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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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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量珠救美

第十六章 量珠救美

梁珍姐受寵若驚,便把趙岳教她的話說了,白衣美女又閒扯了幾句別的話,這時饅頭牛肉已經包好,當下兩人並肩出店。
珍姐鼻子中嗤一聲,閤起眼皮,道:「不能出去,大驚小怪作甚的?」
趙岳推開她,取回烏木鈎,撬撥封住洞口的岩石,弄了半天,才發覺那洞壁崩塌下來,神仙難打通。他這時也不氣惱了,說道:「這回好啦,咱們在這裏等死就是!」
只見那根釣竿忽升忽沉,總是就著那魚跳躍搖擺之勢,慢慢地移到石上。眾人見到這等怪異高明的手法,都瞧得呆了。
戴默公眼中露出懷疑之色,趙岳說道:「你放心,我絕不作乘人之危的事!」他說得極是真誠,教人不得不信,戴默公遲疑片刻,終於舉步走過來。
趙岳說道:「我一不分你的寶物,二不害你,何故這般對付我?」
門扉呀一聲打開,門內出現一個身材纖細的姑娘,一身粗布衣裳。她雖是村女裝束,但眉目如畫,膚色白皙,極是美貌。
趙岳疑惑道:「他一定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她深知趙岳乃是守信之人,只要得他一言,決計不會反悔。誰知趙岳只是默默竚立,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珍姐恢復神智,望見趙岳含怒的眼睛。便吶吶道:「我……我真不曉得這麼厲害……」
胡思亂想了好久,取起那百寶孔雀,捏住細頸用嘴喙向地上劃去,沙的一聲,石地上現出一道深痕,有如劃在豆腐上一般。
他扳搖了一陣,徒勞無功,只急得他青筋暴現,眼中驀地射出奇異的光芒,雙手扳住石角,運足全力又推又扳,狀類瘋狂。趙岳瞧了好生不解。正在看時,只聽他咆哮連聲,石角側邊現出裂痕。接著大響一聲,已被他扳下一塊大石,足足有四尺長,兩尺餘闊,那怕沒有兩三千斤之重。
突然間有三騎從上游那邊沿江馳來,趙岳無意中瞧見,心想若是無人來此,我就任她哭鬧三日三夜也可不理,但既是有人來了,傳揚出去總是有點驚世駭俗。
一個矮子應道:「三姐說得是……」另一個說道:「但我們一路上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說不定已回去,最好別管這件閒事!」中|年|美|婦冷笑一聲,先開口的矮個子說道:「怕甚麼,反正已惹下這許多麻煩,再加一件又有何妨?」
趙岳大感煩惱,道:「咱們談好出山就……」珍姐接口道:「話雖是那麼說,但俗語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情份?」
突然間血氣通行暢達,頃刻間已恢復如常,輕輕一掙,脫身躍開幾步。戴默公咕咚一聲倒臥地上,口中發出喘息之聲。趙岳低頭瞧瞧手腕,現出一圈瘀黑痕跡,不覺暗暗驚心。
岑老四起身道:「我去瞧瞧,順便問問他。」當下大步奔到石上。
那魚叭噠一聲掉在石上,白髮漁人一手拾起,看都不看便丟在江中。此舉又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沒有一人猜得出他此舉是何心意。
趙岳退出外面,仰頭望住天上浮雲,心想一個人在貧苦之際也許渴望找到一個寶藏,但當真找到了,未必就能夠滿足享用。人生就如天上浮雲一般,瞬息萬變。生命無常,轉眼便到盡頭,那時節財富雖多,又豈能帶到泉下?正在想時,忽聽戴默公發出一下叫聲,不禁十分驚訝,忖道:「啞巴也會叫出這等聲音的麼?」
文開華低頭望住坑內的趙岳,沒有回答。房仲又道:「你既是念念不忘趙岳,孤孤單單的活在世上也沒有意思。我或是帶你回宮,或是親手取你性命……停一會再說,現下你且到坑中躺一躺,我猜不久還有敵人趕來。」
她特地竭力嘶叫道:「救人呀……救人呀……」尖銳的聲音傳出老遠。趙岳的心像被刀劍刺扎一般,難受痛苦得無可形容。
姜三姐望向坑內,忽然訝道:「奇怪,這廝原先好像是仰臥姿勢的?」文開華登時已可確定這人就是趙岳,一時間芳心大亂,毫無主宰。
戴默公說道:「找到了……便可天下無敵……我……我……」說到這兒,喉頭咯咯直響,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艱困地抬手拈住洞口,突然間癱臥不動,趙岳細細一看,原來已經氣絕斃命。
梁珍姐吶吶道:「我……我……」其實滿心歡喜,暗想你們不幫我,我也要設法殺死他。
姜岑洗三人各自取出兵刃迎敵,姜三姐使的是柳葉雙刀,岑老四使單刀,洗老五用的是純鋼三角銼。這三人背靠背屹立不動,出招時不但招數詭奇迅快,兼且功力深厚。鐵柱宮的三人攻勢雖是凶險激烈,但總是無機可乘。
惡蛟馬騰來勢極是急猛,誰都瞧得出他一落下,竹屋必塌。姜岑洗三人不約而同向岸上縱去,他們腳底一用力,竹屋搖晃得更是劇烈。
不過趙岳所出的代價也是他一輩子從未曾見的鉅豪,整斗的明珠,還有金剛鑽……
趙岳大感興奮,搖醒珍姐,說道:「武林三寶的秘密被我發現啦!」她睜大雙眼,道:「可是出得去麼?」趙岳搖頭道:「不是出去,是武林三寶!」
石屋前的戴默公緩緩趴起身,突然一陣嗆咳,吐出幾口鮮血。他仍然倔強地站直身子,搖搖晃晃地轉回頭,便瞧見趙岳在紅色石柱中左彎右繞,不停奔走。他過去拾起黃金拐,支撐著身子,面上泛起陰森殘酷的笑容。
房仲瞧一陣,心中大感駭然,想道:「這一派的武功果然有獨到之處,即使本座加入也不一定能搖撼得動他們。」
趙岳訝異地打量這矮個子一眼,心想:他在三人之中相貌最是陰險狠毒,誰知反而是個好人。俗語說人不可以貌相,確是不假。
洗老五沉吟道:「就算有鱷魚的話,也得用餌才能哄鱷魚上鈎啊!」他們議論紛紛之下,連趙岳也被引起好奇心,說道:「或者是水蜃之類的通靈水族!」
趙岳淡淡一笑,也不開口。姜三姐定睛瞧他一陣,道:「哼,他好像不怕死。」接著面色一變,冷冷道:「大凡是長得好看的男人沒有一個靠得住,乾脆殺死他丟在江中!」洗老五道:「不好,江流雖闊,屍身終會浮起!」言下之意,似有別的法子取他性命。他接著向四下打量地勢,教眾人都躲在一座土丘後面。
趙岳迅即縱去,只聽戴默公咆哮一聲,雙臂一振,懷中巨石滾開一旁,石屑飛濺,趙岳見他如此神勇倔強,不禁怔住。
珍姐見他不響,這才稍稍滿意,叫道:「我餓啦,你去弄些甚麼來吃!」
洗老五一手拉她,一手牽馬,疾向前行,眾人跟在後面。沿著河岸又走了大半里,洗老五停步瀝聲道:「正如我之所料,瞧瞧……」
白髮漁人宛如石像一般,動作凝結住,釣竿舉得老高,半晌,才緩緩抬起頭。
文開華訝道:「房兄為何不發一語?」
眾人沿岸走了一程,忽見河岸邊有一方岩石伸入水中,岩石通體極是粗糙,但最靠江水的邊緣上有一塊平滑痕跡,甚是顯眼。
他沉思一會,心想反正此寶已經毀損,即使再多毀傷一點也沒關係。便以雙手分捏尾屏兩邊,向當中緩緩使力壓合。若在平時,得到此寶之人縱是瞧出這隻百寶孔雀尾屏可以合攏,但總怕此舉會傷毀屏上寶石花式,絕不會試。趙岳使力之時已感到甚是順利,轉眼間尾屏合起來,「啪」的一聲,一樣物事掉在地上。
他的態度本來甚是傲岸,這刻忽然如此謙恭,姜三姐等人更是驚訝不已。美貌村女道:「房堂主好說了,我……唉……」
姜三姐喜道:「這話有理,老五做得對,該當問個明白,再弄死他!」
岑老四時時伏地聆聽,忽然噓了一聲,指一指西南方。眾人都向西南方望去,過了好一陣,才見到有個人在遠處的田野樹木間閃現,此人頭戴竹笠,身披簑衣,身量甚矮,面貌卻瞧不清楚。
梁珍姐急急奔入去,趙岳記起一事,回到寶庫。梁珍姐見他沒有跟入,大吃一驚,趕緊出來。
白衣美女說道:「喲,大嫂可得當心,出門的人在路上得病可不是開玩笑的,病過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哥你說是也不是?」
趙岳甚是煩惱,走出外間。一肚子的氣惱無可發洩,便用鳥喙在那扇石門邊縫處剔劃,石屑紛紛落下。他沿著石門四周不停地剔劃,不多時嵌住石門的粗糙邊緣都弄得甚是平滑。
戴默公突然出現在洞口,伸手摩挲鐵柱上陷入的痕跡,長嘆一聲,說道:「完啦,我是……戴家最後……一人,雖是發現仙窟寶庫……已不中用了……」
那點暗器帶著強勁破空之聲從他頭上掠過,但隨即掉轉頭,跟蹤追襲。
土坑中的趙岳腦海中混亂之極,要知他目下功力雖然不能與當日上山跟武陽公決戰之時可比,但到底還是一流高手,洗老五等人的點穴本無效。是以他這刻隨時可以躍出土坑,出手解救文開華的危難。可是他這一出面,不消多久,天下皆知他趙岳未死,武林中立時風起波湧,鬧出無窮事故……
他想了一想,又用鳥喙在石門上刻出一個斜陷小洞,恰好容得四指插入,然後用手抓住使勁一拉。這扇石門發出刺耳的響聲,開了尺許寬的一道縫隙。趙岳歡喜得呆了,想道:「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文開華微微一笑,柔聲道:「哦!我明白了!」
趙岳撿起百寶孔雀一瞧,但見毀損多處,大怒道:「好一個惡婦,你若不走,仔細我剝了你的皮!」
又過了一會,一輛華麗馬車駛到店前停住,先來的兩名佩刀大漢肅立門前。馬車先下來兩名佩劍侍婢,趙岳隱約見到,心頭一震,忖道:「莫非是二妹駕到?」
岑老四搖搖頭,洗老五接口道:「既然不是,你何故這般模樣?」他們說的都是粵語,趙岳一句也不懂,但看他們的表情也猜測得出。
