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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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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四大兇人

第二十章 四大兇人

忽見來路上塵沙滾滾,一騎疾馳而來,離路亭尚有大半里路,馬馳之勢便漸漸緩慢下來,緊接著一股塵頭迅快出現,疾追而到。
謝無我道:「你這色鬼生性好色,乃是天下聞名之事,那是用不著我多說的了,現在且讓我瞧瞧那女孩子,若是果真美麗,便算你長進!」
單雲仙淡然一笑,道:「這道理十分顯淺,來人定是有咬嚼野草習慣之人,這半截野草斷口之上,隱約留有齒痕,便是證據!」
林落紅驚道:「臭畜生!膽敢跌壞我的美人兒……我要不給你吃點苦頭,你還不知道我的厲害!」話聲中縱過去,人影一閃,謝無我已落在驢側。林落紅面上色迷迷的表情完全歛隱,冷冷道:「好哇,咱們先比一場也好!」但右手一掌迎面劈去,左手卻突然發出指力,只聽銳響如劍,同時之間疾向小花驢襲去。
單雲仙入林之後,心想:「這一身驢皮製造得十分精巧,腹下接口之處全用精巧的扣鈕扣緊,即使是用雙手也不易解開,何況現下沒有手可用,唯有求助他人才能脫困。」於是奮力向樹林深處奔去。
單雲仙問道:「他怎生難惹法?」鄧當陪笑道:「宮主但知他最是難惹也就是了,屬下等目下正全力查訪色鬼林落紅可在其中,如果有他,恐怕要請宮主避居銅牆殿中,以免有萬一之險!」
向慎行走到趙岳面前,只見他舉止瀟灑,容貌俊逸出眾。趙岳拱手道:「向兄有何見教?」向慎行道:「豈敢豈敢!但在下嘗聞古訓云:古往今來無人不死,個人雖不足惜,但如若天下寄予厚望,則不宜因私誤公,但願趙大俠三思而後行!」
此時,低矮的山頂上只滕下一個丁狼婆,她佝僂地站在山上,遠遠望去倒也不覺得怎麼可怕。
趙岳望她一眼,目光中盡是歉疚之意,他道:「你既是不願,那就別說吧!你若是能夠恢復以往的冷靜大度和容忍,那時我死了也能放心得下!」
丁程二人相顧一眼,丁狼婆道:「你身上摔痛了沒有?」
武陽公答道:「一則老夫又設想出兩種破陣之法,二則我要給趙岳一個機會,讓他再修練雲旗武功,瞧瞧他還有沒有還手之力!」
血手印程賓道:「你幾時學會這種模棱兩可的江湖話的?」
因此,謝無我只要手執韁繩,就可以控制如意,必要之時還可以藉這個裝置弄死她。謝無我又道:「話說回來,你今日化身為驢子,卻是做了一件莫大的功德!」
單雲仙見他毫不居功,甚且完全歸功於華劭,這等度量,果然有一代梟雄的雛型縮影,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暗忖:「本宮中這兩個總管爭權排擠的話,這鄧當定必贏過華劭無疑。」
丁狼婆嗅了幾下,道:「咱們得下風之利,是以嗅得出洞內不但有驢子氣味,且有人的味道。」程賓道:「你這一說,我也區別得出來啦!這座石谷雖是很淺,兩邊山勢低矮,舉步即可衝落谷底,但反過來說也是一樣,武陽公若是發覺咱們只有一個人在此,當必趁勢上山動手。」
陳老三用力揉揉眼睛,但橫看豎看都是一條驢子,卻又不敢說出,怕牠不高興弄死自己,此時只駭得面無人色,不知如何是好?
走了兩三里,後面蹄聲大作,晃眼間,那華劭率著四名高手疾馳趕到。謝無我只向後面瞧了一眼,便道:「這幾個武功都很高,要打發他們須得費不少手腳,我既然如願以償,還是讓一讓他們的好。」
不久,牛車入城,到了一座馬廄旁邊,程賓道:「我到你床上睡一覺,你把乾草送廄之後,即速回來,站在門口守著,別讓任何人打擾我,否則把你們通通殺死!」他問知趕車漢子叫陳老三,便又道:「陳老三,這是你的造化,老夫說不定一高興就收你為僕從,以後日日跟著老夫,這可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事。」
程賓道:「有理有理,咱們追!」登時又變回同心協力的形勢。
兩人對峙片刻,丁狼婆眼中綠光漸漸減弱。程賓也就慢慢地收歛起劍拔弩張的神態。
單雲仙接過打開一瞧,玉盒之內共有四樣物事,一是一根長達三尺的灰色頭髮。第二樣是半截野草。第三件是一小撮黃泥。第四件是一縷長約尺半的黑色馬尾。這四件證物體積極小,除了那根馬尾之外,其餘頭髮野草黃泥都是習見之物,在常人眼中毫無意義可言。
單雲仙道:「這些話不須說啦!假如我們有法子拖延時間,說不定就可以等到救兵,是也不是?」
那老尼姑這刻才轉眼望他,裝出驚訝的神態。韁繩也鬆了手,向他比個手勢。鄧當自語道:「啊!原來你聽不見,說不出……」便丟掉手中木棍,向她比手勢詢問此驢來歷。
他這麼一說,單雲仙便曉得這個色鬼林落紅的厲害難惹,一定十分猥褻,所以鄧總管才不便當面說出。於是也不再問,卻道:「我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中的氣悶。」
