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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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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靜室較技

第十三章 靜室較技

白霞道:「徒侄待會就派人分赴少林華山請教此事,若是有別的法子,自然最好!目下有煩四位師叔出手相助,把趙兄送入死門之內!」他乃是掌門真人身份,眾人雖然不贊成此事,卻也不敢違拗。
趙岳直到此時,才覓到這一線機會,奮喝一聲,揮劍疾劈鋼錘,這一劍迅猛無比,若是劈中,只怕那枚鋼錘須得中裂為二。武陽公趕緊收回被攻的左錘,右錘疾掃,迫使敵人回劍自保。
兩人回身向鐵柱宮奔去,這時他們已耗費了兩個時辰之久,到得崖上,已不聞廝殺之聲。趕緊入廳一看,只見兵刃縱橫滿地,他們一數之下,武陽公十件兵刃皆在,趙岳的沉沙古劍也丟棄地上。
趙岳欠身施禮,道:「大師幾時駕到的?」
婦人道:「你趕快出去,到臨沂西北方數十里的高安鎮上,找到孫子瀟,先瞧瞧他雙腿傷勢恢復了沒有?若是好了,可告訴他我被武陽公囚禁了三十餘年;若是他雙足殘廢,那就說我已經死了,遺命要他傳授獨門武藝給趙岳……」
文開華道:「你到底走不走?」
文開華心中惻然,想道:「原來他們和武陽公之間還有情感糾結。怪不得她不去找孫子瀟的話,孫子瀟即使雙足傷勢已痊,也不來鐵柱宮尋仇!」
青嵐道長緩緩道:「貧道出家修真之人,今日大開殺戒,實是迫不得已,但願早點得晤武陽公老施主!」
文開華正聽得出神,忽覺一縷寒風撲面襲到,駭了一驚,急忙伸手抓去。
趙岳道:「那陰陽金渭甲分作陰陽兩件,她只得陽甲,是以若果武宮主事先得知,仍可仗深厚內力透甲傷她!」
他退到一夢青嵐兩人身邊,道:「有煩兩位準備,阻擋武陽公追擊!」
武宮主一向聰明絕頂,可是萬萬料不到一個小女孩也會騙人,不由得不信。沉吟道:「奇怪,他明明打這邊經過,算這時間總須在我視線之內,怎的沒有了影子?」她只是自言自語,小女孩自顧自低頭哄弟妹玩耍,生怕被她看出面色。
小女孩懂事地「喔」一聲,說道:「那一定是個很兇的人了!大叔你躲起來別讓他瞧見不就行啦?」
他這一問實是多餘,只看趙岳面色淡如金紙,便知他內傷不輕。只聽他接著道:「大俠即管運功調氣治傷,其餘之事有我!」
兩人對峙片刻,趙岳首先運劍進擊,舉劍直斫過去,劍上毫無風響。武陽公瞬息間連刺三槍,都攻不入劍圈之內,當即橫槍封架巨劍斫來之勢,劍槍一交,「啪」的一響,大槍斷為兩截。
武陽公使用那麼沉重的兵器,竟是靈活異常。攻拆了二十招之多,還沒有見過一招是強攻硬打的手法。
武陽公道:「你走了的話,損失的還是你自己!」
青嵐道長緩緩道:「老施主身上內傷也不輕,若是強自壓制著出手,只怕後患無窮。貧道念你前日派人將先師祖靈櫬運回敝山之德,暫時帶了趙大俠下山。一年以後,貧道再來向老施主清算血仇!」
文開華道:「他說是武宮主下令全宮撤退,暫時解散,因此宮中高手都各自走了。武宮主著他留下,以便稟報老山主,說是單雲仙姑娘已被她帶走。」
那婦人道:「他怕我去把他的死對頭找來,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雲旗孫子瀟的下落。」
只見武宮主望住門前小女孩叫道:「喂,有沒有瞧見一個如此這般的人走過?」
武宮主面色變得一片蒼白,默默望住父親。
趙岳喜道:「小妹子你真好,我就躲一躲!」說罷游目四顧,只見後門外似是加了一間小屋,便走出去。那間小屋子裏灶爐俱全,還有個小窗。趙岳道:「小妹子,你別告訴人家我在這兒!」
小女孩見他面色微變,也自著慌,問道:「那是甚麼聲音?」
這一陣鬧聲自然驚動了文開華,他的聲音從右邊鐵門後面傳了出來,道:「來的可是趙岳趙大俠?」
驀地想起這種事,一來不關武宮主的事,二來單雲仙已經被害,登時怒氣勃勃,一掌掃去。武宮主應掌跌倒數尺之外,卻哼也不哼,只瞪大一雙美眸,躺在地上望著他。
那封信上寫道:「字奉趙岳大俠足下:聞悉君陷身危難,世乏靈丹,故昨日以注毒瓜菓奉上,君閱此函時,諒已毒發,性命垂危,恐君心中滋疑,特為剖白。妾不得君子垂眷,亦終不許君屬旁人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妾芳珮頓首再拜。」旁邊另外有兩行細字註道:「單雲仙已祝髮出家,遁跡空門,雖云夕夕青燈紅魚,亦勝卻涵跡塵廛,淪落天涯。推君之愛,故為之謀,雅不欲凡夫俗子污之也。」
青嵐道長若不是目下一身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幾乎連一招半式都接不住。這刻也只能抱元守一,綿綿使出本門劍法,嚴密防守,一時之間,竟無還手之力。
文開華從來未聽過「雲旗孫子瀟」此人,再說她既然得知此人下落,為何不去把他找來?退一步說,縱然找不來雲旗孫子瀟,但能使武陽公從此隱匿,也是好的,為何她又不肯這樣做?
趙岳瞪她一眼,道:「等會跟你算賬!」大踏步向廳門走去。
那道鐵門乃是由內向外推開,趙岳提聚功力,運集劍上,迅快踏前數步,揮劍劈去。只聽山崩地裂般一聲巨響過處,那扇又厚又重的鐵門整塊倒塌。
趙岳不覺怒形於色,道:「竟有這等殘忍之事!」於是提劍走到當中的那一道鐵門前,道:「在下這就劈開此門,門後如若有人,請避一避!」
文開華退出門外,卻聽譚星雲又道:「姑娘可是想查訪甚麼人?」
他在觀中靜養了兩日,內傷不再惡化,但離痊好復原,還差十萬八千里。白霞真人武當四老等,時時到靜室中探視,青嵐道長更是常來看他。
趙岳看罷,不覺呆了半晌,心中紊亂已極,他時時縈念單雲仙下落,但每一想起是武陽公的女兒,便惘然若有所失。卻料不到武宮主設法解散鐵柱宮之後,還帶走單雲仙,迫她落髮出家!
趙岳連忙還禮,道:「道兄那得在此?」
趙岳聽了心中大是敬佩,忖道:「名門正派果然與世俗不同,他們怕靈藥煉不成,反而使我平空領受了他們的盛情,所以迫於無奈才肯說出。」於是改變初衷,道:「在下蒙真人及諸位如此相待,心感難宣。不過在下留在觀中,於事無補,不如折衷就近找一處地方靜養……」他話聲突然一頓,面現喜色,說道:「有了,貴派星沉谷天龍湖長生巖下的秘府,正是極隱秘之地。」
武宮主以下諸堂主聽他形容自己這一邊為「群魔」,不禁都泛起怒容,只有武宮主默默沉思,似是心事甚多,已不暇計較這些末節小事。
那道人影幌動一下,忽然發出淒厲可怖的笑聲。文開華駭然想道:「這人敢是囚禁太久,已經瘋了?」腳下不禁退開兩步,喝道:「你怎麼啦?我可不能久等!」
趙岳劍勢原式不變,猛劈下去,腳下也不移動躲避江奎蛟鞭。古劍一落,發出金鐵交鳴的一聲巨震,那三個大漢手中刀劍盡折,人也摔出六七尺之遠,趙岳的古劍原本比江奎的蛟鞭早發一線。雖是有那三名大漢持刀劍擋了一擋,但他劍勢毫無阻滯,一直劈落。劍尖迅急劈中江奎肩膀。江奎慘叫聲中,接著被一陣強勁無匹的劍風湧撲上身,登時仰拋尋丈之外。
對方突然發出一聲尖叫,駭得文開華腳步一滯,道:「怎麼啦?」
武宮主那知武陽公聽覺敏銳無比,剛才聽見她捏拳微聲,已猜出她的心意,當下那敢多言,頹然出廳。
趙岳心想如果有人被禁,自然會趁機逃去,於是又點點頭。武陽公冷哼一聲,眼中射出震懾人心的凶光,走到兵器架邊,把僅餘的兩樣兵刃取到手中。
大廳中一共只有四個人,趙岳這一邊佔了三個。武陽公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這等勢派果真不愧是一代之雄。
這人用右手遮住雙眼,喉中發出咆哮般的聲音。文開華知道此人多年不曾見光,雙眼受不起光線刺|激。心中不覺一沉,想道:「上面天光耀眼,他怎生逃得出去?」因見他鬚髮大半灰白,便稱一聲「老伯伯」,接著道:「你要走的話,快點跟我出去!」
文開華道:「這就是了,三門四派各各選出一名高手,聯手並肩對付武陽公。雖然無法取他性命,但仍能迫得他自閉死關之內,直到年餘之前才開關。」
趙岳道:「這話甚是!」
文開華道:「死牢中的兩人已經斃命,乃是武陽公所為。他若不是得勝,焉有餘暇去殺死那兩人?」
譚星雲道:「姑娘試想,我如果武功煉到可以媲美他,甚或有青出於藍之勢時,他焉能容我活命?這也是正邪不同之處。」
趙岳靈機一動,道:「你如果不告訴我,我不打啦!」
一夢頭陀只看得目奪神移,心想武宮主施展的這一路手法,竟不遜於二十年前的武陽公,當下暗暗揣度武陽公這二十年以來武功不知又精進了多少?
