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鐵柱雲旗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八章 既愛又恨

第十八章 既愛又恨

趙岳見她氣惱難消,心知目下越描越黑,最好等她氣消以後才解釋。於是裝出聽到異聲之狀,側耳傾聽,接著輕輕道:「我們一同去瞧瞧可好?」
房仲點頭道:「兄弟何嘗不曉得與文姑娘從此永絕琴瑟之望,但在下寧可見她快快活活地活著,決不願見她淒慘而死。這等情懷,賴兄萬難體會。」
在最後關頭之時,文開華驚醒了,恢復大部分理智,她極力思想趙岳的可恨可鄙,因此,她已經能夠容容易易就推開趙岳。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人心便是這般難測。文開華明明控制得住她的感情,也不是沒有氣力推開趙岳,然而,她偏偏沒有一點抗拒,心中自嘲自憐的想道:「算啦,反正我已經不會看上別人,此生除了他之外,再不許有第二個人碰觸,既是如此,推開他又如何?」
眾人一面商議,一面等候文開華回來。過了許久,岑老四奔回來,道:「我追上去查聽他們的步聲,查出他們三人一直走出十里以外,便停下來……」他說到此處,沉吟一下,目光掃過洗老五面上。只見洗老五擠眼示意,不覺深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他們三人隨即分作兩起,揚長去了。」
文開華但覺他話中有刺,突然掙出他的手臂外,道:「這就奇了,你愛怎樣對付他們就怎樣對付,何須向我嘮叨不休?」
過了一陣,文開華叫道:「趙岳,你敢是怕我們三人聯手之勢麼?哼!哼!你若是連我們三人也贏不了,自然更不是武陽公敵手,甚麼千秋大業的話趁早少說!」
他停歇一下,正要開口,文開華嘲聲笑道:「底下的話不須說啦,無非是如無悔罪之心,便出手當場格斃,這就是死路了,對不對?」
岑姜二人話聲中透出極是衰疲無力,房賴二人不約而同地用手肘碰碰對方背脊。溫老大沉吟一下,道:「要知道你們功力遠遠及不上敵人,如果不趁機找到他們再拚下去,再過一時三刻,他們可以完全恢復功力,而我們卻仍然疲乏難支,那時若是碰上他們,可就非死不可了!」
嶺南派眾人都凜然失色,姜三姐首先低語道:「二姐,咱們得出手才行。」于二姐頷首道:「不錯,萬一趙大俠命喪此地,咱們也沒有一個活得了!」她轉向溫老大道:「大哥,上吧?」溫老大寒著面龐,不言不語,雙目沒有片刻離開戰圈。
向慎行暗覺訝異,心想聽說鐵柱宮這幾個頂尖高手甚是驕傲自大,動輒殺人。怎的這賴珞似乎甚是和藹平易,態度相當謙和。於是朗聲把自己三人的師門來歷說出,然後說道:「房堂主不知犯了何罪,以致賴堂主起了務必置諸死地的決心?」
文開華殫精竭智的想了許久,才私用她家傳獨門所能使人假死之藥,在江湖上先闖出狠毒聲名,接著投身鐵柱宮中……她得知外祖父安然無恙,又知道表弟已離家到江湖闖蕩,心中既歡喜,又辛酸。但她卻不把心中情緒告訴趙岳,只裝淡然的神情。
于二姐冷笑一聲,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她跟房仲一齊去的!」
玉軸書生房仲難過地搖搖頭,道:「賴兄,咱們明知他們可能是放餌誘敵之計,偏生墜入彀中,好不氣惱!」
趙岳道:「溫兄好說了,今日之事還須仰仗大力。」他只不過是謙遜一下的意思,但溫老大卻會錯了意,怔了一下,突然間奮然喝道:「好,你把文姑娘交給我便是!」賴房二人都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忖道:「若是此人出手絆住文開華,今日之局定是有死無生。」
趙岳遲疑一下,道:「我自然想她活在世上!」
馬騰等人見此情況,都相顧失色,齊齊暴喝出聲,掣出兵器,便向圈中撲去。溫老大當機立斷,口中發出一聲暗號,陣勢立變,準備迎敵這五名鐵柱宮手下。
她招一招手,溫老大奔到她身邊。文開華低低說了一番話,然後走到趙岳身邊,低聲道:「你如此這般,便可找到他們。」趙岳面色奇異地變了一下,文開華道:「我曉得你心中想問我為何要幫你找出他們下落,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目下不能告訴你。」她冉冉走開,趙岳只好疑惑地依計行事。
可是這三位少年好手的功力火候都比他差,因此他只須擊斃一兩人,就穩佔上風。這刻只等查剛刀招遞到,他左手略略一封,右掌迅即翻推出去,便是他威震武林的「黑煞手」絕藝。
趙岳道:「他們這個聯防之術若是抵禦得住武陽公,那就妙不可言。武陽公只要得知世上還有這等足以與他抗衡的武功,定要潛心推研破解之法,那時節無暇他顧,天下便可暫得承平之日。」
黑煞手賴珞聽到長劍嘶風之聲,但覺他這一劍氣勢勁厲無匹,足以開天裂地。這一驚非同小可,迅即一個觔斗翻開去。饒他應變得快,而且不惜使出這等難看的逃命身法,左腿上仍然被劍氣掃中,褲管盡裂,雖是不曾受傷,但比負傷掛彩還要難看。任君麟離他最近,把他尷尬氣惱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鼓掌大笑。
趙岳又道:「其實我也不用出手,只須找到房賴他們,交給溫老大五人對付就行啦!」
向慎行又道:「我們都曉得賴堂主的身份名聲,只不知地上這位房堂主何故見罪於賴堂主?」
洗老五道:「大哥這個主意就最好不過,咱們嶺南派聯防之術向來是人數越多越好,若是找得到一處堪以藏身匿跡之地,把這聯防之術傳與趙大俠,那時只要趙大俠與咱們兄弟在一起,武陽公又何足懼?」
文開華卻一陣失望,垂低眼光,輕輕道:「你先去瞧瞧吧!」心想等你回來,只怕再也見不到我了。
賴珞道:「放了她並無不可,但在未曾講妥以前,兄弟須得委屈文姑娘一下,暫時禁制住她的武功!」說著鬆手放開文開華,但已點住她的穴道,使她不能提聚真氣施展武功,不過行動卻可以自由。
武宮主自然了解他是妒恨向慎行他們,暗想你只是猜對了一半,固然我愛上了向慎行乃是事實,所以不但拒絕你的情意。但主要的還是你天性殘酷,以往蹂躪過不少女人,故此縱然沒有向慎行在側,也決不會容你生還。
文開華穴道被制,做聲不得,但她反而暗暗感激黑煞手賴珞此舉,因為她到底可以測驗出自己在趙岳心中的份量如何。即使因此送了性命,也是甘願。
眾人一聽都笑著點頭,溫老大道:「好主意!只不知趙大俠可願與咱們盤桓?」
趙岳面罩嚴霜,招手道:「來!來!兩位若是抵禦得住區區這一路雲旗招數,便放你們逃生!」
文開華自然曉得他在樹後,對於他此時的舉動,甚感奇怪,想了許久,還推測不出,忍不住大聲問道:「你不是說要走了麼?怎的又不走了?」
這兩人不要命地搶救文開華,其勢已難以抵禦,何況趙岳決計沒有加害文開華之念,故此文開華容容易易就被賴珞拉開七八步之遠。
賴珞搖搖頭,道:「過去之事說也無用,將來宮主自會知道。」
文開華冷冷道:「隨便你怎麼想,哼!你以為我在乎房仲被你殺死麼?」
賴珞怔了一怔,旋即會意,仰天大笑道:「妙極了,若是咱們合力還敵不過趙岳,那就死而無怨啦!」話聲中已放開手。
樹叢後出現三個軒昂少年,大步奔出。賴珞不覺駭一跳,但隨即瞧明白這三人沒有趙岳在內,這才鬆一口氣,冷冷道:「諸位練得好高明的暗器手法,本座還要請教諸位姓名?」
他話聲一頓,沉吟片刻,才道:「目下閒話少說,三妹四弟五弟留在此地調元運氣,好好休息一陣。我跟你們二姐一同搜索敵人下落,若是不在此林之內,定必遠颺無疑,我們還須設法查出他們去向,你們三人不可離開,耐心等候我們回來。」
岑老四喝道:「不行,這廝太靠不住,若是到時還不放開文姑娘,便怎生是好?」洗五淡淡道:「依四哥你說,該當怎麼辦?」他料岑老四會說出甚麼話,所以使他講出。
文開華表面上不瞧他,但心中卻沒有片刻不是想著有關他的問題,這時大覺奇怪,忖道:「他原本是個磊落光明之人,怎的如今變得如此古怪?他不走也就罷了,卻何故不轉回身軀?難道還想我去求他?先去跟他說話不成?」想到此時,不禁忿然,旋即又消了氣,暗想:「我只當是個死人,不加理睬就是,管他做出甚麼古怪之態?」
過了不久,房賴二人自知氣力不繼,雖然不大捨得就此罷手,也不得不稍作休息。兩人遞個暗號,分別退卻。誰知對方聯防之術極是奇妙,這刻像是一面蛛網般纏住他們,看上去似是沒有甚麼力量,其實著著陰毒詭奇,迫得賴房二人不敢強闖出陣。
趙岳聽了這話,心中但感一陣痛苦,只聽姜三姐也道:「二姐猜的準沒錯,文姑娘對趙大俠固然有情意,但對房仲很不錯,若是趙大俠和房仲站在一起,她不用說也要跟隨趙大俠!」