謝無我暗暗心驚,忖道:「這個鄧總管年紀如此輕,卻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可見得武陽公果是一代怪傑,才造就得出這等人才。」
武陽公微微一哂,目光轉到文開華面上,道:「文姑娘,你跟我走,有你在老夫掌握之中,不愁趙岳不如期趕到戰場!」
陳老三記起小花驢之言,連忙說道:「老爹別生氣,小人本來不敢不聽老爹的話,可是……」
他連連搔挖耳朵,兩侍者笑得前仰後合,陡然間身子一沉,兩匹馬一齊摔倒。兩侍者身手何等高明,齊齊飄落一邊,愣然查看馬匹。只見兩馬都氣絕斃命,也不知因何而死。
過了片刻,又有一陣步聲到了門外,單雲仙想道:「華劭的步伐闊大沉重,卻不遲鈍,可知他勇猛而又靈活,這陣步聲細密輕快,顯示出來人的性格聰明而多變,武功也是以機變詭詐見長……」正想之時,另一當值侍女入報道:「鄧總管求見宮主。」
單雲仙愁道:「他們縱是凜懼一時,但等到忍耐不住之際,仍然會入洞查看的!」
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甚是駭人,趕車的漢子那裏還敢做聲,再者忽又想到,倘若那人躲在草下,被老惡人搜了出來,勢必要被這老惡人殺死。
單雲仙開口講話之時,老尼姑身軀突然一震,可是鄧當那有餘暇注意她。
謝無我冷嗤一聲,說道:「你見過武陽公的女兒沒有?」
華劭一面運功蓄力,一面應道:「謝道長為了友情道義,果是難以袖手。」
要知她外形上瞧來毫無破綻,因此她若忽然開口,別人一見驢子能夠口吐人言,不駭死也得駭跑。而且轉眼間就會勾來許多壯漢用棍子毆打,因此她雖是逃出魔掌,但求救之舉卻十分冒險。
牛車陡然停住,趕車的漢子叫道:「奇怪怎的就走不動了?」跟著連聲喝叱牲口。
鄧當變化嗓音教陳老三說是武陽公所為,等他走後,單雲仙已走出庵外。她道:「糟啦,老頭子再約得別人同來,你一個人決計抵敵不住。」
她在一座路亭駐馬歇息,此時離中牟也不過只有十里之遙,但她卻並非要去中牟,所以隨意歇息。
單雲仙道:「好,但不要太久,我自己騎馬到城內轉轉,然後也許到郊外,也許到少林寺訪個老朋友。」
老頭子緩緩踏入屋內,鼻子嗅吸了幾下,不但嗅不到人味,反而有一股濃郁的驢子氣味。
鄧當道:「憑據在此。」袖中摸出一個半尺見方的白玉盒子,雙手呈上。
單雲仙嗔聲叱道:「住口!」鄧當吃一驚,吶吶道:「小人非是膽敢取笑宮主……」他本來想說的是這裝驢的滋味不好受,該當抓住謝無我也教她嚐一嚐,可是單雲仙已經發生誤會。
這些石筍變成極大的障礙,使他們不敢迫近,生怕到了切近,武陽公會憑藉林立的石筍擊破他們聯手之勢。若果石筍內藏有古怪,還可以把他們一一活捉。
丁狼婆也作這等想法,慢慢的步下山坡,轉眼已逼近谷底。忽聽石洞那邊傳來一聲斷喝,接著一個年輕俊昂的人從石筍中現身走出。此人身上罩著一件青色長衫,甚是瀟灑,走動之時,長衫毫不飄擺。丁狼婆暗暗一凜,忖道:「此人內功極是深厚,想必就是鐵柱宮兩總管之一了。」她一問之下,果然就是鄧當,她怪笑一聲,道:「鄧總管到底沉不住氣,現身迎戰,早知如此,何不早早出來?」
她顯出一派閒情逸致的樣子,鄧當倒不好意思太過慌急,定一定心神,說道:「丁狼婆煉的奇門功夫十分邪惡,運起功夫之時,眼射綠光,面上及雙手都浮現一層綠氣,一雙利爪堅逾精鋼,無堅不摧。因此當她運功撲敵之時,真活像一頭惡狼。」
陳老三道:「有是有,只是個老尼姑,又聾又啞,我常常送些雜糧蔬菜給她……」單雲仙道:「那也不行,她怎知是你叫我去的?」
丁狼婆道:「老婆子細查驢子蹄印,每一步相距比尋常驢馬還短些,是故可知此驢絕不是能夠日行千里的牲口,所以我說你的話說得不對。」
黑衣道姑哦了一聲,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丁狼婆冷冷道:「果然有點文章,可是甚麼?」陳老三道:「有一位大爺自稱是武陽公,一手把小人甩出三四丈遠。這位武大爺要小人滾,小人那敢不滾蛋……」
不一會單雲仙已經從驢皮中脫身,透一口大氣,轉眼望見老尼姑愣愣的瞧住她。這時她心情暢快,已忘了剛才被勒之事,嫣然一笑,感激地向她點頭。
兩侍者一起掣出雪亮長刀,飄退兩丈,並肩而立。其中一個說道:「程老先生的規矩恕我等不能遵命!」另一人道:「在下等無心冒瀆大駕,甚感歉疚!」
丁狼婆道:「倘若武陽公不想跟咱們見面,挾驢而行,這會已在百里之外,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血手印程賓聽了反而不悅,皺眉道:「這話雖是有理,但以我看來,說了也等如沒說。」
一人一驢向中牟而去,謝無我一面走一面對單雲仙道:「我老人家最喜歡摧殘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只要被我碰上了,就會情不自禁地出手。所以,你想保存一命,還是化身為驢的好。」
小花驢立刻如命退入屋內,程賓取出一顆珍珠,把陳老三叫來,道:「此珠價值鉅萬,變成銀子之後,你就是富有之人了,老夫平生難得開口一笑,你今日功勞不小,趁老夫高興之時,速速離開!」
她聽到「危機」兩字,十分訝異,忖道:「我爹爹分明去殺死趙岳大哥,天下間只有一個趙岳大哥能夠覆亡鐵柱宮,難道是他來了?」
