下不暇多問,轉身急奔入去,衝到殿門,恰好聽到一聲慘叫傳出來,是個女子口音,心中便即一震,停步望入去。只見大殿內燈燭高懸,四周站著不少人,一望而知乃是武林人物。服飾上表示身份派別,都不是鐵柱宮手下。
趙岳見是個尼姑,便不十分驚訝,又見她似乎要轉面瞧著自己,便連忙移開目光。
他本待畫上一把刀或者一把劍,可是這種記號毫無意義,同時流於淺俗,想了一會,驀地記起百年前流行於武林中的兩句,當即揮劍寫道:「雲旗飛揚,鐵柱銷鎔」,接著在旁邊畫了幾朵雲,雲中飄揚著一面旗幟,旗幟當中寫上一個「趙」字。
那黑衣女尼扳起面孔道:「武陽公不但權謀過人,機智絕世,在武學上更是觸類旁通,舉一反十。像他這種世不一見的天才,絕非普通凡庸之士可以匹敵。」
絕手判官沈斌取出一對判官筆,冷冷道:「本座先活活擊斃你們這幾個尼姑,才赴華山,上至掌門翠雲,下至小尼一併屠戮。」
沈斌面色如土,趙岳鬆開手道:「你選那一條路?」
趙岳被他迫得沒有一點辦法,道:「你究竟有甚麼打算?」
殿中喝采吶喊之聲大作,鐵柱宮這一邊人人面上變色,誰知女尼連攻數劍之後,便即無以為繼,好景如曇花一現,霎時間被喪門劍困在當中,純採守勢,殿中頓時靜寂無聲,只聞雙劍偶爾相觸之聲。
趙岳先是一怔,接著恍然大悟,舉手摸摸自己面孔,鬍髭刺手,再看看身上,衣服污穢殘舊。原來這十幾二十日一心練武,忘記梳洗,以致一身落魄相,教人誤是乞丐。
沈斌身形側旋兩尺,手中雙拳疾探迅戳,側攻敵脅要害。這一招膽大心細,的是佳作。迫得趙岳掌勢不能發盡,側身閃過。沈斌得理不讓人,雙拳蹈凶冒險,欺身迫攻,刷刷刷一連數招,招招都是極毒辣的手法。
趙岳不覺啞然失笑,道:「老前輩這一說明,果然有理,不過這種奇形兵器,定然極是難以施展。」
青光道人沉聲道:「貧道獻醜了,待會還請文堂主批評指教!」當下一提真氣,腳踏九宮方位,游身欺近敵人。劍光一展,當胸劈入。這一劍出手不快不慢,有奇有正,的是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妙著。
這時大殿中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都集中在這場打鬪之上。胡長壽氣勢如虹,運劍疾攻,眨眼間又攻了七八招之多,那女尼幾乎無法招架。
他才踏入觀內數步,門口一個大漢沉聲道:「喂,你最好別進去!」
趙岳道:「在下沒有立即出手搶奪,便是防備有假,才有試探之舉。那木寒堂堂主胡長壽命手下揭開,可知必是真的!」
趙岳道:「老前輩這話論得極是!」
趙岳誠誠實實地道:「在下練是練熟了,只不知對也不對?」當下取起樹枝,演練第二段的六招。
韓世川雙杖接連掃去,把他迫開尋丈,放聲大笑道:「小雜毛劍法雖是高妙,無奈功力不足。開頭幾招還可以唬唬人……」青光道人激起鬪志,提氣聚力,運劍搶攻。四招過處,又被對方一杖掃中劍身,這一下幾乎握不牢手中長劍。
絕手判官沈斌那敢讓對方有出手的機會,拚著仰天摔跌之險,突然踢出一腳。趙岳喝一聲「好功夫」,刷地縱起數尺。沈斌腳勢疾收,雙手運足內勁連環疾點,迅快如風,每一招都點向對方必死大穴。趙岳一提丹田真氣,身形不墜反昇,飄起數尺,倏地罩撲下去,只見他雙掌齊發,兩隻手掌俱是陰陽不定,反覆變化。
女尼毫不考慮,依照那人之言,先是一招「松花浮水」一劍掃去,迫得胡長壽急急收劍,橫躍閃避。她接著一招「白雲出岫」,劍尖送出,毫不費力就刺入胡長壽脅下要害。十丈玄砂胡長壽大叫一聲,咕咚跌倒地上。
回到殿內,人叢中有人道:「鐵柱宮規條甚嚴,手下都不敢在強敵面前逃生,趙大俠回轉頭時,他們才趕緊逃命!」
趙岳此時對這位黑衣女尼的智慧機變大是佩服,道:「在下記得大師說過有一事無法解決,不知是何種事情?還望大師賜告,以啟茅塞!」
趙岳愣然地聽著,心中暗暗忖道:「她一出口就提及武陽公,似乎對他念念不忘,又似乎與他極是相熟,她究竟是誰?」
他一口氣奔到觀內,門口有幾個勁裝疾服的大漢,轉眼望見他,頓時一怔。趙岳只道人家認出他是甚麼人,也不放在心上,放步奔入觀去。
她緩緩清晰地背誦了一段,趙岳用心默默記住,方想覆默一遍,黑衣女尼已飄然走了。
趙岳練了大半個月上乘武功,驪珠已得,能夠觸類旁通,聞一知十。這一路指功掌法雖是繁複奧妙,但他卻舉重若輕,揮灑自如,練得中規中矩。那黑衣女尼一直暗暗注視他一舉一動,面上時時掠過難以形容的神色。直到趙岳練通整套指功掌法,她忽然嘔出一口鮮血,頹然靠在樹上。
趙岳眉頭一皺,道:「這個等以後再查,現下只要胡堂主回答一句,這劍譜給是不給?」
沈斌凝神運氣,刷地發指猛攻。只見趙岳雙膝以下紋風不動,雙膝驀地向右衝去,立即挺回原狀,這一側一起,快如閃電,同時一隻手不知如何伸了出來,五指輕輕一沾他肘上脈穴,道:「一招!」沈斌跨步繞敵急旋,轉了兩轉,好不容易見到空隙,才一出手,腕脈又被對方五指輕輕搭了一下,只聽趙岳道:「第二招!」
趙岳忍不住問道:「這就奇了,以在下想來,任何兵器總不出這六字範圍之內!」
趙岳平生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不覺呆了,吶吶道:「老前輩的話在下本不敢懷疑,不過關於武陽公那一派開山祖師的武功成就比達摩祖師更高的話,卻須得有點根據,才能教在下信服!」
文開華道:「貴派中可有一位高手,長得高高瘦瘦,面容枯乾,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陝西口音?」
黑衣女尼淡淡一笑,道:「你但學便是,何用多問?」不容趙岳再說,已緩緩背誦出一段口訣。
過了片刻,功行圓滿,這才張眼,只見黑衣女尼肅立在兩丈之外,神情寧謐。她先開口道:「昨日傳的劍訣都記得麼?」
趙岳心中一陣茫然,道:「在下這就動身,只不知老前輩要歸隱何處?」
另外有人接口問道:「王兄既已看過寶物,究竟是甚麼事物,值得這許多武林人物紛紛前往觀賞?」
沈斌倏然出手,駢指如戟,同時之間,分點他「期門」「腹哀」「太乙」三處穴道。他平生以「三陽絕脈手」著稱於世,這點穴手法果然不凡,出手如電,認穴奇準。趙岳一吸真氣,腳下不動,胸腹猛可縮退大半尺。這一著應變之法本來大有奇效,但他雙手倒負背後,不能趁機反擊。沈斌心中大喜,不須考慮招數用老之弊,身形向前一傾,指勢原式疾戳,口中還大喝一聲「著」字。
黑衣女尼道:「他跟著便設法到懸崖下搜尋,不但屍骨不存,連那面雲旗也不見蹤影,可知那人實在未死。」
韓世川眉頭微皺,似是嫌他言語謙和,處處庇護對方,但卻不敢說話。誰知青光道人還不領文開華的情,按劍傲然一笑,道:「文堂主此言差矣,貧道等莫說尚有薄技在身,即使明知不敵,也寧可血濺此地,決不束手就縛!」四周圍觀之人聽了這等豪氣之言,莫不流露出興奮之色。
文開華微微一哂,韓世川壓低聲音道:「他們說謊!」
趙岳道:「這麼說來,這兩語實在沒有甚麼意義!」
黑衣女尼道:「你說得正是,貧尼參合三門四派各家心法絕藝,研思多年,仍然無法領悟出雲旗招數。武陽公平生就只曾敗在雲旗之下。」
不久,他已悟出今日學的一段劍訣,竟是華山六合劍法開手六招,每一招都說得明明白白,其中變化也通暢明白。
卻說趙岳掌勢一停,沈斌道:「趙大俠身份尊崇,在下不敢動手,任憑發落!」
正在胡扯之際,殿後轉出兩人,趙岳看時,一個是入內稟報的大漢,另一個長得身大頭尖,和_圖_書眼睛很小,年約四旬上下,身上衣服甚是華麗,從前未朝過相,不知是誰?