趙岳朗朗道:「賴兄好說了,在下今日重踏江湖,還不想令天下武林同道得知此事,所以一步也放鬆不得。兩位動手之際,須得盡出全力,以免後悔,在下言盡於此,兩位請動手!」話聲一落,便即橫旗作勢。嶺南五人連忙退得遠些,免得妨礙他施展。
文開華道:「賴兄有何見教?」賴珞道:「兄弟有句要緊的話,關係到姑娘終身禍福,有意奉告!」文開華訝然從林中出現,只見她雖是村女裝束,荊釵布裙,不施脂粉,但自有一種醉人的冷艷之態。這時連素來深沉之極的黑煞手賴珞,也不覺呆了一呆,道:「兄弟第一次見到文姑娘恢復女兒裝束,竟不知如此美麗,不在武宮主之下。」
獨獨趙岳奮然仰天大笑道:「洗兄這話差矣,大丈夫立身處世,須得擇善固執,豈能斤斤計較有無得失?既是明白羽毛泰山的分際,自當勇往直前,生死何足紊掛心頭?」
溫老大安慰她幾句,然後與于二姐一同去了。房賴二人極是老練沉穩,此時仍然不聲不響,過了老大一會工夫,才互相碰頂一下,齊齊起身。
兩人在一片密林內停下,各自喘息一陣,低聲商議。賴珞道:「趙岳居然未死,當真是駭人聽聞之事!」
趙岳猶疑一下,忽然有人應道:「實不相瞞,我和他一向都在一起,只有最近分開!」聲音嬌脆悅耳,正是文開華的口音。
她躊躇再三,忍不住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此時兩人相隔只有尺許,簡直是呼吸相聞,彼此都嗅到熟悉的氣味。趙岳被她的舉動震撼得心頭狂瀾排空,突然間展開雙臂,文開華茫茫然投入他懷中,已忘了自家為何走到他面前。
黑煞手賴珞道:「房兄多謝他又有何由,他此番作為,更令文姑娘傾倒,你此生已經絕望,倒不如跟兄弟回宮為是。」
趙岳眼見文開華動彈不得,此時只好任憑他怎麼辦。當下目送著這三人消失在密林之內。步聲漸遠,終於聽不見了,趙岳喃喃自語道:「我自家也不曉得做錯了沒有?」
賴珞陰陰笑道:「房兄何必氣壞了身子?不錯,兄弟今日兩次得罪,舉動可鄙。但一個人若是死了,縱是名存千古,流芳百世又中何用?」
原來他抓住暗器,輕輕一捏,發覺竟是一截短短的樹枝。不禁大吃一驚,估計發出暗器之人功力,比自己只有更高,而決不會低弱,是以連忙躍出圈外,並且又想到這個隱身不露的高手兩次三番發出暗器,都能預先料中自己下一步的動向,才智之高又足以冠絕一時。若非如此,以黑煞手賴珞這等身份,豈會泛起逃命之心。
文開華自然瞭然於胸,曉得賴珞利用自己對房仲感情還不錯的這一點,迫她選擇以下兩途之一,這兩途一是勸說趙岳不要出手,放過了他們。一是任得房仲與他同歸於盡。倘若賴珞不是瞧出文開華對房仲也甚為關心的話,他自然不會以同歸於盡的手法,威脅文開華為他們講情。再說黑煞手賴珞為人何等心黑手辣,當真是一點點虧都不肯吃的人,明知自己若是首先死在趙岳手中,賸下了房仲一人,文開華一定勸趙岳饒他一命。那時節變成只有房仲一人生還鐵柱宮,這個虧他決不肯吃。
宋烺已知不妥,跟蹤躍去,目光到處,但見一面鐵旗矗插地上,旗身微斜,是以露出一截旗桿。這面旗作三角形,雖是只有金銀兩種色澤,但仍然可以瞧出旗面上雲氣迷濛舒卷,既空靈而又壯觀。宋王二人相對望了一眼,都不曉得這面雲旗的來歷,更不懂敵人何以把旗插在此處。
向慎行查剛二人只瞧得出了一身hetubook.com.com冷汗,原來任君麟那一下古怪身法,雖然到底是避過賴珞毒手,但當時實是間不容髮,險到極點,故此事過境遷之後,他們仍然驚得出了一身冷汗。
于二姐道:「這麼說來,趙大俠的內傷豈不是永遠無法痊癒?」
趙岳見她態度忽變,一時摸不著頭腦,怔了一會,道:「你到底氣惱甚麼?」
賴珞奮力掙退數尺,喝道:「且慢……」趙岳旗影已經拂到,聞聲「獵」的掣了回去,但旗邊的垂穗仍然拂中賴珞面頰,登時割破幾條口子,鮮血直冒。
文開華香肩一聳,道:「你不要管我!」趙岳心想她一向極是溫柔,怎的變成如此奇怪?莫非凡是女子獻出身子之後,性情便會轉變?此念一生。不知不覺泛起厭惡之感。須知他吃足了梁珍姐的苦頭,心中已有成見。當下迅快奔去,耳中聽到文開華衣襟拂風之聲隨後追來,他只裝出煞有介事一般,一直向前面搜去。頃刻間已奔出里許之遙,只見前面是片密密的樹林,在朝陽之下顯得甚是寧謐。
兩人暗加警惕,一邊快查看四周,忽聞頭頂上風聲颯然一響,接著一道人影落在旗邊,一手拔起雲旗。宋王二人一瞧,認得正是鐵柱宮第一號強仇大敵趙岳現身,登時魂飛魄散,駭得面目變色。
賴珞一張嘴巴吐出一大口鮮血,這才應道:「在下有兩個人的消息欲向宮主換取一條殘命!」
文開華皺起雙眉,道:「你別以為佔有了我的身子,就可以話中帶刺,哼!我的心不一定全給了你!」
他的掌力到處,登時劈飛那宗暗器。但這時又發覺另有一宗暗器襲到他腰間的「章門穴」,相隔極近,萬萬無法出手擊落。
說到此處,突然聽到聲響,他頭也不回,大聲喝道:「文姑娘若是妄自走開,莫怪賴某待會加辱於你。」
於是他改變手法,一味遊鬪,輕易不肯出手進攻。賴珞可不敢絲毫大意,明知對方拖延時間,也不敢貿然反撲,局勢便立呈膠著狀態。
姜三姐道:「大哥有所不知,我瞧文姑娘對趙大俠至今仍是情深一往,不辭同生共死。而且她曉得趙大俠還有一個義妹,仍然願意委身求全,這等愛情只怕古今像她才貌雙全的女孩子很難找到。不過……」
眾人無不瞧出武宮主兩枚金環用的是潛蘊之勁,賴珞可能骨頭震碎,但外表上卻沒有傷痕。查剛忍不住訝道:「奇了,他為何不閃?」
向慎行使出崑崙派雲龍大八式,當真是矯夭如龍,飛騰迴旋,手中長劍發出嘶風之聲。加上查剛的鋸齒刀兇猛斫劈,只把大名鼎鼎的黑煞手賴珞,攻得招架不迭,竟無還手之力。
文開華道:「他們碰上武陽公的話,勢必要由溫老大發號施令,其時非敗不可!」趙岳明知她特意借此機會把破陣之法傳他,讓他轉告溫老大。可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破陣之法,於是問道:「我愚笨得很,實在想不出破陣之法。」
他約略把發現寶庫之事說出,並且取出那截百寶孔雀的頭和兩張地圖。嶺南派五人逐一傳閱過,溫老大道:「武林三寶之名我從未聽過,不知是何等物事?」
趙岳沉吟了一會,才道:「他們若是不敵,我就回轉來跟你商量!」他說這話的意思,其實是尊重她的意見,須得先問明了她,才敢露面動手。然後帶著她遠走天涯。
文開華微惱道:「你要殺就殺,何須向我絮聒?」
賴珞心頭又是一凜,迅快轉念道:「我向來行蹤隱秘,享名雖盛,但江湖上認得出我真面目之人寥寥無幾。況且我相貌平凡,毫無特徵,最是難認不過,這幾個後生小子怎的都認得出我?又認得房仲?」
房賴二人的攻勢完全被他封住,他們久經大敵,眼見對方大旗威強無比。若是以硬碰硬,自必吃虧,登時不約而同地改用小巧手法,閃轉騰挪,乘隙進擊。
她遺憾地閉上雙眼,漸忘了這件事,而再度迷醉在他的懷中……
趙岳幾次想辯白並無此心,都被她攔住,暗想她處處誤會,實是無從辯起,於是鬱鬱的嗟喟一聲,轉身走開。可是他並不曾走遠,只是轉到樹後,隔斷了雙方的目光,便站住腳,不時從枝葉隙縫中,偷看她的動靜。
三人又激戰了二十餘招,黑煞手突然間舌綻春雷的大喝一聲,左手封住向慎行劍勢,右手運足全力向查剛左脅劈去。原來此時查剛恰是刀招落空,橫躍開之勢,賴珞的掌力突然追擊而去,宛如迅電奮擊,勢不可當。
趙岳雲旗一展,朗聲應道:「好,在下要出手啦!」
房仲內心極是仇視趙岳,恨不得一軸掃死他,焉會推辭,當下與賴珞並肩迫近趙岳。趙岳持旗作勢,喝道:「兩位請!」卻沒有絲毫驕傲浮躁之態。
文開華面上泛起一絲苦笑,道:「算啦!你不用解釋了。」
房仲訝道:「賴兄似是有意勸兄弟不回宮去?」
這時賴房二人已經恢復不少氣力,尤其是賴珞一則功力較為深厚,二則房仲早先勉力從丹田中逼出話聲,比他更為虧耗真元,恢復得也慢些。
趙岳瞪大雙眼,滿面痛苦的表情,他這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但覺心中堵塞得萬分難過。文開華別轉頭,伸手到頭上詐作折枝,借機暗暗用衣袖拭去忍不住的淚水。然後又回頭望他,淡淡道:「我瞧在喻大姊的面上,特地回轉來,要把破他們聯防之法,告訴他們,我瞧說給你聽,也是一樣。」
不過她雙眼卻不由得回到他的背上,這背影對她是如此熟悉親切,因此忍抑埋藏起來的哀傷,又悄悄泛起心頭……
他向王仲使個眼色,又指了指那株樹,然後說道:「王兄咱們分頭搜索,你往北走,兄弟向西……」話聲中王仲已壓刀躡足迫近那株古樹,陡然間掠到樹後,正要大喝敵人勿逃,陡地咽住這一聲大喝,訝然停住身形。
房仲面色一變,卻已說不出話。文開華冷冷道:「賴兄此舉未免過於卑鄙無恥……」黑煞手賴瑤仰天笑道:「雖是有點近乎卑鄙,但形勢迫得兄弟不得不如此做,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文開華淡淡一笑,道:「賴兄過獎啦,我不過是庸脂俗粉,怎敢與武宮主相比?更別說貴宮現在的那位宮主了。」這幾句話乃是說給趙岳聽的,趙岳專心窺伺大敵,所以不理會她這話。