單雲仙點點頭,鄧當又道:「這根馬尾乃是從拂塵上掉落下來,絕無疑問。」
她道:「這些道理雖是簡單,但以本宮數百畝面積之廣,這四件憑據如此細微,居然逃不過你們的觀察,實在足以驚歎!」
單雲仙道:「我要獨個兒出去,你們不得在我左右。」
那怪異老嫗正是著名兇人之中的丁狼婆,她在平時瞧起來沒有甚麼特別之處,可是運功對敵之時,眼射綠光,面上籠罩著一層綠氣,似是茸茸綠毛一般,獠牙外露,形相極是可怕,雙手及十隻爪甲也變為綠色,她口中發出的聲音宛如狼嘷一般,又喜歡抓咬敵人至死,真像是一頭惡狼噬咬一般,所以人人稱她為丁狼婆。
丁狼婆厲嘷一聲,面上綠氣浮現,生像長出一層綠毛一般,她疾撲上去,雙爪撕抓,口中獠牙外露,覓機噬咬,形相比惡狼還要可怕,她所取的部位和腳法都大異常人,長身斜撲,進退之間,卻毫無傾跌之虞,手中的拐杖早就丟在一邊。
鄧當接著說道:「屬下等數日前發現這些憑據之後,便曾親自易容出訪,細查之下,得知最近半個月以來,開封地面發現過一個黑衣道姑,一個灰髮披垂的老頭子,一個瘦削傴僂但眼神如電的老嫗,還有一個陰陽怪氣,每飲便多達數斤高粱烈酒的中年文士……」他略略停頓一下,又道:「這四個人除了黑衣道姑只在城內出現過一次便無影蹤之外,其餘三人都曾屢次出現,每個人都發生過一些細小但奇怪的事情,所以訪查之時不難打聽出來。」
武陽公冷冷道:「老夫若是踏坎位,轉離宮,出入艮坤之位,當此之時,手中刀劍分使『陶壁飛梭』及『游絲拖翠』兩招,顛倒其中虛實,便可立斃兩人,重創趙岳……」他用手指指于二姐姜三姐兩人,表示殺死的是她們兩人。接著又道:「老夫雖也不能全身而退,但僅不過被他們兩人各劈和_圖_書中一刀……」他指著姜三姐和岑老四,繼續道:「其時老夫功力聚運雙手之上,因此無法抗禦兵刃之傷,可是他們一個是垂死出手,一個是臨時變化刀法,用出的力道也有限得很,於老夫一身功夫全無損害。」
丁狼婆道:「要甩出十丈八丈之遠都辦得到,但要那人不傷不疼可就甩不到兩丈以外了,不錯,那廝必是武陽公無疑!」
到了莊後,放眼回望,忽見一輛盛滿乾草的牛車停在一塊草地上。她可判斷不出這一車乾草到底是從別處載來本村的抑是要載運到別處去。但目下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只好碰一碰運氣,悄悄走過。好不容易才爬上車,又費許多氣力才鑽入草堆之內。
程賓暗暗得意忖道:「最好她先跟武陽公拚上一場,但須得先拏言語激她先往探看,這一來武陽公縱然不想出手也辦不到,我在遠處窺視動靜,若果她贏了武陽公,我就及時現身,如果她被武陽公殺死,我一則去一個對頭,二則還可觀測出武陽公的真本事和近年進境。」
小花驢道:「不必瞧了,我原本是人,現下變成這副模樣,莫說是你,即使是那個兇惡的老頭子也瞧不出來。」牠接著又道:「你做做好事,幫我一個忙行不行?」
單雲仙何等聰明,自然猜得出她不懷好意。不禁大為後悔,忖道:「我只顧逞一時之快,故意離宮獨行,想不到當真落在這個兇人手上。」
謝無我道:「我們上船渡江,你別想瞧得見。」
程賓晃眼間已經失去蹤跡,陳老三只覺昏昏沉沉,突然被人猛力一拳打在屁股上,登時跌倒。這才恢復神智,轉頭望去,原來是那頭小花驢跑出來,拏後蹄踢他。
屋中氣氛霎時變得十分陰森可怖,好像是處身在鬼屋之內。雖說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是此處四周都沒有人家,靜得出奇。
鄧當不敢作聲,他曉得單雲仙歷經凶險辛勞,心中情緒很壞,此時又無法發洩,所以大發脾氣。為了要博得玉人一笑,當下一言不發,取起驢皮,套蒙在自己身上,雖是沒有扣緊,卻已經十分逼真。老尼姑突然間拏住單雲仙手腕,另一隻手用食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別作聲,隨即拉她向庵中奔去,她手勁甚大,單雲仙不由自主的跟她疾走。
程賓打個呵欠,道:「胡說,老夫活了將近一百歲,甚麼地方都去過,從未見到一個鬼影。」
單雲仙沒有回答,心想:「你想套出我的想法,再加查究,希望獨力查出真情,獨建殊功。哼,我才不上你這個當呢!」
另一騎卻沒有騎士,但韁鞍俱全,華劭入亭行禮,一面揮手命那兩名侍者回轉去搜索,他自己對單雲仙說道:「黑狐謝無我出現啦,屬下等聞訊急急追來,卻不料她棄了馬匹躲起來。」
只聽程賓接著又道:「好吧!老夫破例成全你一次,你把這兩具死屍搬到林內隱僻之處就行啦!」
單雲仙愣了一陣,才道:「好吧,反正遲早都得與他們拚個死活,且趁程老兒尚未搬得別人到此以前出去決一死戰,也許更為上算!」鄧當道:「屬下還以為宮主不曉得,這樣也好,屬下出去決死拚鬪之時設法誘開對方,宮主可乘機遁逃,萬萬不可遲疑觀望,以致坐失良機!」
程賓說道:「不錯,那就是老夫的記號,這兩個死囚膽敢詆譭老夫,所以取他們性命,你雖然也不是甚麼好傢伙,但你沒有趕我落車,姑念這一點饒你狗命。」
鄧當武功精湛,這時也聽到步聲,立即退到磚屋中。不久,陳老三就帶了老兇人程賓前來。其後之事,已經說過,不須再贅。