那大漢道:「你出身何家何派?」
黑衣女尼接著道:「第二是貧尼傳誦劍譜之時,態度或者不免躁急,你不要放在心上。不過在你未曾完全記得以前,動靜行止皆須聽命於我!」
沈斌雙拳被他左手封住,急急退時,左臂已被他指尖掃了一下,痛澈心肺。趙岳反擊得利,更不遲疑,使出本門拳法,一招「南溟雲合」雙拳夾擊,迅若風雷。「砰」的一聲,沈斌雙臂都中了一拳,身形直飛出去,撞在兩丈外的牆上,磚石崩落,響聲震耳。
文開華微微一笑,道:「好大的口氣,那就請韓堂主親自出手,教諸位曉得厲害再說!」他言行舉止與一般黑道高手完全不同,若是換了別人,這刻早就厲聲叱喝了。
趙岳道:「使得,我可以連演三招!」
韓世川成名多年,見多識廣,一眼望去,已約略測出敵人功力造詣。但這等上乘正宗劍法,不比等閒,心中也不敢驕慢自恃,雙杖提起數尺,交叉護住前胸,踏步閃避。他說過要讓對方三招,是以並不還手。
沈斌為難地皺皺眉頭,道:「洩露本宮機秘,有死無生,在下不敢奉告!」
那一群武林中人都上來和他說話,表示傾慕之意,趙岳謙虛應對,眾人大增敬仰之心,趙岳向眾人言說這就趕赴襄陽,奪回武當寶物。接著辭別眾人離開了玄都觀。
趙岳呆得一呆,立時忘記了幾句,連忙收攝心神,反覆默誦。但其中已忘掉三句,怎樣追想也想不出來。
這時韓世川挾著那對雙懷杖走出場中,怪笑一聲,道:「閒話少說,你既識得本座聲名,目下先讓你三招!」
黑衣女尼面上露出驚詫之容,似是難以置信。趙岳也不覺大感訝異,忖道:「這六招劍法雖是精微奧妙,但參合武當少林及我本門心法,便不難理解,她何以有不信之意?」
黑衣女尼道:「第三是你隱跡此處,過了幾日,忽又在雞公山麓現身奪譜,此舉大出敵人意料之外,必能奏功。接著你便直赴襄陽,出手奪回武當派秘府圖及沉沙古劍,此舉也將大出敵人算計之外,定必得手。接著前赴洛陽,把少林寺十八尊鐵羅漢取回,這一趟必能得手無疑。其時你的英名傳播天下武林,諒那武陽公不敢不把你當作唯一勁敵!」
這刻他才深深體會到有些事不是憑武功可解決,像剛才文開華用的詭計,他武功雖然綽有餘裕,可是有力難施,只好退走。想著想著,不禁記起智計百出的義妹單雲仙來。他還記得第一次碰見她時,她還是一個入世未深,性情淳樸,滿腦子盡是慈悲渡世想法的女孩子。可是經過無數險阻之後,她已能夠利用她天生智慧,機智變化。而他自己本來江湖閱歷頗豐,可是終久被忠厚性格所限,遠遠比不上單雲仙的機變。碰上以詭詐多謀著稱的文開華,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黑衣女尼道:「這道理也很簡單,原來這面雲旗旗杆乃是百練精鋼,寶刀不能傷損,就這一點而言,便屬硬兵器範圍,但杆端的那面三角雲旗,乃是以金獅毛及銀絲織成,自具威力,單論這面旗子,又屬軟兵器範疇!」
趙岳搖頭道:「天下間除了華山派的人,有誰見過這本劍譜?若是真的,華山派之人焉會不來此搶奪?我看多半是假的。」
女尼搖搖頭,道:「貧尼非是華山派之人,你也用不著知道貧尼法名!」
她說到此處,趙岳也大為佩服,當下接口道:「最後何故直赴洛陽?敵人不會把實力駐守洛陽?」
趙岳道:「久仰,久仰,胡兄外號十丈玄砂,向來威鎮山右,可惜屈節投身鐵柱宮,為人奴役……」
黑衣女尼身軀微微一震,似是觸憶起甚麼事,道:「雲旗飛揚,鐵柱銷鎔。這兩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他越想越煩,不禁連連嘆氣。過了好久,驀地憶起陰風崖後面群山中隱居了數十年的任野老,這位老人家武功比他更高,但他若是處身於今天的局面中,只怕也想不出善法應付。這麼一想,登時又寬解不少。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貧尼只是想起許多昔年舊事,是以心神交瘁!現在還有幾招指法,一發都傳給你!」
胡長壽微愣一下,想不通他何以有此一問,當下道:「在下忝列木寒堂堂主之位!」
他進山坳時沒有人注意到,原來這時正有四名佩劍道人站立在潭邊曠地上。這四位出家全真都是一式羽衣星冠,袍服潔淨鮮明,身上那口劍更是裝飾得古樸高雅,儀容威盛。
趙岳看看天色已經快要入暮,當下停手走到黑衣女尼面前,忽然見到她身前的血跡,大吃一驚,道:「老前輩你身上有傷?」
韓世川忽然收回一杖,單用右手的一招遠攻敵人,或掃或戳,迫得青光道人遠在七尺之外,手中長劍根本彀不著敵人。
文開華冷冷一哂,道:「若是他親自率領九劍同來,本座或者出手一戰,現下你們四人實在不是敵手,我勸你們最好分出兩人到本宮去認一認那位武當高手到底是誰!免得遭受生擒之辱!」
那黑衣女尼肅立不動,微微瞑目,緩緩背誦出一首一首歌訣。趙岳聚精會神聽著,聽到後來,已經能夠將她背誦出一首歌訣之後,便幻想出這一招劍式的姿態架式,以及其中奧妙變化。
他原來不會繪畫,但雲朵旗幟都是常見易畫之物,加以他覺得這兩句話之中,有一句暗指鐵柱宮勢力瓦解,觸動心中意興,運劍刻畫之際,如有神助,極是傳神,自家看了也大為躊躇滿意。
次日黑衣女尼又傳他一段,也是七劍。這天他覺得比較容易一點,在他想來,恐是因為這一路劍法的使勁發力秘訣已被他摸出之故。
眾人聽了大是佩服,心想:「到底是名門大派的門下,心地光明磊落!」文開華這時仍不動氣,只微微一哂。
十丈玄砂胡長壽濃眉一掀,大步迫近,厲聲道:「小尼看招!」喪門劍平舉齊胸,振腕刺去。年輕女尼劍勢斜出,搭住敵劍向左方一送,化解敵人招數。接著正要出劍反攻。胡長壽大喝一聲,喪門劍電疾圈轉,「嗆嗆嗆」連攻三劍,劍劍擊中女尼手中長劍。女尼被他衝退數步,手腕一陣酸麻。
他不禁瞠目道:「老前輩諳通三門四派絕藝,還望示知來歷法號!」
其餘三名道人面上神情肅然,一望而知他們都真心支持青光道人的說法。文開華韓世川那有看不出之理,不覺微露訝色。韓世川道:「只須生擒兩人送回宮去,便知分曉!」文開華沉吟一下,望住四名道人道:「你們四位都名列武當派青字輩九劍之中,前此在武當山我們或者見過,九劍為首的青嵐可是已喪命在武宮主掌下?」
步聲穿出林外,人蹤立現,卻是個身穿緇衣的女尼。趙岳只見到她的側面,不過從她步態身材可以判斷出她必是中年以上之人。
青光道人忽然挺劍又上,刷地一劍攻去,韓世川怒喝一聲,掄杖猛掃。劍杖相觸,發出震耳的「噹」一聲,把四周之人都駭了一跳。
趙岳瞠目道:「大師這話甚是!」
王客人道:「就放在雞公山著名的玄都觀中,這雞公山一邊是豫境,一邊是鄂省應天縣境,山頂就是兩省交界處。那玄都觀乃是雞公山名勝,遊人甚多,香火旺盛,我們都可去得。」
趙岳道:「那麼我只好自家動手了!」這時玻璃罩子已經放好,趙岳一伸手,桌邊兩名大漢挺刀掄劍疾地斫砍。趙岳雙手突出,分別攫住刀劍,借力一送,那兩個大漢骨碌碌直滾開去。
趙岳在人叢中留心察看,只見人人面上都流露出憂疑之色,心想:「他們聽得通臂魔杖之名,都替武當道兄們擔憂,可見得人心向背!我須得及時出手,大挫敵人凶焰,才能鼓舞天下武林人心!」
這趙岳之名宛如一聲響雷,鎮住前前後後二十餘名鐵柱宮手下。那群武林人中卻爆出歡呼之聲。華山派三名女尼齊齊向他當胸合什,趙岳忙忙還禮。那年輕女尼眼中閃出感激之光,躬身道:「敝派掌門著小尼向趙大俠問好!」
趙岳道:「這個自然,等我取了這本劍譜之後,就前赴襄陽,接著便是洛陽,最後還要領教鐵柱宮老魔十面閻羅武陽公的絕技!」
許多人都失聲驚叫,卻見女尼中劍負傷之後,動作遲滯,險象環生,一看而知最多還能支持個三五招。
他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兄弟多日未曾梳洗,以致這般模樣,並非乞討而來!」
青光道人道:「敝派只有月前業已仙逝的掌門真人相貌近似,但他仙去之際,貧道等親眼所見,堂主之言如非虛構,便當有誤!」
趙岳見他面色變來變去,冷冷一哂,道:「我只道沈堂主已赴陰曹,原來還在人間作威作福。上一回你在我眼前自刎,逃了一命,這一次且看你有何狡計逃得我掌心?」
文開華叫道:「好劍法!」
趙岳詫然停步回頭,心想:「原來他們認不出我是誰,但他們為何見了我時面露驚詫?」
黑衣女尼自然不知他心中之話,接著道:「但像你這等在武學上有超人倍力之士,世上也不多見,貧尼倒要瞧瞧三門四派的絕藝能不能與武陽公匹敵?」