賴珞縱聲一笑,又道:「房堂主你怎麼說?可別節外生枝,爽爽脆脆的一句話就行了。」
趙岳及嶺南派之人,只聽賴珞口中嘰嘰咕咕的不知說些甚麼。文開華雖是才智過人,但一聽賴珞居然自願首先主攻,顯然有補償剛才對房仲無禮之意。她此時一則要成全趙岳,好教他再度盡力與武陽公周旋,二則她已下決心遠離趙岳,今日縱使死在他雲旗之下,也等如離開他一般。當下點頭道:「好,咱們三人同心合力與他決一死戰,第二次輪到我主攻便了。」她說的也是切口暗語,故趙岳他們也聽不懂。
文開華走開一旁,突然尖聲叫道:「房兄快走,他想趁你這刻身負內傷之時動手……」
文開華聽他說出如此深情的話,更加迷醉。在他懷中扭來扭去,恨不得與他融化成一體。他們以前夜夜同衾共枕,都不曾像今日如此刺|激熱辣,兩人的體溫同時昇高,心跳加速。趙岳已不是以前那個懵懂無知的魯男子,他的手自然而然的落在文開華嬌軀上峰巒起伏之處,兩個人的情燄欲|火,熊熊烈烈地燃燒起來……
文開華容色冷冷,再不說話,要知往昔趙岳為了勤練「雲旗十八展」,雖是與她同衾共枕了許久,都不曾稍稍理會她。故此文開華一聽到嶺南諸人以「大功大業」的話勸他。而他表示接受之時,她便觸起這一段舊恨,暗想他每逢為了建立功業,便可以置我於不顧,倒不如現在就跟他鬧翻,以後永遠不再理睬他。趙岳喃喃道:「千秋大業……唉!千秋大業……」言下果有難以顧及私情之意。此時所有的人都不做聲,單等趙岳在「私情」與「功業」之間作一抉擇。
黑煞手賴珞提氣喝道:「即速退回!」房仲發覺他中氣不足,顯然耗力過多,一時難以恢復。心中大驚,勉力從丹田中迫出清朗嘹亮的聲音,道:「聽他們這麼說,可知敵人業已遠颺,賴兄何不同往查看,瞧瞧是甚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加害本宮弟兄?」
賴珞道:「俗語有道是小心能駛萬年航,兄弟還是謹慎一些為上。」他接著向房仲道:「房兄走吧!待到遠離他們,兄弟自會放開文姑娘,房兄在一旁瞧了便更可放心。」
人人都留心傾聽他的自語,只因這些話都是他們想過念頭,而不得答案的疑難。
就在他目光避開這一剎那間,武宮主雙手輕揚,長袖飄飄飛起,兩點金光從袖影中電射而去,發出勁厲刺耳的風聲。她突施暗襲之舉,連向慎行他們也驚訝得哎的一聲叫了出口。
那邊趙岳雲旗兩展,就把馬騰等三人擊斃,但覺胸中鬱悶全消。文開華走過來,道:「痛快,這五人在宮內地位身份僅次於外七堂堂主,都是殘酷嗜殺無惡不作之徒。」趙岳道:「我回頭再埋葬他們屍體,現下要去收拾房仲賴珞兩人。」
溫老大喝采道:「好個英雄無奈是多情!」他此生為了情之一字,耽誤了數十載光陰,這話自是聽得入耳。
趙岳抗聲道:「決計不是答非所問,正因在下感到姑娘對我恩重如山,此生萬難報答,所以拚著碰一鼻子灰,也要道別辭行。唉!碰個釘子比起別的事算得甚麼……」
房仲氣得一口鮮血直噴出去,接著提氣聚力,大喝道:「賴珞你是人不是?怎的如此反覆無常,背信忘義?」
岑老四一直低著頭,腳尖輕輕踢地,顯然內心甚是不安。但這時誰也沒有注意他的舉動。
賴珞欠身抱拳道:「宮主大駕幾時蒞臨此地?恕屬下有失迎迓之罪!」他何嘗不知武宮主現身江湖的話,就等如反出了鐵柱宮,根本就變成他必須全力擒殺之人。但他目下處境不同,焉敢作立功之想?但望能得因恭敬執禮使她不好意思出手,逃得性命,已是萬幸了。
兩人又鬪了三十招,這三十招幾乎等如平常的一百招之久。黑煞手賴珞運足掌力橫掃對方手中玉軸,只聞輕響一聲,那根玉軸容容易易就飛開老遠。他正要順勢攻入,忽見房仲左掌護在前胸,手法奇突,似是有極厲害的殺手,登時打消攻入之念,卻見房仲身形一晃,隨即跌倒地上,動也不動!
溫老大厲聲道:「那怎麼行?趙大俠毋須猶疑,即速出手除去這兩名敵人。」于二姐接口道:「不錯,縱虎歸山,後悔莫及,今日決不可存有惻隱之心,也不要顧甚麼情面。」
卻見趙岳精神一振,朗聲說道:「想那武陽公乃是天下武林的公敵,殘酷嗜殺,以毀滅正義為樂。趙岳若是能夠為世除害,何惜區區一身的安危悲喜?」
兩丈外的樹叢後忽然轉出一個女子,賴珞只道是文開華,心中剛剛驚凜,驀然瞧明白不是文開華,而是昔日統率群雄的武宮主武芳珮,登時目瞪口呆。
趙岳又道:「非是我心黑手辣,而是馬騰臨死之時喝出我的名字,已被賴房二人聽去,若不取他們性命,不久此事就將傳遍江湖。」
他捲住文開華嬌軀之際,房仲捨命進攻那是不用說了,奇怪的是黑煞手賴珞也忘命撲上,一手抓住旗幟邊緣,一手拉住文開華手臂。
溫老大道:「這就不妨啦,但奇怪的是文姑娘為何不回來?他們三人分作兩撥,不知文姑娘是單獨走了?抑是與房仲一塊兒走?」
賴珞佯喝,發暗器以及撲向房仲這些動作一氣呵成,此時人已猶如離弦之箭,疾射出去。驀地一縷勁風襲到,又是恰到好處地取他左胸「天池穴」。
賴珞道:「那也不然,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隨便那處都可潛蹤隱跡。」
趙岳旗桿一挑一送,房仲哼了一聲,連退至五六步,手中玉軸飛上半空,掉在數丈之外。他搖擺了幾下,這才站穩身子,但一口鮮血湧上喉頭,連忙運功壓住。心想趙岳若是乘勢上來,那就有死無生,難逃大劫。
房仲痴痴地望住她,心中好不頹喪失望。假使昔年便瞧出了她的偽裝,目下便已是他的妻子了,何須失望痛苦?
眾人都說有理,決意陪他前赴湘北尋寶,趙岳極力裝出冷靜的樣子,其實心情紊亂無比,腦中想不出一點道理,只好任得他們擺佈。
房仲嘆氣道:「還望賴兄有以教我!」
趙文二人瞧了一陣,退開十多丈。文開華低聲道:「嶺南派聯防之術果是武林無上絕藝,妙在以守和*圖*書作攻,以柔制剛。總教對方以為穩操勝券,不休不止的拚力進攻,終於精疲力竭,反而被對方所敗。」
房賴二人聽個真切,他們原已打算脫出嶺南派數人視線之後,便即散開退卻,覓地調養氣力。這時一聽「趙岳」二字,都駭得面色大變,齊齊橫躥奔避,霎時間已逃奔出里許路。
他驚懼灰心之中,又禁不住泛起一絲喜悅,只因文開華明知趙岳未死,尚且對他頗有情意,可見得自己在她芳心之中實是佔得有一席位。
姜三姐道:「我記得最初見到趙大俠時,他十分頹喪灰心,好像沒有目的地。」
黑煞手賴珞又道:「但在兄弟講出這句要緊的話之前,須得先與趙大俠請教數招……」
黑煞手賴珞那顆心直向下沉,背上沁出陣陣冷汗。心想我在內四堂中雖屬首座,但一身功力只與她不相上下,最吃虧的是她深知自己的招數殺手,而自己卻全不知道她擅長甚麼手法。
他豈知這「雲旗十八展」乃是中原數十年來不傳之秘,為武學之中最上乘的功夫,尤於衝鋒陷陣之時更見威力,因此越是人多進攻,就越易取勝,至於那嶺南派五人的情形又不相同。因為嶺南派五人同時出手,只是佈下嚴密的聯防之勢,坐待對方力竭落敗,並不進攻,於是雲旗的威力便相應減弱。
賴珞搖首道:「你想錯了,但事實上你豈能返宮?別說兄弟不敢替你隱諱今日之事,單說文姑娘這一方面你就無法兩全,難道房兄願意把文姑娘帶返宮去任由老山主處置不成?」
雖是如此,賴房二人仍然一派凌厲攻勢,局面毫無改變。
趙岳恍然大悟,說道:「這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我一味從制服發令者這一點推想,終不得其法。」
趙岳雲旗呼地一掃,登時把兩般兵器震開。黑煞手賴珞大喝一聲,奮拳迎面攻入。他們三人皆是時下一流高手,合力之下,威勢又不是二人聯手時可比。趙岳雖是功力手法都冠絕一代,此時被賴珞迎面急攻數拳,也不禁連退三四步。
宋烺王仲各各哎了半聲,便翻跌地上。趙岳一招之間連誅二敵,但覺許久以來的積鬱悶氣,如今才發洩出來,暢快之下,不禁仰天長嘯。這一陣嘯聲遠遠傳出去,宛若龍吟,清越入雲,附近所有的人無不聽見。
房仲搖搖頭,道:「這還用得著問麼?賴兄若肯饒她一命,兄弟願把頭顱雙手奉上!」
這叫初生之犢不畏虎,那黑煞手賴珞名震武林多年,即使是他們三家的長輩高手遇上了,也不敢胡亂開罪他。但任查二人卻毫無忌憚,肆意反嘲。
他也曉得若果這聯防之術有自己參加,武陽公決計破不了,這正是為人為己之事,所以不再推辭。
她沉吟一下,突然面色一寒,又道:「再說我違命重入江湖之事,只有賴堂主一人得知,咱們也不必多鬧虛文,繞彎抹角了!」
房仲把聲音壓到最低,道:「咱們須得從速設法逃得遠遠,趙岳既然現身,決計不懷好意,只看馬騰等五人盡皆被殺便可知道。」
武宮主微微頷首,道:「這一點我也信得過你。」
房仲道:「賴兄此言極是。」當下一齊隱身樹叢之內,兩人各以後背相抵,結伽趺坐,調元運氣。