謝無我手中的黑色拂塵不住地搖搖擺擺,在單雲仙感覺中似是有人拏著刀子在她咽喉上抽磨一般,隨時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數丈外突然有人喝道:「此驢本是謝無我道長之物,怎的落在老師傅手中?」
這後面的一股坐頭卻是三匹駿馬,來勢極快,不久就追上前面的一騎,又過了一會,這幾騎到達了路亭,只見後面出現的三騎,乃是華劭率領著兩個宮中侍者,這兩名侍者乃是宮中十名高手之二,都是勁裝疾服,帶著長刀。
奔行數里,累得她渾身熱汗,四肢酸麻,尤其是腰骨疼痛不堪,但這刻乃是她生死關頭,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便永無希望脫身。因此她越奔越快,又走了數里,只見一片村莊橫直去路。
單雲仙獨自坐在房中,侍女們走動之時,都不敢弄出聲響。忽然間一陣步聲走到門外,不久,一個侍女進來,囁嚅好久才道:「華總管求見宮主!」
鄧當碰了一個軟釘子,第一次不自然地強笑一下,接著便道:「第二個灰髮披垂的老頭子,可能就是血手印程賓,他每逢殺人之後,總要留下一個血手印,所以得此外號。」他停歇一下,又道:「第三個瘦削傴僂的老嫗,屬下等猜測她就是丁狼婆,據說她出手之時,口發狼嘷,面目手足都化為狼形,極是可怖。」
程賓道:「這頭小花驢真是無價之寶,老夫去邀幾個朋友同來鑑賞,你且在此看守,若是走失了,小心你的性命!」
華劭陡然退開幾步,欠身拱手道:「謝道長武功絕世,在下甚是佩服,還望怒我無禮之罪!」說罷一轉身躍上駿馬,率著四騎,掠過她們向前迅馳而去。
鄧當道:「不敢相瞞宮主,若論今日形勢,只怕當真凶多吉少,屬下等負責護宮,其中又以宮主安危最為重要,但這時居然無法保護宮主安全,屬下極感汗顏,只好以一死相報了!」
單雲仙頓覺身上一輕,但她可不敢舒暢呼吸,仍然做著內功,把呼吸調息到極微的地步。
突然間頸後癢癢的,回頭一瞧,只見一張面龐近在咫尺,甚是可怖,只駭得他跳起老高,定睛看時,那有人影?再向床上望去,血手印程賓正在床上緩緩欠伸坐起。
鄧當遲疑了一下,道:「宮主之命,屬下豈敢違背?不過……」
單雲仙道:「這樣好了,你等到走得開之時,到那兒找我,幫我剝掉這張驢皮。我絕不會害你,更可以使你下半生衣食無憂。」
她突然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臂,拉出亭外,嚴厲地道:「伸直雙手!」
牛車顛簸地走了好久,忽然聽到趕車漢子的聲音叫道:「喂,老頭子,你幾時坐在車子後面的?」
陳老三眼見這老人連殺死兩人兩馬,不費吹灰之力,而且心狠手辣,當真是心膽俱寒,口中那敢說個不字,低頭應了,當下帶那血手印程賓入屋,打點睡舖,他的木屋之內簡陋無比,尚幸程賓雖兇惡,卻不講究起居,見了床舖,倒頭便睡。陳老三把牛車拉入馬廄,反而更覺驚慌,心跳不已。
小花驢發出女子般的笑聲,接著道:「這話不通之至,既是受苦了半輩子,活著有何趣味?死亦無妨!」
她走入磚屋,但見此屋倒也寬大,想是昔日此庵香火盛旺之時,庵中不敷諸尼居住,所以搭了這一間。然而此刻已經傾坍多處,滿屋苔痕蛛網,空氣甚是潮濕。
林落紅等他們走遠,面色一沉,道:「咱們到底沒摸清武陽公的深淺,他宮中區區一個總管便如此厲害,瞧來咱們這次出世,仍然難報夙仇!」
他淡淡地道:「在下只想請問謝道長,可曾碰見敝宮宮主?」
單雲仙雖是智計過人,可是一則對這等老兇人的行事絕技非所深悉。二則鄧當也是著名的天計星,不免生出倚賴之心。所以空自憂心不已,卻想不出辦法。鄧當想了一會,道:「請宮主騎到屬下背上,免得留下足跡。咱們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那老嫗甚是龍鍾,背部傴僂,扶著一根拐杖。頭髮雪也似的白,甚是濃密,梳得齊齊整整。她瞧起來雖是這等龍鍾老邁,可是面部及雙手露風處的皮膚,卻仍然相當白|嫩光滑,若是單單瞧她的手,定必錯認為只是個三十左右的婦人。
色鬼林落紅久知謝無我平生最擅長腳法,忽覺她身形昇高,登時顧不得傷害花驢,使出移形換位的身法,挪開半丈。
單雲仙聽不到回答,真想伸頭出去瞧瞧,但她自然不敢動彈,只豎起耳朵傾聽。
謝無我虛拂一招,正要躍出圈子。林落紅驀地大喝一聲,指掌齊出,謝無我但覺左肩一陣劇疼,知道已被他的指力刺傷,心中又驚又怒,立即全力招架他的攻勢。但她棋差一著,已被林落紅搶佔主動之勢,招招挨打,形勢險惡之極,動輒有性命之憂。
血手印程賓仰天大笑:「這等怪事老夫也是生平初見,妙得緊,小畜生,回到磚屋去。」
又過了一會,一個粗濁蒼老的聲音道:「那是甚麼?」
單雲仙愁道:「這樣說來,我們今日竟是凶多吉少的了?」
洗老五厲聲道:「既是如此,何不速速答應改期再戰?」
程賓冷冷道:「就是這一頭蠢物麼?」
鄧當淡淡道:「在下奉命行事,談不到沉得住氣沉不住氣,閒話少說,在下奉有嚴諭須得在二十招之內,略挫尊駕氣焰,請!」他腳下丁字步一站,神凝氣聚,眼中光芒四射,有一種不怒自威之態。
只聽謝無我又說道:「我最愛摧殘美貌女子的嗜好,宇內還有一個人跟我一樣,那個人就是『色鬼』林落紅,你想必也聽過他的名字?」