玉軸書生房仲見機不可失,出手一揮,那惡蛟馬騰等三人一齊舞刀掄劍向姜三姐三人殺去。這馬騰等三人在鐵柱宮之地位相當於外七堂香主地位,武功甚是精強,霎時間已形成圍攻之勢,三個人有如走馬燈一般繞著姜三姐他們滴溜溜的轉,片刻工夫已連攻了七八招。
姜三姐舉手敲門,顯出明禮求見之態。岑洗二人分別站在門戶兩側,神色大見緊張。
馬上的儒服男子微微一哂,朗聲道:「我們這兒有一位是黃河水道高手惡蛟馬騰,你們想必也聽過他的名頭,若是落在水中,你們只怕連掙扎之力都沒有。」
這一夜趙岳坐在椅上,不肯上床。珍姐好話說盡,趙岳只是不理。珍姐神色一冷,說道:「好吧,明兒我去找那白衣丫頭,把你讓還給她……」
珍姐在外面石室中聽他喝罵,但覺這等侮辱氣得無法忍受,怒不可遏,一眼望見那烏木鈎,心中毒念陡生,奔了過去。那烏木鈎在洞口之內,她若是出去,便夠不著。她滿腔惡毒怒火之下,不加多想,抓住烏木鈎用力一拉,頭上登時一陣巨響,駭得她急急倒退。
趙岳自家也感腹飢,說道:「只有野菓。」珍姐不依,道:「野菓怎吃得飽,你學老強盜打些鳥獸燒烤來吃!」趙岳懶得跟她聒絮,果真出去打了三隻野鳥,兩人在外面石崖上烤了吃。
梁珍姐著著緊逼,趙岳終於屈服,遂了她的心意。到了翌日凌晨,趙岳忽然驚醒,原來板壁那邊傳來嘆氣之聲。這聲音熟悉之極,故此他在夢中仍然被驚醒。
趙岳悶聲不響,心神恍惚之中,似是見到竹屋內有人窺看,當即背轉身子,蹲在地上。他自家也不知為何如此,後來細一尋思,才知道竟是羞於被人瞧見自己乃是梁珍姐的丈夫。
那邊廂的兩個矮子相繼大聲講了幾句話,意思說他們身上還有要事,勸她不要多管閒事。中|年|美|婦哼一聲,掉轉馬頭時,順手又是一鞭抽去。
她吃完麵,吩咐店伙包饅頭切牛肉等等。那白衣美女瞧在眼內,微一凝想,便低聲向一個侍婢說了幾句話。那侍婢匆匆出去,一忽兒就回轉來,在她耳邊咕噥數語。白衣美女眼珠微轉,便命侍婢請珍姐過來,問她姓名去處等等,態度甚是謙和。
這玉軸書生房仲乃是鐵柱四奇之一,不但武功高強,智謀更是高人一等。此時心中略一盤算,決定須得親自出手及早收拾下那嶺南派的三人,免得夜長夢多,突生他變。
離了山區,珍姐仍然跟住他,毫無分手之意。趙岳不好意思迫她,心想也許到達城市之時她便會自動走開,可是最靠近的一個城市卻是開封,便須等到次日,若是到開封去,那兒卻是武陽公鐵柱宮所在之地,不免有送入虎口之險。
不知多久他才稍稍平靜,當下拾起那卷白色軟皮,打開一看。一共兩塊軟皮疊在一起,上面的一塊右上角以硃筆寫道:「武林至寶。天下莫京」,底下便是兩幅詳細地圖,略略一看,已經明白,心想:右面的一幅是從此地到湘北常德的地圖。左邊的一幅則是藏寶所在的詳圖。右上角已明白題著藏著的是武林至寶,和_圖_書得者天下無人能夠抗敵。唉,可惜我已出不去,不然的話,武陽公又何足道哉!
趙岳躍落床下,猛可發覺光著兩膀,呆了一呆,垂頭喪氣地回到床上,蒙頭大睡。
梁珍姐越發氣惱,拳打腳踢,朝他身上胡亂踢打。趙岳自然而然運佈真氣護住要害,珍姐踢打了一陣,其間碰上他要害數次,忽然間右拳和左腳腳尖漸漸疼痛,低頭一看,已經現出紅腫。她見了又驚又怒,扯髮搥胸地撒潑哭鬧。趙岳心如死灰,毫無喜怒之念,因此一任她如何咒罵哭叫,恍如不聞不見。
梁珍姐道:「是啊,尤其是那麼美麗的女孩子從今以後決不會睬你,一死百了,再也用不著惦想。」
過了好久,陽光曬得眾人身上都微感燠熱。趙岳遙望住滔滔江水,點點帆影,心中極是寧靜,竟忘了這幾個行為古怪之人。
房仲透一口大氣,掌指力道突增,抱緊文開華的纖腰凌空躍過江水,落在岸邊。
大車繼續上路,走了一程,梁珍姐取出饅頭牛肉,趙岳那裏吃得下。他連話也不說,神情痴呆。晚上到了鄢陵,趙岳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梁珍姐漸漸瞧出來,暗暗盤算。
趙岳微微一笑,道:「是了,我第二次回轉去順手打開機括,任老哥哥和向慎行脫困而出,正好冤家路窄,任老哥哥擊傷了戴默公,順手把她救走!」她訝然道:「原來你們都是相識的,早知我就跟他們走啦!其後見你入谷,過了好久還不出來,那時我還以為你活不成了!正想走開,你和老強盜一齊出現,不多久,你抱住他屍身回來。」
竹屋搖搖晃晃,發出「力力嘞嘞」之聲,似是支承不住突然加多的三人的體重。
姜岑洗三人又皺鼻子向空中嗅聞,姜三姐忽然向石上奔去,才走了三步,便被洗老五拉住,向她搖頭示意,怔一下,便退回去。
趙岳怕她搬動,連忙出去,及時制止她推跌烏木鈎,說道:「你進來瞧瞧!」梁珍姐眼中閃過狡猾得意的光芒,鑽入石室。趙岳說道:「你瞧瞧上面,這根棍子若是拏開,上面岩石定必崩塌下來,封住出入之路。」
他暗暗想道:「以我目下這等情狀,果是生不如死,不如跳下此江,結束此生……」
洗老五冷冷道:「閉嘴,不准再偷聽,否則先殺死你!」話聲仍然壓得很低。
過了一陣,那戴笠披蓑之人漸漸走近,但因是側看,是以面目瞧不清楚。
到了那藏寶石室,盛滿一斗珍珠,抱起那隻茶壺略大的鑲寶孔雀,正待出去,忽然心中昇起一個疑團,暗想戴默公分明不肯出讓武宮主,但一聽自己提及這頭孔雀,便眼射奇光,連連答允,此事大有古怪。莫非這隻孔雀乃是著名的寶物,他一聽而知,所以立即應允?
趙岳道:「久仰,久仰……」洗老五比他矮一個頭有餘,因此要仰起頭說話,這時冷笑道:「久仰個屁,你幾時聽過我們的名字?可見得你這人十分虛偽!」趙岳不覺一怔,心想這話只是江湖上尋常客氣之言,豈可認真?
竹屋內突然飛出一道人影,快如閃電,直向馬騰迎面撞去。
這一次談妥了,各自分手。趙岳終不放心,繞個圈子回到那個洞府之內,果然不見了武宮主,只有那二娘三娘和四娘三人。當下又走出去,穿過石縫之時,忽然記起一事,抬頭望去,只見上面五支鋼棒都翹上去。當下停步想道:「那一日五支都垂下,其中之一忽然上翹,是我鈎了下來,今日何故都向上豎?這些鋼棒想必大有古怪,我且都鈎下來。」片刻間已辦妥此事,於是迅快出去。
此念掠過心中,便上前捏住她紅腫了的右手左腳,暗運內功,一股熱力透傳過去,催動瘀滯了的血氣,眨眼間紅腫已消,不過筋骨被他護身真氣反震而生的疼痛之感仍然不能立即就好。
馬騰在空中與三人交錯而過,這時他已無法轉變縱回岸去,只得仍然向竹屋撲去,只須借力一墊腳就可倒躍回去。不過這一來竹屋勢必塌下。
岸邊三名大漢中一個身軀瘦長的應道:「屬下謹遵嚴諭。」
趙岳聞聲迅快奔去,珍姐恰好快要仰跌地上,趙岳不知是她闖禍,還以為烏木鈎支撐不住,當即伸手撈起她,欻然退開,「轟隆隆」巨響一聲,石屑飛濺,只見那洞口已被無數岩石塞住,若不是四周裂縫透入光線,他們便甚麼都瞧不見了。
這時數十丈外出現了四騎,迅快馳來,蹄聲急驟如鼓。洗老五哈哈道:「對頭們來啦!三姐你還是進去瞧瞧,免得萬一當面錯過。」
低頭瞧時,原來是一卷白色的軟皮,細看之下,才曉得孔雀尾翎一合,腹下就裂開一個洞,這卷白皮就是藏在孔雀腹中。
那邊的岑老四哈哈大笑,姜三姐問道:「你到底攪甚麼鬼?」洗老五面色一沉,五指內力湧出,扣緊趙岳腕脈。冷冷道:「你叫甚麼名字?」
珍姐呆了半晌,自個兒哭泣起來,趙岳也不理她,回到寶庫之內,發覺裏面比早先還要光亮,原來外面洞壁崩塌影響所及,四周都現出許多裂縫,光線透入,比早先還要光亮。
翌日早晨,珍姐反而顯得神采煥發,趙岳但覺從未見過如此美麗可愛的女子,當下說道:「我們若是能夠活下去,我一定要娶你為妻!」
岑老四喘一口氣,推開姜三姐的手,說道:「那張臉比死了一百年的人還可怕!」
於是藉著微弱的光線細細打量這頭孔雀,竟不知是何質料雕刻而成,極是肖似。尾部長翎作開屏狀,通體以及雀屏上的顏色花紋皆是以大小不等的寶石鑲嵌而成,單是這等巧奪天工的手藝便難以估計價值。他瞧了一會,心想此物雖是珍貴寶重,但若無其他意義,到底也不過是件東西,與其埋沒此間,不如拏去換回武宮主的自由。
姜三姐遲疑一下,道:「我去瞧瞧!」洗老五搖頭道:「用不著了,我們到下游瞧瞧……」姜三姐想是心怯,也不堅持。
這三人中以惡蛟馬騰的刺鈎最是厲害,手法陰狠刁毒。其餘一人使刀,一人使劍,也都功力甚高。玉軸書生房仲瞧了七八招,瞧出這六個人武功各有高下,若是分開來以一對一,只要調配得當,便可取勝兩場。反之對方佔了同樣先著的話,己方便有兩人落敗。
珍姐見所謀不遂,而這三個人都是身懷武功之士,也不敢向他們發作,只好跺足而哭。
她忽然變得柔情如水,與趙岳心中的印象大不相同,使他覺得十分驚訝,也覺得她這時特別動人。心想就算多度一宵也沒有甚麼損失,況且實是難以堅拒,於是答應下來。
趙岳訝道:「那一個女孩子?」珍姐冷笑道:「那個掀簾子跟我講話的便是,你以為我不曉得!」趙岳嘆口氣,說道:「她是我的結義妹子。我們曾經同生死,共患難,唉……」說時不禁憶起昔日種種情景,從第一次在山中溪邊碰見了她,直至分手,一幕幕映過腦海。
過了不久,兩個人都不曾睡著。珍姐說了許多後悔的話,趙岳漸漸對她生出好感,心想她原本也是個好女子,只不過陰差陽錯以致大家同陷絕地。便跟她閒談,把自己的身世經歷都告訴了她。
岑老四自小生長嶺南之地,最愛魚蝦等水鮮,得見那魚甚是肥美,直吞口涎,又見他丟落江中,不禁暗叫可惜。
梁珍姐這才閉嘴不言,洗老五喝道:「好,你羅單文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打算拋棄髮妻,實是容你不得!三姐,四哥,咱們挖個坑把他活埋,可好?」
一聲長嘆過後,一陣嬌柔聲音細細傳來,側耳聽時,這陣嬌聲唸道:「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反覆唸誦了好幾遍,接著細碎步聲出門而去。
他正在端詳另一扇石門,忽聞梁珍姐驚駭尖叫之聲,不知何故,連忙進去。梁珍姐見了他,登時又滿口咒罵不休。原來她忽然醒轉,見趙岳不在,以為他捨下了她獨自跑了,駭得尖聲大叫。及至趙岳出現,寬心之餘,又勃然大怒!