趙岳道:「洗兄這一說倒把我提醒了,我是打算到常德探寶去的。」
趙岳突然下了決心,朗聲道:「賴兄若是放了文姑娘,在下便任你安然離開此地!」
她向來城府極深,越是決計殺死此人,外表上越發瞧不出來。只見她面盈微笑,極是嬌艷,緩緩道:「房仲犯了何罪,竟使你不顧多年同事之情。」
岑老四哼一聲,姜三姐接口道:「當然錯了,這賴珞若不除去,擔保你明後日就碰上了武陽公!」
向慎行等三人見他精神陡振,殺氣盈面,都覺得他變化甚快,無不為之大惑不解。
賴珞黯然地透一口大氣,心想她答的這句話,無疑已拒絕自己多年來的痴心妄想。他目光閃掠向慎行他們,驀地了悟於心,一陣妒恨激起了他的鬪志,長笑一聲,道:「好!好!在下總得領略武宮主手段,才能甘心!」
文開華沉吟半晌,道:「我先問你一句話,那就是倘若我向你求情,饒了這兩人性命,你肯不肯答應?」
文開華心中一陣酸痛,但故意更加冰冷的道:「簡直答非所問,你還是不要再說的好!」
誰知趙岳只是怔怔地站著,眼光也沒有瞧他一下。房仲大感奇詫,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黑煞手賴珞滿面陰森笑容,一隻手抓住文開華手臂,一隻手按在她後背心要穴之上。
他們吃著粗糙的乾糧充飢,談些不著邊際之事,這其中趙岳提及崑崙派的向慎行,大名府的任家兄弟和查剛等人入江湖之事,並且說武宮主似是愛上了向慎行。後來又提到任野老搭救他們的經過。
賴珞喝道:「好!房兄咱們一齊上!」房仲握緊玉軸,突然厲聲道:「趙岳你可曾見過文姑娘?」
房仲走到趙岳面前,作揖道:「趙兄的英雄胸襟,實在不是常人可及!」
趙岳道:「我便折樹枝當暗器,暗襲鐵柱宮之人。」文開華心中一陣失望,道:「哦!原來如此,你還是依照我的計策為佳。」
溫老大搖頭道:「這等靈藥只是聽故老相傳談論過,人間那裏就能得睹?」
趙岳道:「也許此生再也不能恢復昔年功力了!」
文開華幾乎想笑,無奈滿腹辛酸過於濃重,以致無法笑得出來。她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找上來?」
房賴二人從未見過這等兵器,這時看他橫旗作勢,威力已籠罩住這片空地,若是分頭逃走,總有一個得毀在此旗之下,因此誰也不肯作逃走的打算。
眾人都料不到他居然掙得脫身,齊齊大吃一驚,任君麟頓足後悔道:「我早該想到他功力深厚,單單拏住脈門難以制住,應當趁勢扣穴捏筋才對……」向慎行道:「不要緊,咱們再跟他鬪一場!」
房賴二人一聽嘯聲,便知此人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因此須得先查明此人是誰,若是本宮對頭,便得從速遁走,以免精疲力盡之際,難當此敵出手一擊。他們略感安慰的是溫老大數人也露出驚疑之色,因此初步可以斷定,此敵非是與嶺南派諸人同路之人。
賴珞在心理上如此畏懼武宮主,這場架不用說也是輸定的了。他歎一口氣,說道:「在下對老山主忠心耿耿,宮主定必曉得。但只有宮主之事例如你已違命重入江湖此事,在下甘冒死罪為宮主隱諱。」
兩人皆是同一心思,驀然刀劍齊舞,向趙岳攻去。趙岳喝一聲來得好,手中雲旗驀地一分為二,變成短兵器,雲旗迎風一捲,獵獵有聲,宋王二人急急變招換式之時,已來不及,手中刀劍都被雲旗捲去。兩人駭得亡魂皆冒,回身欲逃,趙岳另一截旗桿迅快點去,一招兩式,半截旗桿化作兩道精光同時向兩人點去。
賴珞走到房仲身邊,陡然間伸手扣住他腕脈,另一隻手按在他背後腰間的「命門穴」上,勁力欲發未發。
黑煞手賴珞凜然一驚,想道:「房仲忽發此言,必有足以說服眾人的大道理,莫要被他煽動之下,以致趙岳連文開華的性命也不顧惜,出手來攻,那時節我死無葬身之地了……」此念一生,迅即大喝道:「閒話少說,本座只問趙岳你一句話,那就是你要文姑娘生抑是要她死?」這話雖然沒有提及他本人的去留,卻也就等如這麼說了。
文開華一聽便知他是藉以試探趙岳武功,而可以不被趙岳殺死。不過他一定有要緊的話可說,卻又是毫無疑問,只是一任她如何猜測,都想不出賴珞有甚麼話說。她點點頭,道:「賴兄即管動手,但若是在數招之內被趙岳殺死,卻與我無干。」賴珞微笑道:「他未必就有這等本事,即使真有這等本領,諒也不敢就下毒手,趙大俠,兄弟講得對不對?」
文開華已拔步奔向左方一片樹林,耳中聽見賴珞威脅之言,仍然不停步的奔去。心想:「你這話只好騙騙愚笨之人,哼!我逃或不逃也終難改變你的歹念……」她一身武功雖失,但腳下仍比常人迅快,轉瞬間已奔入樹林之內。
趙岳道:「溫兄說得不錯。」溫老大又道:「只不知趙兄內傷如何才能醫治得好?」
賴珞何等老練,聞言立即會意,頷首道:「好,反正也不怕嶺南派諸位逃得出咱們掌心,先去瞧瞧也好。」
玉軸書生房仲得到文開華提醒,早就認定他存下不善之心,聞言也不十分驚訝,淡淡道:「生路怎樣?死路又怎麼樣?」
房仲微微一笑,道:「常言道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凡是英雄豪傑,必是多情之士,所謂『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是也!岑兄不可妄評。」
他終是老奸巨滑之徒,輕輕一句就使房仲平息內釁之心,轉而同禦外侮。房仲低低哼一聲,心想這話也有道理,若是一同死在趙岳雲旗之下,任憑是天大恩怨也自烟消雲散,須得保住一命之後才有暇計較這段過節。
宋烺心念一轉,冷笑上前,突然間揮劍向旗上劈去。劍刃觸著旗面,只覺一緊,無法再劈落去。原來那旗面看上去似是絲帛所製,其實不畏刀劍,反而捲住他手中之劍。王仲伸手抓住旗角,用刀鋒鋸割,那旗紋絲無損。
向慎行等三人都驚訝之極,武宮主心中盤算了一陣,搖頭道:「不行,我須殺了你滅口。」
黑煞手賴珞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心想近年來鐵柱宮對各地武林探查已鬆,許多得力舊部相繼離開,所以耳目不周。若在從前,江湖上出了這等少年好手,定必早就查得一清二楚,飛報宮中了。
趙岳心想一說起單雲仙,勢必要提到梁珍姐,心念一轉,突然跳起身,道:「不好了,咱們淨顧談話,不知那邊動手情形如何。若是嶺南派之人落敗被殺,不但對不起喻大姊,而天下武林中可以稍稍抗衡鐵柱宮的家派又弱了一家。」
洗老五冷冷道:「自古以來要立大功建大業之人,務須手段狠辣,毫不遲疑才是,古語說:當斷不斷,自食其亂。趙大俠為了整個局勢打算,切切不可答應文姑娘的要求!」趙岳被嶺南派諸人一說,衝到口邊要答應她的話重又咽回腹中,為難地瞧著文開華。
這兩人共事多年,對彼此武功的長短都頗為了解,因此這一交手,形勢險惡無比。
黑煞手賴珞道:「生路是你自縛雙手,待兄弟押解返宮,任憑老山主發落。兄弟可以允諾的便是倘若房兄真有這等悔罪之意,兄弟便盡心盡力在老山主面前為房兄開脫,決計不會處死。」
賴珞瞋目喝道:「是那一位高人屢屢暗算本座?」心中卻盤算道:「若是趙岳出現,我掉頭就走!他們見我如此兇橫,勢必料不到我會逃走……」
文開華也告訴他說,她與任家兄弟乃是姑表關係,而她的母親就是任野老的女兒,因與任家相隔得遠,所以她從未與任家之人見過面。而她之所以混入鐵柱宮,便是由於她母親臨終之時,對於離家多年的老父任野老,孤身獨闖鐵柱宮後的生死下落全然不明,深表遺憾。
房仲略一運氣,便即恢復原狀。斜睨著賴珞冷冷道:「賴兄手段好生毒辣,教兄弟大感寒心!」黑煞手賴珞道:「若是房兄不滿,可待咱們都活著離開此地,始行計較不遲!」
向任查三人都微微怔,向慎行接著點頭道:「正是區區所發!」
看看已鬪了四十餘招,玉軸書生房仲已感到內力消耗極鉅,眼看就要無以為繼,到了內力用盡之時,不要說被對方拳力劈上身,便那內傷猛然發作,也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姜三姐道:「文姑娘才貌雙全,何等自負,正因為趙大俠肯要梁珍姐那等低賤之人,所以她才不能容忍!」
查剛卻首先揮刀撲去,黑煞手賴珞左手從胸口斜斜伸出,作出封擋之勢,右手掌心貼著胸膛,此時他這隻手掌心已變成烏黑之色,正是運起仗以成名的「黑煞手」,打算一擊斃敵。他這一門功夫極是霸道,而且極是耗損真元,因此他不在萬不得已之時,決不施展。尤其是對上功力相當的高手,更不敢使用,以免出手無功時,自身功力便減弱一分。