鄧當雖是十分驕傲自負的人,而且身為鐵柱宮總管,連內四堂外七堂這些高手見到他都甚是尊敬,可是出外辦事卻毫不浮躁托大。這時仍然忍住怒氣,朗聲道:「區區鄧當,雖然與謝道長不是同路之人,但這一次離開鐵柱宮職守,卻與他們大有關連,老師傅面生得很,若然與謝道長乃是一路,那也罷了,若然不是同道,還望見告得到此驢經過……」
鄧當心中十分焦慮,曉得那血手印程賓離開之故,多半是去勾幫手援兵,說不定他本人就在附近潛匿,只因丁狼婆在外表上人孤勢單,武陽公或許會出洞取敵,其時程賓才現身合力拒敵!他心中雖然十分緊張,卻不露出一點神色,應道:「宮主這話說得是,屬下縱是功力略有未遜,但憑著老山主親傳的絕招手法,與她以死相拚,怕她何來?」
血手印程賓見他們並無懼色,反而驚奇不置,忖道:「武林中知道老夫名頭的不多,但凡是曉得的,縱是一時名家,也會露出驚愣之容,這兩個小子不知是何來歷?」當下頷首道:「好!」這一聲「好」字才送入他們耳中,人影連閃,霎時間,程賓已回到車後原位坐定,原來在這頃刻之間,他已縱上去同時攻擊兩人各一招,他的手法雖是奇快奇險,可是都拍在他們刀身之上,無法攻入。因為他對這兩個年輕騎士另眼相看,不敢托大。
丁狼婆搦戰不已,到了後來,話說得十分難聽。連單雲仙也覺得甚是難過,歎道:「爹爹英雄一世,誰敢用這等言詞侮辱他老人家,唉!只恨我性不喜武,爹爹的那一身蓋世武功,我都沒有下功夫去煉,不然的話,今日一定要出手教訓教訓這個老婆子!」
單雲仙道:「是呀,我正在奇怪呢。他們縱然很畏懼我爹爹,但是他們並未親眼見到我爹爹,而且我爹爹沒有道理躲在此處……」
這個希望也很渺茫,第一,當時還不知道小花驢便是單雲仙,鄧當只是覺得老尼姑十分古怪,懷疑是謝無我設下圈套,所以當機立斷,先行遣走侍者,著他回宮報訊,華劭得訊之後,會不會派人增援還未可知。就算他親自趕來,可是若不把宮中侍者內的十大高手帶來,仍然勢力薄弱,不易應付。第二,縱然華劭出宮馳援,可是能不能像這兩個老兇人一般循跡找到此地,也是問題,此所以他暗中認為華劭增援的希望很渺茫。
單雲仙搖搖頭,突然覺得自己的形狀一定十分滑稽可笑。謝無我道:「你是我平生所見最美麗的女孩子,因此這一路上我再也看不上其他的女孩。這一來她們的性命便可保全了!」
林落紅嘻嘻笑道:「原來你暗嘲我昔年沒有弄上過一個好看的女孩子。但這一回我色鬼可沒有丟人,讓你一瞧便知。」
黑狐謝無我心中一震,忖道:「敢是被他瞧出破綻了?」口中淡淡應道:「怎麼樣?」林落紅道:「此驢軀體比常見之驢小了許多,想必就是域外名產小花驢了?」
他們並騎在車後,其中一匹馬一低頭,鼻中打呼,從程賓耳邊擦過。那陣熱氣噴入程賓耳中,程賓也忍熬不住痕癢之感,跳了起身。
過了一會,牛車繼續向前走,和_圖_書程賓問知這一車乾草要運到城內一處馬廄,這漢子就在廄中做工,住在馬廄側邊的一間木屋內,程賓道:「老夫多日來沒有睡覺,現在睡一會,不准弄醒我。」說罷,一忽兒之後就傳出呼嚕呼嚕的鼾聲。趕車漢子連忙停車,生怕把他驚醒,過了片刻,一陣蹄聲自遠而近,到了車後。來的共是兩騎,馬上之人穿著得十分齊整華麗,都帶得有兵器。這條小路被牛車攔住,一邊是水溝,一面是灌木叢,無法過得。他們皺起眉頭瞧住趕車漢子,那漢子見他們年紀青青,氣派甚大,似是達官貴人,自應讓路不迭,可是那兇惡的老人正在睡覺,豈敢驅車?
鄧當不禁瞪大雙眼,道:「難道宮主以為屬下等訪查得這些消息,與本宮有敵人窺探之事無關?」
他耽著風險瞞住程賓,為的是怕草堆內之人被那老惡人殺死,那知只是一頭驢子,這是他氣惱的原因。其次,這頭小花驢似是聽得懂他的話,應聲從草堆內鑽出,此時又觳觫地向後退,簡直是妖精一般,使他不由得大感驚恐。
陳老三餘怖猶在,衝口道:「不是鬼,是妖怪,我知道的。」程賓道:「真的?妖怪在何處?」
程賓道:「這就奇了,此驢既然不能日行千里,這刻定然不會在百里之外。老夫既是錯了,如何又能對呢?你且說一說這道理……」
她奔上了一座丘頂,瞧瞧四下形勢,道:「此處地勢崎嶇,最易藏匿蹤跡,幸而咱們都能夠靠鼻子追跡,否則一定無法找得到獵物。」
華鄧二人見她睜大雙眼,不但知覺未失,甚至瞧不出她有半點不舒服的意思,都暗暗吃驚,心想那林落紅扛著一個活人,單手應敵,激鬪之下。仍然不曾震動她或是夾痛了她,這等功力身手,的是高明。色鬼林落紅得意揚揚地道:「小道姑你遲了一步,這個美女已落在我手中啦!」
單雲仙點點頭,鄧當又道:「這半截草雖則宮外處處皆有,但宮中栽種的花卉草木,沒有一種不是大有來歷的,像這等野草,本宮佔地數百畝之大,卻沒有一根,可知乃是由宮外帶入,屬下曾與華兄探究多時,卻想不通敵人為何帶入半截野草?」
鄧當道:「若不是你背上有幾個洞,可以瞧見你衣服的顏色,在下怎樣也瞧不出破綻的!」他洋洋得意地大笑數聲,又道:「宮主一直不叫喊,可害苦了屬下啦!這等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文開華因被任君麟問了幾次,只好告訴他道:「趙岳乃是為了他義妹單雲仙之故,所以不想改期再鬪,要知萬一他武功大見增進,功力恢復舊觀,因而殺死了武陽公,則如何對得起義妹?是故他不想改期。但今日若是一死,又牽掛我的將來,不能安心去死,此所以他遲疑不決。」