這話一出,不但鐵柱宮手下們個個驚怒交集,連那一干武林人士莫不面色大變,反倒是十丈玄砂胡長壽面色如常,冷冷道:「尊駕想必就是東海門風雷刀趙岳兄了?」
另一個大漢接口道:「我可真想進去瞧瞧熱鬧,可惜已經答應大家。」
十丈玄砂胡長壽飄退尋丈,冷聲喝道:「不給便當如何?」
青衣道人道:「韓堂主小心了!」刷地一劍刺去,出手招數與剛才毫無區別。韓世川左杖杖尖代替雙足點在地上,身形欻然退開兩尺,一杖從空擊落。這一招怪誕無匹,若不是以杖代足,這一招決難施展,眾人都瞠目以視,但見青光道人劍光一展,迎架鐵杖。兩般兵器都快疾異常地碰在一起,卻只發出低微的「叮」聲。
趙岳沒有想到這個敵方高手最後竟是如此死法,不覺怔了一下。隨即豪情飛揚,心想這一次踏入江湖,已用不著藏頭縮尾,反正對頭也都曉得自己是誰,不如索性留下姓名。
黑衣女尼眼中閃射出奇異的光芒,凝視著趙岳,過了片刻,長長嘆一口氣,道:「現在貧尼才能信服先師昔年遺訓……」她歇一下,接著道:「先師昔年告誡貧尼說,每個人的天份各有所歸,有些在人事權謀上機變多智,聰明絕頂,但練起武來,未必就能勝過一些魯鈍之士!反過來說也是一樣!唉,貧尼自負聰明過人,如今才知到底只限於一格而已!」
胡長壽見他不閃不避,心中暗喜,忖道:「我這一把『玄汞砂』專破各種氣功,兼且劇毒無比,這廝居然托大不閃不躲,合該我胡長壽建此奇功……」
趙岳雙手微微提起,一在胸前,一在腹間,緩步迫過去,道:「一招之中想取勝堂主,只怕不是易事,現下只好勉力一試!」
趙岳訝然忖道:「她自稱是三門四派之人,但又不是華山派前輩,身份奇怪得很……」
這時又有一群武林人士走入殿來,趙岳一瞥之下,已看出這一群人之中,有兩個是龍岩徐家之人,三個是白鶴派的,一個是形意門中之人,還有兩個卻沒有看出派別。暗忖這一群人來得正好,我出手奪寶之事,有此見證,不久就可轟傳江湖。
趙岳道:「在下姓趙!」
華山三尼都現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原來那年輕女尼已將趙岳傳聲指點之事說了。那個年輕女尼道:「敝派蒙趙大俠鼎力相助,大恩永銘心中,只是此一劍譜,趙大俠怎知必是真的?」
有個大漢飛步奔入殿後,趙岳微微一笑,道:「你這麼一說,我便曉得這是真的!」
沈斌道:「我這兒還有兩本!」當即從囊中取出兩部經卷,丟給趙岳。趙岳打開一看,皺起眉頭。沈斌哈哈大笑道:「這等劍譜還多著呢,後面尚有十多部,都搬出來你看看如何?」
胡長壽道:「前此趙兄失去的沉沙古劍,敝宮已移放襄陽,與武當的秘府圖一起展出,趙兄若是有志,可移駕襄陽取回!」
他反正閒著無事,便折了一根樹枝,練這六招劍法,這六招劍法在心中設想時並不困難,但當真依式練習,卻頗為艱深難懂。
他忽然之間連番失利遇險,形狀狼狽,只看得四周武林同道大感振奮,采聲四起。鐵柱宮這一邊的絕手判官沈斌和一眾手下卻瞠目結舌,不明其故。
趙岳微覺安心,這時極想請問她的法號,但又覺得太過冒昧,終於沒有開口。
他在房中四顧,那有筆墨?自己也是身無寸鐵,忽地記起武宮主贈與絕手判官沈斌的短劍,便過去彎腰從他手中拔出,又搜到劍鞘。當即舉劍指住牆壁。他本要寫下自己姓名,但忽然想起以往聽前輩們談論及這等江湖上殺人留名之事,人家留的都是表記,從不留下姓名,於是也動了留下記號之念。
只聽黑衣女尼道:「這面雲旗十分奇怪,不但招數自成一家,而且綜合兵器中『軟硬長短輕重』六樣長處,不hetubook.com.com屬其中任何一種!」
趙岳道:「怎麼?劍譜已經移走了?」
趙岳大喜過望,道:「在下自然想學,真想不到竟會碰到華山派前輩,合該文開華他們倒霉!請問大師法號怎生稱呼?」
沈斌在這一剎那間轉了四五個念頭,都是應付強敵之法,最後決定以攻為守。待得趙岳踏入三尺之內,大喝一聲,出指疾攻他面部五官。指勢發出一半,驀地向右側沉下,一縷強勁指風已襲到趙岳左胸「天池」穴上。這一指看似兇狠毒辣,變化莫測,其實都是虛招。這刻沈斌已悄悄發出左手直點出去,指上不帶一點風聲。
趙岳道:「以往在下蒙他兩次救命,似有暗助之心,實在不明其故!」
眾人見他拳力如此威猛,都駭得目瞠口呆。趙岳朗聲道:「沈斌死在第八招上,諸位定然看得明白!」眾人這時才有如夢醒,大聲喝采。
趙岳一點也不明白她後面所說的話,為了不碰釘子,便緘口不問。
趙岳不禁記起山中那位任野老來,心中大為興奮,道:「武陽公何以知道那位老前輩未死?」
正在此時,女尼耳邊聲音忽響,道:「松花浮水、白雲出蚰。」這一回連說兩招。原來自從早先那聲音連接指點數招,造成曇花好景之後,便一直聲息寂然,直到此刻才又出現指點。
他收劍入鞘,插在腰間,奔出客店,時在深夜,四下闐人跡,趙岳奔出數丈,忽又回轉去,拔起插在店門的鐵柱,雙手抓住兩端,運足內力一拗。鐵柱應手彎曲,不曾斷折。
這種打法對青光道人自是大大不利,他屢次想蹈險攻入去,但對方杖上力道奇強,若是被他擊中劍身,長劍非撒手不可!只見韓世川杖法越打越狠,驀地一杖點地,代替雙足,另一杖伸出去時便加長了兩尺,疾向對方天靈蓋擊落。青光道人見閃退不及,只好運足氣力,橫劍硬架。「叮」的一聲,杖頭已擊中劍身,力量強而不猛。青光道人暗暗一怔時,對方杖尖已轉到劍下,向上一挑,登時握不住長劍,奪一聲,一道光華劃空飛起七八丈高。
這兩招近身肉搏,雙方應變奇快,尤其是趙岳單單以身法肩膀便迫住敵人手法變化,這等功夫,大是駭人聽聞。
這四名道人似是到達未久,這時只聽為首道士朗聲道:「武當派門下青光率師弟青明青寒青遠,特來取回本派之寶!兩位施主高姓大名,還請示知!」
趙岳心中大是狐疑,卻又不好意思出口詢問。黑衣女尼似是看穿他的心意,道:「這道理說穿了很簡單,你這一回在鳳陽附近出手之後,按照時日計算,你應早已過了信陽,但你卻忽然在信陽出手,是以敵方佈置在襄陽的重兵完全調用不上。而這一回他們猜你受挫轉赴襄陽或洛陽出手,你忽又重現於雞公山麓,再度教他們算錯,這一來他們自須將你重新估價,認為你下一回必出奇謀,繞道遠赴洛陽,但你偏偏順路趕到襄陽,敵人防力空虛,你必能得手。」
趙岳雖然覺得她此舉沒有甚麼道理,但他向來不是躁急之人,何況又答應過傳授劍譜之時,便一切聽命於她。當下耐住性子,反來覆去默誦這一段劍訣。到了後來,實在已背得爛熟,幾乎可以顛倒背誦,這時不知不覺玩味文中意義。
那些已經收回兵器之人聽了這話,頓時又紛紛掣出,打算一拚,亂了一陣,鐵柱宮手下之人仍然分守內外,不曾動手,於是又平靜下來。
那知趙岳雙膝以下紋風不移,身形卻如風中楊柳,柔軟而又迅快地旋滑開去。沈斌招數落空,捨指用肘,猛撞他脅下要害,趙岳肋骨一縮,肩膀微微一頂,借勢撞開數尺。
忽見三條人影落在文開華身邊,一個是十丈玄砂胡長壽,手中握住一口喪門劍,另外兩人一是手握金色蛇杖的老人,一是提著一條蛟鞭的老翁。這三人面向趙岳蓄勢待發,似是保護文開華。趙岳認得另外兩個老人,當下冷笑道:「原來金蛇老人鄭凱和七指翁江奎,但憑你們數人,也無力保護這本劍譜!」
趙岳聽了大出意料之外,訝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堂主何須如此灰心?」他天性俠義淳厚,這幾句話完全出自真心,口氣極是真摯誠懇。
當下兩人有攻有守,鬪得十分激烈。原來青光道人手中長劍一旦不怕敵杖硬劈硬掃的招數,劍法威力便增加好幾分,是以韓世川長攻遠打的招數,難以將敵人迫在七八尺之外。不過他功力深厚得多,杖法怪異毒辣,到底還是攻多守少。
那女尼一身黑色緇衣,更映出她膚色的白皙。趙岳失措地拱手道:「在下可是擾及師傅清修?」
四下圍觀的武林人士微微起了一陣騷動,原來直到此時,他們才曉得這個鐵柱宮外七堂堂主之一韓世川竟是名震西北的大魔頭「通臂魔杖」。原來韓世川名頭雖著,但一向只以「通臂魔杖」四字威震武林,很少人知道他的姓名。
黑衣女尼道:「這三關完全得手闖過之後,武陽公見你所作所為,智勇雙全,便將收歛自尊自傲之心,將你視為第一強敵。那時你才能見得到他,各憑真實武功,拚個高下!」
趙岳道:「我不能隨便告訴別人,我師父說,踏入江湖之後,逢人只說三分話……」
鐵柱宮二十餘手下呆如木雞,仍然守在前後。趙岳掃瞥他們一眼,目光如電,接著厲聲喝道:「既不逃命,那就上來試試!」那二十餘慓悍大漢個個面如土色,但竟不逃走。趙岳心中大感奇怪,舉步向門口的十餘人走去,他進一步,那一幫人就退一步,顯然不敢拚命。但仍是不逃,情勢甚是奇怪!