武宮主道:「當然啦,你罵我甚麼來著?」
趙岳手中沉沙古劍跌落地上,發出震耳響聲。武陽公冷冷道:「小道士你護得住這廝?」
文開華接口道:「第一條自然是設法殺死武陽公了!第二條路呢?」
一夢青嵐兩人都皺起眉頭,心想這武陽公功力深厚無比,這兩枚流星錘都能遠擊兩丈以外,他的內力竟能貫足整條錘鏈之上,宛如手臂暴長了兩丈之多,這一場實在打不得。
趙岳道:「她身上穿著天缺三寶之一的『陰陽金蝟甲』,你事先不知,焉能傷得她的性命?」
那婦人道:「我不能走!」
這一次他選用的是一柄開山大斧,道:「此斧通體皆以鋼鐵製成,重逾七十斤,是老夫十般兵器中最沉重的一件,你可要小心了!」
趙岳道:「道長盛情誠然可感,但卻不是辦法,我還是離開貴觀的好!」
兩人看看已拚鬪了一個時辰的內力,青嵐道長但見趙岳身軀淵亭嶽峙般穩立不動,面上神情如常。武陽公也沒有佔先或不支之態,想是兩人旗鼓相當,功力悉敵,當下大覺放心,暗念趙岳以童身煉功,自是堅韌耐久。武陽公數十年修為,氣脈悠長,這一仗非鬪個三天兩日不可。
白霞真人說是要安排一下,率眾退出,到了別一間靜室中,四老之首的紫鏡長老徐徐道:「掌門真人雖是曲意相就趙大俠,但秘府仍是本派禁地,那死門之處更是危險無比,怎可答允?」
文開華啊一聲,道:「那麼我就叫你一聲大叔吧,大叔,快跟我走!」
趙岳又道:「你講一句『不說』,我馬上就走!」
趙岳一揚手,沉沙古劍激射出去,去勢快逾掣電,只聽大響一聲,烟塵瀰漫,那人伸出的手齊肘斷去,古劍去勢極猛,竟插入石壁上。
一夢頭陀道:「我們要見見趙岳,別無他故!」
文開華想了一會,道:「只有一法,或可消弭大劫於無形!」
武陽公道:「這話也不盡然,趙岳武功雖高,但遠來此地,主客之勢已分;何況老夫這個女兒頗饒智計謀略,若是不能力敵,定當智取,如此於他有害無利!」
青嵐道長向一夢頭陀稽首道:「晚輩起先竊疑前輩心跡,特此請罪!」
武宮主哼一聲,道:「有煩烏魔娘烏堂主出手擒下此道!」
武陽公不待他劍勢吐出,迅疾收回右錘,趙岳趁勢一躍,落在他身前五尺之處。
兩人直奔出去,才出了月洞門,只見院子中站著三人,手中都持著兵器。這三人之中有兩個和一夢動過手,正是內四堂堂主黑煞手賴珞和玉軸書生房仲。另外的一個則是外七堂堂主之一的十丈玄砂胡長壽。
只見武陽公刀劍交叉斜舉,劍尖較低,有吐刺之勢。趙岳心想這一著終於來啦!當下將劈落的力量收回幾成,「噹」的一聲,那柄沉沙古劍已砍在對方刀劍交叉之處。
他上一次已得知巖後另有路徑,不過險峻難行,其時他帶著負傷的一夢頭陀及單雲仙,不能取道。目下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是以更不遲疑,直撲巖後險徑。但見他身形在群山中起落跳擲,不久已翻過數座山峰。當下攀上高處眺望,發覺遠處人影閃動,正是那武宮主,窮追不捨。這時看了已無法繞回武當道觀中辭別,便轉身放步疾奔。
他每日以瓜菓解渴,那個紫府金盂用來盛放瓜菓,不但可以保持新鮮,而且份外鮮美。
那人道:「不錯,老山主平生只收過一個門徒,那便是我譚星雲了!姑娘當知趙岳乃是何派的高手?」
一夢頭陀突然喝斷他的話聲,道:「那麼老衲就改問別的一句,你們以往見面之時,可曾有過一次老衲也在場的?」這話問得甚是奇怪,趙岳青嵐兩人都莫名其妙,卻見武陽公竟然沉吟難答。
不久,趙岳已由青嵐道長揹著,白霞親率四老在前面開道,入得秘府之內,眾道燃起火把,不多時已到達「死門活室」之中。
趙岳見那頭驢子變成黑色,不禁一怔,接著暗暗失笑,忖道:「她www.hetubook.com.com一怒之下解散了鐵柱宮,自己仍在江湖上露面,自是害怕武陽公追蹤處罰,因此更換了驢身顏色,卸去宮裝,這也是情理中之事。」
說罷等了一下,門內沒有人出聲回答,便吸一口真氣,力量聚集劍上,揮劍猛劈。
武陽公冷冷道:「他遲早都得死在老夫刀劍合璧招數之下,你也別想生還!」雙手一分,左手的鋒快長刀和右手的三尺青鋒,閃耀出無數寒光,接著迅快遞招。
武陽公一開始之時便主攻,內力一陣一陣發出,像海邊浪潮般永無休止地捲拍。趙岳則守得穩如金湯城池,他雖是煉功日短,火候比不上對方,運用之際,便遠不及武陽公收發自如,攻守由心。不過他先後天真力融合為一,又是純陽之體,加上煉成了陽剛路子的「楞迦金剛力」和陰柔路子的「九轉玄功」,好比一塊堅硬圓石,不但本身堅硬,而且表面光滑,使外力難以落實。
武陽公不假思索,道:「她母親姓單名紫瓊!」
眾道因想這秘府乃是本派禁地,焉能容外人養傷?但白霞真人極有決斷,朗聲道:「趙兄此意極佳,貧道這就命人前去收拾佈置一下!」
青嵐道長眼中不禁射出悲憤光芒,但神情間仍然保持安詳鎮定,道:「貧道不明白老施主話中之意!」
青嵐道長淡淡一笑,道:「老施主好大的口氣,竟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貧道雖然在敝派中籍籍無名,但今日既敢登門,老施主的手下恐怕還難我不住!」
譚星雲道:「我就是想到這一點,才苦苦設想另一個法子,那便是暗暗收集他平生為惡的事跡,以及他傳授給我的武功盡數錄下,釘裝成書,藏在一處秘密地方。日後如果有事,便可用來威脅他。」
此念一生,登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立刻奔到廳外,叫道:「請大師出來一會!」
這兩個當世無匹的高手眨眼間接戰了二十餘招,趙岳一味堅守固拒,嚴密封蔽住全身。武陽公不虞敵人反擊,放手狂攻,更是得勢。
玉軸書生房仲和黑煞手賴珞應聲縱出,這邊廂一夢頭陀誦聲佛號,舉步走過去,道:「那一日老衲孤身拜山只好任武宮主倚眾為勝。但今日你若是重施故技,莫怪老衲出手助戰!」
此時武陽公已使用第八種兵器,卻是一支三截棍。這三截棍既可硬拚,又可拐彎傷敵,在武陽公手中施展出來,真有鬼神莫測之威。
趙岳聽到「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這話,可就不能胡亂說話。細心一想,但覺自己和單雲仙之間既似只有兄妹骨肉之情,又似還有男女之情,一時難以作答。
那幾個孩子見他來勢奇異威猛,都駭得哭叫起來,小女孩連忙把他們拉入屋內,掩住雙扉。
一夢頭陀也迫上前去,道:「老衲剛才已破殺戒,諸位別迫老衲出手!」
一聲巨響過處,鐵門塌倒。趙岳心想時間無多,武陽公如果率人趕來,自己縱然不怕,但文開華等人卻難以脫身。
但廳中也只有三兩個人看得出這種改變,一夢頭陀眼中露出惘然之色,心想這青嵐道長能夠具有如許深厚功力,已經是萬分奇怪之事,目下又有這等變化,當真使人無法測度,看來三門四派後起有人,已不讓前輩專美。
前一法唯一阻礙是洞口蛛網無法破解走出。後一法的困難是當中有處須得躍過六丈空間,以前有沉沙古劍在手,還可做到。
一夢頭陀斗然如有所悟,道:「先查一查看再說!」兩人向峭壁底下奔去,只見雜樹叢生,藤蔓糾結,常人到此,定然不會再查看壁腳還有沒有通路。
武宮主縱出圈外,纖手一揮,廳中所有的人都迅快退了出去,只賸下她和一夢青嵐三人。
趙岳道:「原來雲仙跟的是母親姓氏!」
一夢頭陀鬆一口氣,隨即憶起文開華之事,當下裝出不信的樣子,疾奔出去,放眼一瞥,只見十餘丈外一個英姿颯颯的年輕壯士大步走來,左手提著那口特別長大的沉沙古劍。
兩人各自站穩馬步,一上來武陽公便採取攻勢,一股力道從敵人劍上傳過去,趙岳第一次接觸他的內力,但覺這股力道從劍上傳到他手臂,直攻到身上,來勢極是猛銳,自己在劍上雖是運佈得有內功,卻阻擋不住,霎時已感到胸口微微作疼,心知敵人只要再一催動內功,加強攻勢,便將內臟重傷。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提一口真氣,把內力全部發出。
趙岳青嵐道長首先入廳,一夢頭陀接著進來,厲聲道:「今日這一關,只怕你不易過得!我們三門四派如山血債這就要你償還!」
第三日早上,糧洞中一響,趙岳恰恰練完功,伸手入洞摸到一塊石頭,石上縛著一封信,取出拆開一看,只見筆跡纖麗,不是白霞手筆。
兩人又戰了七八招,青嵐道長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陡然間化出六七個身影,劍光如山,從四方八面攻去。武宮主心靈一震,登時驚醒,正待發令遣人往援。只聽烏魔娘大叫一聲,蹬蹬蹬退出圈外。
不知不覺又過了十多天,趙岳已能像常人一般行動自如,只是不能提聚真氣內力。心中甚喜,起身推開壁上石塊,露出洞口,取出剛剛投下來的一包瓜菓。平常武當道人投送瓜菓時,總是用許多層粗布包裹住,這一回卻用棉花墊裹。
青嵐道長劈出一劍,「鏘」的一聲,劍叉相碰,但見那柄三股金叉震起老高。他這一劍顯示出絕強內力,只看得眾人無不駭然動容,心想名列外七堂的梅豹死在這道人劍下,敢情當真是力不能敵。
一夢頭陀略一思忖,道:「老衲與施主同行,此間只留青嵐道兄接應即可。老衲這就去向青嵐道兄說一聲。」
他也不以為意,解開後放在金盂之中,忽聽「嗤嗤」之聲不絕於耳,卻是從金盂中發出,定睛看時,那一孟新鮮瓜菓上冒出淡淡青烟,片刻之間,完全化為清水。他大感驚奇,想不透這是甚麼緣故。
那個領路的大漢聽得十分入神,一夢頭陀忽然出手點去,那人應手跌倒。青嵐道長瞥視一眼,發覺已經氣絕斃命,心中大驚,忖道:「這位老前輩德望昭著,怎的為了這一點點小事便開殺戒?」
譚星雲又道:「但我如果老是沒有進步,他一怒之下,也會收回我的武功。因此我經過年餘苦思之下,覺得只有兩條路可以行得……」
過了一會,正是往常武當道人投糧的時間,趙岳聽到聲音,便開洞取出,只見除了乾糧臘肉等物之外,還有瓜菓,也就是說今日多投了一次瓜菓。這回瓜菓放在金盂中,毫無異狀。