於是轉身出去,不久就把戴默公屍體帶回石谷山洞之內。二三四娘皆在,她們隨侍戴默公多年,這時見他死了,都有悲戚之容。趙岳心想:這戴默公雖貪財好色,性情殘暴,但瞧這三個女人悼念之狀,可見得也不是一無可取。
他回到寶庫之內,把滿地的珍寶珠飾一一拾起檢視,然後放在一角,不一會已堆起老高的一堆……忽聽梁珍姐的聲音叫道:「喂,喂,野人大哥,你可在裏面?」趙岳聽了不覺失笑,應道:「甚麼事?」珍姐道:「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啦!幸虧我認得你這根烏木棍子,哎,這底下不是金磚麼?」
美婦手法詭毒迅快之極,身形一晃,如影隨形般落在趙岳身邊,伸出一腳踏住他胸口「紫宮穴」上。
戴默公生前已做好一具石棺,停放在另外一個小石室內,是以這刻也不須費事,只把他放入石棺內蓋好便成。趙岳接著打開另一間收藏金銀珍寶的石室,只見為數極多,便任得三婦自取。她們極是識貨,專揀貴重易攜的珠寶珍飾,各自滿意拜辭而去。
大車停在最末後的一家麵店,珍姐吩咐車把式趕緊打尖,說是丈夫身子不妥,耽在車內休息。自己嬝娜入店要湯叫麵,惹得店中客人個個注目。
趙岳道:「有些事須得找到適合之人託付好之後,才死得安心!」
岑老四只能見到他的側背影,等了好久,忽見釣竿又起,一條尋尺長的江魚破水而出。這次情形跟上回一樣,那魚掉在石上,白髮漁人拾起隨手丟落江中。
珍姐柔聲道:「我不怕,這是我願意的,死了也不怪你!」
那個阻止美婦殺人的矮個子走到趙岳身邊,伸手拉他起來,五指暗暗扣拏他脈穴部位。說道:「我姓洗,排行第五,人家都叫我洗老五。那邊的是老四,姓岑。這是我們的三姐姓姜……」
玉軸書生房仲道:「既是前輩不幸故世,該當行禮致哀……」上前欠身向竹榻施禮,只見這個婦人雖是頭髮花白,但皮膚尚無皺紋,面貌甚是秀美。
他們距趙梁二人兩丈左右便勒住馬,六道目光在趙岳他們面上凝住片刻,這才移開,彼此嘰嘿咕嚕地交談起來,鼻音特重。趙岳一句也聽不懂,但他久走江湖,卻也曉得這三人乃是用的南粵方言交談,可知這三人乃是遠自嶺南而來。
外面石崖上忽然傳來腳步聲,趙岳大吃一驚匆匆把烏木鈎墊好,探頭出去瞧看。只見一個女子在崖上左張右望,原來是那梁珍姐,於是透一口大氣,心想她若是找不到此處,我就不理她,由她自去。
珍姐胸脯一挺,已貼碰到趙岳身體,說道:「當然有啦,他又老又臭,我肯對他笑笑,已經是天大恩德了!哼,他還敢動別個女人的念頭,竟打算把我打入冷宮!」
趙岳吃一驚,低頭再瞧江水倒映出來的人影,清澈異常的江水宛如一面明鏡,不但照出他的瘦削,連神色間的憔悴落寞也呈現無遺。
她柔媚地笑著和扭動著,趙岳難以自持,又和她繾綣溫柔一番。她不久就熟睡了,枕住他的大腿。趙岳怕驚醒她,便坐著不動。呆得無聊,拏起烏木鈎把百寶孔雀鈎過來,只見開屏的尾翎已缺毀,身上許多顆寶石也掉落了。正在瞧時,忽見尾翎處的缺口露出一根鋼絲,甚是奇怪,細細檢視,原來這根鋼絲乃是用來支開尾翎成為開屏狀。
翌日出城,漢水橫隔前面,他們走到渡頭,只見江水滔滔,大江茫茫。梁珍姐忽然拉他向下游走去,漸漸荒僻無人,她停住腳步,說道:「你且瞧瞧自己的樣子!」趙岳瞧一眼,但見面容瘦削,神色甚是憔悴。梁珍姐大聲喝道:「你跳下江去吧!」
文開華突然流下兩行清淚,心想這房仲文武全才,瀟灑飄逸,雖是中年以外的人,可是丰姿不讓少年。若不是此心已屬趙岳,恐怕很難拒絕他的情意。
趙岳訝道:「你……你能說話?」
戴默公道:「我二十六歲以前……說話有如常人,但因煉功過急,以至喑啞失聲……」
房仲正要出手擒下姜三姐,忽聽腦後「嗤」的一聲,一宗體積細小的暗器破空飛到,勢道卻甚是強勁。他暗暗一驚,心想出道以來會過無數高手,見識過無窮暗器,卻沒有一宗體積這等細小而勢道如此強勁的。當即橫躍數尺,回頭觀看。他武功極是了得,躍開之際,順便駢指虛虛點去,姜三姐哎一聲,坐在地上,原來已被他以指力隔空點中穴道。
只聽姜三姐喃喃道:「待我們老四老五把他揪上來瞧個明白……」這話鑽入文開華耳中,立時驚醒,暗忖:他們若是把趙岳弄上來,頭一個就得被房仲認出。她向來計謀極多,腦筋一轉,叫道:「我可不敢耽誤房堂主公幹,今日之事,你們有何打算?」她這麼一叫,姜三姐那裏還顧得到別的事,迅即奔回岑洗二人身邊,暗暗運功戒備。
沉思好久和-圖-書,漸漸記起戴默公臨終時所說的話,不覺喃喃自語道:「得到武林三寶就可以天下無敵,換句話說便是可以贏得武陽公了!若是贏得這個老魔頭,我何須做化外野人?」當下心頭泛起一陣激動,匆匆奔入寶庫之內。
他聽到戴默公喉頭呼嚕的響,似是一口濃痰就要塞住氣管,心想他已是一個快死之人,何必記恨?當下蹲低替他推揉穴道,過了一會,戴默公呼吸漸漸正常。緩緩睜開雙眼。
姜三姐正要進去,忽聽有人大喝道:「你們這幾個蠻子即速上岸!」喝聲初起之時,尚在五十餘丈外,倏忽間已移到岸邊,原來就是忽馳而來的四騎。姜三姐這時也只好轉身望住他們,準備出手。
那邊廂姜三姐說了好些話,聲音激動迅快。岑洗二人沒有做聲,一齊從背上解下一個鴨舌形的鋼鏟,動手挖掘。一會工夫,就挖了一個七尺長,三尺深的土坑。
姜三姐怒道:「怎麼啦?那薄倖漢子又欺負你了?」梁珍姐道:「正是,他仍然要休棄了我!」姜三姐道:「你怕找不到漢子麼?待會我給你出氣。」
房仲道:「你那裏會明白?」文開華緩緩道:「房堂主雖是當今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平生做事極有決斷,但目下仍然觸動數年同事之情,以此適間不覺遲疑了一下……」
兩人奔到出口,趙岳踢開石塊,現出那隻百寶孔雀和一斗明淨珍珠。戴默公丟了黃金拐,騰出手取起百寶孔雀細瞧,顯得極是激動興奮。
上前細察岩石裂痕,找到一個重心點只要支住此處,便可放心大膽繼續找尋那武林二寶。他用烏木鈎支頂,太短了一些,便轉身奔入寶庫之內搬了兩塊金磚。
到了中午時分,她覺得沒有趣味,取了許多珍飾,又抱起那隻百寶孔雀,說道:「我走啦!」趙岳大喜,回頭見她抱住那隻孔雀,當即喝道:「放下那孔雀,別的儘管帶走!」
房仲默然不語,收回環把住她纖腰的手,動作甚是急遽。文開華又道:「前此我們同在鐵柱宮效力之時,我得到房兄時加照拂,心中甚是感念。我反正不想活了,你可帶我返宮成就大功。」
三人奔到江邊,騰身離去,一齊落在竹屋之上。忽見兩條尺許長的死魚飄浮水面,順流而下。其中一條經過竹屋層底,恰好流入網兜之內。
梁珍姐尖聲叫道:「你攪甚麼鬼?」趙岳瞿然驚醒,又想道:「我縱使出得此處,但有這麼一個惡婦跟我過一輩子,寧可不活……」此念一起,頓時發勁一推,把石門關上。梁珍姐已經出來瞧見,叫道:「這道門開得麼?」奔過去用力地拉,石門紋風不動。
他命趙岳捧住那一斗珍珠,迅快前奔,不一會出了石谷。趙岳一逕帶他翻上那座石崖,舉手指住石崖凹處,說道:「那兒有根巨大鐵柱就是了!」戴默公凝神望去,趙岳趁機運足內力封蔽脈穴,突然一掙,頓時脫出他的掌握。戴默公比手勢道:「我本來就要放了你!」趙岳淡淡道:「那就最好不過,寶庫當真在那邊,你不妨過去瞧瞧!」
中|年|美|婦應道:「對,再加一件又有何妨,我一生最恨薄倖的人……」話聲中一躍下馬,奔過去扶起珍姐,用粵語說道:「你且走開一邊,待我殺死這個可惡的人!」珍姐心中暗喜,趕緊退開。
他用獨門切口發出命令之後,便躍到竹屋上,瞧瞧文開華到底鬧甚麼玄虛?她與何人同居此屋?