這「章門穴」乃是人身要穴之一,中者立斃無救。賴珞雖是心黑手辣之極,一心一意要多給房仲一下殺手,以免他還能復活,可是目下要穴受襲,自己性命要緊,便顧不得治房仲,扭腰疾閃開去,但覺那枚暗器勁疾地從腰間掠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姜三姐想想那文開華果是變化無常之人,hetubook.com.com當下也消去憐惜之感,隨聲附和。只有溫老大顧念她守護過玉指龍女之事,感恩於心,是以沒有做聲。
他們正在靜坐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步聲傳來,各自心頭一震,提聚功力準備應付。這陣步聲有輕有重,顯出這幾個人功力高下不同,當下已猜出必是嶺南派五人。
文開華暗想他若是說「我就現身出去取他們性命,然後與你遠走高飛」的話。那就寬恕他一切過失,也不再把那梁珍姐放在心上。
岑老四怒道:「老五你怎的說出這等長他人志氣的話?」溫老大說道:「老五這話也是實情,那房賴二人若是得知趙岳已走,定必放心大膽地現身出來。」
他正在顧盼之際,忽見溫老大等五人趕到,文開華觀察過四下形勢,早就判斷出房賴二人定是匿隱林中無疑。她智計過人,原是不必故意用心尋思,計謀也會浮上心頭。這時一見到嶺南派五人,便有了計較。她一飄身落在溫老大等人及趙岳之間,比比手勢,雙方見了都明白她的意思,便都不發一言。
黑煞手賴珞陰沉地道:「你若不明白,不妨問一問文姑娘。」趙岳茫然轉眼望住文開華,道:「這是怎麼回事?」
黑煞手賴珞心頭一震,迅快回眸四顧,果然一道人影從濃密樹葉中飄落,手握一面大旗,英風颯颯,氣概威武。緊接著溫老大于二姐也現身出來,他們嶺南五人迅即集合在一起,擋住另一條去路。
玉軸書生房仲陡然間面色大變,仰天長嘆一聲,說道:「而今才知昔年誤入歧途,總因妄自尊大,不喜受世俗禮法拘束,以致加入黑道,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這一陣話聲直震得溫老大等五人耳鼓生疼,因此他們都駭一跳,暗想這房仲功力好生深厚,指顧之間已恢復了氣力,當下打消了乘機再度圍攻之念。
馬騰等五人跟蹤追出三十餘丈,突然間聽到後面也傳來一聲冷笑。五人都為之一凜,心想原來還有敵人潛伺。當即分出宋烺王仲二人向冷笑聲發出處撲去。
霎時間雲散雨停,巫山夢醒,兩人整理好衣裳,仍然相偎相倚的坐在樹下。文開華一派溫婉嬌態,無限柔情,把別後之事絮絮告訴趙岳,趙岳只是聆聽,不敢把自家之事說出。原來他曉得文開華眼下雖是無限溫柔,可是一旦提起那梁珍姐,她可能拂袖而去,故此不敢觸及這話題。
黑煞手賴珞冷冷笑道:「這話講得容易,誰不會說,但要做到可就難啦!除非活在世上事事都不遂心如意,把死字看得淡了,才肯去做為名捨生之事。」
趙岳這時才恍然大悟,道:「我……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嘯聲忽然戛然中斷,接著馬騰的聲音從三十餘丈遠處遙遙傳來,道:「宋王二兄已遭敵人毒手啦!」
文開華聽了這話,不由得掉下兩滴淚珠。
他這一口鮮血噴出之後,內臟已經受傷,但卻能立刻運功出手,只是動手之後,傷勢便更難醫治。
武宮主微微一笑,道:「賴堂主別來無恙,適間威風神勇依舊,的是一時高手格局。」
正說之時,賴珞已被雲旗旗尖拂中大腿,直跌開去。嶺南派眾人由驚凜而變為欣喜,不由得脫口大聲叫好。
黑煞手賴珞心想原來文開華不識得雲旗路數,今日之戰,只怕還是難以取勝。尤其可慮的是趙岳大可在取勝之際,單單對自己下毒手,放過文房二人性命……再者趙岳贏了這一仗,氣候便成,一則他假死之事不會傳揚出去,二則確定了他勇往直前之心,大凡一個人定下了這等決心堅志,終必能夠成功無疑……他諸般權衡之下,決定縱然今日難以逃生,也不能讓趙岳立下志氣,建立千秋不朽的大功大業。惡念一生,便首先大喝道:「多說無益,即速動手!」
文開華終是感激,輕輕道:「謝謝你啦!」房仲瞪他一眼,忖道:「此人果是豪俠胸襟,又長得英俊挺拔,無怪女孩子們都傾心悅慕……」
趙岳沉吟一會,才道:「在下只是暫時不想走!」他顯然不是說實話。文開華更為奇怪,忖道:「他從來都坦蕩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今日大改常態,真是教人莫測高深……」
洗老五急急問道:「房老師忽發此言,必有所感,可許賜教麼?」
溫老大道:「趙大俠既已答應,賴珞你怎的還不放手?」
他彎腰撿起一截樹枝,突然間向他們左後側瞪眼道:「甚麼人?」喝聲中迅快把樹枝折作三段,抖手發出。向查任三人只要被他詭計騙得轉眼一望,心神一分,便難躲過他偷襲的暗器。誰知這三人眼睛轉也不轉,因此瞧得真真切切,一齊及時地閃避暗器。
剎時間形勢已變成賴珞飛越過房仲,落在丈許以外,向查任三人則早了一點站穩,個個瞪眼怒視。查剛火氣較猛,大喝道:「兄弟先會一會這惡徒!」掣出精光閃閃的鋸齒刀,撲了上去。賴珞不等他迫近便自出手,一掌隔空劈去,查剛出手封禦,但覺敵人掌力雄勁無比,竟無法迫前半步!
他本也是慣經大風大浪的人物,心念一轉,決定儘量拖延時間,一方面讓文開華逃遠,一方面希望趙岳來相助。
趙岳此時雙眼瞪得大大,情不自禁地問道:「不過甚麼?」
武宮主點點頭,面色柔緩,毫無動手之意。她直勾勾的望住他眼睛,雙方對視片刻,賴珞眼見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已經屬於他人,心中一陣惘然,不知不覺避開她的目光。
賴珞冷冷道:「他們不戰而退,本座便知另有情由,果然有強援在後,無怪膽敢在此歇息。」
溫老大道:「好像講得頗有道理,可惜使人有玄妙之感。」
于二姐連連點頭,道:「不錯,文姑娘應當如此,哼!以她這等人才,豈能與凡庸蠢俗的梁珍姐共事一夫?便她肯了我也要勸她……」
岑老四這刻才恢復常態,叫道:「咱們去瞧瞧就曉得啦……」一面用孔雀尖喙劃在石上,石塊應手就現出一條槽痕,宛如劃在豆腐上一般。他童心大起,附近的石頭都被他劃遍。
不知不覺中,房賴二人已攻了將近百招之多,嶺南派五人依舊穩如磐石,無隙可乘。賴房二人內力深厚,氣脈悠長,越戰越勇,招數發出之際,勁道只有加強而沒有絲毫衰退之象。鐵柱宮的另外五人,每見賴房有佳作妙招之時,都大聲喝采助威。
兩人一同向馬騰話聲傳來之處奔去,溫老大等人果然沒有出手攔阻。他們奔出七八丈遠,便聽到兩聲慘叫先後傳來,接著馬騰大叫道:「哎!你是趙岳……」
賴珞冷冷道:「兄弟與房兄無怨無仇,要你的頭顱作甚麼用?既是如此,兄弟就請文姑娘相陪一程……」
原來昔年武陽公命武宮主羅致這些黑道高手之後,便假借傳以絕藝之名,先考查他們本身武功,此所以武宮主對他們的武功不特深悉於心,而當年武陽公更暗暗把這一干高手的破綻及破法傳授給她。此事已是人所皆知,故此賴珞見是武宮主,聽她口氣有除去自己以免洩秘之意,這一驚比碰上趙岳還甚。他除了害怕武宮主的武功之外,更怕她的過人才智,知她平生所謀無有不中,現下既是現身出來,那就一定已經有了佈置,再也難以逃生。
他們疲憊之餘,腳下仍然甚是迅快,尤其是經驗豐富,奔避之際,身形掩飾得極是巧妙。
姜三姐道:「我說的是假使趙大俠,可是只賸下房仲一個人在她眼前,情勢就大不相同了!」
溫老大眉頭一皺,道:「既是如此,咱們用不著去求取靈藥訪尋明醫。索性就找一處地方暫作隱居,老五,你出個主意!」
趙岳瞿然道:「溫兄這話極是!」
溫老大大喝道:「趙大俠,勁敵當前,不宜分心,這不僅是你榮辱生死的關卡,也是天下武林同道的得失關頭,你最好暫時把個人忘記。」
玉軸書生房仲玉軸迅掃出去,喝道:「賴珞接招……」這一軸毒辣奧妙異常,力道強勁之極。賴珞心中一凜,連忙收攝心神,全力應付。
洗老五聽了心中暗覺好笑,但表面上自然不敢露出神色。當下大聲道:「既然如此,文姑娘和房仲在一起想是力能自保,咱們已不須為她耽心,趙大俠咱們往那兒去好呢?」
文開華應道:「不錯,唉!我寧可心中沒有別人而只有房兄你!」趙岳露出尷尬的神情。黑煞手賴珞濃眉一皺,已擬好脫身之計。
房仲賴珞二人雖是擊不破封方五人聯防之勢,但仍然保持攻勢,他們兩人內力深厚,氣脈悠長,目下自然還不到露出疲態的時候。
岑老四大聲道:「這算甚麼英雄胸襟?直是割不斷捨不下的凡夫俗子!」
趙岳嘆口氣,道:「在下實是難以忘記姑娘往日的恩情,今日此刻大概已成永訣,所以……所以須得向姑娘恭敬辭別!」
洗老五道:「你原本打算到那兒去?」
只見文開華迅如閃電般衝上,代替了賴珞原來的位置,手中三尺鐵杵連施絕藝,呼呼連發數招,加上房賴二人側翼進擊,又把趙岳迫退數步。
鐵柱宮的五名手下,此時已聚首,包圍在戰圈四面,早先奉命搜查文開華的兩人,早就回轉來,他們眼見房賴二人佔盡上風,個個意態暇豫,放心觀戰。