這時一個人進來報告說:太原烏魔娘業已傷重身死。眾人聽了都流露出訝駭之色,要知大凡已躋身這等高手之林的人,縱然是力不能敵,落敗陣前,身上受傷固不足為奇,但保存生命卻不算難事。目下以烏魔娘的深厚功力,居然一傷即死,可見得這青嵐道人不僅是武功高強,劍法中更別具辛辣之處。
角落中傳出一聲幽歎,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領啦,你自家去吧!」
白霞道:「師叔責備得是,但徒侄想到趙岳兄對本派有深恩大德,眼看已活不了多久,豈肯拂逆他的意思,故此一口答允!」
眾道走到石橋末端,離那水潭對面石壁上的洞穴尚有六七丈遠。白霞取出一綑繩索,索頭有個鋼鈎,揚手拋出,鋼鈎破空飛去,尾巴帶著那條長繩,一直飛到洞口,正巧鈎在洞口蛛網上。
一夢頭陀道:「道兄不須客氣,便教老衲易地而處,也難免疑惑!」
這一日趙岳心亂如麻,腦中一直泛現單雲仙的倩影。第二日清晨,睜開眼睛便想起她,看看容身的洞穴,以前在此地與她同歷患難之事一一掠過心頭。
一夢頭陀見他眉宇間殺氣未消,已知那名手下已經被他殺死,不禁誦聲佛號,道:「他還有甚麼話說?」
青嵐道人道:「大師容色枯槁,比起昔日中毒垂危之時,還要萎頓,不知是何緣故?」
武宮主陰沉地注視著這兩人,過了片刻,才緩緩起身,道:「請房賴兩位退下為我押陣,本宮主今日要親自出戰這位武當高手!」
趙岳見他手法奇奧,功力如神,心中亦大是佩服。手中巨劍卻毫不鬆懈,跟著鋼錘移轉,劍尖分毫不差指住那枚鋼錘。
且說青嵐道長和趙岳出得山外,因見趙岳內傷不輕,便僱了一輛大車直奔武當。一路上日行夜宿,並無意外。到得武當,白霞道人等都出觀相迎。趙岳一路顛簸勞動,內傷更見沉重。不過神智仍然清醒,見到白霞道長率著弟子出迎,咬牙忍住全身酷冷之感,拱手道:「有勞掌門真人玉趾,小可實感慚愧……」
武陽公面色一沉,道:「你豈可如此大膽無禮?爹爹之事不須你多管!」
文開華道謝一聲,便迅快出去,一直奔出屋外,只見四下一片寂靜,人跡皆無。心中暗暗叫聲僥倖,猜想趙岳必是見沒有人來,才走開的。當下向那大廳奔去,到了切近,只聽叱喝廝殺之聲隱隱傳來。
文開華道:「我的外公,姓任名東原!數十年前離家外出,聽說是要跟武陽公鬪一鬪,從那時起便失去音訊!我娘數年前病歿之時,還縈思此事,所以我冒險混入鐵柱宮打探消息!」
傍晚時分才走出山區,一問之下,才知已是穀城地面。暗自尋思道:「我本待出得秘府,便到觀中與白霞真人等商議今後行止,現下既已離開武當。這行止去向不必再說,但總得設法教人捎個信給他們才好……」轉眼四望,只見路邊一道寬陌,過去數丈有座農舍,便又想道:「有了,我何不寫封信託農家帶去?我目下雖是有點困乏,卻無須在此地休息,只等托信之事辦妥,便趕到谷城歇宿。」
趙岳縱上前去拔出古劍,同時之間一腳踢中那斷手之人的小腹要穴,那人登時滾開斃命。
武宮主手法一變,雙足牢牢釘在地面,雙手使出兩種不同的招數。只見她左手長袖宛如一朵黃雲,飄浮往來,虛靈空杳,全是陰柔路子。右手短劍上下搏劈,勢沉力雄,走的卻是剛猛路子。
他舉止瀟灑從容,口氣極是自負。趙岳面對這個當世無二的敵人,也不禁暗暗折服他的風度。
白霞真人歎一口氣,道:「據青嵐回報的經過看來,武陽公若是傷癒復出,天下竟是無人能夠抵敵,唯有盼趙大俠傷癒,才有希望!」
一夢頭陀點頭道:「文居士想是因見四周杳無人蹤,故此前往秘密甬道查看?」
一夢青嵐二人大踏步奔出大廳,只見廳中只有武陽公端坐太師椅上,武宮主侍立椅後,此外闃無人跡。一夢心下大驚,迅速忖道:「莫非這老奸故意傳警,試探我從何得知警訊?」心念一轉,便即低聲對青嵐道:「老衲少有心血來潮之事,現下不見人影,莫非錯了?」
一夢頭陀哈哈一笑,心想:「只要這老魔頭不肯回答,趙岳便不須死在那一絲陰寒之氣上面,同時又可令老魔頭一世痛苦,正是一舉兩得。」
那武陽公數十年以來高踞天下第一之位,內功之深厚高強自是不必細表,但趙岳昔日跌落陰風崖下,逃入亂山之中得遇異人任野老,經過那一場歷時三晝夜與通靈水蜃苦鬪,不但換易筋骨,先後天真力融會為一,而且磨練出無比堅強的意志。
他還待下去,忽然聽到巨蛛嘶嘶怪叫之聲,心頭一震,更不遲疑,迅快向上面攀昇。
青嵐道長聽他這麼說,消失了不少疑慮,當下稽首道:「但望能如老前輩的話!」接著轉眼掃射眾人,道:「那一位有意為梅堂主報仇?」
過了五十招,局勢漸穩。原來趙岳這一場激戰之下,不停以巨劍施展各派不傳劍法,到了此時已參悟出不少奧旨妙意,是以明明是用出這一招劍法,但因巨劍與尋常長劍不同,略加改變,這一招變化威力都迥然不同。武陽公雖是熟諳各派劍法,也漸漸佔不到便宜。接著,但見趙岳劍勢如虹,漸漸反而搶佔機先,攻多於守。
且說文開華帶著一夢頭陀在陰風崖四下搜索,由於事關重要,是以搜查得十分仔細,搜了許久,文開華心中一動,道:「大師請隨晚輩到那邊瞧瞧!」
不過趙岳卻彷彿見到她腳步一滯,似是察查自己是誰?這一剎那間,他心中已掠過幾個念頭,最後決定不讓她發覺自己仍然活在世上最妥當。於是轉身放腿便跑,一晃眼間奔回巖頂。
一夢頭陀微哂道:「憑你鐵柱宮的幾個人,那裏攔阻得住趙岳?」
譚星雲道:「不錯,他向我下手之時,我便說出此事。他惟恐此書落在人手,那時不但他的秘傳武功流傳世間,還有他的惡跡臭名也永傳後世,所以不敢殺我,把我囚禁起來。那時大約是二十年前。我被囚之後,不知不覺過了二十年,他都不曾來看過我一次!」
趙岳手提古劍,左斫右劈,招數極是神奇嚴密,一夢青嵐兩人都看出他這柄古劍使出的招數博雜非常,武林四大劍派的絕招都揉合其中。這事本hetubook.com.com來就夠奇怪的了,又見他雖是劍法博雜精奇,卻無法破得對方大戟招數,竟是攻少守多,更加驚怪。
武陽公道:「老夫只再答這一句,她是……」
他衝入左方的屋子內,當即有四個人一齊抄兵器搶上前來。其中一個手持軟蛟鞭,正是鐵柱宮七煞之一的七指翁江奎。趙岳更不打話,沉沙古劍迎頭劈去,劍上毫無風聲,似是力道不足。
一夢青嵐二人都立刻運功蓄勢,只聽趙岳又道:「武陽公你怎麼說?」
青嵐道長用盡一身所學,長劍左封右拒,好不容易接住這詭奇毒辣的五招,卻已被她迫得繞圈子退了兩匝之多。
武陽公攻勢接續而來,雙方硬拚了三次。到第三次之時,趙岳反擊也最是猛烈。只見這兩人突然一齊分開,武陽公只退了一步,趙岳卻退了五步之多。
武陽公道:「這是題外文章!」
江奎一看來人竟是趙岳,駭得心膽皆裂,但這刻須得出手才有死裏逃生的機會。健腕一振,軟蛟鞭抖得筆直,疾向趙岳肚腹間的「關元穴」點去。他左右的三名勁裝大漢刀劍齊舉,合力招架古劍。
兩人翻翻滾滾鬪了四十餘招,趙岳大喝一聲,劍勢一變,改為直劈橫掃,才一出手,便露出無數破綻。
趙岳挺劍衝去,喝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此時堦下已有兩人仰望上來,趙岳飛躍落去,那兩人急急後退。其中一個順手拉動牆上的垂帶。
一夢頭陀沉吟一下,道:「趙岳和青嵐道兄一路,自是無甚大礙,我們暫時不必找他,還是設法追蹤武宮主,救回單姑娘才是當務之急!」
武陽公道:「但你劍上威力已施展得出,老夫只能迫住你不能近我,雙方不分勝負,是以老夫罷手不戰!」
青嵐道長心中大喜,但望趙岳一劍劈死元兇;可是不論趙岳如何攻擊,武陽公最多也不過閃避得狼狽一點,只看得青嵐道長又是著急,又是佩服。武陽公突然大喝道:「你小心了!」
數招之間,青嵐道長已經感到無從招架,原來青嵐道長論功力尚可一拚,論招數則萬萬不及對方淵博狡猾;況且這一路「九宮劍法」世間雖是識者寥寥,但武陽公卻熟諳已極,因此劍法中許多精妙變化根本使不出來。
一夢頭陀道:「趙少俠可即退出此地!」
趙岳這一次踏入武當派道觀之內,得到全觀上下崇敬,比起上一次來此,真有天淵之別。
武陽公一躍出圈,丟掉巨斧,道:「老夫的巨斧雖然較重,但只是凡鐵,不比此劍乃是世之神兵。現下不但斧口盡缺,斧柄也彎了數處,不堪再用!」
青嵐道長上前稽首道:「貧道今日得晤老施主,真是平生之幸!」
只見那鬼火毒蛛已蹲在門後,石門一開,眾爪齊揚,便要出來。迎頭碰到活室內送入的濃郁香氣,忽然後退,一直退到遠遠角落中,蟋縮不動。
一夢頭陀道:「這一派正宗武功創自千餘載以前,極是精深博大,可惜時代湮遠,大半散佚,數百年以來,已經絕跡人間,那天缺老人的武功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文開華道:「大嬸猜得不錯!」
他越想越不明白,當下一橫心,想道:「我寧可貽誤時機,以至逃不出鐵柱宮,也要問個明白!」
武陽公縱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支方天畫戟,回轉來道:「老夫倒要試試你劍上威力到了何種程度?」話聲中揮戟劈戳,眨眼之間,湧出重重戟影,困住趙岳。
那兩人面色變得更加劇烈,其中一個驀地躥到牆角,伸手向壁上的鋼製杆棒抓去。另外那一個見到此人躥向牆角,驚得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一看而知他本想出言喝止,但緊張過甚,以致發不出聲音。
趙岳這時已經發覺不妙,也運足全力反擊,兩人恰是同時發動,內力一觸,兩人身軀斗然一震,大廳之內烈風飇轉,氣流急漩。
趙岳道:「晚輩在外再等候一會,他如果仍然不答,晚輩即離開此地!」
趙岳大感驚異,心想這幾日來你們那曾出手助我療傷?卻聽白霞真人又道:「只因敝派觀後有一座深谷,名曰千藥,其中栽了兩本罕世靈草,稱為『千載靈芝』。這兩本靈芝功效通神,有起死人活白骨之神效,是以若然敝派也治不好趙兄之傷,天下再也沒處能治!」
轉念之際,但見那兩枚流星錘忽上忽下忽吞忽吐,密如驟雨般環攻趙岳。趙岳這時只能封架,劍勢無法反擊站在丈半以外的敵人!