但心中的陰影始終無法驅除,想起珍姐出身不明,又曾充那戴默公媵妾,自己則一生守身如玉,連單雲仙文開華武宮主她們這等身子清白的美人也不曾動過嫁娶之念……於是但覺她枕在自己腿上的頭越來越發沉重,全身都麻木了!
姜岑洗三人都皺鼻子嗅聞,待到那人走到江邊石上,坐在那一塊光滑之處。他們三人對望一眼,互相頷首。
趙岳淡淡一笑,道:「我不要甚麼武林三寶,就算得到手便又如何?」
趙岳面色如土,悶聲不響。珍姐笑道:「姑娘好說了,他這人還老實,就是身體不太好,常常得病……」
洗老五點點頭,道:「只怕就是在此地了!」姜三姐接口道:「怎麼辦?」洗老五道:「再往下面走,定必有所發現。但我們不必忙著走,四哥先聽聽敵人的動向再說!」
她道:「床上的人是誰?」村女怯怯道:「是我媽。」姜三姐道:「你們為何住在此處。怎生出入?」村女低低道:「我家有條小船,現在打魚去了。」姜三姐鼻子中聞到一陣魚腥味從屋中透出,心中相信了八九分,沉吟道:「這就奇了,這就奇了?」
他懶得再找甚麼武林三寶,坐在一隅發怔。那梁珍姐哭到天色昏暗之時,走入寶庫,畏畏縮縮地坐在他旁邊。
洗老五道:「那個女子是你的甚麼人?」趙岳吶吶道:「她……她是……」一眼瞥見梁珍姐似要開口,心想她必是想喝出自己的真姓名,只好趕緊答道:「她是在下的妻子!」
趙岳吶吶道:「是……不……不……我……」白衣美女笑道:「別多說啦,一路平安……」放下簾子,轉身向馬車走去,面上的笑容微微透出苦澀的味道。
珍姐切齒道:「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死了最好……」兩矮之一叫道:「三姐使不得……」另一個卻訝道:「為甚麼?」先開口的那個嘆口氣,說道:「你們老是在事後才承認聽我的話,但碰上有事,又都不肯接納我的意見!」
他的面色甚是怪異,姜三姐一手抓住他胸口,杏眼圓睜,厲聲道:「是他麼?」
岑老四瞪大雙眼,低低道:「他釣甚麼?莫非此地有龍?」姜三姐道:「別胡說,這兒那得有龍,只怕有鱷魚也說不定!」
她怒目瞪住趙岳,喝道:「你這是甚麼意思?快點打開……」趙岳搖搖頭,逕自回到寶庫內。
梁珍姐見他呆呆沉思,面上神情忽悲忽喜,一時摸不透他想的甚麼,便不敢驚動。心想:我既是得到了你,那就非弄死你不可,別的女孩子誰也休想嫁給你!
趙岳道:「那是第一次了!」梁珍姐點點頭,又說道:「後來那天殺的老強盜獨自回來,我更加不敢作聲。過了不久,你又出現奔入石谷之內,一會兒便出來,我怕老強盜跟在你後面,所以仍然不敢作聲!」趙岳道:「我這次是回去瞧瞧他是不是如言在谷後石地等我……」
戴默公喘息良久,才道:「這是孫皎祖師……的洞府……」趙岳道:「孫皎祖師可是孫子瀟老前輩的先人?」戴默公說道:「不錯……那武林三寶……」
洗老五拉了岑老四姜三姐走開一旁,低聲商議。珍姐趁機向趙岳道:「你瞧出來了沒有?這個矮子都喜歡我……」
戴默公連續比了許多手勢,這一回趙岳瞧了半天還是弄不懂!他突然記起昔日在武當秘府之內初時碰見少林一夢頭陀之時,老頭也不能說話。於是問道:「你會不會寫字?」戴默公表示無紙無筆,趙岳伸出一手,道:「寫在我手掌心就行啦!」
洗老五伸手點他穴道,然後放手說道:「你目下行動如常,但無法提聚真氣內力,若是妄想逃走,我們一伸手就可劈死你!」
趙岳面上雖是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毫不動氣,也沒有反抗之心。不過對方這一鞭抽來之時,他到底是武林高手,許多動作反應已成習慣,驀然間伸手抓住鞘梢。
他正在想時,梁珍姐尖叫道:「我們當真出不去麼?」趙岳沒有做聲,珍姐連問幾句,得不到回答,焦躁起來,亂咒亂罵。趙岳極是氣惱,卻強自忍著。
趙岳巡看過四下實是無人,走出石縫,運神力搬來好多塊重逾千斤的大石,塞住石縫,這才向那仙窟寶庫奔去。寶庫內一切如常,甚是靜寂黯淡。
走了數十里,已是晌午打尖時候,大車駛入一個市鎮,趙岳早就留神查看,只見此鎮一共只有三家賣麵食的店舖,門外都有馬匹,心想若是入店打尖,只怕要被人認出。忽然記起裝病之事,便低聲吩咐珍姐。
珍姐又作出媚惑之態,說道:「你送我一程行不行?別的我都不怕,就怕晚上沒人陪我睡覺……」說著話時,柔軟豐|滿的身軀已貼上趙岳,不住的揉扭。
他口氣之中略有憤懣之意,美婦微微一笑,道:「得啦,得啦,我放掉他就是!」
當下舉步繼向前奔,斗然間眼前一花,四顧茫茫,身上也感到炎熱之意。這一剎那間他的神智似是迷糊了一陣,隨即已記不起自己何故在此,一味放步飛奔,心中但想趕緊奔出這一片炙熱之地。
趙岳大感訝異,心想那三個都甚是感念戴默公,獨獨她大為不滿,不知是何道理?當下問道:「戴默公平日對你怎樣?」珍姐道:「他麼,時時刻刻奉承著我,就怕我不跟他要好!」
文開華這時已完全了解他的心意,輕輕嘆口氣,道:「若是早幾年我便拜領盛情,但現在不行啦!」房仲面色一變,道:「聽說他已經死了,你還忘不了他麼?」
心念轉動之際,人也同時疾退。房仲哈哈一笑,玉軸化直戳為橫掃,「叮叮」兩聲響處,姜三姐手中的柳葉雙刀已經脫手飛出老遠。
心意一決,當即伸手環抱文開華,運集功力,打算抱住她躍上岸去。但他忽然間中止了前躍的動作,文開華大感驚訝,道:「房堂主不打算出手?」
那三騎漸漸馳近,馬上之人已瞧得清楚,卻是兩男一女。兩個男的身量都比常人矮得多,是以雖是坐在鞍上,也瞧得出來,長得相貌精悍,皮膚黧黑,年四五十歲,一望而知是南方人民。那個女的衣著裝束與北方略略不同,雖是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膚色也比常人略黑。
他暗暗推測了一會,仍想不出戴默公最後想說甚麼。當下起身在崖上走來走去,心頭甚是煩亂,一則眼見戴默公身亡,總是不安。二則想起自己甘願隱居深山之中,做個化外野人,那知還是碰上戴默公武宮主等人,以致大受擾亂。目下戴默公雖然已死,但說不定又碰上些甚麼人……
戴默公眼中殺機減退大半,原來他剛才見趙岳搖頭不答,以為他取不來寶物。當下又連比手勢,趙岳這刻已漸漸懂得他許多手勢含意,瞧了一陣,道:「你可是說那女孩子已經被人搶走?」戴默公連連點頭,接著又比手勢,趙岳恍然大悟,道:「啊,那是一老一少兩個人,原先被你困在石屋內,後來忽然逃出……」說到這兒,腦海中閃過他洞府入口石縫上的五根鋼棒。心想原來那五支鋼棒果然是五座石屋機關的總樞。
說著說著,珍姐在他懷中漸漸變成一團火,引起他本能的慾念。但他還是遏抑著這種衝動,過了一陣,兩人談起目下的不幸。趙岳斗然間覺得生死已定,絕難逃出此地,一切已不須顧慮多想……這個念頭登時把他自抑的堤防擊潰,黑暗之中這兩人便發生了男女之間最原始的情事。
趙岳拾起那卷軟皮,心想原來第二張皮上之圖乃是此地詳圖,於是先詳細查看,果然找出寶庫位置,接著按圖推查,擬定走法,這才領先入室。梁珍姐緊緊跟著他,寸步不離。這裏面的石室門戶都容易開得,一連穿過三間,便是又長又黑的甬道。梁珍姐緊緊抓住他的臂膀,黑暗中生怕被他摔掉。
趙岳聽到此處,禁不住問道:「這是誰的洞府?武林三寶是那三寶?」
珍姐露出注意之色,側耳聆聽,忽然插口講了幾句粵話,雖是不大純熟流利,但那三人顯然都聽得懂,而且齊齊含怒望住趙岳!