陳老三吶吶道:「我……我……」他定一定神,才又說道:「我不懂得這等法術,實在沒法幫你。」
過了一陣,有兩個村人順道爬上牛車,壓得單雲仙幾乎透不過氣。他們三人有說有笑,後來低聲談論那老頭子,單雲仙聽得明白,腦海中勾動出一幅人像,那是個滿面皺紋的老頭子,長長的灰髮四散披垂,雙眼望住天空,瞧也不瞧旁人一眼,口中咬住一截乾草,有點若有所思,又有點嚴酷孤僻的味道。
鄧當露出欽佩之色,道:「宮主的才智,卓絕當世,屬下等望塵莫及。」
單雲仙可不敢怠慢,撒開蹄奔入林內,林落紅見這頭小花驢如此靈異,突然間貪念大熾,決意奪為己有,當下出手一味招架,並不還攻,面上泛起笑容,裝出一派歉悔的神情,封架了十餘招之後,才道:「你當真生氣了?可惜瞧不見你的樣子!」
鄧當道:「正是不合道理,他們才不敢入谷。要知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和威力,縱是老山主在場,他們也敢現身出手。宮主大概不知道這些著名邪教高手以前曾經屢次上當吃虧,所以對老山主的智謀十分的忌憚。現下如此的不合道理,他們反而怕是圈套,所以不敢踏入洞外的石筍陣內。」單雲仙囅然一笑,道:「我瞧你的智計已經不在我爹爹之下了。」
色鬼林落紅好生氣惱,把肩上的女孩子往小花驢身上一擱,默默跟在後面。
丁狼婆露出尖長的獠牙,冷冷道:「這話說得不對,但可能也對!」
鐵柱宮宮中的侍者宮女達百餘人之多,地位高低相去懸殊,但人人都練過武功,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宮女或侍者,日常享用都不是普通人想像得到,因此鐵柱宮每日費用浩繁,而宮中之人的生活,也是苦樂參半。
鄧當毫無難色地道:「只要宮主能覺得快活些,不管怎樣,屬下自當竭力效勞!」
他們不敢從谷口奔入,繞到右側的山頂,俯視谷中,只見谷內有一處石壁下面有個洞穴。洞穴前面盡是尖挺的石筍,縱橫錯列,少說也有百數十根之多。
過了片刻,氣氛更是緊張沉悶。文開華突然激動地叫道:「我曉得你為甚麼不立即應承,嘿!嘿!有一句話我就實在不願說出來!」
謝無我邊走邊冷笑道:「嘿嘿,真是異想天開,竟會出手試探是不是我本人,卻沒有想到有一頭假驢子。」
陳老三如奉綸旨,起身一溜烟奔去,忽又折回,說道:「那老頭子還未回來,你老快走吧!」
單雲仙點點頭,道:「程賓呢?」
程賓瞧了一會兒,命他驅車上路,那牛車顛簸之下,程賓自是感覺不出草堆之內躲得有人。
他為了不讓單雲仙耽驚害怕,便亂以他語,故意問起她那老尼姑的下落,單雲仙說那老尼姑躺到地窖下面,再也不見蹤影。
程賓怔一下,頭顱一搖,滿頭灰髮都豎起來,形狀十分可怖。那趕車漢子恰好見到,駭得全身簌簌發抖。程賓灰眉一皺,道:「老夫倒沒有想到人命官司之事。」
她才智過人,這刻推測居然一點不錯,她隨即躺在地上,露出腹部,鄧當急忙蹲下去解開扣子。
她忽然快走數步,韁繩因此繃緊,「花驢」也跟著急行數步,生似是鼻環著力因而負疼似的,其實這條韁繩可以控制內部一個裝置,繃緊的話,變驢的人後腦便奇疼,非趕快向前走不可,韁繩向左拉,右邊腦就痛,非偏頭向左方遷讓不可,右邊也是一樣。
單雲仙但覺面上一陣熱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掌上盡是鮮血,不禁駭得呆了。
單雲仙心想:「我不信你不推托,可見得口頭說得的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只聽鄧當又道:「不過屬下只求宮主給我們一點時間,以便先行探道佈置。」
程賓道:「好,咱們去瞧瞧,但須得小心,千萬不可掉落武陽公圈套之中!」
血手印程賓一手抓起陳老三,走到路邊偏僻之處,拍拍他的穴道,陳老三頓時回醒。他睜眼見到老惡人,渾身像篩糠一般抖個不停。程賓喝道:「左右不過一死罷了,你既敢違令逃走,如何就這般膿包?」
程賓道:「彼時他全靠機變過人,詭計多端,才能一一逃過咱們多人的毒手。後來武功略高,已足以跟咱們平手對抗,他也是仗著過人的才智,把咱們一一逼得逃亡海外,不敢踏入中土……」
單雲仙四肢著地,由於前肢蹄上墊高了,所以不會感到前低後高。要知人類前肢較短,若以四肢行走,非屈曲後肢不可,絕不能像其他獸類一般的四足著地而行。她聽到「坐騎」二字,心中大叫苦,但總算她非是出身嬌貴,煉過內功,所以勉強馱著一個人走路,也還支持得一會工夫。
趙岳目注黑暗遙空,心中一片茫然,耳中只聽武陽公笑道:「據老夫瞧來,都是庸人自擾,趙岳你趕快給我一個答覆。」溫老大接聲道:「這等生死大事,豈能草率作出決定?趙大俠無妨多加考慮,萬萬操切不得!」
單雲仙道:「原來是這兩宗功夫,我也聽爹爹詳細講究過。」
只見那鄉下人連連搖頭,這一回輪到單雲仙十分驚訝,忖道:「莫非他曉得我無能為力,故此要我的好看?」當下說道:「陳老三,你苦了半輩子,若是幫助我這一回,下半生就用不著吃苦了。」
此意一決,便道:「我此去見到林落紅謝無我他們,便說我急於前往邀約他們,所以來不及到洞內探窺真相。不過,以你的鼻子功夫,可以斷定武陽公便在洞內。你或者等見面時說曾經到洞口附近查聽到武陽公的聲息,免得被他們恥笑咱們。」