青嵐疑惑地望了牆角一眼,一夢頭陀輕輕說出原委,他這才知道一夢頭陀忽下毒手之故,敢是怕那人洩露聽到異聲之事,因而讓武陽公查出文開華傳聲的秘密。
趙岳聽了暗暗惕凜於心,等他雙手舉斧劈來,便即揮劍封拆,使出四大劍派的鎮山劍法應敵,不敢立即用上「沉沙劍法」。原來他是考慮到對方既是識得自己剛才使的乃是古劍上刻著的劍法,又知道這一套劍法專門衝鋒陷陣,可知道武陽公當日曾經研究過這幾招「沉沙劍法」。因此他既敢用巨斧出戰,當有出奇之招,是故一上手不敢即用沉沙劍法應戰。
趙岳道:「在下的義妹單雲仙落在你手中,你把她怎樣了?」
文開華不覺點頭,道:「這話極是!」心想那武陽公向來以智謀自詡,收的徒弟自然也是絕頂聰明之士,怪不得此人想得這等後果。
趙岳道:「在下自當奉陪!」正要舉步,一夢頭陀道:「不行,老衲還要問他一事,如果他不肯回答,你就即速退下山去,永遠不跟他動手。」
文開華道:「據在下所知,這兩個被囚之人,已經多年不見天日,甚麼身份卻不曉得!」
文開華點頭道:「這話極是。」心中卻暗暗恐懼武陽公突然出現,是以平素智謀都消失了。
賴珞濃眉一皺,道:「兩位去而復轉,有何貴幹?」
文開華大驚道:「大師這話隱含禪機,莫非以趙大俠蓋世神勇還有落敗之虞?」
一夢頭陀道:「道兄毋須多費心思揣度,只管全神應敵,老頭陀為你押陣。但願道兄大振雄威,重建武當盛譽!」
文開華道:「大嬸若是走不動,我來背你出去!」說時舉步走過去。
紫鏡只留下黏住鋼鈎的那根蛛絲,接著又取過另一個鋼鈎,鑿入洞口石上,結上繩索,這才踏繩而回。
青嵐都答應了,一夢頭陀便匆匆出去。
一夢頭陀道:「誰是單雲仙姑娘的母親?」
趙岳這一路劍法首次遭逢勁敵,殺得性起,劍勢越發猛烈,只聽又是乒乒乓乓一陣巨響過處,武陽公腳下已退了三步之多。
於是穿過寬陌,奔到農舍。那農舍中只有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是十二歲左右的小姑娘。趙岳大感失望,沉吟不語,那小女孩既乖巧又和氣,眼見趙岳滿面鬍子,頭髮散亂,以為他走路口渴,道:「大叔要喝水麼?這兒有!」
這時兩下相距尚遠,面貌根本瞧不清楚,只能從身形上分辨,但若不是早幾日武宮主曾經投下毒菓又投下書柬的話,只怕仍不易看出是她。
趙岳道:「文兄說那裏話來,小弟今日只是報答大德而已!對了,隔壁還有兩扇門戶,不知禁著甚麼人?」
他走到青嵐道人身邊並肩一站,大廳中眾人都聳然動容。
一夢頭陀迎上去,道:「你終於來啦!」
廳中飛出一道人影,落地現身,原來是武當青嵐道長,他肅然稽首道:「大俠姍姍來遲,教小道望眼欲穿!」
這時便有兩根平行長繩直通洞口,青嵐道長揹著趙岳,踏繩馳過水潭,走入洞穴之內。
武陽公哼了一聲,武宮主厲聲道:「爸爸,你不能說!」
一夢頭陀聽出是文開華的聲音,連忙出去,道:「我佛慈悲,文施主終於得脫大劫,可喜可賀!」
趙岳心中暗暗佩服這武陽公的氣概,當下道:「在下適才橫劈數道鐵門,是以耗去不少氣力,果真有點困乏,你既然這麼說,我就休息一下!」
武陽公面上恢復紅潤之色,緩步上前。青嵐道長態度沉穩之極。他這一全神準備接戰,面上便無絲毫悲喜之情。武陽公見他神情肅穆,雖然年事甚輕,但隱隱已有一代宗匠風度。不覺皺皺眉頭,停住腳步。
青嵐道長應道:「趙大俠一身安危,自此便是敝派之責,不管是甚麼人來,敝派都將以全力與敵人周旋到底!」
青嵐道長橫劍蓄勢,道:「老施主不信的話,那就試一試看!」
他在匆急之中,仍然泛起惻然之感。當下縱到旁邊一道鐵閘前,伸手拉開鐵閘,閘內便是一道斜伸入地的石堦。
婦人道:「他肯奮不顧身救你,你們一定感情很好了!但他似乎還不曉得你是個姑娘呢!」
文開華鑽出來,道:「當世之間只有趙大俠一個人能夠攻破此門,在下蒙大俠打救,再生之德,絕不敢忘!」
譚星雲讚道:「姑娘聰明得很!」他話已說多,此時已甚是流利。接著又道:「但他雖是心存不仁,我卻不能做不義之事,所以放棄了此念!」
武宮主不敢則聲,垂下眼皮。武陽公緩緩道:「老夫這一生只有今日被人要脅住!好吧,我告訴你們,她毫無損傷,安然活著!」
眾道退了出去之後,不久,巨蛛果然佈網封住洞口,趙岳盤坐在石床上,借床上陣陣暖氣試圖凝集渙散的內力,雖然一時不能成功,但比起未坐石床以前,已大見不同。
武宮主屢攻不下,美眸中陡然射出奇光,蘊藏無限殺機。一夢頭陀猜她大概是要施展傷殘手法,仗著獨門「鐵柱護身神功」作最後一拚。不禁誦聲佛號,道:「宮主既不為名,亦不為利,因何激發心中無窮殺機?」
白霞拉緊這一端,紫鏡老道長縱身上繩,迅快馳去。到了洞口,這邊廂紫花紫水紫月三道長,分別拋擲用具給他,紫鏡一一接住,先用一個小桶從潭中吊起凜冽潭水,澆在洞中蛛網之上,接著用一把長柄鐮刀一一割斷。那蛛絲黏韌無比,但被潭水澆過之後,便應刀而斷。
說時悠然躍出圈外,原來他猛攻一招的用意,便是想脫身出圈外。
武陽公詫異地望他一眼,心中迅速轉念尋思他問這句話的內情。要知像他們這等絕頂高手,沒有一個肯服食靈藥增進功力的,因此這半顆碧沉丹只有治傷之用。但他細細一看,卻看不出有那一個受傷。當下道:「我那一日正當作見面禮,讓雲仙那孩子服下了!」
趙岳的巨劍連環攻上,武陽公也自小心應戰。這一戰只殺得風雷隱隱,大廳中勁氣飇轉,四壁微搖,大有倒塌之勢。
譚星雲道:「姓任的?或者早在我拜師以前來過,所以我沒有聽過!但我在廿餘年前有一次發覺峰後亂山中有個老頭子,你不妨去瞧瞧。不過事隔多年,那個野人般的老頭也許已經死了。」
一夢老頭陀訝想道:「這一劍少說也須得有四五十年的功力修為不可,但這位青嵐道兄頂多只有三十五六歲,天賦資質不見得超凡絕世,怎的能修煉至這等境界?」
武宮主哦一聲,心中頓時明白,那一日一夢頭陀為何眼見單雲仙跌倒地上,仍不十分發急之理。
青嵐道長刷地躍出,攔在趙岳前面,喝道:「你自家說過的話,竟不算數?」
這等突然發生的形勢使得青嵐道長大驚失色,一躍上前,同時之間已掣出松紋古劍,這一躍落在趙岳身邊,沉聲道:「趙大俠受傷沒有?」
一夢頭陀道:「三位可是奉命攔阻老衲出去?」
武陽公只道他要請教武功上的難題,傲然一笑,道:「你說!」
武陽公冷笑一聲,道:「你們的視聽功夫還不夠火候,趙岳他已迫近二十丈之內了!」
一夢頭陀問知青嵐道長的靜室須得經過自己那一間,便陪他向後面走去!一面道:「老衲也想不到他二十年苦修之後,已煉成金剛不壞之身。唉!中原武學博大精深,雖是絕響數百載之久,但傳人一出,便即傲視千家百派。可惜此人心術不正,反而使世人儘以為他一身武功乃是邪派絕藝!」
武陽公那肯放過這機會,提聚起數十寒暑苦修之功,突然增強力道猛攻過去。
譚星雲說道:「那不行,當世之間論起武功,要以老山主最高,三門四派通通加起來仍不是他的敵手!」
他態度聲音十分和藹,小女孩對他毫不疑惑,大見歡偷。趙岳正要退出屋外,忽然一陣鈴聲遠遠傳來,甚是熟悉。他斗地記起當日借腳力追趕絕手判官沈斌,以致被騙去沉沙古劍。那頭白驢頸下繫著一個金鈴,正是這等聲音。
趙岳驚道:「她敢是要去加害我那義妹?」武陽公冷冷一笑,道:「老夫已把另一件陰甲賜給她,誰想加害於她,只是自尋苦吃!」
這間地牢更加黝黑,文開華摸出火摺,啪地點燃,黯淡微光之下,只見角落中站著一人,長長的鬚髮遮住頭面,身上衣服破碎不堪,露出大半個身體。此人骨格甚是高大,目下雖然枯瘦如柴,但仍然想像得出當年必是個魁梧壯偉的大漢。
趙岳心中也是波濤起伏,原來他剛才忽然感到全身一陣m•hetubook•com.com冰冷,內功立時減弱了一半。幸而這一陣冰冷之感只是瞬息即逝,否則早已喪生。
文開華凝神向她望去,黑暗中本已看得不真切,加以對方舉手遮住半邊臉,連輪廓都看不清楚,心知她不願被別人見到刻下枯槁憔悴的容貌,便不再瞧。道:「那麼我告辭啦!」
武陽公道:「這卻要多謝你師父白木,他若不是被戮身亡,你別想見到老夫!」
武陽公取了一對流星錘,尚距丈許,呼一聲吐錘遙擊。趙岳揮劍封擋時,第二枚鋼錘側面飛襲而到,第一枚迅快收回。
