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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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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色身佈施

第十五章 色身佈施

戴默公平生貪財好色,積聚財寶無數。一望而知這一斗明珠皆是上品,價值連城,不覺一怔,果然垂下了黃金拐。
趙岳心中甚是迷惑,但此時已無法開口說話,只好暗自納悶。又支撐了一會,兩人口中都微微發出喘聲。但任野老雙手勁道越來越重,趙岳驀然間記起昔日被紫心老道長沉重內力迫得透不過氣的情景。
珍姐愁道:「但這門怎生開的我可不曉得,不然我早就逃出去了……」原來她父親原是鏢師,她也煉過武功拳腳,三五個漢子都不是她的對手。但碰上戴默公之流的高手,自然絲毫動彈不得。若是逃得出此地,外面雖是荒山野嶺,卻難不住她。
街上把風之人突然聽得腦後勁風急襲,迅即向前一俯,猛覺腰間一麻,穴道已被人點住。向慎行小心向那日覺庵中縱落,才到牆頭,忽聽「嗤」的一聲,一縷勁風迅襲小腹「靈台穴」。向慎行聽風辨位,伸手一抄,暗器入手,指頭輕捏,竟是一粒小石子。入手時但覺勁道輕柔,縱然打中穴道也不致受傷。可是破空之聲甚是強勁,心中大感奇怪,當即向石子來路縱去,只見前面數丈外人影一閃便隱。
且說鐵門閉上之時,趙岳在石縫中與那戴默公打得正劇。趙岳忽聽頭頂「噹」的響了一聲,心中暗暗一驚,手中烏木鈎使出武當派的「黏」字訣,輕輕帶歪了黃金拐直戳之勢,突然挺鈎迅刺,發出「嗤」的一響,竟比鋒快長劍戳刺之勢還要凌厲,戴默公在這夾縫中無法閃避,只好用力倒躍開去。
戴默公銳利的目光在趙岳身上略一盤旋,突然間咆哮一聲,揮拐衝到,疾戳胸口。原來這道石縫只有兩尺寬,恰好容得一人站立,像趙岳這等雙肩寬闊之人,兩邊肩膀還不會碰擦到石壁。是以戴默公只好以直戳手法,不過他功力深厚,這一戳之勢極是難當。
華服老者不作表示,刷地倒縱兩丈,一閃身退入那道石縫中。
她見對方露出驚訝之色,便又說道:「趙岳生前所愛的單雲仙,才是我義父武陽公親生骨肉,我只是他收養的。彼時趙岳上山與我義父拚鬪,我因嫉恨之故,擄走單雲仙,迫她削髮出家,又解散了鐵柱宮,所以後來義父也這樣對我……」
這入口洞穴甚小,尋常之人定難鑽入,但趙岳卻不放在心上,吸一口真氣,全身骨骼必必剝剝的響,頓時縮小許多。
任野老貼靠在石牆上,這時接口問道:「那一個是任君麟?」
趙岳說道:「我特地送來這一斗明珠讓你瞧瞧,若果你有意思,咱們做筆交易。」
兩人隨即分手,任野老自去村子與他們會晤,才翻過一座山頭,忽見向慎行獨自奔來,大聲問道:「老前輩可曾見到那個同伴下落?」
武宮主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決不會連累你的!」向慎行憂的只怕自己也愛上了她,聞言不覺一怔,問道:「這話怎說?」武宮主道:「我離開日覺庵,違抗義父之命,他定將出手懲罰,但我決不會連累你!」
趙岳萬想不到,在這深山嶺谷之中,會碰上這幾人,心中甚亂,信步疾奔,翻過兩座山嶺,停下腳步,四下一瞧,竟是從未來過,正待找尋回路,忽然聽到輕微的步聲,連忙隱藏起來,只見向慎行迅快從側面數丈之處疾馳而過,他稍等一下,便向東面奔去。
他們說話之時,趙岳已縱上一座石崖上。他原本想回長春谷去,但臨時轉念想道:「我曾在長春谷住了許久,竟不知武陽公還有這麼一處秘窟,目下左右無事,不如在周圍踏勘一下,我現在這副模樣就算碰見武陽公也不妨事。」
彭霸天見她毫無畏懼之色,心想這一回須得小心,恐怕大是扎手。當下獰笑一聲,說道:「不錯,我要在佛門求寶,這寶貝就是你!」
任野老搖搖頭道:「我只是個山野老人。」
忽然聽到一陣語聲隨風傳來,趙岳面色陡變,卻見那老者也訝異地側頭外顧,接著傳壓過來的內勁減弱了許多。趙岳趁機運力一推,老者退了半步,趙岳已借反震之力退出丈許,後背心忽然一涼,原來已貼靠著石壁。
彭霸天呸一聲,還未開口,那女郎嬌脆的聲音問道:「彭施主,小尼的那頭白驢可是被你取去?」彭霸天胸膛一挺,說道:「不錯,只要你肯跟隨我,這頭驢兒還是你的!」
不一會工夫,到了那座葫蘆石谷的內谷中。側耳一聽,靜寂無聲,便閃身走入戴默公出現的石縫內,一路絲毫無阻攔,晃眼走完那條狹窄石縫,只見陡然寬廣,一道石屏攔住目光,屏風上刻著一個老虎頭,獠牙外露,神態甚是兇猛,虎睛綠熒熒的宛如活虎一般,不覺一怔,定睛一看,原來是嵌上兩塊綠色的寶石。他微微一笑,舉步繞過石屏風。
向慎行怔一下,心想她早先對我似乎甚好,但現下態度大變,也許此舉使她十分不快,當下說道:「若非送驢之事,在下豈敢驚擾姑娘?」
那美貌女郎淡淡道:「剛才有人高歌笑鬧而過,就是你們三位?」
那女子恢復膽子,道:「你自家瞧瞧就曉得啦!」說著起身高撩錦幔,露出一個小小洞穴,趙岳上床向洞穴中瞧去。
她的身影快要沒入黑暗中時,查剛低哼一聲,說道:「難道她跟這彭霸天有甚麼關係不成?」
他的腳程比武宮主迅快得多,這時又專揀險峻難行之處奔去,越峭壁,渡深淵,約摸一炷香工夫,便遠遠拋下了她。
趙岳見了那女子背影,首先就皺皺眉頭,原來是這個女子只有一件褻衣,露出兩條雪白臂膀,底下只穿著一條短袴,裸著兩條大腿。他本待退出去,但又見她乃是貼壁窺瞧著甚麼物事,一時好奇之心大起,心想這個洞眼既是掩蔽在錦幔之下,說不定連戴默公也不曉得,倒不知她窺瞧甚麼?
她微微一笑,說道:「我有一匹白驢子,被姓彭的搶走,他就是搶奪白驢之時見到我的。這匹腳力日行千里,我一個出家人留之無用,想送給向公子你。」
戴默公突然一伸手抓住鞭尾,四娘立即丟掉鞭子,上前雙手按住武宮主,霎時間已把她上身的褻衣撕下來,接著又撕她的短袴。
兩人一面說著,腳下不覺緩緩向前移動,眼看就快走到趙岳藏身的石縫之前。趙岳拚命向石縫裏擠迫,終是縮不進去,急到極處之時,把心一橫,反而安泰平靜,便待現身出去。
任野老說道:「計策是一條都沒有,但老朽不妨告訴你們,我心中感覺到好像可以出去。」
趙岳沉吟道:「我記得他們在內谷谷口談論之時,曾經洩漏了口風,那戴默公想必也聽到了!」
趙岳只敢遠遠跟著,因見他們西行,甚感驚訝,初時暗想他們莫非到開封府新建的鐵柱宮去見武陽公?但走了半日,但覺他們十分戒慎,似是防備敵人侵襲,而那武宮主不騎白驢,不作女裝,更足證明。
任君麟吶吶道:「這姓彭的如此粗獷,她看上去絕不似跟彭霸天有甚麼勾搭……」
他才一藏好,武宮主已經奔了入來,向查任三人相繼進來。武宮主四顧一眼,說道:「那野人竟沒有逃入此谷,大是可怪!」
趙岳道:「不錯,小弟都見過啦,兄弟倆都是一般的極好一表人才……」他一邊前奔,一邊把早先被追入谷以及後來脫身的經過都說出來。
眾人正在信疑之間,任野老又道:「咱們趕緊商議脫身出走之法,你們可有人帶得有寶刀寶劍?」
向慎行接口道:「這位老丈必與任兄弟有點淵源,任兄弟可想得出麼?」三人之中以他最是聰明,因這老人一開口就問誰是任君麟,又指認得出他來,是以作此推測。
向慎行緩緩道:「原來就是此地,咱們到裏面瞧瞧……」武宮主道:「且慢,等戴默公出現再說!」
向慎行緩緩道:「君麟別發急,尚無萬全之策,不能當堂抓到證據,如何能處決他們?這樣吧,咱們暗的不行,明著來也無不可!這叫做出奇制勝,教敵人難以測底。」當下十分扼要地說了幾句話,說明計劃。
此時任野老早已奔入那條窄窄的甬道,這條甬道曲折迂迴,長達十丈。任野老一旦存心救人,頓時用上昔年機智,暗念這條甬道如此彎長,寬度不及三尺,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形勢,若在其中設置埋伏,武功再高也不易闖出,當下大加警惕。出了甬道,只見好大一片白石舖成的曠場,四周都是插天峭壁,瞧來除了這一處出口之外,別無他路。
兩人又走到水蜃藏身的洞穴邊,水蜃很快就露出巨大的頭顱。此時夕陽滿地,水蜃似是怕曬,噴出水霧。趙岳在霧中行起呼吸吐納之術,運功一轉,但覺神清氣爽,功力大進。當下與任野老說了,任野老尋思了一陣,便與他上岸,動手搏鬪。
上午煉了一次,各自分散歇息。趙岳躺了一會兒,便起身去尋摘野菓,奔到一處山谷,忽見谷中人影幌閃,霎時間已看明白是武宮主向慎行查剛任君麟等四人,不禁大吃一驚,轉身疾奔出去。
房中的美貌女郎走出門外,淡淡地瞧他們爭鬪,面上毫無表情。
他往脖子上一掛,側身入去。門縫透入的光線較多,便瞧得出這兒又是一個石室,室頂及牆壁略見傾歪,卻比外面的一間好得多。一共有兩丈方圓,堆放著不知多少金磚銀塊,還有滿地珠寶珍飾,奇形怪狀,琳瑯滿目。牆角有個四方石槽,他走過去一瞧,槽內堆滿珍珠,有大有小,上面有個像米升一般大小的瓦觥,取起一瞧,上面刻有「美人斗」三個硃字。
當下又用烏木鈎子敲鑿鐵柱兩側的石塊,這烏木鈎堅逾精鋼,每每迸出火花。趙岳手勁非同小可,不久敲落許多石塊,忽然間擊裂了一大塊,當下對準裂縫刺去,鏘的一聲,鈎尖深深沒入裂縫之內。接著使勁一撬,這一方岩石崩裂跌下,不但露出整根鐵柱,後面還出現一個洞穴。
他趁對方低頭瞧看之時,發鈎迅攻,倏忽之間已攻了五招之多,每一招家數手法都不相同,凌厲無比。戴默公出於不意,失去先機,被他逼得轉入內面的位置。趙岳佔取外面的位置已可隨時退出,更加放心,喝道:「還有交易你想不想做?」
他們身體相貼著,向慎行初時也不禁心旌搖蕩,但曉風撲面一吹,忖道:「她敢是故意相試,使我露出失禮言行,然後……」當即攝心定慮,一味假想她是個男子。
任野老說道:「哦,原來是第二個兒子生的二孫子,君麟想必有個哥哥名叫君麒了……」說時,腳下不知不覺也加快了。
原來任野老察看出向查二人不但閱歷較豐,武功也比這個孩子強勝。是以忍不住抽空把一路奇奧手法傳給這孩子,倘使能得脫身,好教他大大露臉揚名。這時見得二人出來,便走到門邊,伸手推去。這一推運足全身勁力,倘若略有移動之意,那時便召那三人過來一同出力。
趙岳只瞧得駭詫不已,心想這位老者既是喜愛財寶,何故又在這等地方出現?