那趕車漢子雖不敢做聲,但雙眼也瞧來瞧去,陡然一怔,原來那人細瞧之下,忽見乾草下面露出一點毛茸茸的物事,卻不知是甚麼東西?他吶吶道:「老爹,你可是說有個人在這兒?」
此時「色鬼」林落紅單手拚鄧當,已經佔不到上風,謝無我說道:「你們停手片刻如何?」
林落紅訝道:「這還要問麼?難道你還有醋勁不成?」
這位一代梟雄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突然手法一變,鏘鏘連聲響處,衝破一個缺口,躍出圈外。趙岳等六人停手收勢,十二隻眼睛望住他,瞬也不瞬。
謝無我訝然說道:「奇了,色鬼怎的跟鐵柱宮之人動起手的?」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丁狼婆道:「依你便怎麼說?」程賓道:「老夫之意,你早該明白。」丁狼婆道:「好吧,咱們合力對付那廝,若是還贏不了他,只好認命。」血手印程賓道:「不行,須得再約一人,不拘是色鬼也好,黑狐也可,咱們有三個人合力,定必能夠贏得那廝無疑,現下就怕他們不肯合作。」
其中一個侍者怒喝道:「老頭子,是你出的手麼?」另一個侍者問道:「你弄的甚麼手腳?」
忽然一道人影奔入廣場之內,原來是武宮主,她歡然叫道:「我義父果然走了?」向慎行迎上前去,把經過詳情說出來,她的歡容登時消失,沉吟片刻,說道:「我義父才智絕世,竟已發覺那頭信鴿的消息有假。」
她心中一陣悸動,點首示意。頃刻間,一個儒服少年走入房內,這少年面如敷粉,唇紅齒白,年紀甚輕,竟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他的眼光極是凌厲惡毒,顧盼之際,使人自然而然對他生出凜惕之心。他的裝束十分淡雅美觀,舉止也極是飄逸高貴,比之趙岳的英挺俊逸,各有動人風度。
她拒見任何的人,包括此刻宮中權力最大的兩個人,其一是個四十上下的人,姓華名劭。另一個則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年青人,姓鄧名當。這兩個人在武林雖無赫赫之名,但卻各懷上乘武功,都高出於鐵柱宮內四堂香主之上。
謝無我怒道:「幹甚麼?」拂塵一抖,封住他的掌力。
單雲仙高興得幾乎叫出聲,那老尼姑不理不睬,可是暗中卻使勁拉緊韁繩,這條韁繩裝置得十分巧妙,能夠使驢皮下之人感到疼痛而隨意指揮,更妙的是若果把韁繩向後勒緊,則不但會感到額頭疼痛,必須停步,而且腦後的瘂門穴也被一件堅硬鈍物壓住,做聲不得。
不久工夫,單雲仙已經在開封府內,她獨自騎著馬逛了一會大街,覺得街上之人目光很討厭,心念一轉,便出了城西,直奔中牟。一路上風沙撲面,她用絲巾障面,只露出一對眼睛,多日來的鬱悶忽然消散,可是深沉的情愁卻反而更濃重,極目平野千里,使她更添形單影隻的淒涼滋味。
趙岳當她說話之時,已稍為恢復常態,在一旁靜聽,他發覺武宮主顧盼向慎行的次數竟不比顧盼自己為少,心中略略安慰,不過他還是面色蒼白,似是心事重重,一無法排遣。
單雲仙道:「鄧總管過獎了。」
血手印程賓確信這個鄉下人不敢騙他,所以此時不敢大意,手一推,陳老三跌出兩丈以外。他用的勁道甚是巧妙,陳老三竟沒有跌痛。
老尼望也沒有望他,單雲仙卻暗暗叫苦,忖道:「那謝無我道姑說過,只要使勁勒緊韁繩,就可以把我無聲無息的弄死,現下啞穴被制,此話果是不錯,這老尼又聾又啞,鄧當的話她全聽不見。可是她手勁頗重,再一用力我就要死啦!」
一人一驢又走了數里,轉過一片樹林,只見大路上七八個人圍成一個圈子,圈中有一個文士打扮的人,肩上扛著個長條形的包袱,正以單手跟一個人拚鬪。這兩個動手的人,功力都十分深厚,每一對掌,都發出震耳的響聲。
陳老三道:「小人身體倒也結實,僥倖沒有跌斷骨頭,也不疼痛。」
陳老三叩頭如搗蒜,拚命哀求道:「小人該hetubook.com.com死,小人該死,但望你老饒命……」
單雲仙大吃一驚,忖道:「原來有人到了車上,但我卻毫無所覺,可知這人一定煉有武功……」車尾沒有聲音,那漢子咕噥道:「瞧你一頭長長的灰髮,也不梳理,真古怪……」
天上時時見到鴿子飛過,有來有往,單雲仙曉得那是本宮手下在傳消息,想必已經發覺自己失蹤,所以傳訊搜查。
她正在疑神疑鬼之時,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甚是遲純緩慢,過了一會,有人走入磚屋之內。她定睛望去,只見來人是個佝僂衰邁的老尼,知道必是這座破庵中唯一又聾又啞的老尼,便死了求她幫忙解脫驢皮之心。
趙岳愣住在當地,好像失魂落魄一般,眼珠凝定不動,任君麟也十分耽心表姊安危,難過得直嘆氣。眾人都找不出話來安慰他們,廣場中唯聞火堆必必剝剝的響聲。
陳老三聽得驢吐人言,頭皮發炸,全身汗毛都豎起來。而那花驢的話更加令人恐怖,似是要取他性命,不由得全身發抖,牙關碰撞有聲。
謝無我道:「我可不管這些閒事,不過剛才倒是有人往前面去了,是甚麼人恕難奉告。」
丁狼婆縱聲怪笑道:「別說是鄧總管,就算武陽公出手,也未知鹿死誰手,這二十招的話,不值一哂!」鄧當道:「不信就試試看!」
丁狼婆竚立了老大一會工夫,突然長嘷一聲,說道:「武陽公可是躲在洞中?」