青光道人朗笑一聲,道:「貧道自從幸列武當門牆,多年以來從未學過乘人於危的劍法,文堂主美意恕難接受!」
趙岳呆了半晌,入林尋時,已不見這神秘女尼蹤跡,當下趁著暮色,直赴玄都觀。觀中已點上燈火,遠遠望去,一片通明,嘈雜人聲隨風傳來,似是甚為熱鬧。
韓世川並沒有趁他長劍出手之時進擊,只是不屑地怪笑一聲,凝立當地。
趙岳心中更加驚訝,心想這話如果出諸武宮主口中,並不希奇,但出自這位中年女尼口中,可就十分奇怪。第一點是她何故對武陽公如此推崇?第二點是她怎能知道這麼多的秘密?當下使用旁敲側擊之法,道:「難道說武陽公的一身武功,就沒有剋制之法?」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這個人是誰,天下無人得知,除非去問武陽公。武陽公有一次酒後失言,透露此人雖然被他陰謀陷害,跌落懸崖之下,但仍然未死,成為他心中的隱憂大患……」
這一日他一共已學了六段三十六招,照理說華山六合劍法六六三十六路均已盡在其中,誰知次日早晨,黑衣女尼仍然背誦了一段劍術要訣讓他記住。這一段劍訣與先前的六合劍法大不相同,每一劍都極盡威煞毒辣之能事,共是七劍之多。
黑衣女尼瞠目良久,道:「你在劍招上不但已得形似之妙,連吐勁發力的真諦妙訣都參透了,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
趙岳退開數步,免得被鮮血濺污。只見沈斌長嘆一聲,徐徐舉劍齊胸,劍尖對準心口,驀地運力疾刺,「哧」地微響一聲,劍鋒盡行沒入心窩之內,鮮血泉湧,登時仆倒。
趙岳恍然大悟,道:「正因在下自知無法藉那本卷冊震傷敵人,是以根本不起此念,若是鋼鐵之物,在下就會發出內力了!」
趙岳茫然點頭,他平生未曾為「情」苦惱過,是以不大「情」解,不過聽人談論似是不錯,於是點點頭。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然,這兩句話之中,第一句『雲旗飛揚』所說的雲旗,乃是一種兵器。據武陽公說,他平生出手,使用兵器的話,只有剋制別人,從未受制,獨獨這一面雲旗能夠剋制他擅長的十般兵器。」
趙岳聽了一遍之後,從頭想起,只隱隱約約記得七八招,而且還記不全,心中好生失望,暗想如要全部記住,不曉得花費多久時間。心中一亂,登時連那七八招都忘記了。他在練武方面本是資質絕高,穎悟過人。往常在江湖走動,只要看到人家練武,便能記住。但這一次雖是用盡心思,仍然無法記住。是以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變蠢了?
好在深山靜谷之中,毫無別事困擾。再者他以往在山中那一段日子,已過慣野居生活,隨便採摘點野菓山糧,便可渡日。因此他心意十分專一,完全浸淫在這六招劍法之中。
趙岳暗暗不以為然,忖道:「他若是不被我找到,自無話說,如果對面相逢,動起手來,那就只有較量武功強弱之份,權謀機變有何用處?」
如此又練了八天的劍,第九日黑衣女尼如時出現時,趙岳忽然發覺女尼面上現出憔悴之容,宛如生了一場大病,又好像精疲力竭似的,不覺大驚,道:「老前輩你怎麼啦?可是不舒服?」他自家一連練了這許多日的上乘武功絕學,反而精神奕奕,內力大見深厚。
沈斌道:「趙大俠儘管動手,在下甘心領死!」
左首分散站著幾個人,當中的地上倒臥著一個尼姑,還有三個女尼肅立在兩丈之外,似是剛剛作壁上觀,眼見同門慘死,面上都流露出慘痛之色。
趙岳等她說話,過了一會,黑衣女尼忽然怒聲道:「好,好,原來你早已學會這六合劍法,卻裝不懂;拏貧尼消遣!」
忽地一道人影落在方桌旁邊,眾人還未看清,這人已出手抓住劍譜的另一端。
趙岳雙手倒剪在背後冷冷一笑,道:「這才像話!」
黑衣女尼銳利的眼光在他面上盤旋兩匝,便道:「這種上乘劍法自然不是一次兩次就能記住。若是那麼容易,鐵柱宮的人全部都可以施展華山劍法啦!」
趙岳躍過方桌,舉步向他迫去,口中道:「文兄一身武功,似乎比以前又精進得多了!」
趙岳讓開身法,兔起鶻落,避讓過他這幾招。沈斌逞著一股拚死兇威,招數越發險惡毒辣。一晃眼又拆了三招,觀戰之人不覺暗暗為趙岳著急,有的甚至喊叫出聲。趙岳陡然間長嘯一聲,左手一招峨嵋派七煞劍法中的「雷風相薄」,右手施展南荒門的「乾元指功」。
青光道人當著過百武林人物面前,兵器撒手,辱及師門聲譽,登時心灰意冷,一言不發,向斜插地上的長劍走去。眾人見了他面上的神情,無不曉得他作何打算。大家只有敬佩同情之心,沒有一個準備出聲勸阻。並排而立的青明青寒青遠三道面上露出慘笑,也都一語不發。青光道人拾起長劍,橫劍當胸,耳中忽然聽到一陣清晰語聲道:「在下趙岳,請道兄聆聽一言!道兄劍法已深得貴派九宮劍法精髓,但運勁發力未能以奇變之法來補功力之不足,是故無法與敵人硬拚。道兄可再向韓世川邀戰一次,在下已想出如何運用貴派九轉玄功的運勁心法溶會在劍法之中,道兄萬勿氣餒,當知如欲重振貴派聲譽,全仗道兄此戰!」這後面的兩句話登時激起青光道人滿腔熱血,不暇多想。轉身奔到韓世川面前,稽首道:「貧道心有未甘,意欲再度領教!」
趙岳底下雙腳不動,上半身驀地仰退。這一下大大出乎沈斌意料之外,是以雙手虛實招數全部落空。猛覺左腕一緊,如被鐵鉗夾住,全身發軟,但覺真氣逆衝胸臆。原來趙岳已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扣住他的脈門。
女尼道:「這就是了,她身為女子,想是愛慕施主而致!」趙岳心中頗不以為然,他親自見過文開華對單雲仙似是大有情意,所以不能相信文開華乃是女子!
青光道人一招落空,劍走輕靈,改作斜劈之勢。劍招雖是精奧,但出手不甚凌厲。四周之人都甚是不解,卻聽文開華道:「韓堂主一身武功有驚天動地之能,道長用不著客氣,最好別放過這等機會。」眾人聽了這話,才曉得青光道人劍勢不強之故。
他站在一邊察看動靜,恰好進來兩個武林人物。這兩人一直走到木桌前,觀看了一陣,便轉身出去,面上都帶著黯淡容色,那些看守者毫不理會他們。接著又有兩個遊人上前,當即有個大漢移動腳步,裝著無意碰那兩人一下,那兩人身軀一震,大漢便自走走開。這一下碰得很輕,是以兩個遊人都不在意。
過了一會,黑衣女尼突然停在他面前,瞪眼道:「你怎麼不講話,敢是啞了?」
趙岳又是一怔,忖道:「她怎知我心中之事?」
趙岳視察出這種情形,恍然忖道:「我明白了,凡是一眼看出是武林人物,他們便不須理會,反倒是外表似是遊人香客,他們才特別注意。」念頭一轉,便挺胸大踏步走過去,裝出粗獷神態,走到木桌前面,那些大漢們只淡淡望他一眼,便都移開目光。
沈斌怕他當眾揭示那日自刎內幕,不敢還口。這光景落在旁人眼中,自是奇怪萬分,當即有人大叫道:「這位大俠高姓大名?」
黑衣女尼淡淡看他一眼,不答這話,逕自說下去道:「他即使在夢中也難忘此辱,但他正如貧尼一樣,用盡心思,也無法鑽研出破解雲旗的招數。」
沈斌面紅耳赤,道:「還有一招https://www.hetubook.com.com!」
趙岳驚道:「然則老前輩竟是因此嘔血的?」
左側樹中忽然傳來一陣細碎步聲,趙岳登時拋開心事,訝然忖道:「此處如此隱僻,那得有人走動?莫非是鐵柱宮之人?」當下轉面望住那片樹林,眨也不眨。
趙岳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手,不敢不停住腳步,心中一陣茫然。
趙岳道:「已經陳列了多久?可曾發生事故?」
當下這事立刻轟傳江湖,都聽說趙岳要到襄陽奪寶,許多不怕事的紛紛趕赴襄陽。
絕手判官沈斌盤算一下,覺得十分划算,當下道:「假使在下敗了,答過大俠問話之後,便又如何?」
黑衣女尼面上的表情顯示出她完全沉緬在回憶之中,緩緩道:「這話一點不假,武陽公一身武功絕學,雖是數百年前稱尊武林的『天缺老人』也比不上,那『天缺三寶』在武林中何等享譽,但武陽公卻視如無物,隨口就將天缺三寶之一的秘笈中載著的武功破綻之處指出來。」
青光道人道:「堂主請說!」
這一段口訣甚長,趙岳一直記到中午,才能夠完全記住。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照例靜坐用功。就在功行將滿之際,數十丈外傳來極輕微的足尖著地之聲,他明知是那黑衣女尼駕臨,卻沒有睜眼瞧看。