趙岳為人豁達大度,長於忍耐,再加上磨煉之功,意志更是堅韌,不急不躁。這時嚴密防守,雖然對方內功不斷攻壓,而且漸漸增強,卻也無動於衷。若是換了旁人,縱有趙岳這等功力,但如無他這等堅韌意志和耐性,卻也不免會因對方有增無減的壓力而泛生氣沮驚駭之心。這一來自然會趁內力充沛之時反攻。殊不知武陽公為人雖是邪僻不正,但一身武功卻是中原正宗絕學,只要對手功力不能勝得過他,越是硬鬪,他的內力便相應越強。
他當日也是身受內傷,逃入此間,因而碰上現在改名為一夢頭陀的少林前輩高手雲和禪師。這時記起舊事,當日得蒙一夢頭陀授傳少林療傷神功之事也就兜上心頭,不由得一掌拍在腦袋上,忖道:「我真是笨透了,為何不用一夢老前輩所傳的療傷神功呢?」
武陽公刀劍合璧的招數天下無雙,尤其是他功力通神,不特雙手招數各具威力,甚且刀劍招式可以易用,以長刀施展劍招,以寶劍使刀法。
過了三日,但覺全身功力已恢復了七成,內傷已經完全痊癒。可是一來這一次受傷比上一回嚴重,二來拖延得久,是以功力減弱,須得有一段長時間勤修苦煉才能恢復。
青嵐道長踏前兩步,面罩嚴霜,冷冷道:「諸位最好讓開!」
一夢頭陀搖頭一哂,退開老遠。趙岳見他走開,更感孤立無援,不知如何是好!當下哼了一聲,道:「這就奇了,我不出手好像反倒得罪你啦?」
武陽公跟他動手之後,立即發覺這個年紀輕輕的敵人,不獨內功武藝都有超世絕俗的造詣,最可怕的還是他那股堅韌的意志。是以他一直不敢輕易使出拚鬪內力這最後的一著。只是事勢所迫,不得不用出來。若是放對拆招,縱使偶有疏失,或許還能負傷逃生;但一旦拚鬪起內力,那就誰都不能有絲毫鬆懈,只要略有失手,便須命喪當場。
那兵刃碰擊之聲極是沉重震耳,一聽而知定是兩個蓋世高手正作生死之鬪。她終是心怯武陽公的威勢,那敢入廳,只在後門偷偷窺視。
文開華道:「此計雖然不能盡善盡美,但仍可阻他立下毒手!」
趙岳奔過一看,那江奎由肩膀到胸膛裂開,血如泉湧,已經氣絕斃命,另外三名大漢也都被他劍上無窮內力震斷心脈死了。
趙岳這時才醒悟目下又叫不得單雲仙做「義妹」,不然就得跟這位老魔頭叩頭了,當下道:「現下雲仙的安危便是你的事啦!想來你不會冒認做她的父親,只看她有天缺三寶的一半,你也有其餘的一半,便可想而知!」
他一躍出廳,放眼四望,發覺周圍是有人把守,但都在遠處,當下迅快繞奔廳後,穿過兩重院落,牆後突然撲出四人,兵刃在手,攔住去路。
她心中又苦又甜的情緒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同時暗暗決定,待會兒出去便即召集眾人,全力攔截趙岳,絕不讓他上得鐵柱宮。
文開華忖道:「這人好生精明!」當下應道:「不錯,我喬扮男裝,又在幾年前便創名揚威,設法傳出心毒手辣的名聲,為的就是混入鐵柱宮中……」
兩人看看鬪到五十餘招,難分勝敗。趙岳終是年青氣盛,心想:「我一年來日夕苦煉,仗著先後天真力,融會為一,好不容易才能得用此劍施展其他劍法。誰知這武陽公深諳各家劍法,竟沒有一招發揮得出威力……」心念一轉,立刻變化劍勢,施展出沉沙劍法。
青嵐道人把闖山經過約略一說,接著道:「貧道因想既然武老施主瞧不起,不便強他所難,只好等候大俠蒞臨,掃蕩妖氣!」
但如此他已喜出望外,便尋思離開之法。別人要出此地,難如登天,但他卻有兩種走法之多。他並非性急之人,因此又等了兩日,不見武當真人入來,才決定自行出去。
他自然知道此是當日被紫心道長以華山振「廣寒陰功」所傷,遺留在體內的一絲陰寒之氣作怪,是以心神震撼,暗念若是再冷上一冷,今日非落敗身亡不可!他全力以爭之時,尚不能勝!何況身處劣勢,心神又不能集中。
武宮主玉面變色,不類往常機智沉著。原來她一看這道人武功之高,似是更在自己之上,芳心中嫉恨交集,大半心思都放在推想這道人如何能在年餘之間忽然武功大進上面。
眾人驚看時,只見烏魔娘左胸之上鮮血冒出,染紅了一片,當即有人出去將她扶出廳外。武宮主冷冷道:「烏堂主上一次力誅華山派高手之時,曾經受傷,影響功力……」
兩人向山中奔去,不久便走入一道狹谷之中。這道狹谷長達數里,他們緩緩向前走去,邊走邊隱蔽身形。
一夢頭陀大感失望,心想:「碧沉丹既然已被單姑娘服下,趙岳體內那一絲陰寒之氣再也袪除不了啦!」
那一縷寒風來勢雖疾,力道卻不甚勁急。文開華一把抓住,原來是塊玉佩,入手尚有餘溫,想是那婦人長年佩戴在貼肉之處。
文開華不禁停步,道:「甚麼劫?」
聲音未歇,風聲颯然一響,農舍門前多出一人。只見此人五官端秀,眉目間極有威儀,身穿一襲青布衫,旁人只覺此人一表斯文,那知這青衫中年人便是威震天下,號令武林的一代魔君武陽公。
文開華急忙說出適才所見以及自己推想,一夢頭陀霜眉一皺,道:「文施主此想大是有理,但目下他們勝負未分,卻是如何是好?」
文開華道:「他姓趙名岳。」
當即盤膝坐好,收攝心神,默默運功。
那陣淒厲笑聲戛然中斷,地牢中靜寂了半晌,才聽那人澀聲道:「你自己走吧!」
想了良久,走到洞口窺看,只見巨蛛伏在石橋底下,兩扇死門沒有關住,可以直通活室。
心意一決,當即取起金盂,提氣踏繩奔到石橋上。這繩子原是那日武當諸道送他入來時留下的。
趙岳既下不了手,便也不敢再提「妖女」二字,忽然想出計較,大聲道:「讓開,待我會過你父親,再跟你算賬!」
文開華明知不該多說,但又忍抑不住好奇之心,道:「大嬸可是走不動麼?」他竟沒有更正「姑娘」的稱謂!
武宮主一上手便搶制了機先,奇招疊出,如風起雲湧一直主攻。兩人攻拆了三十餘招,青嵐道長的劍法忽然生出變化,漸漸能抽空出劍反擊。原來他的劍法竟不限於武當本門招數,其中夾雜好些別派劍法絕招。
文開華道:「裏面太黑了,看不清楚。」
清脆鈴聲迅快移動,忽然捨下大道,竟是向這屋子馳來。趙岳雖然不怕武宮主,但既是一心躲避,自然不想被她找到。因此心中不免緊張起來。打窗縫往外窺時,只見武宮主騎著一頭黑驢,身上已不復穿上宮裝。青巾包頭,微見憔悴之容,但仍然具有冷艷清麗的風韻。
譚星雲嘆口氣,道:「我壽命有限,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還是留在此地瞧瞧情形為是。再說縱使逃得出去,老山主若然不敗,我仍然逃不出多遠。老山主若是敗在趙岳手,我自然恢復自由。」
卻見武陽公巨斧斧勢滯慢了許多,迎著巨劍來路硬架硬劈,「乒乒乓乓」一連七八聲巨響過處,只震得人心跳耳鳴,泛起戰況慘烈之感。
廳中激戰愈發劇烈驚人,趙岳手中沉沙古劍招數繁複,變幻無方,漸漸迫住武陽公攻勢。青嵐道長橫持長劍,心中緊張異常,忽見趙岳劍招大變,忽左忽右,連劈數劍。武陽公封封禦不住巨劍威勢,腳下退了數步。青嵐道長大喝道:「武施主還不服輸麼?」
他持劍轉眼一瞥,望見鐵柵,柵門有條粗大鐵鍊圈鎖住。當即揮劍斫去,鐵鍊應劍而斷。他推開鐵柵進去,裏面乃是一條窄窄甬道,共有三道鐵門。
這話一出,一夢青嵐趙岳都大吃一驚,瞠目以視。站在廳門的武宮主突然一跺腳,轉身疾奔而去。
趙岳冷笑道:「用不著報警啦,我才見過武陽公來的!」
青嵐道長見兩人全力相持,倒也鬪個旗鼓相當,於是稍稍放心。但他謹記著一夢頭陀說過趙岳不敵之言,因此雖是那兩人的內力激撞出陣陣強風,吹刮起他全身衣服,不大舒服,仍然不肯走開。
原來武陽公這一招乃是要用兵器跟趙岳拚鬪內力,他們已激烈鬪了千招以上,武陽公刻下已是使用十種之中最後的兩樣兵刃。既是招數上無法分出勝敗,自然而然迫得要從內功上分出勝負。
趙岳倒不好意思拒絕,微笑道:「謝謝你。」接過水碗一飲而盡,小女孩又去倒水。屋中一個嬰兒放聲啼哭,趙岳大感過意不去,摸了囊中還有十餘枚銅錢,便掏出來走入屋去,塞在小女孩手中,道:「小妹子,拏去買些糖菓給弟妹吃。」
武宮主冷笑一聲,道:「別吹,你連我都贏不了,那有資格謁見家父!」
他又細味附註後面的「推君之愛,故為之謀,雅不欲凡夫俗子污之也。」這幾句話的意思,竟是說因知趙岳愛惜雲仙,而趙岳已死,她不肯教單雲仙偶配俗夫,才要她出家。可見得武宮主她實是愛深情切,雖說是絕不肯讓單雲仙嫁給他,但他死了,卻不肯讓他心愛之人落入別人之手。
顧盼了一陣,便向巖下走去,打算先找到白霞真人說明原委,然後設法找到單雲仙,瞧瞧是何光景,忽然望見巖下遠處一道人影疾馳而來,定睛看時原來是武宮主!