她道:「佛經上說:布施者得福,慈心者無怨。為善者銷惡,離欲者無惱!我忝為佛家弟子,既知必有傷生害命之事,自應出頭勸止!」
三位年輕俠士一看,不覺著了忙,任君麟發急說道:「咱們衝過去瞧一瞧,別讓惡賊得手!」
兩人又恢復剛才不進不退的打法,趙岳功力雖是不及對方深厚強勁,可是他得力於精通這四派的秘傳武功,在這等狹窄之地,大佔便宜。
向慎行把話題兜回來,說道:「姑娘阻止在下出手,不知是何緣故?」
趙岳取起烏木鈎和那一斗明珠,隨口道:「甚麼勾當?」她笑一笑,道:「你扮作野人,為的何事?」趙岳訝道:「你現下一點都不怕了?你怎知我不是真的野人?」她道:「便是真野人又能把我怎樣?你形狀雖是難看,但比那強盜勝強多啦!」
向慎行走入房中,只見她獨坐燈下,桌上堆滿了經籍,似是要從這大堆經典中找尋甚麼?向慎行說道:「在下已把姑娘坐騎送回來!」
任野老毫不關心,不過趙岳攔住他去路,所以才站著不動。
她心中宛如跌翻了五味架,酸甜苦辣種種味道都有。當下策驢回轉去,問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便瞧不起我了?」
於是頷首道:「原來如此,那就不必費心救她了!不過那些年輕人定必不肯干休!我瞧向慎行八成看上她啦!」
谷中數株參天古樹的濃蔭中,發出一陣低微的枝葉碰擦之聲,接著一個人矯健地躍落地上。
武宮主道:「此地有一位前輩高人把守,任是鳥獸也難逃得過他的耳目。那野人若是逃入此谷,勢必被那前輩高人劈死當場!」
這時任野老等四人仍然不得其門而出,他們把四周牆壁都敲打過,全無可疑之處。任野老面上仍然帶著淡淡的笑容,向查任三人瞧了不知不覺都暗暗感到安慰,心中焦躁憂急之緒,盡行消散。
當下沉住氣,細察中央漆黃色代表「土」的那間石屋,門口內外都沒有一絲可供追究的痕跡線索,那扇鐵門的門鍵長滿了銹,分明許久未曾移動過。
和*圖*書她徐徐舉手拉好衣服,遮蓋起胸脯,輕嘆一聲,說道:「我雖是不願意,但是……」
任野老道:「看來水蜃的丹氣當真大有益處,咱們再練上三五次,不難恢復你原有功力。不過那華山派陰功所存留下的陰寒之氣,卻不知能不能袪除?」
轉角處現出一人,正是那華服美飾的兇惡老者戴默公,但見他衣衫上似有破裂之痕,腰帶上繫著的五樣珍玩只賸一樣。趙岳雖不是心思細密的人,但久走江湖,這時一望之下,也就推測得出戴默公曾有一番激戰以致如此,再者他定是剛剛回到此地,所以來不及換衣。否則以他那麼注重衣飾之人,絕不會不易換衣服。
趙岳暗想此女實是膽大包天,竟不怕我是戴默公同黨,於是道:「我真是野人,不過不像野獸般兇惡就是了……」說著走到石門邊,只聽她咭咭笑道:「你出得去?」趙岳瞧瞧那道石門,但見四邊嵌得密密,門上又沒有柄樞或孔洞可供用力,不禁訝道:「戴默公怎生出去的?」
向慎行莫名其妙,只好跳落地上。武宮主一抖韁,頓時馳出數丈,回頭看時,只見向慎行獨立丘頂,長衫飄搖,極是瀟灑俊逸。
任野老沉吟一下,說道:「她的下落不明,待老朽徐徐打探。聽說你們原本只有三人,那個失去的可是後來相識?」向慎行點點頭,任野老又道:「既是如此,你們走你們的,老朽慢慢設法打救她就是。」
任君麟搖頭道:「不會,不會……」
包紮好之後,向慎行說道:「謝謝你啦!」大踏步走出門外。
向慎行滿面慚色,說道:「不重,不重,唉,在下學藝不精,有辱師門……」
向慎行道:「這話有理,可惜忘了問她。」
趙岳道:「這個不煩憂慮,他不想要第二斗麼?」
立在窗外的夜行人,正是近年崛起的劇盜彭霸天,此人武功高強,心計陰險,手段狠毒,是以出道之後,不久便雄踞一方。
向慎行劍眉微軒,道:「宮主可是嫌在下擾瀆你的清靜?」武宮主緩緩搖頭,接著站起身,道:「公子可肯陪我到城外瞧瞧日出?」向慎行大感迷惑,應道:「這個有何不可?」
趙岳道:「聽你口音似是江南人氏,戴默公即使放你走,你有處去麼?」珍姐道:「我寧願流落為娼,也不願長年囚在這兒!只要出得去,我有家可歸,你放心……」
他伸手一扯,那美貌女郎上半身衣服都扯開了,露出雪白動人的肌膚。
他走到任野老身邊,只覺腳下水力旋捲,勢道急猛,極難站穩。於是伸手抓住任野老手臂,另一手也學任野老一般摸牠的下巴和揪搖牠的獨角。
那美貌女郎走上去,合什道:「多謝檀樾大德高義,臂上傷得可重?」
武宮主聽了也不禁內心交戰,她既不願輕易捨下這個平生第二個看得上眼的男子,又不願帶他到陰風崖找出羅奇埋骨之地。
黑道中人本來講究不犯色戒,但彭霸天無意中得見這日覺庵中,一個未曾落髮披剃的女弟子,美貌非常,不禁神魂顛倒,勉強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決定夤夜採花。
彭霸天沒得話說,瞪眼喝道:「少囉囌,取出劍來!」向慎行暗想這廝刀上功力果真不俗,既然不是下五門淫賊,不妨取劍應付,當即掣出長劍,退出門外。彭霸天跟蹤撲到,舉頭四望,不見把風黨羽影蹤,心中頓生戒意,暗忖道這小子身手不凡,居然能夠無聲無息闖了入來,須得全力對付才行。
甬道盡頭是一扇三尺來寬的石門,既無縫隙也無門環門鈕之類。他出掌抵住石門,暗暗運力推去,果然緩緩推開,雖是十分沉重,卻不帶一點聲息。
他微微一笑,想道:「古人有量珠聘美之事,這個白玉觥名為美人斗,想必就是說一升明珠可以換一個美人之意。」想到此處,心中驀地一動,呆了半晌,便滿滿兜了一斗明珠,循原路出去。
他大喜道:「這更妙了,小弟又愁被他們認出身份,傳出江湖必定大生風波。」當下找些野樹葉子把面孔塗得又黃又黑,頭髮披散,看上去極像一個野人。
這幾句話出自「日明菩薩經」,意義極是淺白。彭霸天聽了不覺一驚,忖道:「難道這話是對我而發?」
又一個人以深沉的聲音說道:「武姑娘恐是被那老惡人擒去了?」
屏風後面地勢相當寬廣,佈置得有如廳堂一般,上有一張舖著虎皮的太師椅,右側角隅間一副八仙桌椅。四下陳設得甚是富麗,數不盡銀屏玉軸象牙珊瑚等珍貴之物。左右兩側的石壁都有裂縫,透入光線。趙岳也不細看這些陳設,四望一眼,只見共有三條狹窄通路,一時之間倒不曉得該向那一條通路走去。
轉眼向另一間望去,門扇漆成紅色,再逐一瞧去,有黃有黑有白,當下明白這五間屋子,乃是暗合五行方位顏色,可想而知屋中必有古怪。
趙岳想起前事,搖頭道:「我是覺得事情有點不妥……」任野老微笑自去。走出數丈,趙岳迅急追奔上去,說道:「你老可曉得陰風崖後有個葫蘆形的石谷?」
又過了一陣,趙岳上半身漸漸向後仰退,眼看轉眼就要仰跌地上。任野老雙手一收,道:「行啦!咱們快找水蜃去。」
梁珍姐遲疑一下,隨手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走出室外。
戴默公眼光面色變來變去,顯然內心正在交戰鬪爭,一是貪財重寶之念,一是好色嗜慾之念。要知他一向貪財過於好色,只因他到底是煉武之人,色|欲方面究竟有個限度。但武宮主麗質天生,肌膚勝雪,是他平生所見最是美貌動人的女子,委實割捨不得……
趙岳道:「我再用一斗明珠買三個女孩子!還有這個……」伸手指指頸上掛著的寶石串鍊。
向慎行向床上掠瞥一眼,頷首道:「是便如何?」彭霸天罵道:「那還用問,大爺忍捺不住啊!」向慎行不覺失笑,說道:「這就奇了,世上男女相悅愛慕之事甚多,若是人人全都和你一樣,我看天下早就大亂啦!」
戴默公等他們聚齊之後,揮手著他們後退,接著揮拐掃在一株徑尺粗的松樹身上,只聽樹幹摧折之聲有如響雷一般,那株古松上半截直飛開去,落在左邊石壁邊。
此時一輪紅日正在天地交界處露出,初時甚是緩慢,但不久好像是一下下地跳著昇起,不久已露出全貌,又過了一會,陽光漸漸強烈,不能迫視。
屋內地方寬大,卻是一目了然,全無別物,他不敢冒失進去,只探頭瞧了一陣,便又轉到別間屋子,不久五間屋子都瞧過了,毫無人跡。心想:「莫非他們進來之後都無恙出去了?」
這片白石曠場中,蓋築有五間高大石屋,分作梅花形疏疏矗立,這五間石屋的門戶全都敞開。任野老奔到最靠近的一間,只見那扇大門漆成青色,伸手摸一摸,竟是鋼鐵鑄成,又厚又重,三五個大漢也推移不動。
向慎行激起滿腔義憤,喝道:「好惡賊,佔奪了人家牲口,還要污辱婦女,萬萬容你不得!」
他們的議論完全傳入那女郎耳中,她腳下略略遲疑一下,終於毫不回顧地走了。
珍姐見他毫不動心,眼中又射出兇惡光芒,但仍然依言穿了衣服。
趙岳欣喜地奔過去,說道:「我正愁前輩或者已遷移到別處去了……」
兩人走出日覺庵,她先上驢背,伸手拍拍身後,說道:「上來吧!」向慎行一躍而上,白驢疾馳而去,片刻間已出了城外。
任野老道:「一個姓羅的老弟告訴我的。」他說的就是趙岳在他們面前的假姓。他們都啊了一聲,說道:「原來是他。」
他喘得更急,遍身皆汗,面色漸漸發白。任野老反而不喘了,原來他鬪上不久便已勝過趙岳,這時他只須用出七成真力便夠,是以反而恢復過來。
老者眼中兇光暴射,內勁源源從黃金拐上傳過去。趙岳忙運功相抗,一時之間,不分高下。
查剛道:「底下是個存放骨灰匣子的寬大石窟,密不通風,我們剛才已感到難以忍耐啦!老丈到底是誰?怎會在此出現?」
查剛獨自前往查看了一陣,回來說道:「咱們來得正好,那邊一座花廳中點著燈火,有四個大漢正在飲酒,兵刃都擺在一邊,全身勁裝夜服,想是飲過酒之後便要出動……」