黑煞手賴珞激起兇野之性,怒吼一聲,快如掣電般撲向任君麟,雙掌連環劈去。掌力一出,風翻飇轉,聲勢極是驚人。向慎行大喝道:「君麟須得小心……」
文開華眼睛不由睜大,道:「你怎麼辦?」
黑煞手賴珞的一雙拳頭足足可以抵住溫老大的鐵鈎,玉軸書生房仲玉軸則勝過于二姐,迫得她丟掉釣竿,用十隻鋼指近身攻敵。
他想出了這個道理,頓時汗流浹背。只聽趙岳沉聲道:「你這話說得極是,我若果贏不了你們三人聯手之力,豈能跟武陽公作生死榮辱之鬪?」
叫聲未歇,黑煞手賴珞已躍到房仲面前,此時房仲想走也來不及了。賴珞陰險地笑一下,道:「文姑娘有時不免為聰明所誤,房兄不必介意。」房仲只好敷衍道:「不錯,她也許對賴兄懷有成見,所以作此想法,現下便請賴兄指教。」
趙岳陡然轉回身子,說道:「在下猜想文姑娘一定會給我一個難看……」
雙方看看激鬪了二十餘招,黑煞手賴珞已瞧出這兩個少年雖則武功不俗,但絕不如自己所料想的那個高明。尤其是向慎行的長劍劈風之聲顯示出他的內功火候尚淺,再者這兩人都同具臨敵經驗不足的弊病。他瞧出敵方虛實之後,心中一定,但仍然不敢立即出奇兵蹈險反攻,這正是賴珞老奸巨猾之處,一則多鬪一會工夫,可以確定敵人有沒有使詐隱藏起真正功力。二則還可使敵人增長驕意,因此待出手反擊之時,更易得手。
玉軸書生房仲瞧出目下形勢,已不是他力量所能挽回,當下朗聲道:「文姑娘,你若是遭遇不測,在下先為你報卻此仇,然後再找趙岳的晦氣。總之在下自當以此微軀報答你知遇眷顧之恩就是!」
賴珞特別注意地打量他幾眼,他早就瞧出此人乃是三人之首,因此向慎行自認是他施放第二枚暗器,便不能不信。
黑煞手賴珞微感奇怪,忖道:「她為何要拏言語激趙岳出手?莫非她愛房仲更甚於趙岳,所以決意與趙岳反臉?不對,不對,她若是極愛房仲的話,自該放軟態度設法使趙岳放走我們……」想到此處,陡然間大為驚凜,繼續想道:「哎!不好了!原來她極愛趙岳,所以激他出手殺死我們三人,俾可成全他一生功業!」
趙岳不覺呆了,道:「你……你怎麼啦?」
趙岳瞧了這老大一陣工夫,已知難分勝敗,除非是請得武陽公御駕親征,否則誰也破不了這聯防之術,當下大是放心,提起包袱,悄悄躍出土坑。他向西南方奔去,走出數里,斗然間停住腳步,內心情緒甚是緊張。
黑煞手賴珞道:「這就得瞧趙岳怎生決定了,最好是互釋干戈,一切過節以後慢慢地算。」
文開華被他強健有力的臂膀一夾,登時全身皆軟,偎倚在他身上。
他自然放心不下文開華被賴珞押為人質之事,心中焦慮之情現諸形色。洗老五瞧了出來,暗中對岑老四說了幾句話,岑老四便獨自去了。
房仲落地後仍然僵臥如死,賴珞這才略略放心。他剛才的一腳只是要試一試對方是否已死,所以力量不重。當下又走上前去,想了一想,提聚真力貫注在右掌,緩緩舉起,打算施展劈空掌力再給他一掌,以免被他死裏逃生。
房仲道:「老山主武功蓋世,才智無雙,兄弟若不返宮去和圖書,只怕激怒了老山主,親自出馬追查,那時決難逃得活命。」
趙岳雲旗圈掃出去,這一招似慢實快,似守實攻,雲旗拂風獵獵作響,也是威風凜凜,並世無雙。
他們小心地潛行過去,先窺看那三人動靜,只見他們趺坐在一塊兩丈方圓的空地上,個個都露出疲憊不堪的樣子。尤其是受過傷的姜三姐和岑老四為甚。
玉軸書生房仲豈敢怠慢,玉軸揚處,疾捲入陣。
查剛也大笑道:「早知如此,咱們也不必動手了。」
房仲心想聽一聽他的話也無妨礙,便道:「賴兄即管指教,兄弟洗耳恭聽,但還望先放了文姑娘。」
房仲道:「賴兄未免太不顧交情了。」
文開華冷笑道:「難道他對付武陽公之時,你們也出手助他?」
房仲仰天長笑道:「好!好!這樣說來,房某在你芳心之中也還佔有些微地位。」
溫老大豪情飛揚,洪聲道:「這又有何不可?我嶺南派從今日起參與此事,甘願供趙大俠驅策,好教武林之中也得知三門四派之外,還有嶺南一派!」
趙岳瞧了一陣,擬定如何暗助嶺南派諸人的策略,這才悄悄奔回去。
當中的一個瀟灑英雄的長衫少年應道:「在下向慎行,這位是任君麟,這一位是查剛。」
且說文開華被黑煞手賴珞抓著前奔,房仲跟在後面,大概走了十里路左右。黑煞手賴珞突然停步,皺眉道:「房兄目下是決計不能返宮的了。」
趙岳莫名其妙,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賴房二人放手進擊,竭盡所能。但見四周草木偃伏,勁氣旋捲,戰況極是激烈。
姜三姐呻|吟一聲,說道:「大哥二姐放心去吧,哼!日後若是碰上房仲,我非多剁他幾刀不可,他剛才的一軸好生兇狠!」
趙岳茫然道:「隨便,我現在沒有一點主意。」
洗老五道:「那麼這一次她為何不回來,趙大俠不是在這裏麼?」
賴珞又迫近兩步,這時他已完全掌握住控制之勢,當下冷冷道:「兄弟沒有打誑,房兄目下當真只有兩條路,一是生路,一是死路!」
文開華心中一跳,腦海中泛起房仲瀟灑俊逸的面貌身影,沒有答腔。
黑煞手賴珞驀地一掙,脫出任君麟掌握,退開六七步遠,面色極是森冷。
黑煞手賴珞心中大吃一驚,額頭上又不禁流下冷汗。
馬騰等人及時煞住前撲之勢,大聲喝采助威。數丈外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卻是個嬌脆的女子口音。馬騰等人齊齊警覺,向那邊望去,只見樹後隱隱露出一截衣角,馬騰打個手勢,五人便一同向樹後撲去。樹後人影一閃,已躲到兩丈外的樹後,馬騰他們料想此人定是文開華,格於嚴令,既不敢不追去,又不敢分散,免得被她逐個擊破,一一殺死。
黑煞手賴珞突然間生出毒念,細細忖想一番,覺得此計實是唯一逃命之法。於是不動聲色,低聲道:「咱們且隱在此林之內調息一會,能恢復多少便是多少,若是被趙岳尋到,咱們好歹聯手與他一拚!」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趙岳面上,等他一言而決。趙岳心中泛湧起萬丈狂瀾,一時之間難以處決,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動。
首先是馬騰等人停止追趕,三人一同回頭查看。此外房賴二人聞聲都為之大大震凜,趁溫老大他們也驚疑分神之際,合力退出圈外。
在他身後左面的樹下,站著一個女子,荊釵布裙,甚是樸素,然而這等村家裝束,卻掩不住她的靈秀美質。
兩人又瞧了一陣,便走開打坐調息,到了黎明時分,文開華道:「差不多啦,房仲和賴珞二人雖是武功高強,但這一天一夜全力進擊之下,真力耗損極多,嶺南派諸人反擊之時若是一舉功成,還不怎樣,否則鐵柱宮餘下五人定要出手助陣,其時聯防之勢雖妙,也架不住他們人多。」
這念頭快如電光石火般在心中一抹而過,表面上仍然裝出若無其事之狀,淡淡道:「本座處置敝宮罪犯,內情無須告訴你們,只不知第二枚暗器是那一位施放的?」
賴珞道:「房兄不必難堪,想當日武宮主耗盡心智,仍然測不準趙岳去向行蹤,可知此人實是智勇雙全之士,咱們縱是死在他手底,也不算遺憾。」
賴珞房仲二人各各振起精神,乘機再度搶攻,霎時間形勢大變,原本已力竭精疲而快要敗陣的房賴二人反而連傷姜三姐和岑老四兩人,雖然傷得不重,卻也足以使他們聯防之勢大見呆滯。
趙岳心中甚是感激,道:「承蒙諸位如此愛護,設想周全,還不惜以貴派獨步天下的絕藝賜教,只此一端,在下便難以報答了。」
洗老五道:「話雖如此,但現在我們早已支持不住啦,唉!咱們若不是得罪了趙岳,他便不會拂袖而去。只要他在此地,房仲賴珞二人何足道哉!」
四周觀戰之人仍然覺得房賴二人主攻,佔盡優勢,其實賴房二人有苦說不出,都在竭力支持而已。若是如此繼續下去,賴房二人直到快要累死,圈外的人才能發覺。岑老四是浮躁貪功,突然間出手攻去,單刀劃處,險險斫中賴珞,幸得房仲玉軸一架,才逃過此劫,但房仲手中玉軸也幾乎脫手墜地。
房仲首先哈哈一笑,縱了出去,道:「姜姑娘有意剁我幾刀,故此特地出來受死。」黑煞手賴珞一撲出來,便即出手向岑老四劈去。他的掌力極是凌厲狠毒,捲起一片狂風怒飈,威勢駭人。岑老四迅即滾開,甚是狼狽。洗老五跟著躍退,竟不敢上前出手。
黑煞手賴珞透一口大氣,不再仰頭望天,轉眼望住向慎行,冷冷道:「不錯,諒你們三人也不是本座敵手!」
于二姐尖聲道:「老四說得好,對!趙大俠立刻出手,取姓賴的人頭,姓房的若敢干預,我們足以應付有餘。」
溫老大道:「這話更玄了,梁珍姐根本不能與她相比,明明擺著文姑娘一個人可以獨佔趙大俠,為何反倒容忍不得?」
他笑聲一歇,接著又冷冷道:「閒話休提,且說正事,房兄有文姑娘愛護蔭庇,今日決計不會死在趙岳旗下,兄弟因黃泉路上乏伴同行,所以把房兄拉去,文姑娘意下如何?」
只聽文開華又道:「現下我暫且迴避……」賴珞大喝道:「文姑娘且慢!」