青光道人左手捏訣,右手提劍指住敵人,腳下不丁不八,氣凝神定,這個架式一亮出來,便有不少人低聲讚歎。文開華大聲道:「好劍法,但武當派向來講究以靜制動,以柔制剛,只不知先行出手攻敵便又如何?」
黑衣女尼嘆口氣,道:「貧尼心中藏有莫大隱痛,不論隱於何處,總是躲避不過!你去吧,不必多問!」她忽又吐出一口鮮血,站起來身子搖晃一下,緩緩走入林中。
他不覺跳起身,目光射到女尼面上,忽又吃了一驚,原來這位中年女尼甚是美麗,輪廓五官與單雲仙無不相肖。
黑衣女尼哼一聲,道:「忙甚麼?」忽然間變回平氣的樣子,又道:「好吧,你仔細聽著!」
趙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曾趁那位師兄纏鬪敵人之時,迅快翻閱,從頭到尾閱看一遍,內中六六三十六招的圖解口訣無不真確,是以得知!」
趙岳不覺一怔,忖道:「剛剛你不准我出聲,現下又怪我不講話,唉,好沒道理!」轉念又忖道:「她的舉動雖然不合道理,但她有言在先,大丈夫一諾千金,自然不可惱她!」當下陪笑道:「在下恭候老前輩傳授六合劍法,正在調元運氣,寧靜心神!」
這青光道人談吐文雅,態度溫恂而不卑,果然是名門高弟的風度,與眾不同。
全場目光都集中在這四位全真與及他們對面的兩人身上。那兩人一個長得貌如美女,面上微微含著笑容,如若換了女裝,定然甚是嫵媚動人。另一個一身黑衣,身材枯瘦高挺,宛如一根竹竿,滿面皆是皺紋,但深深陷凹的眼睛中卻射出烱烱精芒。這人長得那麼高瘦,還挾著一對比平常長上不少的雙懷杖,教人一看就泛生無從近身之感。
趙岳道:「哦,是接九嶷三鬼梅虎遺缺,梅虎乃是死在崑崙高手羅奇的手中,想來你也曉得,這且不提,前幾日外七堂的地煞堂堂主絕手判官沈斌死在我手底,地煞堂排名高於木寒堂兩級,你當自知不是我的對手,若要活命,可把六合劍譜獻上!」
黑衣女尼說完那番話之後,便仰天微嗟一聲,惘然屹立,如有所思。趙岳不敢驚擾她的思潮,靜靜站在一邊。過了好一會,她才收拾起凌亂思緒,開口道:「你與武陽公這一戰,勝負之數難以逆料。若然你也不敵,只怕天下武林永遠都是鐵柱宮囊中之物,那時我們三門四派之人,永難有抬頭之日……」
趙岳道:「廢話,自然是從那盒中取的啦!」原來他早先趁眾人都注視戰場時,悄悄鑽入桌下,運足指力抓穿木桌,偷出劍譜。那方桌只是四邊鑲鐵,以便安裝消息,誰知趙岳由下而上,容容易易取得劍譜。
黑衣女尼道:「這道理也很簡單,因為旗杆中斷為二,接起就長而重,分開便短而輕。」
那胖子道:「那也沒有甚麼好怕的,殿中不少是進香遊山的人,大家都到盒子那兒瞧瞧,我也跟著去瞧一眼,他們也不會怪我。」
女尼生似聽見他心中聲音,應道:「大凡婦人女子總比男人善於揣摩別人心意,貧尼察言鑒色之下,得知施主心中疑惑,何足為奇?」
趙岳縱聲大笑道:「這麼一來你就逃得性命了,是也不是?」
黑衣女尼搖搖頭,道:「武陽公一身武功,超絕古今,你絕不可以邪派人物視之。相反的他不但不是邪派,而正是中原千載武學源流最正宗的一家。單以武功而論,他這一派始祖其成就更高於達摩祖師之上。」
趙岳道:「老前輩的神機妙算,天下無雙,竟然也有想不通的難題,這個難題之深奧不在話下!」
趙岳拱拱手,道:「在下東海趙岳,不敢當得大俠二字!」
黑衣女尼道:「按照你的為人來說,他們這一次自應防守洛陽,但你兩度出乎他們算計之外,他們就不敢不把你估高一點,自會想到你可能捨下洛陽一地,忽赴陰風崖鐵柱宮向武陽公搦戰。因此你偏偏直襲洛陽,再度使他們措手不及!」
趙岳本可運功將這一蓬黑烟反擊回去,但卻怕毒砂濺飛,誤傷別人,且喜後面不遠便是牆壁,無人站立,當即暗運「九轉玄功」護住全身,不理那一蓬毒烟,逕自伸手去取那卷「六合劍譜」。
趙岳繞道經德安孝感應城荊州荊門等地到達襄陽。這個彎多走了五六日路程,恰是從襄陽南邊走來,因此用不著入城,先已抵達前門外那座山坳之內。
不過他也不大在意,等到記熟之後,便用樹枝當劍練將起來。
文開華點頭道:「我知道!」當下轉眼望住那四名道人,徐徐道:「十日之前,便有這麼一位武當高手,抵達本宮重地。其時本宮人手盡行派出,只有數名執事弟子。這人手底好辣,一言不合,便將本宮八名執事弟子全部殺死!」他說到此處,話聲一頓,但見對面的四名道人面色毫無變化,察看不出他們心意,當下接著道:「這時老山主只好破例出手,那枯瘦道人武功甚高,比之昔日伏誅陰風崖上的白石道人還要高上幾倍,武當派各種奇功絕藝,無不精通!」
文開華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華山派之人,所以我們懶得跟你動手。若是華山派的人,我們決不會用毀寶手段嚇阻於你!」
又走了兩日,已抵光州,這時離信陽府不過是百里之遙。休息一宵,翌晨出得城門,走了七八里路,便有數騎迅快趕過他的頭,沿著大道飛馳而去。這條大路直通百里外的信陽府,凡是路上商旅,無一不是前赴信陽的,這數騎馳過之後,不久又有數騎馳過,一些商人便指指點點地談論起來。
黑衣女尼道:「那也不是甚麼難題,只不過多年來無從求取答案而已!這個疑問就是以我們三門四派的武功匯集在一個人身上的話,到底能不能與武陽公鬪上一兩百招?」
趙岳這時仰首望天,看也不看場中激鬪之人,苦苦思索心中一個難題。原來他不諳武當九宮劍法,因此無法像在信陽玄都觀中指點華山派女尼一般指點劍法招數,只能從九轉玄功的運用法門中找出妙訣,因是武當心法,那青光道人練過本門根本功夫,是以一說便明,一點就透。
絕手判官沈斌心中一驚,忖道:「武宮主這一次難道又推測錯了?她說過只要這麼一來,趙岳萬萬分不出真偽,除了華山派掌門,誰也分不出,必可暫時穩住局勢!老天呀,難道她又錯了不成?」
另外有兩個大漢都滿面含怒,大有出手之意,卻被說的話大漢攔住,道:「這小子講得有理,咱們跟上頭稟報一聲!」
韓世川微微一怔,心想:「我今日竟走了眼啦!」口中應道:「這有何不可,即管動手!」
文開華將火摺移近劍譜,道:「我若是燒燬此書,你怎麼辦?」
要知他仗著「秘鎖玄關」已通,先後天真力融為一體,是以少林神功「楞迦金剛力」及武當派「九轉玄功」在他都能收發由心,隨意變化。這等武學中最上乘的功夫,沈斌那能封拆,但感一股重如山岳的力道壓將下來,真是無從出招。當下一招「懶驢滾地」,自行仆跌地上,疾翻出去。
笑聲未絕,女尼陡然在千艱百難中攻出一劍,幾乎削斷胡長壽手臂,接著刷刷一連數劍,把胡長壽攻得手忙腳亂。
趙岳怔一下,忖道:「她是方外之人,不肯說出法號,並不希奇,但她自稱不是華山派,卻是何處學的華山派不傳心法?我怎知她教我的是真是假?」
那黑衣高瘦的人冷冷道:「本座韓世川,這一位是本宮內四堂南堂文堂主文開華!」那青光道人稽首道:「兩位大名鼎鼎,宇內皆知,貧道今日意欲取回故寶,兩位如何措處?」
殿中環立四周的武林人士個個都露出頹喪慘澹之容,一望而知乃是因為華山派高手不敵慘死之故。絕手判官沈斌哈哈一笑,道:「華山絕藝,不過如此。你們這幾日來已死了十餘人,本領越來越差,看來已不須本座出手!」
黑衣女尼誦聲佛號,道:「那便是『情關』,天下之間只有此關無有解決之方!」
沈斌那肯放過一線機會,接口道:「這話可是當真?」
那中年人面色一鬆,笑道:「原來是趙兄,你的話說得有理,這就命人將六合劍譜翻開,凡是練過武功之人,一看劍譜內容,就能分辨出是不是華山派鎮山之寶!」他揮一揮手,當即有一名勁裝大漢上前,揭開玻璃罩子。趙岳留神細察,發覺方桌另一端有個漢子伸手在桌下摸了一下,這人才揭開玻璃罩。
那女尼似是看破他的心意,徐徐道:「趙施主目下一身已兼三派之長,武功蓋世,雖然未學過華山派絕藝,但貧尼將六合劍譜內容誦出來之時,施主自然辨別得出是真是偽!」
晃眼間鬪了十七八招,韓世川厲嘯一聲,陡然一杖掃去,擊中敵劍,青光道人不禁震退兩步,手腕痠麻,心中不禁一凜。
他放目一瞥,心中甚感興奮,原來日日圍住潭邊的百餘人都是武林人物,個個都想見到趙岳如何大展威風,擊敗舉世公敵。