向慎行望住晴空,默默想道:「我此次踏入江湖,便暗暗替父親完成那宗心願。現下這武宮主正是唯一可以助我完成此志的人,我只須假情假意,就能得使她吐露一切……」
三娘道:「對,對,那小狐狸實是狠毒不過,連咱們如此精乖的人都時時吃虧上當。」
他設法把門拉開一點,烏木鈎伸入去鈎撥出一團彩光出來,卻原來是一長串寶石項鍊。那些寶石也不知是何名色,每顆都琢磨得有數十稜面,閃爍出繽紛七彩,極是悅目好看。
查剛道:「武兄弟怎生得知?」原來武宮主已經換了男裝,因此眾人皆以兄弟相稱。
當下默默不語,過了一陣,向慎行心志已決,拱手道:「紅日高懸,宮主觀賞日出心願已了,在下自當辭別!」轉身下山丘,武宮主怔了一陣,上驢馳去,片刻已趕在向慎行前頭。她道:「你心中之事,何不坦白告我?」
任君麟說道:「最好能廢去他一身武功!」查剛比個手勢,意思乾脆殺掉。
不一刻趙岳持鈎退出來,兩人在外谷口外的樹叢草堆後會合,任野老道:「武宮主還在老強盜手中哩!」
向慎行面上頓時變色,說道:「她怪得很,說不定會失去清白,晚輩非趕去營救不可!」
這些話趙岳聽得清清楚楚,忽地醒悟此處敢情就是陰風崖的後面。而這個戴默公自然就是武陽公之人。目下不但戴默公一出來,自己便得露出原形。即使戴默公不作指示,可是只要遲一點現身,他們走過自己藏身的石縫,回頭便可見到……
向查任三人會合起來,遠遠跟隨。到得一條僻靜街上,那四個夜行人驀地分開,一個躲在街角暗影,一個伏在屋頂,另一個則匿在後面巷中。只有其中之一飄落一座屋宇之內。
誰知一把推去,鐵門應手打開,輕如無物,任野老用勁過猛,上半身直仆出去。卻見他雙腳膝部以下分毫不動,整個人都幾乎平平俯貼地面,忽又直挺挺的彈起,回復站立的姿態。向查任三人見他功力如此深厚,都不覺呆了。同時得見外面陽光,更是歡喜,一齊出去。
戴默公知他武功奇高,只是內功略遜自己一籌,論到招數手法,卻在自己之上,實是不易取他性命,當下收回黃金拐,作個手勢。
向慎行朗聲道:「在下已把心事說出,這就告辭!」他此時當真泯去求她指點之心,內心甚覺輕鬆灑脫,舉步便走。
那長衫少年接口道:「但是你無力反抗,是不是?不要緊,都有我呢!」他接著轉眼望住彭霸天,冷冷道:「在下向慎行,雖是無名小卒,但仍未曾把你這等採花淫賊放在眼中!」
趙岳聽得有點糊塗,一味瞪眼發怔。任野老道:「總而言之,我就是我,誰也不能分享,那麼死了之後,這個我往那兒去了?千百年之後還會再現麼?還是從前的我麼?」
原來趙岳精通崑崙派「雲龍八式」,這一路劍法天下無雙,能夠在空中轉折往來。是以算計好對方為了怕他搶奔入內,定必趕快攔截,這時驀然退回,便可失去被他仰攻之危。
他到底功力深厚,左掌遙劈出去,霎時間催血行氣,右腕痠麻之感立消,緊接著舉拐刺出,這一回拐尖飄搖不定,忽左忽右,或上或下。趙岳使出華山派六合劍法的「捺」字訣,武當派的「卸」字訣,崑崙派的「引」字訣,峨嵋派的「黏」字訣,鈎勢出處,只不離拐尖左右,最後「叮」的一聲,黃金拐又橫掃中石壁。
趙岳恍然大悟,忖道:「是了,這個石室定是遭遇地震之類的天災,故此上下歪斜,又崩落不少岩石。」
武宮主催驢跟住他,嘆息數聲,說道:「你為何不央我帶你去呢?」向慎行道:「在下怎敢作此妄想?」武宮主道:「你何不試一試看?」向慎行頓時明白她已決心跳出佛門,當下又是高興,又是憂愁。
她愣然地注視著這個英挺瀟灑的少年,但覺他身上似是有一種熟悉的力量,搖撼著她的深心。隨即便記起了一個人,正是如此英挺,這般瀟灑……
在亂山之中又走了半日,中午時分到達一座山谷之內。只見古樹刺空,緣茵遍地。鳥啼芳樹,泉出古石,景色清麗幽靜。
梁珍姐道:「我的天,這麼多的珍珠?可是真的?」趙岳點點頭,她接著道:「若是真的,連我也可買了啦!」他淡淡一笑,心想:我正要用來換一個人!珍姐眨眨眼,道:「不行,他見了定要殺死你,奪走這斗珍珠!」
那英挺少年舉步入房,只見床上一個女郎坐起身,露出半邊雪白高聳的胸脯。他微微一怔,說道:「小姑娘,你可是甘心情願的麼?」
向慎行一直低頭沉思,這時起身道:「我把驢子送回,順便設法試探她是不是武宮主?」
二娘道:「我可另有一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小狐狸心地狠毒不過,別說被貶冷宮,只要得知有了新人,她就容不得定要設法打殺新人,還要跟老頭過不去,那時老頭子性子一起,定必一拳揍死了她。」
趙岳一伸手抓住一根橫枝,不讓松樹倒下,恰好遮住石縫。直到這時,才大大放心。
兩人一邊吃菓充飢,一邊談起別後經過,任野老山中歲月,數載如一日,沒得好說。趙岳把出山後種種情事,簡略告訴他,最後嘆口氣,說道:「小弟好不容易打通玄關秘鎖,又學會了許多武功心法。但無法袪除體內那一絲陰寒之氣,以致被武陽公震傷內臟,這一輩子別想再恢復昔日功力,我瞧還是伴伴老丈在這荒山中渡其餘年的好!人世上的爭雄逐勝,永遠也不去想它。」
向慎行見她觀戰,雄心頓起,劍走輕靈,瞬息之間迅攻三招,只見六七支長劍從左右中三方齊齊刺去。彭霸天伏身一讓,不但盡數避過,還反削敵足。向慎行喝道:「來得好!」長嘯一聲,身形離地飛起,凌空下擊,極是靈活翔動。
向慎行道:「查兄任兄不必出手,看兄弟取此惡賊性命!」長劍一震,疾撲過去。
那三個年輕人聽了這話,又是好笑,又是失望。向慎行說道:「咱們細查過四壁,卻漏了地下石屋未看,也許機括便在下面,待兄弟下去瞧瞧。」
這夜行人縱到窗下,偷偷向房內窺瞧。只見此房佈置得極是簡樸,正中牆上掛著一幅佛像,像下面香爐內輕烟梟梟,散發出一股檀香氣味。一側有張木桌,放著一盞高腳油燈,一個結髻包頭的女子正伏案寫字,她恰是面對窗戶,因此瞧得見面貌,但見她雖是素淡不華,可是柳眉桃腮,極是美麗動人。
尋思了一陣,緩緩運勁發力,那扇鐵門如此巨大厚重,卻是應手便動。他在外面留心瞧看,只見那方石板動也不動,心中好生失望。這時又見鐵門外裝有鐵橫閂,便又暗喜忖道:「這道鐵門分明要有人在外頭閂住,這刻四下無人,即便進去關門一試也無妨礙……」於是跨入屋內,拉上大門。屋內頓時一片黑暗,只有兩個近屋頂處的半尺四方氣孔透入些微光線。
向慎行說道:「在下得知宮主身份之後,觸憶起一件心事……」
只見他身形向前衝去,似是要落在石縫內面的位置。戴默公滿面虯髯根根倒豎,似是急極怒極,宛如脫弦之箭,搶撲更內面的位置。趙岳身形向前衝出三尺左右,倏地清嘯一聲,倒退飛回,落在地上,又變回原先對峙之勢。
她驚得渾身發抖,但仍然相當美麗。趙岳沉聲道:「不許聲張!」只見她癱倒床上,玉體橫陳,雖是無意如此,卻構成極是誘惑的姿勢。
外谷中的語聲漸漸迫近,趙岳畏懼武宮主出現,比畏懼華服老者的黃金拐更甚。是以在這等危殆情形之下,仍然忍不住向山谷甬道望了一眼。
趙岳回轉頭厲聲道:「你聽見沒有?穿好衣服出去外面等我!」
向慎行目光掠過任野老,徐徐道:「這位老丈只怕還有脫身之計?」
向查任三人怔怔尋思,都想:「那戴默公早先出手一回,那麼一拐就把他們三人盡數迫得退回地下石屋,同時發出一掌震得武宮主退開丈許。這位老丈說他武功高強果是不差。但最駭人的是萬一戴默公兇性發作,先行殺死了武宮主,那時節無從補救……」
查剛和任君麟一齊躍落院中,他們都禁不住好奇之心,不時瞧看那個女郎。一則由於她長得甚是美貌,二則為了她的大膽。
任野老道:「她若是落在那老強盜手中,本來難免姦污之辱,但她是武陽公義女,老強盜諒也不敢……」
戴默公轉身打個手式,躍到門前,雙掌按貼在石門上,緩緩縮退,那道石門應手而開。趙岳極是注意他的舉動,這時如有所悟,躍落地上搔首尋思。此時梁珍姐仍然怪叫連聲,只見她褻衣已裂開大半,酥胸盡露。
此時街外遠處傳來歌笑之聲,幾個少年口音喧噪而過,深夜之中傳出老遠。
四人站定商議,查剛說道:「咱們困死此間,也沒有甚麼可怕,獨恨不能與敵人拚鬪一場,難消心中一口惡氣!」
他遲疑一會,比比手勢。趙岳會意,說道:「你說剛剛被你拏住的女孩子不肯賣是不是?不行!我就是要買她。」
要知縱是篤信佛法之人,遇上及身之辱,也斷無故意上前抵受之理。何況這美女還未落髮,功夫未深,只是心中存此信念,凡有橫逆,便須忍受不瞋。若是有一線之機,總有乞憐求免之意。
查剛沉吟道:「這個……這個……」向慎行見他說不出所以然來,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君麟這等做法,只是當對方惡跡昭著,人所共知之時方可。目下咱們還未打聽出他們來歷,說不定他們只是江湖上尋仇報怨之舉,所以挾刀帶劍。咱們須得沉住氣暗下跟蹤,待到他們惡行敗露,才能動手!」
向慎行停了腳步,沉吟道:「這也是個辦法。不然的話,悶在心裏,只怕夜夜不能安寢!」
彭霸天滾到東,向慎行跟到東。滾到西邊,他也跟到西邊,長劍垂指,遙遙罩住彭霸天身上要害穴道。他單憑一口真氣之力,便能在空中轉折盤旋,這等身法,天下間只有崑崙派這一家。
他恢復昔日扮相,但覺心情也重現那時寵辱皆忘,無思無慮的狀態。自從離開此地之後,兩三年以來,無日不在重重心事煎熬中,直到這一刻,他才當真領略出心境的平靜,是多麼難能可貴!