他連番激戰之下,內力消耗極鉅,這時連忙暗暗調氣運功,一面說道:「你們想必是初次出道闖名立萬,因此雖是師門武學不同凡俗,但本座仍然不知諸位來歷!」
嶺南派諸人不覺大聲喝采,溫老大說道:「趙大俠這話痛快極了,這等胸襟果然不是常人可及!」他口氣之中流露出無限欽慕敬佩,幾乎要五體投地來表示。于姜岑洗等四人眼見大師兄性情忽然作此改變,心中都暗暗感到奇怪。
如此又戰了一百招左右,他們一則已厭於再喝采,二則賴房二人奇招已盡,沒有甚麼可以喝采的,於是全場只有拳風掌力以及兵器劈風之聲。
洗老五道:「不然,他甘冒被揭破未死之秘踏入江湖,定必有了圖謀。」
他這兩句話說得意氣消沉,黑煞手賴珞暗暗鬆一口氣,嶺南派諸人卻大為失望。
趙岳說道:「他們正在對付房仲賴珞二人,大概要拚到明日才能結束,我……」文開華迅快接口道:「不用說啦,我曉得你現下決不肯為我做任何事情,算了,我自家去告訴他們!」
黑煞手賴珞本以為房仲內傷,功力大減,最多十招八招就可以收拾下他。誰知房仲的內功別具妙用,居然能硬生生壓下內傷,依然發揮得出以前一樣的武功,自然這等法門只會使傷勢更為嚴重,無異於飲鴆止渴。可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之下,這種暫時壓制內傷的法門倒是十分有用。
趙岳昔年曾經敗在文開華鐵杵之下,故此時對她出手特別小心在意。尤其是這一回對方三人聯手來攻,更是小心應付,盡出全力。卻不料對付起三人,除了開頭幾下被攻之際不易抵擋之外,只要一穩住陣腳,便立刻可以取勝,竟是比對付二人又容易一些。
宋王二人勉強按捺住心中驚懼,暗暗盤算道:「他這支雲旗長達丈餘,目下拔腳逃走的話,不易躲得過他雲旗一擊,倒不如趁雙方距離得近,搶先撲攻,他的長兵器便無法施展威力……」
姜三姐道:「不過她卻容忍不得你娶那梁珍姐為妻之事……」
文開華終於把自家之事講完,便問道:「你呢?你的經過一定十分奇怪,比方你碰見單雲仙啦等等,快說給我聽。」
他們忽然停住腳步,接著有人低聲說道:「你們怎麼啦?腳下都弄出聲音?」這話聲正是溫老大口音。岑老四應道:「我累死啦,傷處也痛得吃不消!」姜三姐也道:「我也支持不住啦,休息一陣,否則此時若是碰到敵人,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如何使得?」
趙岳道:「須得覓到千年靈芝成形何首烏之類的罕世靈藥,加以配製煉成丹丸,才能治癒賤體內傷。」
向慎行一瞧這黑煞手賴珞果是名不虛傳,掌力之強一時無兩,不敢再讓查剛獨鬪,以免死在賴珞掌下。當即掣出長劍,大喝一聲,縱上半空疾羚敵人。
賴珞沉吟道:「咱們眼下筋疲力竭,實是難以遠逃。」房仲輕輕一歎,道:「怪不得文開華那等情狀,敢情她早就曉得趙岳未死……」
黑煞手賴珞使用出鐵柱宮獨創的切口暗語,道:「兩位請先掩護本座左右側翼,待本座先從中路攻堅。力盡之際,再改由文堂主主攻,如此輪番調換,以免失去主動之勢……」
洗老五已明其意,鼻中冷嗤一聲,道:「你一萬個放心好了,我們決不會橫加干涉!」
文開華和房仲齊齊散開,黑煞手賴珞一向是鐵柱宮四奇之首,發號施令已慣。當下長嘯一聲,暗示房文二人先出手擾亂敵人視聽,然後才由他出手主攻。文房二人聞令一齊撲上,鐵杵與玉軸雙雙並出,威勢驚人。
黑煞手賴珞先是怔,隨即仰天冷笑一聲,心想:房仲他分明內傷發作,真力耗盡,是以自行倒地。在他欲倒未倒之前,無意中舉掌當胸,我還當是一招深不可測的殺手,險險被他駭退,真是好笑得很。轉念之時,隨意一腳踢去。玉軸書生房仲肋骨微微發出響聲,似是被他這一腳踢斷兩三根之多,同時身軀也飛開七八尺遠。
溫老大不覺一怔,洗老五卻自語出聲道:「是啊,一口氣不在的話,留芳遺臭都是身後之事,與我毫不相干,唉!有時我覺得此理無可辯駁,但有時候又極是欽慕烈士豪傑,覺得雖死無憾……到底孰是孰非,還待細細推究……」
查剛那裏知道敵人的殺手這等厲害,刀光一閃,兇猛斫落。黑煞手賴珞陰惻惻的冷笑一聲,左手一招「大衍如環」,化解了敵人刀勢。右手運足功力,便待翻劈出去。
鐵柱宮威震天下,穩居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黑道領袖的地位,同時壓倒三門四派,這等聲威自是不能倖致。賴房二人身居內堂堂主高位,近年又得武陽公略加指點,武功更是不同凡響。
武宮主微笑道:「我已經是鐵柱宮欲得的罪人,賴堂主何須自稱屬下,再說……」
賴珞道:「兄弟決不是全無義氣感情之人。但一則公私須得分明,二則事情若不危及兄弟本人生命的話,才有商量餘地。」
武宮主淡淡的向賴珞道:「你不愧是一時高手,一瞥之下就曉得如欲活命只有屹立不動之一途。但我雙環雖然不曾取了你的性命,我仍放你不過。」
文開華躍到他們身邊,錢杵已經掣在手中,大聲道:「趙岳,我跟房兄賴兄聯手鬪一鬪你的雲旗。你是一心一意要建立千秋大業之人,想來不會把這等事放在心上。」
這一掌欲發未發,忽聽三丈外傳來一聲「打」,同時已感到一宗暗器帶著破空之聲「嗤」地迅急襲到。黑煞手賴珞極是老練沉穩,閱歷豐富,一聽口音便辨認出不是趙岳,也不是文開華,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口音。
黑煞手賴珞目光一閃,已瞧清暗器來勢。卻挺立如故,不閃不避。但聽「碰碰」兩聲過處,賴珞左肩及右腿各中了一枚金環,嵌在上面,停了一停,兩枚金環才掉在地上。
查剛喝道:「要打就打,不必再牽扯別的人!」任君麟道:「對啊!」
此念一決,暗中計算雙方與房仲的距離,算定只要能夠用言語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趁機躍去,一腳就足以了結房仲這回事。為求萬全起見,最好出手之時,順帶發出暗器分襲那三人,便可萬無一失,甚至牽掣得他們根本無法施展暗器阻擋自己。
趙岳一向磊落光明,毫不遲疑地點頭道:「不錯,為了讓賴兄說出有關文姑娘一生和圖書禍福之言,在下決計不會施展殺手。」
賴珞向房仲點點頭,道:「房兄,咱們上啊!」
這兩人聯手出鬪,威力又加添許多,霎時間已迫得嶺南派五人緊密聯防,成有守無攻的局勢。溫老大于二姐那等自負之人,一旦施展出聯防之術,便變得甚是心平氣和,毫無火氣。
驀地「嗤」的一聲響處,一宗暗器已經迅急襲到他腹下的「石門穴」,暗器未到,那一縷勁風已經使賴珞心中大是震撼驚駭,無暇傷敵,本來要翻推而出的右掌向下一按,恰好按在那枚暗器之上,五指一合,把暗器抓在掌心。
黑煞手賴珞心中暗暗叫苦,原來玉軸書生房仲的打法與平常不同,十招之中倒有八招是兩敗俱傷的傷殘手法。在他而言,若是能得與賴珞同歸於盡,自然十分上算。賴珞功力雖是比房仲深厚一些,可是碰上這等情況,許多奧妙手法都使不出,只能穩紮穩打,不讓對方有機會迫攻上身。
當即變化掌勢,那股掌力「砰」的一聲向襲到暗器劈去,同時之間還不肯放過房仲,生怕他還有萬一生還的機會,提起左腳向房仲胸口踹落。
洗老五道:「這倒是值得走一遭之事,既然得到武林三寶之人可以無敵天下,趙大俠那時便可以再赴鐵柱宮與武陽公再戰一場!」
他一瞧樹下已杳無人跡,那顆心便劇烈的大跳特跳,面色也變了,想道:「我真是愚不可及,竟沒有防範到她會趁機悄然遠颺……唉!換作我是她,也只好走啦!她憑甚麼還留在這兒等我?沒有任何名份,難道一輩子當我的情婦不成?」
趙岳十分感激,道:「在下先行謝過溫兄及諸位,不過今日之戰,溫兄暫時不用出手,文姑娘對在下雲旗路數毫無所悉,正好借他們三人聯手測驗在下實力。」
黑煞手賴珞面色一沉,道:「既然你有改邪歸正之意,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只好在手底見個真章了。」
賴珞這時已改口不自稱「屬下」,又道:「倘使宮主要在下隨侍效力,在下亦可考慮。」這話不啻說他為了武宮主,竟不惜背叛武陽公。
趙岳一直留意那邊戰況變化,到了晚上,遠遠但見火光沖霄,便要與文開華過去瞧看。文開華道:「其實用不著空跑,這陣火光正是挑燈夜戰的徵象,可見得嶺南派未曾敗陣。不過,咱們走一走也好。」
她越是猜不出,就越是好奇,眼珠一轉,幾個念頭掠過心中。但她都一一放棄,只因她深知趙岳此人若是決意不說的話,任教如何威迫都不中用。
眨眼間已追逐出老遠,溫老大頭腦縝密,極是機警,此時一瞧馬騰等五人遠去,不聞爭殺之聲,便知冷笑之人有意引開他們。當即又發出號令,再恢復早先的打法。其實嶺南派五人也未嘗不疲乏,只是比起房賴二人要好得多而已。因此若是馬騰等五個生力軍參戰,嶺南派五人萬萬支持不住。
他們繼續歡呼一聲,衝將上去。向慎行喜道:「任家神拏手法天下無雙,果然名不虛傳!」