文開華已跌落土坑之內,瞧不見她如何死法。房仲面色鐵青,舉步奔去,突然間停住腳步,凝視住那個女子,眼中射出兇毒之光芒,同時之間湧出兩滴淚珠,沿著面頰緩緩流下。
趙岳不再多言,暗暗運功催運血氣,抵禦脈穴上的壓力,戴默公這時已運集殘餘之力扣拏穴道,趙岳面上沁出汗珠,顯然甚是痛苦難當。過了一陣,趙岳但覺兩眼發黑,呼吸不通,實是支持不住,心中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那人舉起竹竿,魚鈎在空中搖蕩幾下,乓一聲沒入水中。眾人相隔雖然尚有數丈,但都瞧得清楚,魚鈎敢情是個大鐵鈎,鈎身是有手指般粗。如此巨大的鐵鈎,就算是海中百斤以上的大魚也吞不下。除此之外,更有一點古怪之處,便是鈎上沒有安放魚餌。
趙岳求生之念如潮泛湧,疾奔出去,運勁拉開石門。這一次石門打開兩尺之寬,探頭一望,只見裏面又是一個石室,也有兩道門戶。
趙岳微微一驚,心想珍姐不知向他們說了甚麼話,使得他們都對自己不滿。若是平時,他定然出言詢問,設法弄個明白,但目下卻懶得理會,默然垂頭。
美貌村女已經躲在門後,這時傳出驚懼的聲音,道:「哎,屋子塌倒了我媽怎麼辦?她病得很重……」
梁珍姐遲疑一下,玉軸書生房仲冷冷道:「本座瞧文堂主的情面,放你一條生路,可和-圖-書速速離開!」他雖是長得瀟灑飄逸,但話聲卻含有一種力量,使人不能不信。梁珍姐豈肯送了性命,連忙諾諾舉步,不一會已經走遠。
忽見梁珍姐已經睡著,心中略感寬慰,暗暗想道:「無怪許多人說起家有惡妻都認為是至悲至慘之事,我總算嚐到這個滋味!」
戴默公苦笑一下,凝目想了一會,說道:「武陽公……孫子瀟……我……三人同派……不同支,都是……中原正宗內家,這仙窟之秘……是我家世代……相傳。只因數百年前……一場地震……」
趙岳問道:「你覺得怎樣了?」語氣神態中自然流露出真心關切之情。戴默公眼中現出慚愧之色,緩緩道:「你真是個好人,我……我……唉……」
梁珍姐喝道:「你上那兒去?」他頭也不回,逕自前行。珍姐忽然想起有人在側,便收起刁潑之態,哀聲叫道:「趙郎啊,你當真要拋棄我?」一面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他的腰帶。趙岳此時只好停步,腰身微微一轉,珍姐乘勢損跌地上,瞧起來似是被他以巧勁摔跌。
趙岳聽了這話卻別有會心,暗想她說得不錯,我敢情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以畏懼武陽公的兇威,躲在山中做起避世的野人。
美婦和兩矮子都大吃一驚,要知她這一鞭出手迅快如電,決計閃避不開,唯一的破法便是抓住絲鞭,不過時間部位須得拿捏得極好,若是早了一線或是遲了一線的時間,又或是出手高了一點或者低了一點,都抓不中絲鞭。
趙岳搖頭不答,暗暗用足全力收攝心神,一面伸出烏木鈎鈎住前面的石柱,緩緩向前移動。果然一舉步就感到目眩神搖,若不是早就警惕防備,心神定然又被陣法制住。
岑老四忽然伏在地上,耳朵貼住地面傾聽,片刻間抬起頭來,大聲道:「有人來啦……」洗老五沉聲道:「幾個?」岑老四道:「總有四騎之多!」洗老五沉吟道:「四騎……四騎……只怕是最大的對頭派來之人!我們往下游去,或者避得過!」
他吃了一驚,暗叫「好鋒利的嘴喙」,接著發覺鳥頭可以擰下來,變成數寸長的利器,攜用方便。當下起來到外面石室,那鳥喙雖是鋒利無比,可奈堵塞住出口的岩石極是巨大,無計可施。這間石室之中原本有兩道石門,但另一道石門嵌得死死,使勁推踢都紋風不動。
洗老五大聲問道:「這位姑娘也是堂主身份?」房仲頷首道:「不錯,她就是文開華文堂主,一向易釵而弁,天下無人識得破文堂主乃是女兒之身。」
他點點頭,又連說帶比,趙岳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他說把武宮主帶入那谷後石地等候他。趙岳尋思一下,道:「使得,但你一回去就教別的女人拏衣服給她穿上,你不許瞧她一眼,然後帶她出去,也不得無禮。」
出得谷外,先向相反方向奔去,藉地勢掩護,突然躲起,過得一陣,果見一道人影掠過,正是戴默公。
文開華道:「房堂主好說了,這幾位是甚麼人?何事得罪鐵柱宮,我全然不知,怎敢置喙?」
那白髮漁人由開始至今仍不回頭瞧他一眼,這岑老四也怪,依舊站在他旁邊不動。
等了好久,那邊的姜三姐洗老五都微現不耐之色。忽見那白髮漁人又鈎了一條魚上來。岑老四突然伸手接著那魚,但雙眼卻直勾勾望住漁人。
當下眾人一齊沿河向下游走去,大約走了半里,只見江邊又有一方岩石伸入水中,石上坐著一個女人,頭上戴著斗笠遮擋太陽,他們只見到背影,無從判別美醜老幼。這個女人手中也持著長長的釣竿,卻沒有垂鈎水中,只拏在手中搖搖擺擺。眾人經過她後面,相隔只不過丈許,但她一直都不回頭。
戴默公抱住巨石,蹬蹬退了六七步,一交坐倒地上,那塊巨石壓在他身上,頓時噴出兩口鮮血。
戴默公寫道:「那百寶孔雀乃是武林三寶之一,我戴家世世代代居住此地,就是為的這個寶庫,而那百寶孔雀便是鎮庫之寶!」
鬧了許久,珍姐也困累了,漸漸安靜。趙岳極力避免瞧她,便拾起那卷軟皮,揭開上面的一塊,但見這一塊白軟皮右上角題著「禽號百寶,其啄最珍」八個字。以下便是一幅宮室詳圖。瞧了一會,無甚頭緒,便把軟皮放下。
趙岳身體一震,道:「別胡扯!」
她倒在趙岳寬厚的背上,見他仍然不動,想起那刁潑庸俗的梁珍姐,心中突然湧起恨意,狠狠地張口咬住他背上一塊肌肉。
那儒服男子笑道:「猜得不錯,有煩馬騰兄準備一下,他們若不上岸,便即過去踩塌竹屋,在水中擒住他們。」
那網兜收上去,片刻落下,已不見了那條魚。姜三姐等人瞧得明白,洗老五作個手勢,表示他已明白。也不開口解釋,伸手推姜三姐入屋。
眾人都沒有聽過「水蜃」之名,誰都不曉得他在說甚麼。姜三姐斥道:「閉嘴,那一個准你講話!」趙岳心想我又不是囚犯,幹嘛不能開口?
珍姐失望地走開,說道:「原來你不是男人,怪不得要躲在山中做一輩子野人……」
趙岳道:「咱們不出去也罷!」她耐住性子求他說出緣故,最後趙岳才道:「你太兇啦,我受不了,倒不如一齊死在此地!」
文開華微微一笑,道:「房堂主此慮極是,我……」話未說完,江面上的竹屋傳來一陣咳嗽之聲,文開華面色微變,立即奔躍入屋。
洗老五沉吟一下,說道:「明明是他的氣味……」岑老四道:「我也這麼想,但決不是他,這人面上沒有一點疤痕,光滑滑,決不是毀過面容。」
他哈哈一笑,搖搖擺擺走出來,戴默公見行藏敗露,老羞成怒,直瞪眼睛。趙岳說道:「我答應回去取珍寶與你,已經對你讓步,你不該暗暗尾隨著我。若是你另有歹心,我瞧最好各走各路,這宗交易別提啦!其實那女孩子挺好看的,何必賣給我?」
話剛說完,戴默公忽然跌倒,一個跟斗翻出洞口之外,趙岳連忙過去抱起他,驀地右腕脈穴一緊,半邊身子都麻了,原來戴默公出此詭計,扣拏他的脈穴。
房仲微笑一下,笑容之中隱隱流露出心情的落寞。接著緩緩道:「我放開手讓你離開可好。」
珍姐駭得有點昏迷,手中還緊握著烏木鈎,趙岳見了心中恍然明白,恨得幾乎把她丟在地上。
文開華其實是瞧瞧趙岳會不會出手救她,所以才任房仲拏住。可是房仲的武功非同小可,這一拏住腕脈,可就別想掙扎得脫,因此文開華此舉實是十分危險,萬一趙岳不肯出頭,她就當真被擒回鐵柱宮中了。
趙岳精神一振,說道:「你的話可是當真?」
戴默公站在一根石柱之後,一手拄拐,一手扶著石柱,樣子極是猙獰。趙岳暗暗調功運氣,不久就恢復七八成,當下道:「我應約而來,你何故用這埋伏暗算我?」戴默公以手勢問道:「孔雀呢?」
洗老五停步凝目望住那塊平滑痕跡,若有所思。趙岳暗暗瞧他一眼,只見他面色深沉之極,全然瞧不出他心中情緒。暗自想道:「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好人,那知三人之中還是以他最陰險狠毒……」
珍姐不覺泛起怒火,現出潑辣本性,尖聲叫道:「我到死也是你妻子,你別想休棄得我……」叫聲傳出老遠,十餘丈方圓之內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寶庫石室中光線黯淡,四周都是珠寶,箱子和一些巨大石塊,一望而知搜尋其餘二寶不是輕易之事,當下想道:「這等事也不忙在一時三刻的工夫,我且把戴默公屍首帶回他的居所,命那幾個婦人埋了,各人分取財物遣走,辦妥後才回到此處細細找尋。」
戴默公訝道:「你竟不開口問一問仙窟寶庫的底細?」趙岳淡淡道:「我決計老死荒山之中,寶不寶都與我不相干!」
兩人左彎右折,也不知走了多遠,梁珍姐雖然身體壯健,煉過武功,此時也不禁遍體香汗,嬌喘不已。
滿地珠光寶氣,彩暈流幻,戴默公歡喜得手舞足蹈,一時取起數十串珠鍊,一時又捧起大堆珍寶飾物。
正在慌亂之際,耳中但聽文開華尖聲喝道:「左方走!」房仲無法多想,迅急向左方躍去,又聽文開華喝道:「前躍!」他一躍而前,文開華喝道:「右避!」房仲又向右躍。
房仲道:「別叫啦,他們自顧不暇,如何能救你?」話是這麼說,雙眼仍然四下查看,瞧瞧有沒有可疑動靜。土坑中俯臥的人不動,文開華嘆口氣,幽幽道:「完啦,他生未卜,此生已休,唉!」
只聽文開華哎一聲,房仲知她穴道被制,武功已失,實是無法閃避這宗奇異暗器,勢必遇難身亡。因此她這一聲「哎」,只叫得他三魂七魄散了大半,只覺頭皮發炸,滿腔酸苦怒恨,直湧上來。
趙岳暗暗驚訝想道:「那岑老四聽覺之佳,只怕當世第一,那人相隔這麼遠都聽得見步聲,實在驚人之極。至於那個來人也是古怪,大晴天也披上簑衣,難道待會下雨不成?」
文開華見他直到現在還不理會自己,心中又酸又痛,不再咬他,輕輕道:「好吧,我嫁給房仲就是……」