黑衣女尼似乎想起甚麼心事,泛起暴躁的神情,負手踱來走去。趙岳心想今日時間較多,可要請她多傳一些,方自開口叫了一聲「老前輩」,黑衣女尼便厲聲斥道:「閉嘴!」自家仍然負手於背,在草地上走來走去。
趙岳不覺泛起驕傲之感,道:「在下雖然沒有工夫瞧看劍譜翻開之頁,但卻敢斷定必是真的。」
青明青寒青遠三道比別人更是訝駭,他們深知青光劍術造詣深淺,見他忽然用出本門最是深奧的柔勁心法運入劍招之中,這一招手法從來夢想不到,不禁大為驚奇。
只聽黑衣女尼道:「這六招劍法乃是華山派最高劍學,每一招都費盡前輩高手心血,極是難懂。你說已經練熟,這就演練一趟讓貧尼瞧瞧對是不對?」
趙岳道:「那時須得立下毒誓從此退出江湖,我並將廢去你一身武功!」
他一舉手便打倒二敵,只看得那一群武林人熱血沸騰,齊聲喝采。趙岳欻然轉到方桌另一端去,掌拍指掃,擊翻四名大漢,接著伸手摸摸桌底,手指碰到桌子,十分冰冷,這才知道此桌竟是鐵掣之物。他摸到一個小小鋼鈎,便扳開來,同時舉掌發出內力,吸住玻璃罩子,輕輕一提,玻璃罩子登時離桌而起。
趙岳大感興趣,道:「大師智慧絕世,竟還有不能解決之事麼?在下魯鈍得很,但覺世上不能解決之事無窮無盡,比方早先在下五指已抓住六合劍譜,但文開華也同時抓住,我怕撕毀秘笈,只好鬆手。」
趙岳如言趺坐運功,他不但內功超絕一時,加上一向心中沒有許多雜念,是以只一瞬間,便自神寧心澄,靈台空澈。
趙岳訝道:「在下功力雖比他深厚,但這本秘笈不是五金之物,怎能硬奪?」
有人接口道:「咱們做買賣的看不起這種東西,但練武的人看法可跟我們不同,只看有許多人趕去便已知道。那大殿內有許多人看守麼?」
但黑衣女尼卻不再傳授下去,囑他獨自在谷中靜心記熟,明日早晨再來傳授,說罷飄然自去。
那大漢搖搖頭,道:「剛剛華山派有四位大師傅帶著劍進去,咱們恰好出來在這兒碰上,她們請咱們守在此地,勸告閒人不要進去!」
趙岳心想有理,道:「這也罷了,那盤龍飛鳳章是峨嵋之寶,我已親見,但聽說還有少林武當華山三派鎮山之寶都落在你們手中,可有此事?現下收藏在何處?」
趙岳這刻胸中所學,兼集三門四派之長,眼力自是超絕一世,一凝神間已找出胡長壽手法中好幾處破綻。
兩人默默站了一會,黑衣女尼緩緩道:「貧尼聽說趙施主被人家詭計迫退,有力難施……」
正在想時,趙岳雙手一分,那兩本經卷撕為數段,擲在地上。華山派三尼都驚得呆了。趙岳道:「那是假的,真的在我身上!」接著大步迫到沈https://www.hetubook.com.com斌面前,厲聲道:「小心接招!」喝聲中舉掌劈去。
那女尼修眉輕輕一聳,神情就像單雲仙一模一樣。她搖頭道:「施主不聲不響,何擾之有?」
王客人道:「這個當上大啦,只是一本舊書,那裏是甚麼寶物。這本書就放在第一座大殿之內,用個玻璃盒罩著。我走過去一瞧,那本破舊書面上寫著『六合劍譜』四個字。」
趙岳大驚道:「在下還是第一次得窺這一路劍中絕藝,老前輩怎會有此一說?」
次晨黑衣女尼看他練的劍法,大加讚許,便又傳他六招。這一段特別艱澀深奧。趙岳雖然不需多久就記住了,可是其後練習招式之時,每一招都得花上比以往多數倍的時間,才能練得劍勢暢順圓滑。他練到第二次時,便即發覺這一路劍法暗合自然奧理,每一劍攻守之際,發勁吐力都使得十分自然順手。而這一次的六招不但變化精妙難學,尤其發勁吐力之際,每易差錯。
趙岳心中大是佩服,心想華山派弟子不愧是名門大派之徒,不但行事光明磊落,更是處處存下慈悲之心,生怕誤傷無辜之人。
十丈玄砂胡長壽仰天冷笑一聲,圓圓小小的眼睛中射出詭譎光芒,道:「地煞堂主幾曾死在你手中?他昨日尚在此地輪值,當有不少武林同道見到,你不妨出去打聽打聽!」
黑衣女尼微嗟一聲,道:「這幾門絕世武功貧尼揣摩了二十年之久,仍然未能全部練成,你在短短十多日之內全都學會,真是罕見奇才,可以和武陽公媲美!」
沈斌看出他並無譏嘲之意,衝口答道:「在下若是選擇第二條路,不但武功全失,最難忍受的是從此失去爭奪宮主芳心的資格,如此不如自盡……」
黑衣女尼見他神情口氣都十分真誠,又素聞趙岳乃是正派俠義之士,不會使詭弄詐,又不能不信。不覺皺起眉頭,道:「第二段劍訣貧尼只背誦一遍,你就全部記得?」
趙岳飄身落地,等沈斌躍起,道:「沈堂主這一招未免折辱鐵柱宮威風,我們已戰了幾招?」
趙岳只好依言退出殿外,文開華收起火摺,劍譜也收在懷中,由胡長壽鄭凱和江奎三人簇擁著,站在殿門之內。趙岳看看這等形勢,心知自己如果硬要闖過這道殿門的話,須得費點手腳,那時文開華已有足夠時間燒燬劍譜。心中暗罵一聲,打消了前闖之想。
念頭轉時,那陣黑烟已漫身而過,趙岳依然端立無恙,五指已抓到那卷劍譜。
黑衣女尼見他功力如此深厚,不覺微露驚訝之色。當下緩緩背誦出六合劍譜的口訣,只背誦了一段,便突然中止,道:「你先記住這一段!」
這一掌使的是少林楞迦金剛力,掌勢一發,潛力如狂飇怒濤,湧擊而去。
趙岳冷冷道:「我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手法。別說是沈堂主,即使是貴宮上下高手,也難抵擋。或者只有武陽公能夠拆解數招!」
沈斌道:「大約已陳列了半個月,少林寺的十八尊鐵羅漢藏於洛陽,武當派的秘府圖在襄陽,華山的六合劍譜在信陽。峨嵋派的盤龍飛鳳章原是陳列在鳳陽,這半個月工夫,這四派之人死傷不少!」
趙岳不覺啊一聲,這時才敢斷定這位尼姑敢情是衝著他來的!那女尼接著道:「只不知趙施主可曾見到劍譜內容?貧尼想知道那本劍譜是真的還是假的?」
殿中一片寂然,雙方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得呆了。
人叢中有人應聲喝道:「道長不可中他之計!」接著又有數人同聲附和這話。文開華一聽這些人的聲音,便知武功有限,是以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微微一笑。趙岳看得真切,心中驚想道:「原來文開華不但武功卓絕,為人更是深沉大度,十分自傲。對於這等外行評語竟不屑一答!」
青光道人稽首道:「承蒙韓堂主指教,甚是感激。貧道等此來,志在取回師門之寶,成敗利鈍,安危禍福早就置諸度外!」
趙岳道:「在下當時忘掉好幾句,但後來起身練習時,慢慢想起劍勢去路,實在不知對也不對。至於這一段劍訣忘掉的幾句,仍然想不起來!」
絕手判官沈斌見識過他的武功,知道他這話毫不誇大。那一日因是兩人獨處,沒有別人,已逼得自刎。今日當著多人,便是明知動手死得極慘,也不能不挺身而起。當下雙拳|交叉一擊,冷哂道:「本座就接你十招瞧瞧!」
那年輕女尼刷地一劍削出,繞截敵人腕門。胡長壽感到劍氣侵膚,忙不迭縮手急旋,「哳」的一聲,衣袖已被敵劍割下一截,駭得出了一身冷汗,躍開數步,隨手掣出喪門劍,凝神待敵。
那黑衣女尼又道:「這都不必多論,貧尼有意將六合劍譜內容盡行傳與施主,只不知施主可有一學之意?」
趙岳道:「王兄膽子可真不小呢!」
趙岳茫然哦了一聲。女尼又道:「那文開華大概是女子假扮,你們以前有何淵源?」
黑衣女尼道:「現在貧尼開始傳你華山六合劍譜,你且坐下調息,使心靈湛明,方易記得這等極上乘微妙的劍學秘訣!」
黑衣女尼面色更加蒼白,走到林邊趺坐,趙岳幾次問她要不要喝水等等,都被她冷漠地拒絕,只好不管她,專心練習這一路指功。
絕手判官沈斌首先陰森森冷笑道:「好劍法,好劍法,但胡堂主這一條性命,卻須華山全派抵償!」他一揮手,殿前殿後又出現了十多名勁裝大漢,個個手執兵刃,滿面殺氣。
文開華頷首道:「很好,現下趁諸位未動手之前,本座有一事要向諸位請教!」他的聲音尖細得如女子口音,眾人聽了都生出異樣之感。若然他不是身列鐵柱宮內四堂之位,名震天下,誰都會猜他乃是女扮男裝。
趙岳怒道:「廢話!」但當真不敢上前。
趙岳大驚忖道:「聽她的口氣,似乎輸是輸定,只差在招數多寡!」當下道:「老前輩未免把我們自己三門四派的武功小看了!」
趙岳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武芳珮還用美色籠絡武林高手!」正想之時,沈斌又道:「在下自刎之前,只有一個心願,便是再向大俠請教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