賴珞陰笑一聲,道:「兄弟情知趙岳為人言出必踐,決不會毀諾出手,但兄弟仍然放手不得。」
洗老五道:「你們的話都有道理,而且我都曾想過,就是因此難以決定。」
趙岳捏住她的手,柔聲道:「你目下不宜勞動,待我自己過去瞧瞧,若是情況不妙,我就……」說到此處,不禁沉吟一下。
那黑煞手賴珞被旗尖拂中之時,幸得文房二人側翼猛攻,故此得以藉勢翻開,毫未受傷。文開華鐵杵法路數與他雙拳風格完全不同,是以趙岳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然而數招之後,但見雲旗獵一聲拂去,把她身軀捲住,向空中拋起。
天下間只有崑崙派的門人膽敢縱起半空攻敵,黑煞手賴珞對他估價甚高,迅即騰挪易位,一面出手抵徹。
馬騰等三人仍然向衫角時隱時現的人影追去,轉眼間又追出十多丈。這邊廂王宋二人循聲撲入樹叢後面,游目四顧,宋烺首先發現左方丈許外一株樹後露出一截銀光燦爛的棍棒。
趙岳匆匆動身,片刻工夫已迫近戰場,只見嶺南派的五人神情戰況一如當初,守禦得嚴密無比。
趙岳連退數步之後,忽然間揮旗反攻,霎時間已籠罩住三人身形,一時穩住局勢。溫老大透一口大氣,道:「好了,以後最多也不過如如是!」
賴珞心中充滿了殺機,這倒不關任查二人的無禮,而是向慎行的功力及心計都使他十分嫉妒驚惕,心想如不及早除去,日後又是一個強過自己的高手了。他又想起了房仲,總覺得沒有多加一掌或是踹上一腳便放心不下。心中盤算了一下,當即決定先得了結房仲這件心事,然後才放手屠殺這三個少年,倘若萬一敵不過他們,逃也逃得毫無牽掛。
向查二人放手迫攻,這一股銳氣大有三軍辟易之概。一旁的任君麟不住口地喝采助威,面上也露出一派躍躍欲試的神情。
文開華道:「破陣之法再簡單也沒有了,溫老大發出號令之時,功力深厚如武陽公的人,自可發出嘯聲,擾亂號令之聲,再不然就找個擅長口技之人,學他幾句號令,胡亂叫喊,他們偶出差錯,全陣立潰!」
賴珞只要停得住撲去之勢,這枚暗器根本就射個空,但賴珞此時焉能煞住去勢,身軀一直趕湊上去,這一來賴珞那還有餘暇踹踢房仲?一提氣加快衝去的速度,同時發掌劈擊暗器。
她早就移開目光,不瞧趙岳的背影,趙岳惶亂地想道:「我要不要跟她打個招呼?想來我過去跟她道別,她決計不會使我難堪……」轉念又想道:「這可也說不定,她恨極我娶了梁珍姐那等女人,故此給我一個難看也未可知……」這兩個想法,來來去去,總難遽下決定,因此呆站了不少時候。
他閃開尋丈,站定之後,轉眼四瞥,心想被自己掌力劈飛的那枚暗器勁道平常,但襲向腰間穴的暗器卻顯然內力深厚,指力奇強,遠在三丈外發射,仍然如此勁疾,實是駭人之事。再加上這枚暗器所取的部位十分歹毒,竟是預先算準他有提腳踹人的一著,所以先襲章門穴,迫他無法不閃避開去。這個敵人能在自己尚未起腳以前,預先發暗器襲向這一處還是空虛的部位,而自己卻不出所料的把身體湊上那部位,可見得敵人料事之明,才智之高,非是常人可及。
他們到得戰圈附近,只見情況一如開始交手時一般。正在鏖戰之人自然無法分心查看四周,鐵柱宮散守四周的五人一則功力稍弱,聽不到聲響。二則因那文開華久久不曾露面,料想早已遠離,都放心大意。是以趙文二人迫到近處,他們毫無所覺。
查剛怒道:「世上儘多盜名欺世之輩,你雖是名頭響亮,但未必就有真才實學。」任君麟大笑道:「對!對!是不是贏得我們三人,還須動過手才見分曉!」
趙岳與武陽公之間全是為了拯救武林,才形成這等誓不兩立之勢,換句話說,趙岳是為了天下武林才跟武陽公過不去,因此他在公私之間,殊難遽作決定。
這一剎那間,趙岳突然覺得文開華在他們之間,自行劃下一道鴻溝,似是難以逾越,心中不覺泛起悵惘淒涼之情,長長的嘆口氣。
兩人緊緊摟做一堆,趙岳喃喃道:「我莫非在做夢?唉,自從你離開之後,我才知道竟是多麼的需要你!那一段日子,我幾乎發狂了……」
這時候他心中的悲愴卻不是言事所能形容,呆呆地望住早先繾綣纏綿的地方,但覺溫馨旖旎之感猶在心頭,可是鳳去巢空,只賸下無限孤獨淒寂。
賴珞道:「兄弟倒是有兩個主意,可供房兄參考,卻恐房兄不信兄弟的話。」
只見趙岳縱橫旗影中,裹住兩條兔起鶻落的人影,霎時間已鬪了七八招之多。趙岳大喝一聲,手中雲旗突然化為兩截,也施展出小巧手法對付他們。
喝聲未歇,只見任君麟齊膝蓋以上的身軀向後一仰,極是古怪地微微旋轉,恰好避過對方連環雙掌的力道。同時之間一伸手,不知如何便抓住賴珞右手腕脈部位。
文開華直向肚中吞咽淚水,極力裝出諷刺的笑容,道:「奇哉怪也,趙大俠幾時學得這麼佳妙的口才?料想蘇秦復生也不過如是……」她乾澀地笑一聲,又道:「但你這一套留起來向別人使用吧,我聽著只當你神智不清或是夢中囈語而已!」
房賴二人各自運聚全身功力,突然出手,一左一右,動作迅快如電。這兩人皆是當今武林高手,聯手之威極是強猛,只瞧得嶺南派諸人都暗暗心驚,想不到師門聯防之術如此精妙,居然能抵擋得住他們凌厲的攻勢。
房仲微笑道:「這正是兄弟後悔失足加入黑道的原因,回想這數十年來,結交的賓朋友好,沒有一個是重義輕生,雖死不悔的豪傑之士。單以賴兄而論,一到了生死關頭,這種背信無義,賣友求生之事全做得出,是以賴兄用不著假借甚麼公私分明的大道理。」
黑煞手賴珞仰頭望天,不聲不響,原來此時他運功正到了要緊關頭,所以不能說話。向慎行他們測不透賴珞俾首望天是甚麼意思,又問了兩次,忽見他額頭鬢角微微冒出白氣,向慎行猛然大悟,可是這刻縱有出手偷襲之心也來不及了,何況向慎行乃是當今崑崙派掌門人的公子,豈肯做出偷襲之事?他微微一笑,道:「賴堂主大功告成之後,想必就要出手為難我們了?」
黑煞手賴珞其實是仗著數十年精修苦練之功,不惜經脈受傷,硬掙出去。此時一面運功打通經脈間甕瘀的血氣,一面提聚內力,準備再拚。他已瞧出這三人之中,應以查剛最易收拾,而那任君麟若然不是練得有這等奇異手法,本是最弱的一環,現下寧可設法先擊斃查向二人,才單對付任君麟。
要知道趙岳目下功力雖是不及當日上陰風崖力鬪武陽公之時,可是比起房賴二人又強勝得多。這時手中雲旗化作短兵器,先抵消了兩人以巧制拙之長。接著仗著強勁功力,迫得對方招數往往遞不出手。再加上他博通三門四派的劍法絕藝,招數之中詭奧無倫。只鬪了六七招,房賴二人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只瞧得嶺南派五人既驚且佩,不住地吶喊喝采替他助威。
岑老四道:「這位姑娘也是變來變去的人,她的性命何足重視?別讓她耽誤了大事為是。」
文開華瞿然道:「對,快去瞧瞧!」
文開華此時已走出廿餘丈以外,忽然想起嶺南派諸人的安危實是不能坐視,於是又折轉回去。趙岳見她出現,不勝雀躍,卻不敢說出疑心她已經悄然而去的話,文開華心想他竟不覺得焦慮耽心我的失蹤,可見得我在他心中,有無皆可……這麼一想,心中不覺冷了一截。兩人這番相聚,情趣又與不久之前略覺不同。文開華情心冷淡了許多之後,反而竭力忍耐住自己,不去計較他種種不是。
溫老大道:「對不對只有老天爺才曉得,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世事確實難說得很,這且不去管它,咱們先談一談以後的問題……」他停頓一下,又道:「趙兄說過功力未曾恢復昔年水準,但其時你仍然贏不了武陽公,可知目下相逢的話,更難抵敵。」
向慎行眼見查剛形勢危殆,心中大急,突然間一劍劃空急瀉而下,搶救好友。他這一劍乃是雲龍大八式中「龍吟海裂」這一招的五個變式之一,此式極是深奧奇妙,他一向不曾練好,所以從來不敢使出這個變式。但目下查剛危機一髮之際,他一心一意要拯救好友,根本忘了一切,這一來心無雜念,沒有了患得患失之心,這一劍反而使得比所有使過的劍法都高明得多,真是一氣呵成。
須知目下的局勢在趙岳而言,乃是決計不可洩漏出未死的秘密,才能保持主明客暗的優勢。不然的話,武陽公得知他尚未死去之事,無疑會用全力查出他的行蹤,然後找他決戰。以趙岳目前功力未復之前,絕難抵擋得住武陽公的十般兵器。
文開華忖思了一下,向黑煞手賴珞瞪眼喝道:「你還不放開他?」
趙岳一手把她纖腰摟住,訝道:「你怎麼啦?好像不大快活!」
趙岳道:「我已經想好,若果有這等情形出現,我只好不顧一切……」
趙岳躍退數步,接上旗桿,說道:「賴兄有話請說。」
向慎行卻覺心中一寒,忖道:「我素聞武姑娘心黑手辣,卻料不到還如此陰毒可怕,談笑之間便出手暗襲,這種心性實是教人害怕!」
查剛第二刀第三刀連環劈到,賴珞單以一隻左手封架,竟不怎麼吃力。查剛第四刀橫削出去,卻削個空,原來賴珞已施展極快身法躍出圈外。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