他懶得再看疊在下面的第二塊白皮,丟在一邊。不久,梁珍姐醒來,赤身裸體的在室中走動,瞧得趙岳直皺眉頭,心想像這樣格調低賤的女人自己不知何故看得上眼?其實他當時面臨絕望,心情自是與平日大大不同,再加上梁珍姐天生淫|盪,誘纏不休,這也是從來未有之事,種種因素一湊合,便成就了這段孽緣。
當下長嘆一聲,轉身走入寶庫。梁珍姐跟他入去,不由得眼花繚亂,東翻西撥,把那一堆珍寶都弄散一地。趙岳不悅道:「你要拏就拏,別胡攪一氣!」
但那暗器破空之聲仍然追襲不休,來勢籠罩住他後腦要穴,中上必死無疑。房仲依照文開華指示左閃右避,忽然間已繞到岑洗等人戰圈後面,破空之聲嗤地收轉,接著又響起來,但這次卻是向文開華那邊飛去。
他一手扯住趙岳,向前便走,其餘之人跟在後面,岑老四一個人牽了三馬,走在最後面。
過了許久,珍姐早就站得腳痠身軟,找方石頭坐下,又坐得腰倦站起身,如此數次。趙岳忽然醒來,道:「我目下不能死!」珍姐道:「為甚麼?」
珍姐細看這個女子,只見她眼如秋水,眉似春山,長得極是美麗,不覺自慚形穢,也不敢怪她傲大冷淡。
洗老五道:「三姐到竹屋瞧瞧,我們在外面等候,若有事故,好搶入去幫你。」
氣候隨著夜色越來越冷,珍姐微微發抖。趙岳到底是俠義心腸之人,便抱起她。
趙岳暗暗大驚,想道:「此女的潑辣我已領教過,她絕不是說著玩的……」於是不敢發作,珍姐催他出門,僱了一輛大車,兩人並坐車中,儼如一對恩愛夫婦。趙岳這時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難言。
趙岳知他武功極是高強,內力深厚無比,因此不敢妄行掙扎,免得一次失敗以後就難尋機會。
這一夜兩人雖是同床共枕,但趙岳碰都不碰她,任得她百般勾引,只是不理。珍姐雖然遭他冷落,可是仍然十分溫柔和婉,慇勤服侍。翌日趙岳收拾行裝,她也跟著收拾。趙岳問道:「你打算到那兒去?」珍姐道:「我還沒有決定,你呢?」
美婦怒哼一聲,撲上去運掌如風,左劈右削。趙岳實是不想動手,連連閃避。那美婦功力不凡,手法奇詭之極,轉眼之間已攻出七八掌之多。趙岳一味閃讓之下,全身武功用不上六七成,大是吃虧。連讓七八掌之後,被她一掌斫中左肩,「砰」的一聲,登時仰面翻跌。
房仲掣出玉軸,站在坑邊向她深深注視一眼,轉身突然奔去。
探頭一瞧,只見竹榻上一個頭髮花白的瘦弱婦人殭直仰臥,似是已死。文開華站在榻前發怔,面上悲戚之容猶在。玉軸書生房仲大為驚訝,輕輕道:「這是那一位前輩?敢是已經仙逝?」說話時已踏入屋內,文開華凝視住竹榻,嘆息一聲,緩緩點頭。
玉軸書生房仲飄身落馬,肅容拱手道:「文堂主別後多時,毫無音訊,教兄弟時切馳想……」
趙岳道:「我打算南下!」珍姐囁嚅道:「我也想回到江南,我跟你走一段行不行?」趙岳搖搖頭,道:「跟著我太危險啦!昨夜居然沒有敵人出現,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不覺已是天黑,趙岳只好等明日再找。這一晚珍姐囉囉唣唣,後來又說冷,要趙岳抱住她睡覺。趙岳心想她明早就走,何必與她計較,便如言抱住她。
白衣美女送珍姐到大車邊,珍姐掀簾入去,簾子一開,趙岳在車中瞪大雙眼,猶如泥雕木塑的人像一般。
趙岳收拾包袱,把那截孔雀頭放在包袱內,也不留字告知任野老,便帶了梁珍姐出山。
他迅即轉眼一瞧,只見那頭戴竹笠面蒙黑紗的女子手持釣竿,竿端一條極細魚絲,繫著一枚小小魚鈎,此時尚在空中飛劃,發出嗤嗤的和圖書破空之聲。
洗老五吃一驚,道:「這人想必就是鐵柱宮玉軸書生房仲了,除了他之外,誰能聽得見我們低聲之言?」
那四騎之中有三人躍下馬,只有一個中年儒服之人端坐不動,此人長得甚是瀟灑俊逸,風度出眾。其餘的三人都長得甚是兇悍,瞧他們下馬時的動作,已可窺出武功甚高。
文開華搖搖頭,說道:「多謝姊姊啦,但我沒有……」剛說到這裏,目光又掃過土坑,斗然停口,凝觀著那個大半被趙岳壓在肚子下面包袱。她認得這包袱的顏色花紋正是趙岳之物……
趙岳這才明白,心想這女子心腸好生狠毒,天性妒嫉無比,甚是可怕。當下說道:「你取點珍寶之類出山走吧!恐怕得走得兩三日,最好別多說耽誤時間!」
趙岳聽到麵店中傳出笑鬧之聲,知是珍姐之故,心中甚是不悅。突然間兩匹快馬馳到,馬上兩名佩刀大漢下馬入店,頓時聲響全無,片刻間麵店客人走了大半。
她舉步走到坑邊,只見一個男人俯臥坑內,瞧不見面貌。她為人極是機智聰明,早先在門內窺看出來,見到趙岳背轉面蹲低身子,便微有所疑,所以特地走過來瞧瞧。她見不到趙岳面貌,本也罷了。誰知姜三姐也跟了過來說道:「姑娘若是狠得下心,那就告訴我,待我替你出氣……」她一方面出自女性互助之心,一方面便是想跟她扯搭交情,免得她幫起房仲那一方人馬。
只見石上之人除掉竹笠,露出一頭銀絲般的白髮,接著從簑衣內取出一截竹竿,連連拉扯,那截本來只有兩尺長的竹竿變成六七尺長的魚竿,原來竹身內打通,套藏著好幾截在內。
戴默公咬牙起身,大步走到洞口,停腳喘息一下,才鑽入去。裏面還有一道石門,他只須再撞開些許,便擠入內間石室之中。
趙岳走了這一陣工夫,滿頭滿臉的汗珠滾滾,身上衣服被汗水濕透。在他感覺之中,已經奔馳足足一整天之久,不但沒有奔出這片炙熱之地,反倒越來越覺得酷熱難當。
他失望地嘆口氣,斗然湧起入店瞧瞧的念頭,此念極是強烈,差點兒就忍耐不住。
他隨手點住她三處大穴,便把她放在坑內。此時文開華雖能走動,可是一身武功已被禁制住,不能施展。
她自從見到趙岳梳洗裝扮後的儀容,心中已暗暗想下種種說詞,但總是以柔婉口吻說出。是以這話雖是大具威脅之意,她的口氣態度卻使他不能翻臉。
玉軸書生房仲微微一笑,道:「文堂主儘管談論,兄弟時間多著……」文開華道:「房堂主不忘舊日同事之情,甚是感激。」
戴默公大步走過去,只見鐵柱矗立,大半隱在石壁之內,更不疑惑。伸手扳搖洞口堅岩。原來那洞口太小,趙岳有縮骨本事才進得去。
趙岳道:「我也不知道……」珍姐只道他是捉弄自己,氣得杏眼圓睜,蛾眉倒豎,劈面一掌摑去,摑個正著,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玉軸書生房仲道:「兄弟願聞文堂主高見!」
戰況正在危急之時,數丈外的樹叢後面突然走出一人,卻是個身量矮短的女子,頭戴竹笠,面上遮了一塊黑紗。手中拏著一根長長的釣竿。
趙岳恍然道:「怪不得你曾經尾隨著我。不錯,我發現一個寶庫,但我還沒有細瞧寶庫內尚有何等寶物……」戴默公現出興奮之色,寫道:「你若肯帶我到那寶庫之內,你可得三分之一!」趙岳故意爭道:「你太貪心了,咱們對分才公平!」戴默公馬上答應了,一伸手扣住他脈門,健步如飛地拉了他出陣。
岑老四伏地聽了一會,道:「他們轉變方向,不上這邊來啦!」
她冷冷道:「你一身武功還不錯。」趙岳道:「大嫂何故不發力踩下?」她皺眉道:「別叫我大嫂,我還沒有嫁人!」趙岳這才醒悟她突然怒不可遏之故,便道:「姑娘請恕我不知之罪。」美婦徐徐轉眼望住珍姐,說道:「小妹妹,要殺死他麼?」
此意一決,也不細瞧室中其他各物,逕行出去。轉眼工夫已奔回石谷之內。他踏入內谷之時,已感到好像有點不對,但仍然按照預計,另外挾了一塊磨盆大的石頭奔入甬道。到了盡頭處,先把孔雀放在地上,石塊壓在上面,這才出去。
戴默公咿咿呵呵連叫帶比,面上怒容已消,代之而起的是歉疚之色。趙岳這才點點頭,說道:「我也有個條件,你若是答應,咱們才做得成這筆交易,那就是你現下立刻回去,到二娘她們的房中坐著不准出來。」戴默公連連搖頭,趙岳頓時醒悟,道:「你怕我趁機把那女孩子帶走麼?」
梁珍姐連忙發誓,心中卻暗自想道:「這人可笑得很,我們又沒有媒的之言,父母之命,那裏就能夠當真?不過他這麼一問,可知他不但極是當真,並且怕我反悔……」
可是他確實十分厭煩珍姐,寧可涉險到開封去,也不願與她多聚片刻。心意一決,便直奔開封。入城之時,天色已晚。趙岳見她仍不走路,當下帶她投店,要下房間,送她入去,然後道:「我要走啦!」
趙岳側耳細聽,戴默公停歇好久才接著道:「我只是聽知其名……僅曉得百寶孔雀是其中之一,其餘……兩寶我也不知……你仔細……找找看……定在寶庫……之內……」
姜三姐不覺一怔,道:「姑娘可是獨自居住此屋?」那美貌村女點一點頭,姜三姐柳眉一皺,伸手把她撥開,探頭向屋內望去,只見竹屋內陳設破舊,一張竹榻上躺著一個婦人,背向外面,只見到她斑白的頭髮。
他本想進去裏面瞧瞧戴默公和武宮主可在?但因自己這副模樣,被武宮主見了太難為情,再說也不願讓她曉得真相,便轉身出谷而去。
華麗馬車之內又下來一個雲鬟霧鬃的白衣女子,趙岳只見到她的一點點背影,還未看清,這女子已走入店內。
趙岳淡淡一笑,道:「葬身江流之中,也比活得毫無趣味好得多,是也不是?」
兩人貼近身,趙岳可就瞧出戴默公神情氣色大異平常,不過他心無歹念,故此也不十分注意。戴默公在他手心寫道:「孔雀在何處得來?」趙岳笑道:「這是題外的話,你但須答覆一聲這交易做還是不做?」
須知趙岳抓鞭之舉本是出自無意,抓住之後一見對方神色,才猛可驚覺,心中不覺一亂,暗想自己實是不該出手顯露了武功。怪在此時那中|年|美|婦以全力用出極是上乘的手法訣竅,正是乘虛而入,因此容容易易就把趙岳身形帶起,甩開兩丈之遠。
那中|年|美|婦眼見珍姐淚痕滿面,又見趙岳低頭不語,只道他聽得懂而又無話可說,所以如此,心中大怒,縱馬上前,絲鞭一揚,嗤一聲疾抽落去。她出手之快極是驚人,「啪」的一聲絲鞭已抽中趙岳頭面,登時現出一道紅痕。
房仲回頭之時,那破空之聲跟著轉彎襲到,快逾閃電。房仲大驚之下,急急大彎腰斜栽柳,上半身向前傾伏迅旋半個圈子,接著縱出尋丈。
趙岳疼得暗暗一皺眉頭,不過比起他心中的痛苦便算不了甚麼!