趙岳忖道:「我如果覺得忍受不住,早點記住劍譜便是!」當下頷首答應。
沈胡兩人見這年輕女尼滿面剛烈之氣,不覺一怔,胡長壽接著哈哈一笑,道:「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好,本堂主送你上西天就是!」聳身躍上,赤手空拳,逕鬪那女尼手中長劍。
韓世川怪笑一聲,道:「若是別的事,本座還須請示文堂主,但奪寶之事,本座便可奉覆。你們儘管出手,貴派兩宗重寶都放在潭心竹亭之內,但須贏得把關弟子,便可從纜上飛渡入亭。設若取得重寶在手,文堂主及本座皆奉命不得阻攔你們離開。如若出手無功,那時再想全身而退,卻沒有那麼容易了!」
那黑衣女尼淡淡道:「可見得世上許多事都有解決之法,只是當時局中之人觸想不到而已!」
趙岳又是一怔,猛可醒悟,這大半個月來學的敢情是數派心法,無怪每一種都各具奧妙威力。他以前只因浸淫在武功樂趣之中,無暇多想別事,這刻一旦醒悟,立即想出只有第一路六六三十六招是華山六合劍法,緊接著七七四十九招乃是峨嵋七煞劍法。第三路八招盤空飛翔的乃是崑崙派雲龍八式。第四路似是傳說中南荒派鎮壓武林的「乾元五指功」。
只見他劍招縱橫開闔,大有橫絕六合之概,功力十足,極是精妙。黑衣女尼看完之後,又著他練了一趟,眼中露出驚疑之色。
女尼道:「不是硬奪,你只須借書傳勁,發出內力,他怕內臟受傷,非鬆手不可!至於你是否能藉一本卷冊傳力傷人,卻是另一回事!」
步聲不再發生,過了一會,趙岳便覺得奇怪起來,心想那尼姑站著不動,不知是何緣故?於是轉面望去,卻大吃一驚,原來女尼已站在他後側數尺之處。
趙岳愣了一陣,不置可否,突然轉身離開。他沿著大路走到山腳,只見遊人絡繹於途,擾亂思潮,便轉入林中,信步走去,不知不覺已走入山中。他越過好些險峻之處,平常人自是無法通過,因此四下闃寂無人,他在一塊平坦草地坐下,身上被陽光曬得暖暖,但心中卻思潮起伏十分煩亂。
趙岳轉眼望住那中年人,道:「還未請教尊姓大名?」那中年人見他不看那大漢翻開劍譜,卻問起姓名,微微一怔,隨口應道:「兄弟胡長壽……」
趙岳心想這六招劍法也不算世上第一等困難的絕學,但口中沒有說出來,只欠身拱手道:「老前輩過獎了,在下自己也不知練得對是不對?」
趙岳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何以得知?」
黑衣女尼道:「令師鐵簑漁隱莫平向來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這兩句話的含義,並不希奇。但即使是當年在江湖上走動的高手,也沒有一個得知此語真意!」
此後他每日學一段或兩段,每一段都是七劍,一共費了五日工夫,學了七段威毒之極的劍法。五日之後,黑衣女尼又傳他另一種劍法,這種劍法與前兩種大不相同,多半是盤空下擊,每一招之中,總有七八種變化,依照劍勢發勁吐力,不但凌厲無匹,還能夠在空中轉折自如。
他一看不易拗斷,便順勢扭曲,這根三尺來長的鐵柱最後被他扭成環形,摔在地上,揚長而去。
黑衣女尼迅即變得十分慈祥溫藹,先將昨日趙岳遺忘的口訣補授與他,然後再傳新學。這一日所傳的比前天昨天都多出兩倍。趙岳用盡心力,好不容易記住了,已經是午後時分。
女尼們對面前後站著兩人,一個是十丈玄砂胡長壽,另一個便是曾經在他面前自刎身亡的絕手判官沈斌。趙岳見到此人,不禁一怔,伸手入懷摸摸那把短劍,大驚忖道:「我明明見到此人鮮血迸湧,死於非命,怎的又活轉來?那一日他們說沈斌沒死,我還不信,現下卻無法不信了。」
青光道人刷地運劍反擊,灑出百數十點寒星。韓世川以杖代足,身軀離地兩尺,左搖右擺,全數避過。
文開華道:「此寶由我負責掌管,咱們不妨談談條件,但你先退出殿外!」
當下細看那玻璃盒,只是一塊鋪錦墊板,上面用玻璃罩住,伸手就可以揭開。他正待伸手去揭,忽想這宗華山派鎮山之寶,竟然擺放得如此粗疏,必有原因,當下側頭望住旁邊的一名大漢,道:「喂,這本劍譜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又停口不說,冷冷瞅住四道,沉默了片刻,突然厲聲喝道:「此人是誰?」他這一喝高兀之極,周圍之人都感到耳中隱隱生疼,無不駭然。
她抬起蒼白的臉龐,道:「不,是在心裏!」
文開華道:「我為人最是公平,趙兄一身武功,高強無比,若是不許你出手奪回劍譜,自然不能令你服氣。這樣好了,我保證不得毀損這本劍譜,你則須得合我條件,方許出手。這條件一是你在奪回少林和武當兩派寶物之後才許來此出手。另一條件是你雖然不曾奪回少林武當之寶,但亦可來此出手,不過只准你使用華山派武功!你看這法子公平不公平?」
趙岳以前聽少林寺高僧一夢頭陀提及過武陽公能用十種不同兵器之事,所以不多追問,心下忖道:「她的話沒有一句說錯,無疑是深悉武陽公底細之人。但她到底是甚麼人?她何以曾經見過武陽公?並且與武陽公談論過許多隱秘之事?她若是武陽公的故友,何故自稱是三門四派之人,又懂得華山不傳絕藝?」這許多疑問一一掠過他心頭,但沒有機會詢問。
女尼道:「因此除非是親眼見過六合劍譜的人,或者得過華山真傳,能將六合劍譜盡行默誦,才能辨得出真偽。所以文開華指定要以華山派武功奪取,不無深意。」
趙岳暗自凜驚,忖道:「原來武陽公不但武功超世,還以智謀自負,怪不得那一日我們三門四派聯手進犯,他不肯現身。」
青光道人一揮手,四人齊齊後退兩丈。青光道人獨自跨前數步,掣劍在手,沉聲道:「貧道先行領教韓堂主通臂魔杖的威力!」
趙岳暗自盤算,抬頭望望天色,已交辰時,離信陽還有八九十里,如若加急奔馳,中午以後可到,但這一來鐵柱宮一定發現自己行蹤,想來想去,決定忍耐一日,仍然和這一干人同行,晚間可抵信陽,待明晨方始到雞公山行事。
只聽另一個大漢道:「裏面雖是熱鬧,可不是大排筵席,你別要乞討不到殘羹,反而送了性命!」
趙岳欠身應道:「在下不但記住,而且已經練熟了!」
趙岳混在他們當中,聽他們談論起這些騎士,不久已聽出信陽府最近頗多武林人物前往,都是到信陽城南靠近義陽三關的雞公山去看一件寶物。這些商人之中,有一個王姓的中年胖子,說他曾經到雞公山看過那件寶物。
青光道人第三招一發即收,接著大喝一聲,劍勢迅發,刷刷刷一連三劍,招招精奇奧妙。韓世川揮杖抵擋,杖上風聲響亮震耳,但仍然被青光道人這凌厲之劍迫退兩步。心下暗自訝異,心想這道人不過是武當派區區一個後輩小子,劍法怎的如此高明。心念方轉,https://m.hetubook.com•com青光道人已盡力施展師門秘傳劍法,放手猛攻。但見劍氣如虹,團團籠罩住韓世川身形。
沈斌道:「在下既是五招之內落敗,只好自刎而死,豈有面目偷生世上?」
趙岳走到門口,那十餘大漢已退出外面兩丈許。趙岳想不出道理,回頭一看,殿中的十餘大漢卻又紛紛遁走,再回頭時,門外那一幫人也正好拔腿開溜,他大笑一聲,道:「我還以為你們當真不逃呢!」
青光道人搖搖頭,道:「貧道這刻還不知道!」他神情莊肅,口氣真誠,教人不得不信。
那年輕女尼這時才明白為何早先好久沒有得到他傳聲指點,以致肩上受傷。她們雖是疑惑趙岳怎會識得本門秘傳劍法,但這刻在眾目睽睽之下,這話不好出口,便忍住在心,拜辭而去。
女尼道:「貧尼卻甚是懷疑,只因劍譜假冒容易,不比其他寶物,只要他們事先在卷內錄上幾頁真的,誰能發覺?」
場中兩人翻翻滾滾激鬪了四十餘招,青光道人已呈敗象,忽然間躍退丈許,凝目瞪視著韓世川。韓世川怪笑一聲,道:「你能夠在本座之下拆了這許多招,大是不易,武當派享譽多年,果然有不少傑出之士!」
這一整天下午,他獨自勤練不輟。原來黑衣女尼今日竟傳了他十八招之多,以六招為一段的話,這十八招就是三段了。
趙岳聽她答得奇怪,不覺記起單雲仙,暗忖最初見到這個義妹之時,她也是怪裏怪氣的。卻聽黑衣女尼道:「你為何不練了?」他道:「這一路指功掌法不易記熟,須得好好想一遍,明日再練。」
趙岳碰了一個釘子,心中微感憤慨,忖道:「明明你自己說這話不錯,到我說時,便又錯,真是豈有此理!」
話聲未歇,一個勁朗口音應道:「只怕未必!」只見一人從人叢中闊步走出,空著雙手,意態自如,但衣服污垢髒舊,髮亂鬚長,像貌看不真切!