任野老用心查看一陣,靈機一動,奔到漆紅色代表「火」的石屋,瞧了一會,又奔到漆黑色代表「水」的石屋,接著查看到漆白色代表「金」的石屋,只見門鍵上鐵銹磨去大半,不禁微微變色,暗想這扇門戶剛剛開關過,可見他們曾進此屋之內。
趙岳道:「你不想跟戴默公?」她連連搖頭,道:「這老強盜派人把我搶來,誰願跟他?」
任君麟愣然道:「向兄要到那裏去?」任野老道:「傻孩子,你們四個人進來,現下只餘三個,他定是要去營救那一個……」
查任二人恰好碰到她的眼光,當下一頷首,那美貌女郎又淡淡道:「瞧這情形,三位竟是一直跟綴著幾個賊人而來,想必知道他們落腳之處。待會這位向公子取勝之後,不妨走上一趟,把那頭白驢帶走。諸位行俠江湖。這匹腳力能夠日行千里,正用得著!」
推開半尺左右,便向裏面窺看,只見內中是個寬大房間,地上都舖著厚氈,各式傢俱齊全,皆是珍貴上品,東西兩壁各懸一燈,照得全房明亮。
戴默公空有一身功力,無法施展,急得咆哮連聲,挺拐急戳慢刺,上下不定,但總被趙岳擋住,無法迫上一步。
他隨即施演出那「生死擒拏」手法,這路手法是一十三招,雙足全然不動,單單是雙膝以上搖擺仰俯,以避敵凶鋒。任君麟家傳的神拏手法,天下知名。以他的底子來學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自是比趙岳易懂百倍。兼且一瞧而知這一路擒拏手法果然極盡神奇凶險之能事,只要一招失手便得喪命,無怪稱為「生死擒拏」了。
那美貌女子口中喃喃唸誦,盡是佛家經典,意玄義奧,彭霸天莫說不曾聆聽,即使留心聽想,也不明白。她毫不抵抗,任得彭霸天把她放在床上。
向慎行淡淡道:「你不過一名下五門淫賊罷了,焉能污了我的寶劍?」
只聽「嗆」的一響,刀劍碰出火星,向慎行左手探了入去,指尖一落,彭霸天咕咚倒在地上。但向慎行臂上也被刀鋒劃破,鮮血湧出。
這時那個縱落屋宇中的夜行人正在各處悄然查看,不久便尋到一個院落之內,有個房間透出燈光。
方一遲疑,那女子似是感到冷風吹入,突然回頭,一見鬚髮鬆鬆的一個腦袋打門縫探入來,頓時駭得呆住。
戴默公作個詢問的手勢,趙岳便道:「這一斗明珠交換了珍姐與我。」他立即點頭。
武宮主慘遭鞭韃,竟不抵抗掙扎。那條皮鞭不知是何物所製,抽打之下,儘管衣衫破裂,但她雪白的皮膚卻不見有青紫之痕,不過武宮主卻也滿床滾動,顯然疼痛難當。
彭霸天怒罵一聲,揮刀劈去,颼颼颼一連三刀,滿室寒光閃動,冷氣森森。
這個洞穴也不過是一尺高,七八寸寬。趙岳先閉住氣向洞內望去,黯淡光線之下,只見洞內彷彿是個寬大石室,不過四周碎岩堆積,頂歪牆斜,又不似是經過人工開鑿的石室。
老者一拐不中,喉中發出一陣咆哮聲,黃金拐化作橫掃之勢,拐出時挾著凌厲風聲。趙岳正要閃避,忽覺勁力襲到,強猛無倫。心頭一震。不敢再行避讓,以免失去先手,變成被動挨打的局勢。
那美貌女郎哂道:「那匹白驢乃是無價之寶,公子打算捐助多少?不如免了吧!」
戴默公本已運足內力,拐勢平平戳去,這當兒即使找來數十名大漢在旁邊推拉抬壓,也不能移動黃金拐分毫。但趙岳鈎尖挑中,頓時拐尖向上一跳。戴默公心中大是駭怪,不知不覺運力下壓。恰好此時趙岳已大變特變,反而鈎住拐尖下壓,這一來正是順風順水,借力生力。戴默公一拐擊在地上,震得手腕發麻,幾乎握持不住。
他在陰影中尋個平坦凹處,倚壁而坐,斗然間吃一驚,轉頭望去,只見左後側臂膀所觸之處,作鐵銹之色,比石頭還要冰涼。伸手摸一摸,又刮一刮,許多鐵銹應手而墜。他細細一看,從地面起,直到丈許高,便是突出的岩石,這丈許的一節更矗立了一根鐵柱,只是大半嵌在石內,上下兩端還不知有多長?
彭霸天斗地滾向房門,向慎行怕他先傷女郎,迅快飄落,攔在當中。彭霸天欻然滾退,躍了起身,院子中青苔甚多,他滾動之時均以肘膝著力,此時雙膝雙肘都被青苔染污。
向慎行單用兩隻肉掌封拆,這三刀接下來,竟被迫得退了三四步之多。
那美貌女子放下筆,瞧他一眼,神色平淡如常,說道:「英雄夜闖小庵,敢是向佛門中求取金銀財寶?」
任野老伸出空著的手,摸摸水蜃肥厚光滑的下巴,又揪住牠的獨角,搖了幾搖。
任野老答道:「出不去啦,我只顧設法打開那方石板,又見鐵門外有橫閂,是以中計。不過你們總比悶在底下好些。」
任君麟訝道:「老丈敢是開得開這道鐵門?」任野老怔一下,說道:「我剛才運勁推過,卻不得開。你們也都推過……」任君麟道:「我們合力再推一推如何?」
床側還有一個中年妖艷婦人,卻不是先前的兩個之一。她轉頭望住那女子,問道:「她們是誰?」女子道:「一個是四娘,一個剛剛送來的!」趙岳跳落床下,她又道:「奇怪,我還以為你想幹甚麼勾當呢!」
這一急非同小可,卻籌不出良策妙計,硬闖的話,那甬道十分狹窄,決計不能一下子衝過。
趙岳欣然同意,當即將身上各物及衣服等通通脫下,藏放在樹巢中,接著又用樹葉編了一條短裙,圍住下身。
向慎行和趙岳這時才曉得她何以大現畏怯之意,要知死在刀劍之下還落個痛快,若是被那戴默公擒住施以橫暴,自是比死難過千倍。
武宮主心中暗喜,卻不覺微微面紅,說道:「這可不是我迫你說的……」
任君麟道:「是啊,還有就是咱們死了,家裏通沒一個人曉得,空教家人焦慮盼望,也大大的不妥!」
但他並不立刻發勁推門,冷靜地想道:「若是此門一關,那面石板就打開的話,自是十分合理。不過怕只怕此門易關難開。我如在外面關門瞧不見石板有沒有打開,如在屋內關門,又怕自投羅網,出去不得……」
兩人入城之後,城門後轉出趙岳,他一直跟蹤著向查任三人,後來便吊綴著向慎行,當中只缺去出城賞日出這一段沒有跟去。此時見兩人有說有笑甚是親密,不禁湧起一陣奇異的情緒!