一夢頭陀道:「阿彌陀佛,這世間妒之一字,實在驚人。武宮主得知單姑娘乃是老山主親女兒,又聽說已將天缺三寶另一半贈給她,妒恨之下,不但解散全宮,還把單姑娘帶走,竟是要她父親焦慮之意!」
一夢青嵐二人看看情勢不妙,一面急得全身冒汗,一面籌思出手幫助趙岳的藉口。
一夢頭陀也迴避到後面,不久,便見一名大漢領著青嵐道長從後門出來。兩人目光一觸。已經瞭然彼此心事。青嵐道長停住腳步,輕喟一聲,道:「武老施主果是武功絕世,奇才異稟,世所罕見。」
紫月老道長說道:「本派歷代相傳的紫府金盂雖然失去蹤跡,因此不能采芝煉藥。但天下間未必只有那『紫府金孟』能夠盛載靈芝,我們派人去別處請教人,或者另有妙法也未可知!」
正在想時,忽見趙岳面色發青,雖然略現即隱,但手中巨劍已被武陽公迫退一尺有餘,若再退一尺,對方劍尖便可刺入他面門,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當下手撫劍柄,暗想:「我要不要出手救他出圈?」
如此過了數日,趙岳但覺身上內傷已減了三四分。他雖是困居洞中,但與外界並未完全隔絕消息。原來武當派每日從巖頂投糧小洞中投下乾糧瓜菓,間或白霞真人修書給他,告以外間消息。因此趙岳得知鐵柱宮業已冰消瓦解,武陽公不知去向之事。又曉得江湖上已漸漸恢復舊觀,心中甚喜。但白霞真人沒有一字提及一夢大師及單雲仙,這事卻使他不免惴惴於心。
武陽公的聲音應道:「珮兒即退,為父自有分教!」
趙岳道:「此劍越打力道越猛,在下果是佔了兵刃上的便宜,你不妨再挑趁手兵器!」
文開華走到一叢雜樹之前,低頭查看之後,向一夢頭陀點頭道:「果真有數十人經過的遺跡。」說時分樹鑽入,一夢頭陀正要跟人,忽然聽到說話之聲隱隱傳了出來,老頭陀立時警覺,停住腳步。
文開華越聽越奇,道:「這卻是何緣故?」
趙岳舉劍劈落,勢道勁猛,看來武陽公已難抵擋,口中應道:「你即管施為!」
不過這些話有的不便出口,因此他只表示要離開道觀。白霞真人見他十分堅決,當下道:「貧道去商量一下,待會再來覆命!」
武陽公一擊掌,當即有數名大漢從側門出來,霎時間已安放好兩個兵器架,上面擺設著十種兵器。武陽公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桿大槍,轉身緩步落場,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是應份之事。你們有本事儘管割取我項上人頭!」
武陽公扔掉三截棍,道:「趙岳你可要喘息一會?老夫等候便是!」
一夢頭陀接聲道:「她是何處人氏?」
那四人之中有一個認出來人乃是趙岳,大驚之下,雙膝一頓,跌倒地上。趙岳手中沉沙古劍迅劈出去,攔在前面的三人幾乎同時應劍跌開。
眾道都微微失色,趙岳卻不曾發覺,若是換了單雲仙文開華等人,早就看出眾道為難的神情了。
小女孩笑道:「使得。」領著幾個弟弟www.hetubook.com.com妹妹出去,到屋前玩耍。
那巨蛛身子大大一震,眾爪鬆處,滾落橋下蛛網之上。趙岳心中大喜,飛步奔出活室。放目一瞥,只見通天洞穴中垂下一條長索,心頭又是一喜,當即把金盂放在地上,縱身而起,抓住長索,雙手交替攀援上去,剎那間已昇高七八丈。
數丈外傳來一聲冷笑,聲音嬌脆,趙岳揚目望去,眼中出現一個宮裝美人,面上神情冷若冰霜。他含怒瞪她一眼,還未說話。武宮主已經輕移蓮步,姍姍走來,一直走到趙岳面前,相距不到兩尺,才停住腳步,道:「你這麼恨我,那就下手吧!」
譚星雲沉吟一下,道:「那麼你可曾查出要找之人?」
文開華道:「他本是東海門後起之秀,現下已得三門四派絕藝……」一面說時,一面想道:「他既是武陽公弟子,不肯逃走必有隱衷,我還是快點走為上!」
武陽公冷笑一聲,道:「老夫如果不收雙錘,你豈能撲近我身前!」
當下迅快出去,走到最末的那一間地牢,叫道:「現下門戶洞開,要逃的話可得趕快!」
這話聽起來雖是有理,但趙岳卻曉得事情不能這麼說,第一,白霞真人乃是堂堂一派掌門的身份,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能讓人插手相助。第二,武陽公不但勢力浩大,甚且手下高手都是狠毒狡詐之輩,行事不一定要按照江湖規矩。在這一點上,武當派已經落了下風。
洞內已放有不少日常用物,都是紫鏡剛剛搬入來的。趙岳謝過眾道,並且告訴青嵐短期間不必再來。白霞青嵐等人早已聽說這巨蛛一忽兒就會佈網封住洞口,那就等如替趙岳加上一堵銅牆鐵壁,縱然武陽公有本事入到死門,也難破得巨蛛及蛛網這兩關。
兩人鬪了不久,頭上都冒出濛濛水氣。趙岳但覺對方的力道不剛不柔,卻兼具剛柔之妙,心中大是驚佩。暗想中原武學精深博大,走的是「中庸」路數,兼蓄剛柔之妙,自己若不是煉成少林及武當兩派神功,因而也是剛柔並濟的話,這刻便即難以支持了。
武宮主道:「人死不能復生,還算甚麼賬?」趙岳不禁呆了一下,怒氣又填滿胸臆。忽見她面上已不像早先那樣冰冰冷冷,換上淒楚動人的微笑,低聲說道:「單雲仙真的是你的義妹?」
趙岳見他擲鈎手法高明,內力尤其深厚,心想這白霞真人甚是奇怪,每見他一次,都發覺他功力精進許多。他豈知昔年白霞真人乃是全武當派資質最佳的弟子,後來由於塵緣牽纏,覬覦名位,所以心鏡蒙塵,武功進步極慢,其後一則擺脫一切,心靈澄明。二則得到秘府內許多煉功法門。他聰明過人,一旦參透,功力倍增。趙岳這回重來已隔了年餘之久,白霞真人自然又有精進。
武陽公「唿」的一聲棍掃中盤,這一招奇詭無匹,登時把趙岳迫退一步,口中同時應道:「小道士別胡說,老夫還有絕藝未施!」
青嵐道長目光閃動,沉吟半晌,才道:「貧道願意先聽聽老施主的絕世手法!」
武陽公沉吟一下,道:「因為她是老夫親生女兒!」
形勢頓時變得十分緊張,一夢頭陀道:「宮主只要打得公平,那怕是用車輪戰法,老衲也是心服!」
正在想時,場中兩人已攻拆了七八招之多。那烏魔娘金叉飛舞,長髮飄揚,這兩種兵器都各具獨門奧妙威力,極是難當。但青嵐道長施展出武當派九宮劍法,靈動飛翔,守時嚴密無比,攻時雷霆萬鈞。十餘招過處,太原烏魔娘已失去機先,落在下風。
不一會,白霞真人和武當四老,還有下一輩弟子領袖人物青嵐青光兩人一同進房。眾人依次發言,都勸趙岳留在觀中休養,趙岳仍舊執意不肯。
兩人硬碰了一招,身子都微微搖晃一下,趙岳催力守禦,已爭回平分秋色的局面。原來他早先一看要拚內力,劍勢砍下之時,便即收回幾成真力,回守待發,因此外弱內強,武陽公才能突然長驅攻入。等到趙岳全力接戰之時,才扳回劣勢。
正說之時,耳中聽到一夢頭陀傳聲說出文開華之事;不禁一怔。當下又道:「晚輩今日若果僥倖取勝,一切自當解決!」
鬼火毒蛛發出嘶嘶之聲,極是刺耳難聽。趙岳見牠半個身軀已搭上橋面。心中大急,暗想若不是在洞口遲疑了一下,此刻早已奔入活室了。著急中揚手潑出盂中清水,先是一團晶光從盂中飛出,繼而化為千數百點光華,都淋在巨蛛半邊身子之上。
趙岳道:「正是小弟,文兄且退開一點!」
武陽公道:「老夫自然是說一句算一句!」
趙岳道:「戰與不戰待會兒再說,在下先請教一事!」
出洞之法有二:一是設法越過潭,到死門外面的活室中,目下閉死門啟活室的機關雖是在外面鎖死,但活室之中有個圓洞直通巖頂,武當道人已從上面垂下長索,以備他們進來時萬一剋制不住毒蛛,還可攀索逃生。因此他只須到達活室,便可直上巖頂。第二路是以一夢頭陀傳授的「縮骨神通」從投糧小洞中上去。
文開華這才明白,當下又追問一些話,得知武陽公說出單雲仙乃是他和昔年以美艷著稱武林的峨嵋高手玉環仙子所生。武宮主必是發覺武陽公至今念念不忘玉環仙子,又對單雲仙愛寵有加,把天缺三寶的另一半給了她,所以妒恨交集,一手把鐵柱宮勢力瓦解。
文開華懶得駁他,道:「聽起來你仍然對武陽公崇拜得很,怪不得不肯逃走了!我可不能陪你啦!」
一夢頭陀以為他不反對此意,當先出去,文開華只好跟著,離開此地。
趙岳虎目中射出懾人威光,切齒道:「今日非手刃那狠毒妖女不可!」
這時鬼火巨蛛已無能為力,趙岳心中大感暢快,低頭一看,瞧見地上的金盂,當下忖道:「我該當把金盂帶上去還給武當道友們才是!」他豈知因為武當道人們就是因為失去這個紫府金盂,才不能採靈芝煉藥,若是帶了上去,別人倒還罷了,他卻最關重要。
只聽武陽公大喝一聲,左手刀撥青嵐長劍,右手劍刷地刺入去。趙岳喝道:「小心了!」巨劍毫無風聲劈到他後腰。原來趙岳已用迅快身法繞過去出手救援。武陽公那敢硬挨他這一劍,只好斜閃開去;但他右手劍招已發,雖是不能用盡,劍尖仍然刺中青嵐左股上盤骨之間。青嵐道長退開數步,面色煞白,心中比傷處更覺痛苦。要知他孤身上山,便是打算獨力對抗武陽公,那知人家刀劍同使的絕藝一出,自己竟走不滿十招!