玉軸書生房仲大感躊躇,他深知文開華武功極高,若是與姜三姐他們聯合起來,今日決難有取勝之機。因此只能在兩者之中選擇其一,當下試探道:「本座雖欲先行取敵,卻又怕文堂主……」
文開華爬出土坑,轉眼望去,只見玉軸書生房仲儒衫飄飄,玉軸縱橫飛舞,率領鐵柱宮三名高手迫急猛攻。他一加入戰圈,姜三姐等三人便立呈不支,局勢大變。
那白衣女子入店之後,明亮的眼波四下一瞥,好幾個勁裝大漢都起立欠身為禮。她的目光掠過珍姐,珍姐見她勢派這麼大,連忙向她笑一笑,她好也沒有理會。
珍姐怒道:「我偏要這隻孔雀!」她一直欺負趙岳,突然被他喝斥,心中特別憤怒。趙岳冷冷道:「你敢!」珍姐聽出他不是虛言恫嚇,心中一虛,但又氣惱不過,用力摔掉百寶孔雀,忿忿走出寶庫。
戴默公獰笑一下,又比手勢。趙岳瞧了一陣,點頭道:「這話也是,我若是出不了此陣,性命便在你手中。若是想活著走出此陣,只好拏珍寶交換了。」他沉吟半晌,說道:「好吧,你雖是重視那些珍寶,我卻視如糞土,你帶我出陣,我就把東西交給你!」
文開華鼻子中哼一聲,說道:「像她這種狠心薄情的女子無怪要遭被拋棄的命運……」姜三姐說道:「這事難說得很,這等全無心肝的男人,你就是千依萬就,也不能挽回他的心。既是如此,倒不如眼見他死了更好!」
趙岳喝道:「快點決定!」只見戴默公要作出搖頭推絕之狀,立即接著喝道:「也罷,我還有一樣奇珍異寶,那是一頭孔雀,翎毛上的花紋皆是用各種寶石鑲成,一發給了你!」
姜三姐一手抓住趙岳胳臂,一手抓住他腰帶,橫著提起,向土坑奔去。她手法甚快,奔到土坑邊,把趙岳丟落坑內之時,已順手點了他啞穴。趙岳仰臥坑中,瞪大雙眼。轉眼之間,他身上已舖上一層薄薄的泥土,原來他們竟是要活埋趙岳。
岑老四這時才瞧清楚他的面貌,突然丟掉手中之魚,噗通一聲落在江中。他自家轉身就走,霎時間回到土丘之後。
她道:「你走了好一會,忽見石谷內奔出三人,一個是那新來的妞兒,身上披著一件男人長衫。另一個是個老頭子,第三個是個少年,手中拏著一把光芒閃閃的長劍。我從未見過他們,駭得不敢作聲。」
破空之聲仍然如影隨形跟到,房仲實在想不出這是甚麼物事,竟有如許奇怪威力,饒他智勇雙全,一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這時也有點慌張,竟不知向那一方閃避的好。
房仲不明她悲歎感傷之故,心想她一味胡言亂語,全然不似昔年機警精細,莫非是這兩年隱匿生涯使她變得如此?轉眼又望見那邊戰況一如早先,那姜三姐岑老四洗老五默默拒敵,雖是已抵擋了十招之多,卻不見勢道有絲毫衰退,也不轉強。房仲陡然大驚想道:「他們這等格局分明又是一宗絕學,圍攻之人早晚要氣力衰退,那時便難以抵拒他們的反攻啦!」
大車走出開封,毫無事故,但城外大道上漸漸見到武林人騎馬往來,趙岳一望而知其中大半是鐵柱宮之人,心中暗暗嘀咕,懷疑武陽公不願在城中鬧事,故此等他出城才動手。於是暗作準備,把包袱弄開,只要略有警兆就可接上雲旗使用。
趙岳不是聖人,也不是樹木石頭,心中不禁泛起情慾之火。但他屹立不動,宛如石像一般。梁珍姐使出種種蕩態,這男人仍然像石頭般冰冷。
他移到石技邊,此時與戴默公相隔只有五尺,戴默公冷森森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機。趙岳淡淡笑道:「我平生不失信於人,那一斗珍珠和寶石鑲的孔雀早就帶來,不過我在未見到那女孩子之前,絕不交出!」
土坑內的趙岳聽得耳朵都豎了起來,但覺今日的遇合實是令人難以相信。文開華的眼光移到梁珍姐面上,只見她眼神中暗暗蘊藏兇毒光芒,心想此女決不是甚麼好東西。縱是如此,她仍然因為她同是被男人擯棄而生同情之心。當下說道:「你丈夫的下場如此,你也該離開此地啦!」
珍姐冷笑一聲,道:「你管得著我?我偏要亂攪!」雙手亂扒,珍寶四飛,趙岳氣惱得真想把她踢出去,但他終是豪俠之士,絕不向女子動粗,便忍住了。
白衣美女微微一笑,道:「你真好福氣……」這話似是恭維梁珍姐嫁得好丈夫,但也似是向趙岳說的。
他走近白髮漁人身邊,對方渾如不聞。岑老四雖是脾性不好,但一則眼見他的靈巧奇妙的手法,二則另有緣故。也不驚動,站在他身邊。
玉軸書生房仲目光落在她的面上,默默探索她面上表情變化的含義。
趙岳面色一沉,還未說話,珍姐又道:「你若是迫得我走頭無路,我就把你的事傳出江湖,教你永遠找不到你的心上人。」
趙岳身至半空,真氣一沉,立時墜地。淡淡地望那美婦一眼,舉步向下游走去。
只見那兇惡老人搖搖頭,不覺訝道:「怎麼啦?你不做這筆交易?」
洗老五低低道:「他們想是不通水性,我們別上岸去,此屋快要倒塌,他們若敢上來,就在水中打一場……」
趙岳瞧了又瞧,仍然想不出一點頭緒。那江水上面的竹屋門扉緊閉,也不知內中有人沒有。
惡蛟馬騰暴笑一聲,掣出兩件兵器,一是純鋼峨嵋刺,另一件是護手鈎,但比尋常所見的輕薄得多。他雙膝微屈,呼一聲躍離江岸。姜三姐等人直至這時才相信此人真是水道上大大有名的惡蛟馬騰,可是已來不及出聲阻止。
珍姐瞇起雙眼笑著,神情甚是騷媚誘惑。趙岳沒有理她,又道:「你若早點到谷內會合,也可分點戴默公的財寶!」她搖頭道:「這天殺的老強盜的東西我才不希罕。」
他找了好久,忽然聽到一https://m.hetubook.com.com陣奇異聲響,似是岩石崩裂的聲音,心中大奇,走出外面石室一瞧,發覺入口洞穴上面有一角岩石傾斜欲墜,裂痕可見,不禁大吃一驚,心想這一角岩石崩塌的話,勢必封住出入洞口,縱是事後慢慢搬得開,也極費時費力。
趙岳拏她沒法,管自翻尋寶物。她也坐在一邊,瞧住他壯健有力的身體,心中充滿了情慾之念。
梁珍姐吃了一驚,這時才明白這個不發脾氣的人性子奇怪,又想起他說過以前跟天下無敵的武陽公爭雄鬪勝,初時心中不信,現下倒是信了。
這道人影一出現,玉軸書生房仲不覺瞠目變色。只見兩道人影在空中一碰,馬騰哎一聲,直向江中掉下。竹屋中飛擊的人影反而升高七八尺,呼一聲飛到岸上,竟不慢於姜三姐他們三人。眾人都驚訝瞧看,這道人影敢情就是那個美貌村女。洗老五暗叫一聲「慚愧」,想不到這個美貌村女武功如此高明。
她大吃一驚,這才曉得鐵柱宮威鎮天下,實是名不虛傳。像自己及岑洗三人已是雄霸嶺南一方的高手,所向無敵,可是比起房仲來,只怕走不上二十招。
這話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尤其是她這刻的態度比起她宵來欲|火高燒誘他入彀之時的溫柔嬌媚相去有如霄壤。趙岳呆了一陣,心中說不出的後悔。但過了一會,他便自|慰地想道:「她心心念念貫注在出洞逃生一事之上,聽說不是,失望之下自然心中焦躁,我怎能因此便生後悔之心?」
戴默公動也不動,似是已經氣絕身亡。趙岳放步奔去,走出六七丈,忽聽四下傳來軋軋響聲,不禁愣然停步。只見前後左右十丈方圓之內的地面,昇起無數石柱,柱身都漆著紅色,大約每隔三尺便有一根。這些石柱只有四尺高,彼此間沒有別物繫連阻隔,一時想不透有何作用。
晚上她蜷縮作一團躺在他腳邊,趙岳漸漸覺得她甚是可憐,尤其是這刻已經絕望,反正不能活著出去,怨怒她也沒用處。
戴默公急促地喘息數聲,才說道:「我死了你也別想活著,哼,沒有人陪我前赴陰曹何使得……」他聲音之兇殘冷酷,一聽而知這話出自衷心。
趙岳見她來勢洶洶,心中霎時間已轉過幾個念頭。那美婦柳眉杏眼中籠罩一股殺機,寒若嚴霜,舉掌劈去,出手極是迅快。趙岳瞧她出手奇詭,速度特快,掌風鋒銳如刀,當即躍開幾步,叫道:「大嫂且慢!」
他行過禮直起身子,低聲道:「人孰無死,文堂主毋須過哀……」心中暗想這婦人不知是不是她的親人。這時見她神思恍惚,趁機迅快伸手,五指落處,輕輕易易便擒住她的腕脈。文開華尖叫一聲,卻已無力掙扎。房仲拖她出屋,大喝道:「諸位放心進擊,文開華已在本座掌握啦!」
岑老四突然停手,伏在地上。洗老五怕擾亂他的聽覺,只好停手不再把泥土鏟落坑內,岑老四聽了一陣,說道:「還是先前那四騎,已相隔不遠,乃是直向這邊馳來。」
文開華輕輕點頭,房仲拉她走到坑邊,低聲說道:「我從來不把天下女子放在心上,可是剛才你纖腰入手,突然間……唉……」
那魚只是被鐵鈎當中彎處鈎住肚腹,鈎尖並沒有扎入,但不論此魚如何搖擺跳躍,鐵鈎總是嵌在牠身上,怎樣也滑不脫。若是鐵鈎小一點,恰好嵌緊,也還罷了。但這個鐵鈎彎凹處的寬度比魚身寬闊得多,即使是條死魚也極難放得穩,何況一條生跳跳的活魚?