那老者長相甚是兇惡,髯繞虯頰,更覺可怕。他一舉步間便跨出兩丈,落在趙岳五尺外,伸出一手,攤開手掌。
武宮主欠身施禮,說道:「奉老山主之命入秘墓有事!」行完禮探手入囊,取出一塊金牌給他。戴默公眼中射出奇異得有如野獸般的光芒,凝瞪住她手中金牌。
向慎行說道:「姑娘不是說闖入去瞧瞧麼?」武宮主噓一聲,道:「別叫我姑娘!我告訴你,戴默公一身功力不在老山主之下,他天生喑啞,不能言語,性情兇暴無比,少年之時一向跟隨老山主,後來見他性情太以兇暴,又貪愛女色財寶,便命他守在此地。他的洞府之內金銀山積,財寶無數,還有好幾個女人。我以前也只來過一次,就不敢再來。」
她道:「我且不告訴你,你先陪我談談……」說時,取了個小小布卷塞住壁上孔穴,又道:「老強盜說不定幾時去採那朵鮮花,我們這邊一說話,他便聽見。」
他袒開胸口,滿胸黑毛茸茸,襯上這把大刀,端的兇惡驚人。大凡婦道人家,見了這般形狀,不是駭得昏了過去,就是www•hetubook.com•com呆若木雞,做聲不得。
那美貌女郎想不到他態度如此灑脫,竟似是不把自己的美貌放在心上。當下叫道:「向公子……」向慎行停步轉頭,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誰知這一下正好投入武宮主佈下的包圍圈中,走出不遠,便碰上了查剛,連忙改向西走,卻被任君麟截了回來。這時南面有向慎行,只好向北奔避。
忽然聽得一陣步聲,趙岳迅即躍到一座銀屏後面躲起。轉眼間出來兩個中年婦人,都穿著綢緞衣裳,滿頭珠翠。面上塗脂抹粉,也還有幾分妖艷風韻。
向慎行問道:「這話在下實在不懂!」武宮主道:「趙岳死了,我不免心灰意冷,恰好我義父迫我出家,所以我既不敢反抗,也不願反抗!」
她眼中露出煩惱之色,說道:「你何必再回轉來見我?害我……」向慎行可不是傻瓜,但更感驚訝,凝目注視著她。
任野老道:「雖是如此……」向慎行道:「晚輩心知老前輩不是尋常之人,不敢相瞞。那個失落的同伴便是昔日武陽公的義女武芳珮,她現下已反出鐵柱宮,若是被擒回去,勢必被武陽公殺死!」任野老道:「胡鬧,你們怎可與她同道行走江湖?」
任野老說道:「既是如此,你就住下來好了。那水蜃的丹氣頗能增進功力,只不知對於你虧損的真元及體內那一絲陰寒之氣有沒有功效?」
過了不久,趙岳漸感疲乏,任野老雖是功力深厚,但這時也沁出汗珠,顯然亦是耗去極多真力。
任君麟道:「這又是那羅兄的警告無疑!」查剛道:「這就奇了,他為何不露面呢?」
石縫內傳出「叮」的一聲,聽來甚是遙遠。趙岳暗忖:「這道石縫竟不知有多深?」於是舉步進去。只轉眼工夫,叮的一響,聲音已到了面前兩丈左右。那兒剛好是轉角,是以雙方都瞧不見。
水蜃一口口水霧噴出來,幻現出好多道彩虹,極是壯觀。細霧中的兩人但感清涼入骨,氣爽神清,玩了一會,各自散去。趙岳獨自坐在水邊石上,心中好像隱隱若有所感,但一時想不起,也不願去想。到了下午時分,任野老捧著七八枚野菓,走到他身邊。
查剛皺一皺眉頭,道:「咱們到江湖行道,只求問心能安,不計功利。姑娘未免把我們看差了!」
他好奇之心大起,便用烏木鈎剔括劈打兩側,又露出好大一片,這時已看明白真是一根比面盆還粗的鐵柱,因埋地石內,不見天日,所以光亮如新。
查剛說道:「還是慎行之言為是,咱們如若魯莽從事,只怕中了別人奸計,惹禍師門!」
任野老見到他,初時也沒講話,其後見他不住發怔,神色變來變去,又大有坐立不安之態。老人家心中已知他定然藏有莫大心事。當下說道:「趙老弟,你還是離開此地的好!這等日子你怎能過一輩子?我年紀老邁,來日無多,與你大不相同。」
任君麟大是興奮,說道:「咱們下去把這干惡賊除去,各自留下標記可好?」
外面有對眼睛窺瞧著房中一切,此時突然隱沒不見。但這人卻沒有躍走,只是萬分迷惘地退開幾步,恰好隱在廊邊陰影之中。接著一道人影從空中刷地飄落,便在透出燈光的門縫中向房內望去。
向慎行沉吟半晌,說道:「今晚便宜了這廝啦!咱們去把白驢帶走……」說完丟下彭霸天,當先奔去。查任二人知道彭霸天穴道受制,幾個時辰後便自行通暢,不須解救,便也跟著奔去。
只聽叮的一聲,對面石縫中現出那滿身華服的戴默公。他凶睛圓瞪,舉步走到武向兩人面前。
任野老淡淡道:「不分勝敗,因為我們根本不曾交手。」趙岳一怔,不用言語,他又接著道:「我走上陰風崖之時,忽然悟出一個道理,於是轉到這後面群山之中,逍遙過活。」
趙岳此時才記起自己沒有穿衣,便待回去穿上,卻又怕耽誤時間,心中甚是為難。任野老問明其故,呵呵笑道:「不妨事,你找些樹葉擠汁染烏面色,待會不要開口,誰也認不出你就是趙岳!」
彭霸天嘓一聲吞口唾沫,獰笑道:「想不到這麼順手。小妞兒,你服侍得大爺快活,今後有你的好日子過,大爺可捨不得讓你埋沒在佛門中。」
他這裏急出一身大汗,那邊武宮主感到十分奇怪,說道:「查任兩兄且退出外谷,守住甬道,待我和向兄進去查探……」
細尋之下,這個石室有兩扇石門,但都空具形狀,四周都被石塊嵌死。不過其中之一還有打開的指望,趙岳用烏木鈎撬挖了一會,挖出四五塊石頭,那石門果然大見鬆動。他運足氣力一拉,居然拉開尺許寬的一道縫。從門縫向內張望,只見黑暗中閃耀出五顏六色的彩光,一時瞧不明白是甚麼物事?
她抄寫了一段,停腮輕輕語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神情極是恬淡雍容。
向慎行訝道:「在下幾時瞧不起宮主?」
武宮主道:「戴老前輩可是教外面的人都進去?」戴默公點點頭,舉拐架在頭上。趙岳和向慎行都莫名其妙,武宮主解釋道:「他說這是本山規矩,咱們就把查任二兄叫入來。」
入得房中,大刀一揮,寒光四閃,沉聲低低喝道:「不准作聲!」
翻過一座山頭,只聽右後側傳來武宮主的尖叫聲,道:「甚麼人?站住!」
那方石板在鐵門關上之時,「吱」一聲豎了起來。任野老不忙著過去瞧看,先伸手推推鐵門,驀地大吃一驚,原來這扇鐵門重如山岳,那裏像方才一樣輕如無物?他正在吃驚之際,石板下傳出人聲,道:「咦,鐵蓋打開啦!」
這人接著一掌震開房門,深夜之中聲音特別響亮。彭霸天正要解開自己衣服,聞聲大吃一驚,旋轉身軀,燈光之下,但見門口站著一個英挺少年,背上斜揹一口長劍,身上罩住一件青色長衫,既瀟灑又威風。
向查任三人齊齊搖頭,任野老嘆口氣,道:「我這把老骨頭丟在此處不打緊,但你們年紀輕輕,不免可惜,總得想個甚麼法子……」當下吩咐他們一齊動手,敲打四面牆壁,查看那兒隱藏得有開門機括沒有?
趙岳抬頭一望,只見靠頂的牆上共有五根精鋼製成的桿棒,四根斜斜垂下,其中一根上翹。除了這五支鋼棒之外,別無他物。
任野老呵呵笑道:「果然不愧是崑崙派掌門之子,老朽只是年少之時,與任家老一輩的人有點淵源,是以先問起他。」
他遲疑一下,奔入谷內,心想且穿過那條窄路瞧瞧,奔到切近,耳中聽到左側石壁一道裂縫中傳來叮的一響,頓時停步瞧去。
她略略辨清四下形勢,當即指示向查任三人如何包抄圍截。四人立時散開迅急追趕。
她道:「我姓梁,名叫珍姐,你呢?」趙岳道:「叫我野人就行啦!」梁珍姐眼中閃過兇毒光芒,但一現即隱,趙岳不曾發覺。她道:「你不怕強盜進來?」趙岳一笑,道:「有這一斗珍珠,諒他見了歡喜也來不及!」
水蜃又噴出一口水沫,陽光之下,幻現出一道五色繽紛的彩虹。牠一眼瞧見趙岳,登時縮入水底,過了片刻才緩緩冒了出來。
三人計議已定,便即分散,扼守要道,約定暗號。到了三更時分,四道人影縱上屋頂,直向西南方馳去。
彭霸天欺到桌前,大刀伸出在她面前一晃。只見她微微仰頭瞧他,雙眉輕聳,眼中露出乞憐之色。
他故意弄出聲響,那道石縫內靜悄悄的。趙岳心想那戴默公如若在石縫內的話,此縫甚是狹窄,自己大可暫時阻擋他,任野老便可無聲無息地入那谷後查看。當即奔以石縫外,口中發出一聲唿哨。
趙岳忖道:「這當中的一條是兩個婆娘的房間,餘下兩路,一是她們口中的小狐狸,另一便是困禁那新人之所,我隨便揀一路,碰碰運氣……」他已曉得她們口中的新人必是武宮主無疑,當下向左邊通路走去。
她跳落床,走到趙岳身邊,柔聲道:「你把我買出去行不行?」說時像蛇一般纏貼住他。趙岳見過單雲仙文開華武宮主這三個各具風姿的絕世佳人,這梁珍姐雖是妖嬈媚麗,仍然遠比不上她們,因此如何會著她的迷?當下道:「你先穿上衣服,好好的跟我說話。」
任君麟接著又道:「聽說武宮主極是美麗,難道那位姑娘就是武宮主?」
他現下已是武學大家,心中明白這些孔洞必是同一個人同一兵刃刺成,起先功力未臻絕頂,所以孔洞深淺不等。漸漸功力高強,力道均勻,所刺之處便漸趨一樣。初時順手刺向低處,後來便向上移,到了極頂之處,功力已臻圓滿絕頂之境。
二娘道:「老頭還未回來,咱們小心點為上,回房中比這兒舒服。再說那小狐狸雖是出不來,但凡事都得防備萬一,碰上她咱們可受不了……」二娘微微變色,連連說是,兩人相偕又從原路隱沒。
趙岳自是不敢施展辣手,可是任野老功力深厚,出手毫不留情,迫得他無法不使出全身功夫應付。兩人拆了百餘招,任野老突然使出擒拏手法,左手勾住他的右腕,右手疾劈面門。趙岳百般無奈之下,左掌一封,「啪」的一聲,兩掌相交,一齊緊貼不動。趙岳此時一面運氣護住右腕脈門,一面出掌抵住任野老的掌勢,當真是用盡全身內力。
查任二人雖是不願,可是不明形勢,只好聽她調度。武宮主跟向慎行說道:「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以往凡是有人踏入內谷,戴默公便即現身。莫非鐵柱宮搬到開封之後,戴默公也跟著去了?」
彭霸天大怒道:「彭大爺出道年餘以來,從不採花犯戒,小子休得血口噴人!」說到這兒,不覺怔了一下,想起現下可不正是採花?當下又道:「但你瞧瞧,這小妞兒是不是長得十分美貌?」