趙岳好生奇怪,口中應道:「晚輩遵命!」
一夢頭陀道:「話雖如此,趙岳卻不致於死!你只看青嵐道兄的劍刃不曾留下,可想而知!」
一夢頭陀道:「老衲正有此慮,但願沒有看對。」當即轉身入廳,把青嵐道長拉到一旁,將計議之事說了。最後道:「若是趙岳不敵,能逃的話,最好當機立斷,護他離開,並望道兄在上崖要道留下記號,老衲見了,便可趕往與道兄會合!」
這話一聽而知乃是武陽公駕到,但聲音已一如常人,沒有那種雷鳴震耳的威勢。青嵐道長抬目望去,但見這個數十載名震寰宇的老魔頭長得俊逸清秀,衣著神情宛如文士,一點也不像是個混世魔王,暗暗驚異。
白霞真人道:「趙兄不必客氣,即速入觀休息為要!」
一夢頭陀和青嵐道長心中暗暗喝采道:「好戟法!」青嵐道長更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凌厲兇猛而又細密無縫的大戟招數,不禁瞠目結舌。
武宮主低低道:「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請告訴我,你對她沒有世間男女之情麼?」
白霞真人應道:「鬼火毒蛛沒死,趙兄愛在那兒休養都成!」
青嵐道長終是天性樸實沉穩之人,氣了一陣,便迅即灑藥裹傷,靜待這兩人分出勝敗。
因此他也不看裏面囚禁著的是甚麼人,一逕走到最末的那道鐵門,提劍斫去,這一劍又把鐵門劈倒,但趙岳已感到臂膀痠軟,顯然耗力過多。
武陽公道:「老夫在這二十年間,曾經分出一部份精神就三門四派的武功,研思出剋制手法。這老和尚枯槁憔悴之故,便是苦苦思索如何拆解老夫所創的剋制手法所致。同樣的,老夫對武當也創有『破武當十三式』,當日如果不曾殺死白木,這十三式自是由他研求拆解之法,你便不能見到老夫之面了!」
文開華道:「沒有。」
青嵐道長出劍招架,他先前領教過這個一代奇人的精奧武功,此時但想纏鬪片刻,一來好教趙岳休息,二來也消耗對方一點氣力。當下使出武當「九宮劍法」嚴密守禦。
武陽公道:「老夫雖然目空四海,但你和老和尚的一身武功卻也不曾輕視,只是老夫認為世上之事並非徒憑武功便可以決定,因此非得智勇兼具的人,老夫才肯正式接見!眼下只有趙岳可以得此殊榮!」這武陽公口氣中雖是把眼前兩位高手比了下去,但一夢青嵐對趙岳那裏會生出嫉心,反而武宮主雙手在衣袖內緊緊捏一下拳頭,心中又是嫉恨,又是喜歡。嫉恨的是趙岳屢次出奇制勝,壓倒了以智計著名的她,喜歡的是這個英俊男兒果然迥異俗流,不負她當年青眼賞識,芳心暗許的一番情意。
青嵐道長駐足道:「貧道也聽敝派前輩講究過,據說武老施主一身武功原是中土絕學,成就更在時下各派始祖之上,想必與數百年前的天缺老人有密切淵源!」
第二日中午,已經有部份真氣凝聚歸穴,趙岳暗喜,重新燃起滿腔希望。
文開華道:「即速分出人手,在陰風崖四周搜查;不過如若對方有此詭謀,定有重重埋伏攔截,晚輩孤身力弱,只怕無法制止!」
武陽公心想:「這小道士眼光極是銳利,說的話句句屬實。再說全宮手下都不見影蹤,可能是珮兒嫉恨之下鬧出事故,此刻實在不宜與他們力拚!」於是頷首道:「即速去吧!老夫說不定會變卦!」話聲中已躍出廳外。
武陽公心中道:「不打就不打,我著急甚麼?」想是這樣想,但口中卻說不出來。要知武陽公威震武林數十年,從來未逢如此勁敵,不但今日一定要拚出高低,還須殺死此人,以除後患;然而如若趙岳要走的話,憑他一身武功,加上一夢青嵐兩人為助,定然無法攔阻。
文開華瞧了一會,見他們激戰方酣,一時三刻之內難分高下。再說還有一夢青嵐兩名高手在側押陣,趙岳縱然敗了,也不致就束手待斃。心念一轉,立時想起武宮主來。
一夢頭陀大吃一驚,凝眸尋思。文開華卻轉身出去,不多時便自回轉,道:「完啦,趙兄一定是敗走的!」
他素知武宮主智計過人,手段毒辣,此刻竟然不見蹤影,必有詭謀。當下舉步奔到外面查看動靜。
趙岳道:「兄弟先上去把守第一關,文兄快點救人。」話聲中已奔出去。他縱出第一道鐵閘之外,不見有人聞警趕到,稍稍放心。
文開華聽了不服氣,道:「你怎生知道?自古以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將三門四派武功匯聚於一身的!」
太原烏魔娘應聲離座出去,頭顱一搖,長髮披散,同時之間掣出那柄三股金叉,喝道:「雜毛老道小心了!」挺叉迅急刺去。
譚星雲道:「二十多年前,那時我學藝五載,只有老山主六成本事,就曾代表他前赴三門四派送信。這一行會盡各派高手,卻沒有一個堪與我力拚百招的,更別說老山主出馬了!」
轉眼一看,只見武陽公面色也微有不同,便知他力攻硬拚之下,也負了傷,不過比起趙岳卻輕得多。
青嵐道長可不懼怕,但為了趙岳,卻當真不敢稍有耽擱以致生變。立即收劍過去托住趙岳脅下,急急出廳,沉沙古劍也不暇撿拾。
鐵柱宮在江湖上雖然聲名赫赫,但其實卻沒有幾間房子,此外在危崖峭壁鑿有洞穴,大部份開有甬道,互相連接。
起初的五十招,趙岳屢屢呈現險象,只有防守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危殆之象使人驚心動魄,青嵐道長幾次都幾乎出手助戰。
武宮主掣出形狀奇異的短劍,左手一揚,長袖飄飄拂去,口中嬌聲喝道:「道長小心!」她左袖一出,右手短劍接著迅快劈刺。但見她身法輕盈飄灑,迅快之中顯得甚是飄逸空靈,眨眼之間,連接搶攻了五招之多。
武陽公皺眉沉吟,不敢講出「不說」二字。大廳外忽然傳入武宮主的聲音,道:「她已經死在我指下,還有甚麼可說的!」
一夢青嵐都暗叫一聲不妙,還以為趙岳打得性起,胡亂斫殺。誰知奇事層出不窮,那武陽公的大戟不但不能乘隙攻入,反而在趙岳第三劍直劈之時,劈在大戟之上,「噹」的一聲,那支大戟彎曲如熟蝦,再也不能使用。
趙岳先前聽他語聲,判斷出還在二十餘丈以外,見他瞬息便至,心中大是凜駭,暗忖這老魔頭全身功力已復舊觀,現下只要被他發現自己,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兒。
武陽公久攻不下,心中驚訝佩服之情比趙岳更甚,幾hetubook.com.com乎想停手跟趙岳談論談論兩人之間,上乘內功的同異奧妙。要知武陽公乃是當世武學大宗師,數十年以來未逢如此強敵,今日得遇對手,縱然事後會有嫉忌加害之心,但此刻卻泛起無限英雄相惜之意。
看了前面已是狹谷盡頭,卻是一道插天峭壁,高峻光滑,猿鳥難渡。文開華和一夢頭陀躲在石後,文開華低聲道:「前輩,峭壁之下有個天然洞穴,可以穿過這座峭壁,過此不遠便可出山,乃是鐵柱宮秘密甬道……」
一夢頭陀插口道:「天缺三寶的另一半都在老施主手中麼?那半顆碧沉丹還在不在?」
文開華道:「是啊,若然你也設計弒師,那時與邪派人物行徑有何不同?」
譚星雲尋思一下,道:「原來如此,想是他出關後查出世上並無他的秘傳武功流傳,所以忘了找我……」
只聽武陽公道:「你願意先聽聽老夫的『破武當十三招』,抑是就此與老夫決一死戰?」
此事越想越奇,當下鼓勇奔入武陽公所居的岩洞內。只見裏面有三間石室,還有一個小室充作廚房之用。其中一室,一看而知是武陽公煉功之用,餘下兩室陳設華麗,綺羅脂粉散放各處,文開華心思細密,看罷已知這兩間石室以前都有女子,並且從衣物上辨出共有三女之多,心知這三女正是陪武陽公困居了二十年的姬妾。原來武陽公性嗜女色,一向姬妾甚多,二十年前被三門四派的七大高手圍攻之時,他事先已命三姬進入死關,是以這二十年來他在死關之內,毫不岑寂。
趙岳道:「那隻巨蛛不知生死如何,最好能夠在死門內將養!」原來他斗地記起死門內洞穴之中,那張石床對療治內傷大見妙用,若是能夠進去,即使得不到「千載靈芝」,相信也能夠慢慢恢復。
那婦人嘆息一聲,甚是深沉幽細。文開華走到門口,耳聽那婦人又道:「你見到孫子瀟,可告訴他說我一直沒有變心!」
武陽公眉頭一皺,道:「你把三道死牢的鐵門都劈開了?」趙岳點點頭,武陽公又道:「裏面的人都逃掉沒有?」
武陽公乃是一代武學大師,這一剎那間已知自己一時大意,失去主攻良機。但仍然力圖挽回局勢,當下不用左錘迫敵人收劍,右手運勁一抖,鋼錘移擊了三處穴道。
趙岳大怒想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舉起右掌,掌力欲發之際,不知如何拍不出去。武宮主挺一挺胸膛,聳起的部分幾乎碰到他的手掌,反而迫得趙岳縮掌不迭。她道:「殺呀,怎麼不敢下手!」聲音十分冰冷,似是滿腔怨恨。
廳中共有四人,趙岳和武陽公正在激戰,一夢頭陀和青嵐兩人站立一邊,身上都有傷痕,原來是阻擋武陽公出廳追趕趙岳時大戰一場的遺跡。他們二人雖是當今三門四派無匹高手,但劇戰之下,仍然敵不過武陽公,所幸負傷不重,趙岳又及時趕回接戰,是以無甚大礙。
武宮主冷笑道:「我這一關你還未闖過,那能見得到他老人家之面!有煩賴堂主出戰,房堂主離座押陣!」
眾道都默然無聲,白霞真人沉吟一下,又道:「貧道本擬將靈芝藥煉成之後,才告知趙兄;但趙兄既是急於求去,只好先行說出,不過這『千載靈芝』非是凡物,要採以煉藥,大有困難。連日來敝派正在設法衝破難關,是否能夠成功,還屬未定之天。此所以此事不想先行透露!」