趙岳聳聳肩,心想他們喜歡你的話,他們終須倒霉。梁珍姐又道:「你若是答應好好待我,當真把我當作妻子看待,我就想法子撇開他們……」
趙岳遲疑一下,只好上床。珍姐皺眉道:「那有穿著出門衣服睡覺的道理……」趙岳怕她囉囌,趕緊寬去外衣。
姜三姐岑老四兩人也露出古怪的神情,鼻子不住皺動,似是嗅吸甚麼氣味。
馬騰等三人精神大振,遵照房仲所囑極力猛攻,設法拆散姜三姐他們聯防之勢。但姜岑洗三人宛如海邊兀立的巨岩一般,一任波濤如何奔騰捲拍,依然不動。
梁珍姐冷冷道:「跳呀!還想甚麼?」
房仲攻敵之際,抽空回頭瞧看,見到文開華正在遙遙觀戰,頓時精神大振,玉軸威力陡增。三招不到,姜三姐首先被他一軸掃去,震開六七尺遠,聯防陣勢登時冰消瓦解。房仲長笑一聲,跟蹤上前,攔住姜三姐去路,不讓她過來與岑老四洗老五二人會合。惡蛟馬騰等三人環攻岑洗二人,大見容易,數招才過,岑洗二人身上都負傷見血。
這等能夠隨意轉彎進退的暗器簡直不可思議,房仲連瞧看也來不及,迅即躍開七八尺,突然變化為「鷹衝殘雪」的身法,折向左方。
趙岳又熱又渴,睏倦無比,但仍然奮力前奔。他自從前兩年與水蜃苦鬪了數晝夜,日熱夜寒,饑渴交集,已鍛煉出極是堅強的意志,加上他深厚的功力,才能支持至今。正在飛奔之際,忽見一道人影出現在極是遙遠之處,頓時精神大振。晃眼間那道人影隱而復現,再現時已到了面前丈許之處。他瞧清楚來人是戴默公,頓時記起來此之事,神智一清,只見四方八面都是紅色石柱,不遠處幾座石屋矗立如故。
趙岳道:「老丈不宜多說話耗傷元氣,咱們想想看說不定有救命之法!」
洗老五點點頭,道:「他們是發現我們的遺跡,往回路追查,暫時不會趕到這邊來。」趙岳聽了他們的對答,心中甚感迷惑,實是想像不出他們的來歷和意向。
珍姐心想:他不是不肯死,只是暫時未把事情交託與人,這可不能迫他,以致生出變化。於是微微一笑,道:「好吧,我陪你找這個人……但這人是誰?住在甚麼地方?」
玉軸書生房仲心中微凜,忖道:「以我的耳力竟查聽不出她來時聲息,此女功力可想而知,須得從速收拾下姜三姐……」此念在腦中一閃而過,手中玉軸威力突施,他乃是武陽公手下得力之人,近兩年來得到武陽公時時指點,功夫更見精進。此時全力進擊,威勢難當。姜三姐一招「左右逢源」,雙刀疾劈出去,忽然發覺敵人玉軸已從雙刀縫隙中迅快點入,直取胸口要穴。
趙岳道:「老丈既是恢復嗓音,正該歡喜才是!」戴默公道:「我目下內傷奇重,腑臟俱裂,正是迴光返照之時,所以才恢復嗓音。唉,我戴家世世代代苦尋這仙窟寶庫,目下雖是找到,我卻要死了……」趙岳道:「老丈功力深厚,也許不至於那等地步……」
姜三姐不時偷偷瞧看趙岳,但覺他極是清逸瀟灑,當真是罕見的美男子。不禁現出煩惱之容,面上不時泛起森森殺機。
趙岳道:「在下羅單文……」他把單雲仙和文開華兩人的姓氏都取了來當作名字。接著道:「洗兄拏住在下脈穴有何用意?」
梁珍姐見他們三人動作奇異可怪,不由得暗暗駭怕,大悔纏惹上這等古怪之人,不知他們如何對付自己?
姜三姐尖聲道:「你們是誰?」岸上三個兇悍大漢之一獰笑道:「我們若是說出來麼,包管你們跌落江中,還是上來慢慢的說。」
次日早上,她吃過烤鳥之後,竟沒有離開之念。趙岳訝道:「你帶了珍寶出山,大可風流快活,為何不走?」她狡笑道:「我本來要走,但跟你睡了一夜,又改變心意啦!」趙岳道:「這就奇了!」她道:「一點不奇,昨天我以為你不是男人,但睡過一夜,才知道想錯了!哼,你越是這樣,我越發不走,瞧你忍熬得多久?」
趙岳說道:「他被石頭壓死的,與我無干。」梁珍姐心中不信,卻不多說,妖媚一笑,道:「那三個婆娘走時,我心想不認得出山之路,跟她們走反而不妙,便專等你出來,一直追到這兒。」趙岳笑道:「你錯了,早該跟她們走才對,她們都認得出山之路,我不準備離開此處,你找我也沒有用。」
戴默公又咳出兩口鮮血,面色變得十分蒼白,劇烈喘息一會,舉步緩緩向紅色石柱所在走去。良久才走到切近,他休息一下,取出三粒丹藥服下,頓時精神一振,迅快踏入紅石柱陣之內。
房仲說道:「他們是嶺南高手,這次不知尋訪甚麼人,一路北上。途中傷了本宮之人,當即由分舵派人查究,但這三位武功自成一路,甚是高強,尤其擅長聯手合擊之術,因此本宮查究之人頗有傷亡。本座特地趕來會一會高明……」
眾人都見到數丈外的江邊有一間小竹屋,甚是簡陋,卻伸入江水中,離岸約有兩丈之遠,原來是支搭在水面之上,離水面只有兩尺高。這座小陋竹屋不但飄飄搖搖,快要倒塌光景,最令人難測的是無橋無路可通上去,若要到竹屋中,除了身懷武功人士躍得過兩丈水面的人以外,便得泅水過去。屋下有個兩尺方圓的網兜,豎插水中,不知想攔網甚麼物事?
梁珍姐惡毒地笑一笑,因是背向著趙岳,所以他沒有瞧見。她轉回身子,滿面媚蕩笑容,說道:「我一直躲在石谷外山腰的突崖上,最初見到你出來,正要叫喊,那老強盜又跟著出來,駭得我不敢則聲。」
珍姐驚道:「你……你上那兒去?」趙岳道:「天涯海角都不一定!」珍姐楚楚可憐地嘆口氣,說道:「我自知配不起你,可是你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唉,我只求你再共度一宵,我死了也是甘心!」
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無。中|年|美|婦不敢怠慢,運足全力一抖絲鞭,接著使出甩字訣。玉手一揚,只聽呼的一聲,趙岳身形悠悠飛起。
珍姐投入他的懷中,說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能反悔啊!」趙岳憶起一宵來瘋狂歡樂,滿腔盡是柔情蜜意,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現下便是我的妻室啦!」
梁珍姐怎樣也拉不開石門,氣得找著趙岳大鬧,咒罵不絕,趙岳只是不理,她瞧出情形不妙,安靜下來。過了一會,才軟語乞求。
戴默公眼中陡然射出異光,伸手作索取之狀。趙岳道:「你肯賣了她?」戴默公點點頭,趙岳說道:「我只是一個避世野人,這等珍寶之物要之無用,絕不抵賴。你先把人放出來。」戴默公搖頭表示拒絕,趙岳心想自己若果堅持,此事定成僵局,於是轉身出去。
只見一大片石地,當中矗立有五座寬大石屋。最靠近這邊入口的是漆著紅色大門的石屋,門前俯臥著一個人,此人頭部前面數尺及左前方各有一灘血跡,顏色殷紅。此外還有一支黃金拐丟在兩丈以外,拐身已經彎曲。趙岳訝駭得目瞪口呆,過了一會才大聲叫道:「戴默公……」
姜三姐走到梁趙二人身邊,說道:「妹子,這等薄倖之人留他無用,待我們收拾了他,你往後再找一個如意郎君。」
他接著又繼續說出猜測對方手勢的話:「你說他們把你擊傷,還把那女孩子救走……既是如此,咱們沒有交易可談啦!」
姜三姐驚道:「我們上去吧!」洗老五道:「我瞧只是詐語……」他們一直以官話交談,這時也忘了改變。
趙岳內心一陣震動,暗想我原已沒有面目再見到你,更沒有資格與你談論婚嫁,你還是嫁給他的好!可是想是這麼想,心中的痛苦難過卻依然充塞滿胸臆。
過了一陣,石上的白髮漁人突然挑起竹竿,大鐵鈎破水而起,鈎上光芒閃閃,竟是鈎得有物。眾人都大吃一驚,定睛瞧時,原來是一條尺許長的魚擱在鐵鈎當中,渾身銀鱗在陽光之下閃出萬點光芒。
珍姐道:「你怕我胡扯,最好一刀殺死我,不然的話,就乖乖地上床來!」
數日之後,他們已到達光化。這幾日趙岳極是消沉,一日難得說一句話,一切任得梁珍姐安排,整個人宛如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梁珍姐不論是軟是硬,也無法使他改變態度。
趙岳不覺聽得呆了,直到這時,他才知道文開華情深義重,一至於此。
文開華輕歎一聲,道:「姊姊這話極是,不過有些姐妹們狠得起心腸,有些卻只好自憐自怨……」
她心中氣惱未消,咬牙切齒地伸手猛力推他,想把他推落江中。但趙岳的一身武功,當今之世已列入高手之流,既不打算跳江自盡,她那裏推撼得動?
她繼續苦苦哀求,甚至聲淚俱下,但一任她講得唇焦舌敝,趙岳仍至不理不睬。她雖是求他不動,但已不敢再得罪他,靜靜地坐了一會,猛然醒悟,便道:「你既是怕我,那麼我們之間的婚約從此取消。只要出得外面,我們各走各路,你瞧好不好?」
中|年|美|婦惱得哼一聲,用趙岳聽不懂的話迅快地說道:「這個薄倖的人真是該死!」
文開華忖想一下,說道:「這就難說得很了,我是鐵柱宮叛徒,他們是仇敵,各有份量,還是由房堂主自行裁奪為是!」她在答話中隱約示意姜三姐他們說,她雖然曾是鐵柱宮四奇之一,但目下身份大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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