她們在廳中張望一下,咭咭呱呱,笑談起來,左邊穿黃衫的說道:「二娘,咱們說不定又有好日子過啦……」右邊穿藕色衫的婦人笑道:「三娘說得是,這個新來的小蹄子不但長得比那小狐狸好,最要緊的還是新貨色,老頭子專一貪新厭舊,小狐狸不被打入冷宮才怪。」
趙岳雖有拯救武宮主之心,可是並不著緊。再說他也只是觸動靈機,想跟戴默公開個玩笑,眼下石門開不得,須得耐心從她口中哄出開門之法。於是道:「說甚麼話?」
緊接著水花飛濺,一顆巨大的奇形怪狀的頭顱冒出水面,大口一張,噴出滿天水沫,化作濛濛霧雨。
向慎行,查剛二人被誘開之時,正是彭霸天取出迷香施放之際。
查剛道:「不對,她若是武宮主,焉能任得鼠輩侮辱?」
趙岳笑道:「記得,牠怎麼啦?」任野老呵呵笑著說道:「我們現在已成為朋友啦!」趙岳大是驚異,說道:「牠居然懂得人意,知道前輩沒有害牠之心,只不知見到我時便又怎樣?」
他使的手法無一不是大有來歷,俱是當今四大劍派的運勁卸力秘訣。別的人能夠精研一家一派的,便已十分了得,何況他精通四家劍法奧旨,能夠揉合運用,自是更具神奇威力。
任君麟大為佩服,說道:「晚輩終是年輕無知,多虧老丈提醒!」
趙岳大叫咄咄怪事,設法撬開兩側的碎石,露出兩側,精光耀眼,點銹不生。這還不奇,最奇的是發現其上有兩個細而深的洞,寬約三指,深達四寸,似是用極鋒利之物刺成。他摸摸腦袋,驚訝自語道:「老天呀,這等精鋼也刺得進去,不知是何等神兵利器?」
這念頭閃電般掠過心頭,更不遲疑,一跺腳縱上去,伸出烏木鈎鈎住那根上翹的鋼棒。戴默公咆哮一聲,躥到他底下,舉起黃金拐,只待他飄落之時施展毒手。
任君麟道:「老丈如何識得在下?」
那華服老者躍上前來,橫杖欲掃。趙岳既不能退,只好瞪大雙眼,準備再次用生死擒拏手抓住黃金拐。這原是萬不得已之舉,以那老者功力之深厚強勁,他既已不能退步卸力,勢非當場受傷不可。
趙岳搖頭道:「我不管她的事!」
兩人腳程何等迅快,不久已奔入葫蘆谷的外谷。他們上路之時經過河邊順手帶了那根烏木鈎,這時便由趙岳獨自奔入內谷。
向慎行道:「在下素知家父有意找回羅奇師叔的遺體,歸葬崑崙,無奈令義父不比普通高手,家父身繫一派重任,豈能輕舉妄動?在下這次到江湖歷練,便曾打算盡力完成家父心願……」
向慎行說道:「姓彭的你若是自斷一手,誠心悔過,今宵饒你一命!」
彭霸天狠狠道:「那也行,你的臭皮囊就佈施與我吧!」
那老者濃眉一掀,目射兇光,舉起黃金拐,迎頭擊落。他一舉步便是兩丈之遠,顯然身具上乘武功,這一舉拐劈擊,更見功力,拐杖未到,一股勁風已壓得趙岳難以呼吸。
武宮主又道:「唉!我平生只碰見過兩個膽敢不把我放在眼中之人,一個就是你……」
三人調息運功,耳聽外頭二更鼓響,各自起床,佩掛兵器,黑夜中相視一笑,齊齊出門。查剛最熟江湖種種勾當,是以領頭。向和*圖*書慎行功高心細,自願押後。把全無江湖閱歷的任君麟夾在當中。三人像一串珠子似地翻屋踏瓦,不久已到達地頭。
向慎行自己撕掉衣袖,說道:「這一點點皮肉之傷,那須裹紮……」女郎淡淡伸手道:「藥呢?」向慎行一怔,探囊取出獨門止血生肌的金創藥。女郎接過,洒些藥末在傷口上,接著迅快撕下一幅衣襟替他紮住,跟著去打一盆水,替他揩拭去臂上血跡,動作又迅快又柔細。
他們也瞧見了,查剛失聲道:「是個野人……」武宮主大喝一聲「快追」!當先奔出谷去。
向慎行道:「老前輩教誨得是,但晚輩這一次找得回敝派羅師叔的骨灰,實是蒙她慨允帶路,才找得著此地!此恩此德,縱是送了性命,也須報答!」他停一停,又道:「晚輩及任查二兄去落地下石室時,戴默公忽然衝入。我們三人衝上去,被他一拐就逼落下面,這時武宮主出手夾攻,彷彿一劍劃傷了戴默公。但她仍然被戴默公一掌震退老遠。其時戴默公一腳踢中石板,封住出口,後來之事便不知曉。晚輩推想她的結局有二,一是逃離此地,一是被戴默公擒住。但老前輩並非由她請來相救,而她又不在這附近出現,只怕已落在戴默公手中。」
任野老道:「老哥哥明白啦,那老強盜一則要利用裏頭的地形困住他們四人,二則對那武宮主生出慾念。這老強盜眼睛極是銳利,武宮主的喬妝須瞞不過他。」
那美貌姑娘側耳傾聽街上喧聲漸漸遠去,然後放下筆,面上一片湛然之色,輕輕唸道:「女色,世間之枷鎖也,凡夫戀者,不能自拔……」
兩人相爭片刻,老者拐上的內力越來越重。趙岳若不是在一夜之間功力大進,這刻早就支持不住了。
查剛道:「這話有理,我們下去瞧瞧……」於是一齊縱落地下石室,任野老牽了任君麟的手,向鐵門走去。
彭霸天突然收刀躍開幾步,喝道:「小子取出劍來,彭大爺刀下不殺徒手之人!」
他毫不急迫,因此見到一處石崖上陽光照射不到,便躍奔過去避一避太陽。
她何等聰明,一聽這話便知不對,心中冷了半截,同時又泛起滿腔悽怨,當下說道:「甚麼心事?」
他們沉默地走到河灘上,任野老撿起那根堅逾精鋼的烏木鈎子,涉水走到洞穴邊。轉眼間水勢陡然上昇,一直淹到任野老腹部,任野老手中烏木鈎轉入水中,鈎住一塊岩石邊稜。
查剛沉吟道:「他們佈防嚴密,一到近前,便須被他們發覺。」
屋中空蕩蕩的沒有一樣東西,他試探著走進去,到處查看,忽然發覺一方石板旁邊似是留下幾點血跡,更是小心細究,不一會就瞧出這一方石板四周縫隙似乎比其它石板都要鬆動些。這差異自是十分微小,若不是有幾點血跡在旁邊引起注意,絕難細究出來。不過這麼大的一塊石板,全無插手著力之處,如何起得出來?
任君麟道:「說不定到時已來不及出手,咱們還能做人麼?」
彭霸天抓起大刀,獰笑一聲,道:「架樑的通名受死!」
他這副野人裝束,駭得那女子尖叫一聲,趙岳怕她驚動別人,一晃身縱到床前,伸向她胸口穴道點去。卻見她褻衣半蔽,乳|房露出大半,這一指怎生點得落去?
華服老者拐杖突然停止,雙眉皺起,舉手指指外面,露出詢問的神情。趙岳這才曉得華服老者是個啞巴,此時會得他詢問之意,連連點頭。
向查任等三人閱畢此書,都極感訝異。任查二人議論紛紛,向慎行只是不言不語,良久才說道:「這事定是今晚一同飲酒那個姓羅的人所為。只有他聽到我們談論行俠江湖之事,咱們現下調息一會,二更天便須動身!」查剛道:「江湖上千奇百怪之事甚多,咱們須得防備中人詭計!」
他身子仍然作出欲退之勢,驀地閃身出手,一下子抓住拐杖,卻禁不住連退兩步才站得穩。
美貌女子神色微變,旋即恢復原狀,細聲自語道:「般若經上說:毋毀辱一切眾生,名忍辱波羅密;自身破壞亦不瞋,名親近波羅密……唉,自身破壞亦不瞋,想必就是今宵這等情狀了……」
趙岳幾乎無法舉步,任野老拉住他奔到洞穴邊,待得水蜃出來,噴出水霧,趙岳咬緊牙關支持著調息運氣,一會工夫,感到全身四肢百骸都極是舒暢,氣力也恢復不少,當下更加全神運功。
他只匆匆掃瞥一眼,迅即注視對方。只見戴默公也正在瞧著上面的鋼棒,心中一動,忖道:「這些鋼棒瞧起來跟武當山秘府中開啟死門的鋼棒一樣,莫非是任老哥哥中了埋伏?」
任君麟訝道:「姑娘料事如神,令人佩服!」她淡淡一笑,說道:「這也沒有甚麼可怪的,向公子若是收下白驢,那就了結一段因果,我便不欠諸位了!」
趙岳趕緊移開目光,向壁上望去,但此時錦幔垂下,毫無所睹。便問道:「你瞧甚麼?」
任野老說道:「你最好改叫我老哥哥!」趙岳道:「是,老哥哥,你當真要管這件事!」任野老道:「為甚麼?」
任野老說道:「我越是迫近一步,生死之念就越發鮮明。你要知道大凡一個人活了幾十歲,眼看歲月無多,便不由得時時想及『生死』這個秘奧。我們回想一下,懂事之前的時光,一日也好,千百年也好,都是渺渺茫茫,也不知竟是如何就活在世上。然後又想到了『死』,死後我們還有感覺沒有?現在我們活著,別的人疼痛冷暖,我們只能猜測,無法感受。反之我們的疼痛冷暖,別人也不曉得。」
趙岳眼看戴默公也跟著眾人進去了,趕緊推倒松樹,迅快奔出外谷。大大吐了口氣,尋路回到那座四時長春的山谷中。
這條窄窄的甬道恰好容得一人通過,長約二丈,甚是彎曲,是以才走入兩三步,就瞧不見外邊情景。
但接著也想到身為堂堂大丈夫,竟要利用假情虛意去騙一個女子,此事日後回想起來,將是終身之恥,決計做不得……
任野老皺一皺眉頭,說道:「那兒有個老強盜,老弟碰見他了?」趙岳點點頭,任野老又道:「這老強盜兇得緊,前年你來此不久,老哥哥的通靈白猿便是被他殺死。」
任野老微笑道:「我原本是大名任家之人,到了三十餘歲之際,武林中略有薄名,家中也以我為主,人生之中各種得意之事都嘗試過,直到六十餘歲,忽覺武功上不能扳倒武陽公的話,大是遺憾。因此上離家外出,不顧家人兒女反對,獨自來到陰風崖。」
向慎行說道:「在下雖然仍不明白,但總算有了頭緒,得以循此線索探究。」他雖是當代高人之後,眼界氣度與眾不同。可是面對著這個名滿天下的女魔王,心中也禁不住泛起異樣之感。
趙岳突然間想起許多事,單雲仙文開華武宮主她們的面容一一掠過心上,呆了一會,才道:「那也不要緊,反正小弟打算老死此地,即使不恢復昔日功力,也無所謂!」任野老只笑一笑,沒有說話。
任野老從頭到腳細看趙岳,過了一會,拍掌笑道:「怪不得我近幾日老是心神不寧,原來是你來探我。你還記得那水蜃麼?」
任君麟道:「老丈是誰?何不出去說話?」
任野老沉吟一下,心想定有機括可以弄起這塊石板,只不知機括在甚麼地方?轉眼四望,屋中一樣東西都沒有。他是何等老練之人,微微一笑,奔出屋外,伸手抓住那扇巨大鐵門。
彭霸天首先發難,出刀疾砍,向慎行揮劍封架,「叮叮噹噹」連接數招,雙方刀劍內力充沛,一時難分上下。
任野老訝道:「怎麼啦?」趙岳道:「小弟並非記恨她下毒手害我之事,而是她根本不在乎被辱,咱們旁人何必替她耽憂拚命?」接著把那一夜如何窺見她任得彭霸天施暴之事。任野老耳聞到底不如親見,何況趙岳述說之時,根本沒有提及他們的對話,是以全然不知武宮主說過許多佛經奧旨。
不久到了一個葫蘆形的山谷中,外面甚是寬廣,裏面漸狹,穿過谷底狹道,裏面還有一個較小的山谷。但見這裏面的小谷四周皆是插天石壁,最底有條窄窄甬道,也不知通往何處?