趙岳長笑一聲,道:「妙極了,如此不但能使敵人屢次失算,從外表上看我們正派之人行事總是光明正大,不畏艱危,一關接一關闖過去,正合我意。」
這時兩名尼姑躍出去,一個抱回地上屍體,另一個厲聲道:「華山威名豈容汝輩信口詆辱?貧尼等以一死護衛師門,這等氣概諒汝等也夢想不到!即速上前動手,貧尼劍下決不留情!」
華山派三名女尼都拔劍在手,凜然望住絕手判官沈斌,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沉聲道:「今日之事,自有華山派擔當。沈堂主何須怪責不相干之人?」
當下暗以千里傳聲之法,將語聲送到華山派正在動手的年輕女尼耳中,道:「神光離合!」這四字乃是六合劍法中的一招,那女尼怔了一下,險險被胡長壽一掌拍中面門。念頭還未轉得過來,耳中又聽到那聲音道:「太陰永處!」這四字又是六合劍法三十六式之中的一招,這次她又無暇尋思,眼見敵人掌掃指拍,迫攻進擊。若是沒有那個聲音搗蛋,她自會使出慣用劍招應付,但這麼一來,她無法全神應敵,根本想不出用甚麼手法,只好當真使出一招「太陰永處」,劍勢歛而不藏,劍尖只吐出一點。
趙岳苦笑一下,道:「大師說得極是,可是在下這刻豈能花上三年兩載時間鑽研這一套上乘劍法?」
他也曉得這後來的毒辣劍法與六合劍法乃是兩路,但他在口訣文字中尋不出一點端倪,不知這一路劍法名稱叫甚麼,若果他不是在其中得到甚大的樂趣,定然會拒絕再學,以免誤了奪回劍譜的時機。
黑衣女尼接著又道:「貧尼單單解釋這幾門武功口訣之故,便已耗盡心力,幾乎支持不住,可見得武功之道,不能靠聰明智慧之力……」
趙岳忖道:「我目下先後天真力已融合一體,又練成少林寺神功『楞迦金剛力』和武當派『九轉玄功』,武陽公縱是厲害,我也不怕!」想是這麼想,口中仍然問道:「老前輩可知道那位使用雲旗之人是誰?他目下在何處隱修?」
胡長壽雖是又佔取上風,可是對於這個女尼屢次忽然奇兵突出之事,大是驚疑,一時未敢冒險急迫。局勢頓呈黏滯,纏戰了三十餘招,胡長壽看看她實在不行,忍不住挺劍猛攻,數招之內,口中喝一聲「著!」女尼左肩上頓時鮮血直冒。
趙岳登時暗暗失笑,忖道:「原來他只看出無法拚鬪,故意作出束手待斃之狀,冀逃一死。此舉看似跡近耍賴,其實須得膽勇過人才辦得到。」當下道:「堂主言重了,我趙岳只是敗軍之將而已。不過既蒙堂主如此推許,我也不便迫人太甚。你先把那個白驢主人是誰說來聽聽。」
這六合劍法乃是華山派仗以威鎮天下的鎮山劍法,一共是六六三十六招,每一招一首歌訣,歌訣中除了說明姿式之外,還論及這一招的變化,極是明白,但精微奧妙之處,卻不易悟解,而且三十六招變化繁多,許多都十分相似,極易混淆。這等上乘劍法絕不能有一絲一毫差錯,正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那年輕女尼此時已知那人乃用傳聲之法,是以無法作答,秀眉輕輕一聳,凝神待敵。要知她已存下必死之心,這人既是指示自己用本門劍法,即使中計落敗,也不過一死而已!因此她胸中只有奇怪之感,卻不分心考慮其他。
趙岳不覺一怔,忖道:「這等事他豈能瞪著眼睛說謊?難道沈斌果真未死?」忽然一人大聲道:「在下形意門李建,昨日曾經聽說沈堂主沈斌在此,在下雖未親見,但說話之人識得沈堂主,諒必不假!」
他口氣豪邁,凜凜生威,鐵柱宮一干手下都不敢做聲,旁邊那一群武林人近來飽受鐵柱宮的氣,此時大是暢快,人人鼓掌喝采。
趙岳完全浸淫在這種深不可測的武林絕學之中,其樂無涯,根本想不起別的事。
趙岳怔一下,道:「六合劍譜中還得有指法?」
韓世川道:「果真有點意思!」話聲中運杖如風,連砸三杖。這三杖都擊中敵劍,只發出「叮叮叮」三下微響。
那女尼連發數招之後,趙岳便即看出這女尼年紀雖輕,但劍上功力相當深厚,只是劍法上造詣不深,無法發揮全力。當下忽然靈機一動,悄然入殿,挨近擺放劍譜的桌子,一面注視著那邊惡鬪,查看胡長壽手法中的破綻。
趙岳忖道:「日後我去問問任野老便曉得了。」
華山三尼合什道謝,沈斌冷笑道:「這本劍譜你從何處偷來?」這時已有鐵柱宮手下大聲報告玻璃罩內劍譜失蹤,他還有此一問,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沈斌道:「此事已是天下皆知,少林寺的一十八尊鐵羅漢,武當的秘府圖,華山的六合劍譜盡在月前為本宮奪得,現下分別陳列在洛陽襄陽和信陽三地,公開昭示天下武林。」
到了翌日早晨,黑衣女尼又出現在他面前,一見面便問道:「第二段六招劍法可曾練熟了?」
他接著面色一沉,轉眼望住沈斌大喝道:「過來,趙某十招之內,定當教你屍橫血濺!」聲如響雷,威勢凜凜。
後面的十丈玄砂胡長壽道:「沈堂主說得是,這等武功低劣之輩,豈值得你我出手?」
胡長壽正打得順手之際,見了這一招,斗然一驚,但覺招式手法皆被敵人制住,急急撤招,斜閃數尺,就勢反手一掌掃去。
黑衣女尼白他一眼,道:「胡說,這話其實也不全對!」
趙岳找到那截樹枝,一招一招施展出來。他手中使的雖是樹枝,但招式一發,勁行氣貫,隱隱發出風雷之聲,威力十足。
胡長壽一向慣例是每逢取用兵刃,左手順勢戴上手套,掌心握住一把「玄汞砂」。但這一回卻破例沒有戴上手套。要知他乃是武林高手,早先一動手之際,便知對手劍上功力雖是深厚,但劍術造詣有限,這正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們的通病。只因名門大派傳授門下,總是先扎根基,然後再學招數。這胡長壽本來認定自己空手也穩贏無疑,現下雖是受挫,也不過是一時大意,取用兵器已經足夠,那須使用毒砂暗器!
趙岳厲聲道:「你敢,我誓必盡取你們性命!」
趙岳自是明白她謝意,當下道:「不敢,不敢,在下日後自當專誠趨謁貴派掌門大師!」
趙岳道:「他們都是企圖奪回師門重寶以致喪生的,是也不是?」沈斌應一聲是,趙岳又道:「峨嵋派之寶不會只由你單獨負責,還有誰?」
他學了一日,但覺這七劍其中之艱澀深奧,可比六合劍法的最後一段,簡直把他練得筋疲力盡。不過箇中之樂,卻又能令他忘去辛勞疲倦。
趙岳道:「在下自當遵命。」
趙岳挺一挺胸膛,道:「在下姓趙!」口氣神志甚是豪邁。
沈斌長嘆一聲,躍退數步,道:「趙大俠的擒拏手法天下無雙,在下枉自練了一世武功,盡是浪拋心血!」倏地掣出一把短劍,此劍劍尖鈍圓,劍身卻精光耀目,鋒刃如霜。他接著道:「此劍乃宮主所賜,當日言明若逢大難,可取此劍自殺!」
沈斌道:「確數不得而知,你若是想見一見真本,我可以引領你走一趟!」
人叢中有人叫道:「趙大俠何須限定十招?」
右首一盞大玻璃燈下,聚集著十二名慓悍大漢,圍住一張方桌,桌上擺著的就是那本六合劍譜。
這天一路上都見到騎馬的武林人物來來往往,從服飾或兵刃上,他認出不少人的來歷,晚上歇宿在信陽,次日早晨,他起身付過賬,便走出南門,路上已有不少遊人商旅,他混在其中慢慢走著,已時光景,已抵達雞公山山麓的玄都觀。在他想來,這條路上應當有鐵柱宮之人把守,是以自己早就落在他們眼中,因此他踏入觀門之際,毫不閃縮。
沈斌道:「此是敝宮機密,恕難洩漏!」
趙岳見了大喜忖道:「這廝不取用毒砂,合該華山派重振威名!」此念掠過,暗中傳聲道:「師兄務採守勢,待得時機一到,一招便足制勝!」
那大漢道:「聰明得很,你姓甚麼?」
他跟著三三兩兩的遊人走入大殿之內,目光迅速一掃,只見大殿左側擺著一張四方木桌,桌上放著一具玻璃箱。木桌四面都有勁裝疾服,帶著兵器的大漢站著,此外沒有見到鐵柱宮的高手。
趙岳記起她事先講過傳技的幾日之內,可能脾氣不好,便不怪她,默然站在一旁。
趙岳朗聲道:「正是!」
襄陽城南門外數里外的一處山坳,忽然間比平常熱鬧許多,人馬絡繹不絕。山坳內有一個深潭,約是十丈方圓,水色碧綠,一望無底。潭上搭著一座竹亭,凌空架設在兩條粗纜交叉點上。粗纜四端都有八人把守,亭中懸掛著一柄巨劍,一塊徑尺大的白玉版,版上硃痕縱橫,形如地圖。深潭四周都是曠朗草地,東面的山坡邊搭著數十個帳篷,整日由清晨到黃昏,都有百餘人在潭邊觀望。
趙岳心中暗暗好笑,定睛看時,只見一本形如經典般的舊書,上面題著「六合劍譜」四個字,底下還寫著「華山不昧敬錄」六個蠅頭小字。他暗忖道:「華山派創派宗師法名不昧,這本劍譜原來是這位神尼手錄的!」
這話正是趙岳想曉得的事,是以伸長脖子去聽。王姓客人道:「當然有啦,玻璃盒子四周有七八個佩刀帶劍的大漢,眼睛瞪得比胡桃還大……」他想了一想,又道:「一旁好像還有三個人,我只記得其中一個長得十分漂亮,個子矮小,年紀很輕。」
殿中那些武林人物一見這等陣勢,已知絕手判官沈斌竟要屠殺盡在場之人,不由得紛紛取出兵器。登時一陣大亂,殺氣騰騰。但人人都深知鐵柱宮之人無一不是性情慓悍武功高強之輩,都以為今日難逃殺身之劫。鬧亂中只聽沈斌大喝道:「那一個取出兵器的格殺勿論!」這話一出,一大半人紛紛收起兵器。
青光道人朗聲道:「敝派內功有起死回生之力,青嵐師兄焉能如此容易喪生?」
趙岳怒道:「你左也不說,右也不說,難道峨嵋派之人的性命便白死在你手中?」
趙岳可不敢硬奪,怕毀損了劍譜,左手迅拍出去。那人卻不怕劍譜毀壞,五指抓得極牢,欻然急退,竟比趙岳左掌拍出之勢還要快了一線。趙岳一掌拍空,右手劍譜也被對方奪去。不覺一怔,心想自己雖是被方桌隔住,不能立即追去,但此人身手之快,卻甚是駭人,抬眼望去,又是一怔,原來出手奪書之人,正是以前的鐵柱宮天煞,現在已昇為四奇之一的文開華。一年不見,他仍是那副嬌滴滴的樣子,這刻笑瞇瞇地望著自己。
趙岳道:「自然當真!」轉眼瞥見華山三尼望住那邊的木桌,當下微微一笑道:「諸位師兄放心,貴派至寶已在在下手中!」他掏出一本經卷,揚了一揚,又放回囊中。
文開華輕笑一聲,右手舉起劍譜,左手一晃,發出一團火光,原來點燃了火摺,道:「站住!不然的話,我就燒掉這本劍譜!」
趙岳接著道:「胡兄身居鐵柱宮外七堂中那一堂?」
青光道人仍然凝目望住他,似是想起甚麼心事一般。文開華接口道:「道長你可是服輸了?」
趙岳見她談言微中,自家心中念頭在她似是瞭如指掌,於是暫時放棄一切懷疑,欠身道:「便請大師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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