譚星雲歎了一聲,道:「姑娘請吧!我雖是崇拜他的武功,可是那一次遊歷江湖,才知道正邪之別,同時又曉得我遲早必遭大劫!」
趙岳驚道:「她怎麼啦?」
他突然靈機一動,回身把紫府金盂取來,灑些清水在蛛絲之上,然後用一塊乾糧試探碰觸在灑過水的蛛絲之處。
不久工夫,已昇出巖頂,翻身跳上去,腳踏平地,陣陣山風吹來,朝陽初昇,縱目遙視,但見四下群山,林密間朝霧未消,風景絕佳,不由得滿胸暢快,長嘯一聲。
石橋下的鬼火毒蛛似是已有警覺,巨大的身子動彈一下。趙岳心頭一震,忖道:「我此刻踏繩飛渡此潭,毫無問題,儘可以搶先衝入活室;但萬一那通天洞穴的繩子已經收走,那時巨蛛堵住死門,我赤手空拳,只好等死。」其實即使沉沙古劍在他手中,也不濟事。不過有件兵器,總勝束手待斃。
武陽公見他只守不攻,頓時明白,長笑一聲,猱身攻上,左手刀法剛猛無儔,右手劍招陰柔狠毒。他不但雙手武功全然不同,而且各自變化制敵,宛如兩個人合在一起,心思卻各自相異。
一夢頭陀怔一怔,自語道:「難道他的用心竟是如此?」話聲未歇,大廳後門走入一人,接口道:「笑話,老夫對付你們何用施展手段?」
又過了兩日,趙岳斗然想起一事,待得青嵐道長入室,便道:「武陽公傷勢甚輕,以他功力之深厚,這刻恐怕業已痊癒。在下若是留在此地養傷,只怕要為貴派帶來大禍!」
趙岳只以為水能剋制這蛛絲,心中大喜,緩緩把盂中之水灑在一個最大的孔眼上,隨手把金盂放置洞口,縮細身子鑽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文開華才鑽出來,道:「裏面還有一個鐵柱宮手下的留守,竟是武宮主命他留下的!」
趙岳道:「不然,我拚著不救義妹,也不為三門四派遭劫的人報仇。一逕隱跡埋蹤,讓你這一生一世,比不敵戰敗或是戰死還要痛苦!」
只聽那婦人道:「剛才破門之人是誰?」
下面的文開華也知道時機緊迫,稍有拖延,只怕逃不出鐵柱宮去!是以不顧一切衝入中間地牢內,定睛細看,左邊角落中坐著一人,雖是看不清面目衣著,但仍然瞧出這人頭髮又長又亂,陣陣污穢臭味撲入鼻中。他暗中皺皺眉頭,道:「你是誰?快點起來逃生!」
文開華聽出這人的口音竟是個女性,大感驚訝,道:「先前我還以為你神智不清呢?快走吧,何必留在此地?」
趙岳道:「你的行事為人,在下雖不同意,但你到底是一世之雄,說的話我不能不信!」
武陽公道:「諒你逃不出老夫的算計……」卻見武宮主向廳外走去,當即叫道:「珮兒聽著,你的心思為父無不知悉,卻不准你胡作妄為,攔截趙岳。」
一夢頭陀道:「她當時被武宮主點中要穴倒地,老衲慚愧得很,竟無能保護她的安全!」
正說之間,大廳中傳出武陽公語聲道:「都進來吧,老夫倒要瞧瞧二十年後三門四派的絕藝能不能難倒老夫?」
他料趙岳絕不肯出口認輸,是以故示大方,教一夢青嵐二人不能出手。誰知趙岳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說話,全副心神都用在如何攻破敵人雙錘優勢之上,武陽公見他一聲不哼,以為計謀得售,不禁生出沾沾自喜之心。這一分神,雙錘攻勢相對的便減弱了一點。
眾道各各在身邊取出一束細香,在火把上點燃,登時滿室香氣氤氳,過了片刻,室中香氣更濃。有人過去扳動機關,死門軋軋響處,盡行開啟。
一夢頭陀道:「老衲願聞其詳。」
那婦人道:「不是不能走動,而是我一離開此地的話,武陽公便會從此隱匿!」
小女孩見她聲調冰冷,遠不及趙岳和氣,當下答道:「沒有呀!」
他游目一瞧,洞口那個金盂閃閃生光,心中不禁一動,想道:「蛛絲黏力絕強,也怕這盂中之水,我且把金盂端出去,若是巨蛛來襲,好歹用盂中之水潑牠一下。」
武陽公喝道:「老夫已經說了,趙岳還不上前動手?」
廳外突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語聲,道:「老僧休得饒舌,分散吾兒心神!」屋瓦簌簌震動,更添這陣語聲的威勢。
武陽公一直全神貫注在趙岳身上,目光不曾掃瞥過一夢青嵐兩人一眼。但他智計過人,機警無比,驀地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小道士何必皺眉眨眼,窮想出手夾攻的理由?只要趙岳一聲『認輸』,老夫便獨力跟你們三個大戰一場!」
大槍斷折之後,劍風才呼嘯湧去,武陽公鬚髮衣服飄拂不已。他揚手丟掉兩截斷槍,一夢頭陀等聽到金石碰擊之聲,才曉得這根大槍槍桿竟是鐵的。
一夢頭陀道:「老施主終於出頭了麼?」
一夢頭陀道:「你怎生得知?」
文開華因見四下悄無人跡,大膽到各處崖洞探視,那知踏遍所有藏身之地,都不見一人,不特本宮一眾高手以及近百徒眾無影無蹤,連服侍上下的男女侍者也找不到一個。
他話聲一頓,目光掃過眾人面上,接著又道:「但趙兄所受內傷不比等閒,貧道膽敢誇口說一句,若然敝派無法相助,天下再也無人能救!」
趙岳長劍忽然從脅下穿出,吐刺武陽公的右錘。這一劍使得精妙無匹,勢道均勻,正是華山派六合劍法中「山鳥迴翔」之式,直有飛矢沒石之威。那枚鋼錘要是被他刺中,定當穿裂。
那人緩緩道:「我只有四十多歲,別叫我老伯伯。」說話時口齒澀滯,似是多年不曾言語之故。
文開華見那三個奉侍了二十年的姬妾都沒有蹤跡,突然觸發靈機,想道:「莫非武陽公預先佈下毀山之法,是以全山之人不論親疏上下都撤出此地?」
那紫府金盂乃是玄門至寶,能夠自生清水,此水具有清靈之氣,效力自比潭中陰寒之水更勝一籌。那蛛絲沾濕之後,不但被水灑之處失去黏性,甚至兩端老大一截也失去黏性。
趙岳暗暗喘了一口氣,但覺真力消耗甚鉅,心想武陽公不獨毫無力衰之象,而且還有兩件兵器未使,若是如此纏鬪下去,只怕氣脈不及他的悠長堅韌。
這幾句話果然激起趙岳滿腔仇恨,掣出沉沙古劍,「啪」一聲扔掉劍鞘,喝道:「來吧!」
那人沉鬱地嘆口氣,道:「姑娘自家逃吧!」文開華大感訝異,心想:「剛才那個婦人不肯逃走還有道理,這人卻是何故不逃?」於是問道:「請問大叔尊姓大名?何故不肯逃走?須知武陽公尚未失敗,趙岳待會若是贏不得他,可就無法再來相救。」
只聽那婦人道:「這方玉佩就是信物,到時交給孫子瀟一看,便知我是誰。」
趙岳道:「她憑甚麼不遭你們加害?」
青嵐道長搖搖頭,態度十分堅決。趙岳便不再說,等到掌門真人白霞來時,才又提出此意。白霞真人道:「趙兄毋需多慮,目下青嵐一人之力雖是抵敵不住武陽公,但再過半年,白沙師兄功滿出關,加上貧道三人之力,武陽公何足道哉!」
一夢頭陀搖搖頭,道:「不行,你還得先查明單姑娘的下落!」
一夢頭陀不禁一怔,口中唸道:「單紫瓊……單紫瓊……老衲似乎未聽過此名!」
武陽公道:「陰陽金蝟甲乃是世上第一護身至寶,就算是事先知道,也無法破得此寶!趙岳,你的話大大不通!」
那三人都齊齊變色,想不出這老和尚具有何種神通,一旦本宮有警,便即知道。
文開華暗忖武陽公定必也在追查武宮主下落,若是碰上,豈不糟糕?當下默然不答。
武陽公丟棄了手中畫戟,道:「沉沙劍法果然有橫掃三軍的威力,老夫還要試一試!」他雖是接連兩次兵器被毀,但一點也不曾受傷吃虧。
那人道:「你說的趙岳想必就是擊毀鐵門之人了?他的功力誠然深厚,大可以和老山主一拚!」文開華聽到「老山主」三字,脫口驚叫一聲,道:「原來大叔本是鐵柱宮中之人!」
文開華道:「若然全宮之人盡皆撤走,又沒有別的陰謀,晚輩便想不通其中道理了!」
趙岳見她驚駭,連忙笑道:「那是一頭驢子頸下金鈴的聲音,這驢子很好玩,我只怕那個騎在驢子上的人!」
青嵐道長繼續施展武當九宮劍法,只見他一招一式,無不中規中矩,可是這一路劍法在他手中使出,威力之大,駭人聽聞。局中的烏魔娘但感對方劍上發出陣陣陰柔內力,越積越多,迫得她手中金叉招式遲滯吃力,一頭長髮根本掃不過去。
只見一夢頭陀走到牆角,原來這刻他們已站在他的靜室門前。青嵐道長又訝想道:「原來剛才一陣奇異的叫聲,竟是從牆角傳來!」他接著聽到牆角傳出「全山報警,有敵入侵」兩句話。一夢頭陀縱到他身邊,道:「我們快出去,想是趙岳來了!」
趙岳見他們如此勞師動眾,心下甚是不安。但既已來到,也就不必多說。
武陽公怒極反笑,道:「老禿驢事情真多,且說出來聽聽!」
黑煞手賴珞奉命之時,原本只預料一夢頭陀或會出來,萬想不到他不但得知警訊,而且又是兩人齊出。形勢大變,憑自己三人力量實在攔他們不住,當下側身讓路,道:「兩位請!」
武宮主心中微覺有異,但一時卻未想出何事可疑。正尋思間,遠遠忽然傳來一陣雷鳴似的聲音,說道:「好大膽的丫頭,竟敢背叛為父……」
他回轉身一看,文開華還站在當中那道鐵門外向裏面瞧看。他一面走出去,一面問道:「文兄可曾瞧見是甚麼人?」
譚星雲道:「你找的是誰?」
趙岳劍眉一皺,道:「當然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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