那人正是曾經與趙岳相處甚久,共忘世事的任野老,一別兩三年,任野老還是那副樣子,只是身上那襲破衣似乎破爛得更是厲害,鬚髮比上回別時白了些許。
她極是伶俐乖巧,不但已聽出趙岳口風有救她之意,兼且瞧出趙岳乃是俠義之人,當下訴說一番苦處,趙岳聽了,道:「好,我想法救你出去!」
趙岳頭顱向後一仰,披垂至肩的頭髮都抖到腦後。說道:「老丈說得有理,剛才小弟也感到與往常有點不同四」任野老笑道:「既是如此,咱們找牠試試看。」
那三人都不覺一怔,「啪啪」兩聲,火光頓起,原來是向查二人點燃了火摺。
向查任三人不用瞧看,已知來人正是日覺庵的女郎,向慎行煞住掌勢,說道:「姑娘好俊的輕功啊!」她幽幽歎道:「我自入空門之後,今晚還是第一次再用武功……」
向慎行道:「你從何而知?」
彭霸天心中一動,讓開一側,道:「這話很有意思,你問一問她也好。」
任野老練了兩趟,著他施展,每使一招,其中的正誤及威力微妙之處,由任野老立即解說。才學了五招,向查二人現身上來,這一老一少便中止了。
他們到了這個地步,也只好相信任野老了,當下謝過任野老,轉身出谷去了。
向慎行欲辯無從,不知不覺中問道:「還有那一位是誰?」
石谷中只有一些古鬆散植四周,此外寸草不生,石壁間有好些裂縫,也不知是不是洞穴入口?
火光之下,任野老走上前去,讓他們瞧清楚自己,同時又見到其中一個面帶錯愣的少年,長得極像他的二兒子,於是伸手指住他,道:「你就是了。」
趙岳滿心好玩地瞧著牠,任野老又摸牠下巴和搖撼牠的蜃角,趙岳緩緩涉水走去,水蜃噗的一口水霧噴過來,趙岳但感遍體清涼,舒適無比。
巷牆上忽落下一道人影,說道:「公子使不得!」
向慎行既感動又憐憫,當下微微一笑,默然不答,但心中已決定若是碰上武陽公,誓必全力與他周旋。
梁珍姐用力推開他,趙岳身上自然而然發出抗力,登時把她震開數尺。她一怒之下滿腔毒念昇起,連聲尖叫。
趙岳詫訝不已,問道:「老丈悟出甚麼道理?也讓小弟聽聽行不行?」
向慎行欠身道:「老前輩之言雖是有理,但我們既是結伴同行,焉能在他遇難之時不顧而去?」
任野老功力深厚之極,奔出內谷之時,隱隱聽到石縫中有拚鬪之聲,知道趙岳還在內裏與那老強盜爭持,心想目下既已救出了三人,餘下一個武宮主多半是被那貪淫好色的戴默公擒去。眼前當務之急一是通知趙岳可以暫退,二是支走這一群人,免得與趙岳碰頭。於是微笑道:「你們不必談論了,出谷後向西北方直行,見有村莊,便在那兒等候消息。這老強盜武功極高,人又兇殘嗜殺,我自有制他之法。若是你們出手沒法救人,只怕那同伴首先遭了毒手!」
他停頓一下,緩緩道:「在下想請問姑娘可就是武宮主麼?」她嘆口氣,輕輕點頭。向慎行怔了半晌,才道:「武宮主的威名天下無不知曉,夜來怎肯讓鼠輩橫行?」
這時露出面積越大,那些深洞也就更多,並且是由下而上,直到上面丈許高也見得有這種痕跡。趙岳細細察看,只見近地面的孔洞深淺不一,越是往上去就越是齊整相似,最上面的孔洞個個深淺如一,不差毫釐。
那邊廂的武宮主已經體無寸縷,戴默公走到床前,一手推開四娘,斗然間一愣,凝立不動。四娘諂笑道:「老爺等我出去才動手麼?」
向慎行也不多說,出去挾起彭霸天,縱出庵外。查任二人緊緊跟隨,不久到了一條僻巷之內。向慎行放下彭霸天,道:「咱們怎生發落這廝?」
到了翌日,趙岳仍然推測不出一點道理,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即向西北繞道疾行。三日之後,已踏入亂山之中。
趙岳迅快縮退,驀地聽到外面傳來「叮」一聲,正是黃金拐觸地之聲,不容多想飄身入去,順手關上石門。
女郎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就是這件事麼?我知道了!」她不但沒有抬頭望他一眼,聲音更是冷淡。
戴默公見她走了,忽然咆哮一聲,舉起黃金拐。趙岳淡淡一笑,說道:「我曉得你想反悔,出手殺死我豈不是人財俱得,是也不是?」戴默公呼地一拐掃到,趙岳疾退後幾步,將玉斗翻轉來,一斗明珠都倒在地上,滴溜溜滿地流走。
美貌女郎柳眉一豎,旋即抑住自己,嘆息一聲,緩緩走開。
趙岳睜大雙眼,問道:「你們交手誰贏了?」
他們一直奔出外面寬闊的石谷才停住腳步,向慎行把背上斜繫著的一個骨灰罎子解下來,說道:「查任二兄速速離山,並望代兄弟把這個罎子帶回!」
正當此時,外面已生變故,一道人影打暗處緩緩縱上屋頂,竟是向上hetubook.com.com面把風之人潛迫暗襲之意。另外又有一道人影,閃閃縮縮的摸向街角暗影那邊,去勢也是對著藏匿暗影中之人而發。
趙岳耳聽武宮主他們步聲迫近,大急之下,瞥見左方丈許遠有道石縫,連忙奔過去,縮了進去。這道石縫只有兩尺深,幸好是角度斜削。因此從外谷入來之人,若不走到跟前或是過了石縫後回顧,便難察覺。
向慎行面色一沉,冷冷道:「若果在下堅決不從姑娘之言,便又如何?」
向慎行沉吟道:「姑娘既是用不著,在下拜謝啦,回頭送一筆銀子捐助貴庵香火。」
趙岳正在瞧看,肩膀上被梁珍姐拍一下,接著聽她低聲說道:「怎麼啦?也讓我瞧瞧。」原來趙岳看到四娘助紂為虐,剝脫武宮主的衣服,不知不覺恨得咬牙握拳。
他們把白驢弄回客店,已經快到五更。當下索性挑燈夜談。向慎行剛換過一件長衫,忽然一顆小石透窗飛入,原來石子用白紙包住。他們拆紙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白驢原為武陽公之女武宮主坐騎,諸位切不可收下,免得惹起無謂風波!」
趙岳一把揪住他,向谷外奔去,一面答道:「因為那些人之中,有一個是你的孫輩,名叫君麟!他們已被戴默公騙入最內的一進。」
這一次出手拐勢甚是緩慢,但拐上貫足內力,勁風翻湧,微微發出「嗤嗤」之聲。他的黃金拐比趙岳的鈎子長了兩尺有餘,是以趙岳除了後退,就得設法抓住拐尖,拚鬪內力,但趙岳已經跟他拚過內力,明知不敵,自是不肯上當,當下運足內勁,烏木鈎由下而上迅快一挑,接著極快地滑過拐杖,鈎住向下迅壓。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交戰,一時難以決定。武宮主見他面色變化甚劇,一時得意洋洋,一時垂頭喪氣,暗暗推測其故。她雖是聰明過人,饒於智計。可是可資判斷的線索資料太少,竟想到別的地方。暗暗忖道:「是了,他也對我有心,見我微露情意,所以透出得意之色。但想起我的身份,又覺必難諧合,是故垂頭喪氣。」
趙岳揮烏木鈎在石縫壁上敲了一記,竟發覺金鐵交鳴之聲,石壁掉下好些碎屑。他這才知道這根烏木鈎暗蘊奇異威力。
任野老說道:「老朽有一路擒拏手法,原是你祖父任彤所創,現下趁他們不在,還給你們任家,你目下專心一意瞧看,能學幾手就算幾手!」
武宮主道:「這緣由一時也說不明白,總而言之,你抄上一千遍楞巖經和金剛經之後,就曉得啦!」
不久,他背上行囊,暗暗跟著四個英挺漂亮的少年,出城向西方走去。那四個少年之中,一個是武宮主女扮男裝,其餘便是向查任三人。
屋上東西兩方都有人出聲應道:「這話甚是,今晚容他不得!」這兩人口音甚嫩,一聽而知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
他分明是向趙岳索取財物,趙岳愣一下,摸摸身邊,除了那條用樹葉編成短裙之外,別無長物。當下陪笑說道:「對不起,我甚麼都沒有!」
彭霸天有生以來還未見過這等眼波艷色,心中一軟,極想順她之意,博她歡心。但又曉得若不下手,要等她自行相就,只怕比緣木求魚還難。當下一橫心,颼一聲插刀桌上,伸手過去抓住她手臂,提了起來,撲一聲吹熄油燈,便把她抱到床上。
武宮主說道:「那一個就是趙岳!但他已經死了!」向慎行道:「因此你就遁入佛門之中?」她沉吟一下,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此時他不禁聯想到自己回到崑崙之時,宣佈出此一成就,勢將令全派上下震動,那時何等得意?
查剛道:「乾脆說她長得美貌就是了!我也覺得她極是美麗,但我聽人說,女子長得越美,就越是不可相信……」
另一個人接口道:「這底下墓穴的鐵門開得古怪,莫非是有甚麼陰謀?」
美貌女子說道:「佛經上說人的身體不過是副臭皮囊,不消多久,任是絕世紅顏也化為塵土。」
正在想時,戴默公伸手接過金牌,裂嘴獰笑,舉手指指外谷,作個手勢。
入夜許久,他才運完功夫。兩人到谷中,任野老竟自去了,趙岳在舊日居住的樹巢中默默用功,翌日黎明,但覺全身真力瀰漫充沛,心中大喜。落地會見了任野老,說出此情。
心念已決,便往嶙峋怪石的山上走去,此處乃是陰風崖背後,地勢向陽,光禿禿的峰嶺盡是岩石,甚是燠熱。
那四個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不與他們計較。趙岳悄悄跟著彭霸天等四人,看準了他們棲身之處。走回客店,心中不禁想起那四個少年,暗忖果然不愧是名門子弟,度量寬廣,竟不與彭霸天等人計較。可惜他們不曉得這幾個大漢乃是殺人放火的大盜,只當作是流氓無賴,輕輕放過,忽又想到自己既不願意出頭,這樁事該當讓這幾個少年俠士露露身手才對。
任野老道:「你何不回復舊時裝束,咱們去瞧瞧水蜃!」
趙岳聽得獃了,說道:「小弟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任野老說道:「老哥哥我一來享受過人生,二來感到去日無多,是故不禁會想起生死之謎。你年輕力富,覺得時光尚多,所以不會想及這些!我迫近鐵柱宮時,忽然悟出凡是留戀塵世一切之人,總想不破生死一關,因此上我拋棄一生,在深山荒野中獨自過活,生亦不憂,死亦不惜,這道理你懂不懂都沒有關係,咱們去找水蜃玩玩。」
裂縫中出現一個模糊人影,緊接著走出一個人,卻是個鬚髮灰白的老者,身上衣服極是華美,綾緞的料子在太陽下閃閃生光,手中拿著一根黃澄澄的拐杖,似是黃金鑄成。此外在腰帶上還繫排著珠玉之類的小玩物。
這時鮮血已把袖管染紅一片,女郎抓住他的傷臂,柔聲道:「檀樾且把傷口裹紮一下!」她五指落處,恰好撳住血管,登時停止流血。她拉了向慎行入房,查任二人跟了入來,只見房中甚是粗陋,不知如何,暗暗替這女郎感到不平,但覺像她這般聰慧美麗的人品,不該居此陋屋。
那一縷迷香散混在檀香輕烟之中,誰也難以發覺,是以彭霸天放心使用。那知房中的美女執筆書寫,毫無異狀。彭霸天連用三回,都沒有絲毫作用。心中忖想道:「不知是這盒迷香失效?抑是那一爐檀香能夠辟解?我反正不怕驚動別人,何須多此一舉?」當即收起迷香,拔刀在手,悄悄走到門口,推門而入。
說到此處,任野老聽到有個姓任的人,不覺露出注意之色。趙岳也說起這事,大叫道:「老丈,你不能不管這事……」
任野老道:「慢著,等他們出來了才試,免得推開了門,那方石板又蓋上了!」
趙岳呆了半晌,珍姐拔出布卷窺看隔壁動靜,忽然連連招手,趙岳躍上床,她貼著他耳朵說道:「老強盜在那邊!」趙岳聽了身軀一震,自家也不知是何緣故。珍姐在耳邊悄悄道:「原來你要救她的,她是誰?」趙岳搖搖頭,湊到孔穴上望去,只見戴默公站在一邊,四娘手執皮鞭正在抽打武宮主,幾鞭之後,她身上褻衣短袴都碎裂多處。
房中毫無聲息,趙岳大是驚訝,又把石門推開半尺,伸頭進去一看,但見原先被石門擋住視線的這一邊有張大床,貼壁而放,床上有個女子跪在內裏,面龐緊貼壁。壁上原有錦幔,一手扯起,露出光滑的牆壁。
趙岳大驚想道:「想不到此地還隱有這等一流高手……」轉念之時,已閃開數步。
一邊想一邊踏入客店,回到房中休息。過了一會,一陣笑語之聲從門口經過,走入隔壁房中。他認出正是那向查任三人,心中一動,當即起身找來紙筆,修書一封,寫明彭霸天等數盜,今夕將有傷天害理之舉,又把彭霸天住處寫明。走出屋外,包住一顆石子,遠遠投入他們房中。
這一點推想了出來,心中甚是興奮,特別因為這是根鐵柱,似乎與鐵柱宮這一派大有干連。
只見洞穴那邊也是個舖錦敷繡的房間,華燈四懸,明如白晝,床上坐著一個女子,也是褻衣短褲。趙岳瞧清楚她的面龐,原來正是武宮主,但見她眉宇間籠著憂愁之色,全然不似往日的倔強嚴冷。
趙岳道:「那一個看上她那一個就倒霉,小弟決計不管她這本閒賬。」
頃刻間石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門口出現一人,正是那虯髯繞腮面貌兇惡的戴默公。他咆哮一聲,舉起黃金拐。趙岳毫不驚慌,說道:「且慢動手,你瞧瞧這是甚麼?」說時,舉起手中珠玉雕成的美人斗,滿滿的一斗明珠耀人眼目。
過了一會,武宮主慢慢抬頭瞧他,那雙秋水般的美眸中,閃動著不安的光芒。
轉念想到武宮主帶了那三人來到此地,絕不會無緣無故。而這等秘密之地,又有這等武功高強之人看守,絕不能只有幾間空屋子……
趙岳鈎住鋼棒之際,已見到戴默公蓄勢待攻,心中迅快想道:「這夾縫甬道後面乃是他的居處,料必有貴重心愛之物……」當下運力一拉,那鋼棒「嚓」一聲垂下,與其餘四根一樣。
她發覺背上那種壯健溫暖之感漸漸消失,身子微微向後一靠,才曉得他往後移開數寸,不像方才那樣互相緊貼著。她突然嗔惱難抑,轉過面狠狠地瞧住他,叫道:「下去,別靠近我!」
查剛大聲說道:「向兄難道想拋下我們?」任君麟也道:「使不得,咱們有難同當,誰肯先退?」
向慎行自小煉的正宗上乘內家功夫,功力深厚,劍法更是精妙。但他搏鬪經驗不足,時時失去先機,是以一時之間還難分出高下。
任野老眼看他們越過山嶺,不久遠去不見,這才奔入內谷,打個唿哨,隨即迅快退出外面。
趙岳暫時拋開心事,說道:「你老在山中居住已達二十餘年之久,不知當初如何安得心的?」
房中沒有回答,向慎行連問三聲,房中才傳出她的聲音,道:「公子請進來!」
趙岳用烏木鈎子一撥一彈,「噹」的大響一聲,戴默公的黃金拐拐尖戳在石壁上,石屑濺飛,聲勢駭人。他似是想不到趙岳在這等狹窄的處所,還能用招數封架,怔了一怔,縮回金拐,再度戳去。
查任二人聽他這麼說,便不跟他,向慎行匆匆出去,到得街上,天邊已微露曙色。他到了日覺庵,也不敲門,一逕飛身入內,打開大門,把白驢牽入,關緊大門之後,直奔入內。
彭霸天聽到敵人幫手聲音,反而膽氣大壯,心想原來把風三人不是姓向一人收拾的,那就不必把他估計過高。當即出手反擊,眨眼之間,滿院劍氣刀光,翻翻滾滾地激鬪起來。
趙岳喃喃自語道:「他既是聽出有異,為何不加盤詰就放他們入內?是了,他還把守在外面的查任二人叫進去,想必那裏面……」
片刻之間,兩人一齊到達,刷地上前,屋頂的一個,是崑崙派掌門人公子向慎行,一晃身已撲到那把風之人身邊,雙手駢指齊發。那人驚覺旋身招架,躲開了向慎行右手,卻避不過他左手,脅下中了一指,頓時身軀癱軟跌倒。向慎行早已有備,伸手架住,緩緩放低,免得弄出聲息。
那女郎的房中猶自燈光隱現,向慎行在院中停步說道:「在下向慎行有事求見姑娘。」
趙岳駭得魂不附體,放步飛奔。要知碰上其餘三人,還不怎樣,最怕就是碰上武宮主。一則他赤身露體,殊不雅觀。二則他不願意讓她曉得自己還在世上,三則他眼見武宮主那一日任得彭霸天抱上床去,心中對她又恨又鄙視,不願跟她見面說話。
任君麟插口問道:「姑娘貴姓大名?」她搖搖頭,道:「出家之後,已忘了俗家姓名!」查剛道:「你還未落髮受戒啊!」
武向等人只道戴默公顯功示威,見他拐力如此雄渾強勁,不覺失色相顧,戴默公側身讓出道路,武向等人不敢遲疑,直奔入去。
戴默公一瞧那項鍊全部是上好的火油金剛鑽,貪念大熾,眼中幾乎冒火,趙岳又道:「你只說一句不字,我就離開此地,你這一生一世別想得到另外那一斗明珠和這些珍寶!」
趙岳縱目騁懷觀賞風景,澹澹幽趣湧上心頭。此時不獨四周風物,甚是熟悉,便這種平靜幽簷的心境,也是舊時相識的。
向慎行點點頭,緩緩舉起右掌,便待向彭霸天背上大穴拍落。
接著三個人先後縱上來,其中一個說道:「只不知這道大門開得開不得?」
不一會,到了一座丘頂,縱目遙觀,晨光曦微中,曠朗田野間許多農舍冒出炊煙,別有一番景象。
鑽了入去,洞口沒有阻擋,光線透入,瞧得清楚,正是一個石室,單瞧牆壁及地上平滑石板就可知道。
他追上去四下搜查,這時查剛也被一連三粒小石勁襲穴道,引得向另一方迅急追去。任君麟則在此街末端,靜候暗號傳召,根本不曉得向查二人被誘向相反方向追趕搜查。
趙岳瞧得清楚,原來戴默公凝視的是武宮主那隻纖美白皙的手,並非那塊金牌,不由得大大一凜。但接著記起她那一夜毫不抵抗彭霸天之事,轉念忖道:「她分明不是貞烈女子,就算不幸遭受戴默公橫暴,其實也沒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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