那趕車漢子連連打恭作揖,後來還趴在地上叩頭,這一番動作把兩個鐵柱宮侍者弄迷糊了,愣然瞧住他。他們也瞧見車子後面的老頭子,但因他躺著,所以瞧不真面目形相,這兩個侍者倒有耐心,勒馬站著不動也不開口,等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小花驢低低鳴叫,確確實實是驢鳴之聲。程賓道:「走過來,否則老夫一掌劈死你!」
陳老三咬咬牙,道:「剛才一頭驢子口吐人言,跟我講了不少話,現下又有……」程賓突然間已站在他面前,一手抓住他胸口,冷冷道:「帶我去瞧瞧!」他的聲音像刀劍一般鋒利,陳老三連抗拒的念頭也不敢泛起,一腳高一腳低的帶了程賓往庵院走去,頃刻間已走到磚屋門口,兩人向屋中一瞧,果然有頭小花驢站在當中。
小花驢果然趦趄著走到他面前,程賓道:「到左邊牆下站著!」小花驢走過去,竟沒有做錯。程賓兩道灰眉緊緊皺起,說道:「你若是聽得懂人話,老夫倒也捨不得取你性命,老夫再試一次,我退出屋外,待我數到第十,你便須出來。如若有違,老夫手底絕不留情……」他轉身出屋,開始大聲地數,數到第十之時,小花驢奔了出屋。
她微微一哂,嘴唇裂處,露出上下四顆尖銳長大的牙齒,雙眼眼珠射出綠色的光芒,瞧起來甚是恐怖。她道:「程老兄,咱們不必為了這等蠢俗之人浪費時間。我老婆子不便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他,還是由你給他一記血手印的好!」
單雲仙一向篤信佛家的色空之義,所以對於一身死生並不十分在意,尤其是親眼見到趙岳娶了別的女子之後,更是不惜一死。可是變成了驢子任人糟蹋,遭受種種磨折,卻不是她忍受得了的事。因此她已經想定萬一無法逃走,就想法子淹死自己或者從高處跌死,絕不再落在那兇人手中。
小花驢罵道:「混帳東西,竟把老惡人搬來,我跟你無怨無仇,你這般害我,今日容你不得!」
單雲仙道:「只有丁狼婆一個人,你未必就輸給她,我仍然不感到害怕!」
鄧當面現憂色,說道:「她終於按捺不住天生凶野之性,明明推想是老山主的陷阱,仍然有不顧一切之概!」
半晌之後,那趕車漢子的聲音應道:「是……是個血手印!」聲調中無限驚駭。
現在外表上瞧來,這頭「花驢」毫無破綻,即使是單雲仙根本沒有試過的人,走起來也絲毫不覺是假,這原是黑狐謝無我近年來隱居煉功之餘的一項傑作,雖是極老的江湖人,也瞧不出破綻,除了外人瞧不出底細之外,這一塊驢皮之內還有不少奇怪裝設。
小花驢長嘆一聲,道:「世上之人,寧可痛苦而生,不願早死。所謂好死不如惡活,這原是人情之常……」陳老三聽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
謝無我拂塵一捲,接住他迎面的掌力,底下同時飛起一腳,奇快無匹,這一腳踢出之時,另一隻腳的腳底透出一股無形勁氣,托起身形,離開地面約摸兩寸左右,因此下半身得以順著踢出之勢移前半尺。
謝無我笑道:「這話有理,好,准你不開口,你可知道你做了甚麼功德?」
那個擋住陳老三去路之人,先不理會倒在塵埃中的陳老三,轉眼望住路邊的一個老嫗,冷笑道:「想不到數十年後的人,比以前的人大膽得多啦!」
那兩名侍者唯唯退走,片刻間走得無影無蹤,單雲仙在草堆中暗暗叫苦,更加不敢動彈。
丁狼婆仰天嗅吸一下,低嘷一聲,獠牙外露,彷彿是嗅到美味的食物,不覺饞涎欲滴似的。
林落紅一招「五丁開山」,掌力呼嘯劈去,鄧當迫得迅快閃開,林落紅嘻嘻一笑,跳出圈外,瞇縫著眼睛瞧住那黑衣道姑,說道:「有何見教?」
老尼姑招手叫他過去,指著驢背讓他看,鄧當大叫道:「甚麼?是宮主你麼?」
她毛骨悚然地啊了一聲。鄧當又道:「最後那陰陽怪氣的中年文士,恐怕就是外號色鬼的林落紅。在這四人之中,數他最是難惹。」
只聽小花驢又道:「你瞧我是甚麼?」
單雲仙吃一驚,說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鄧總管千萬別誤會。」
那兩名侍者幾乎被他的內勁震傷內臟,心中無不大駭,這才知道血手印程賓不愧為是邪教高手,海外老兇。當下趕緊說出來歷,程賓灰眉緊鎖,忖道:「武陽公手下的兩名侍者就如此高明,他本身可想而知,我目前還是隱晦一點的好,否則縱是取了他們性命,卻教武陽公察破我的秘密功夫,大是不值。」此外他也泛起找到謝無我林落紅等人聯手對付武陽公之意,當下揮手道:「看在武陽公的面上,你們回去吧!」
鄧當說道:「機會很渺茫……」他把命人回宮召援之事說出,接著又道:「華兄縱是盡起宮中高手趕來,為時亦須待到半夜或翌日凌晨才能到達,除了時間上來不及之外,還有兩個困難,一是他會不會率領宮中侍者十大高手同來,若是只帶兩三個人,便不濟事。二是他能不能找到此地。」
林落紅原本想邀約她一同合力對付武陽公,現下見她如此冷淡,只好把話嚥回肚中,默然跟在花驢之後。走了一會,林落紅腳下加快,趕到謝無我身邊,道:「等一等,你這頭小驢那裏得來的?」
單雲仙試試開口,果然發得出聲音,便應道:「不錯,我被那道姑拏驢皮蒙住,唉!快點剝開,那陳老三為人愚弱,說不定會自己露出口風……」
丁狼婆道:「像你這等靈敏的鼻子,世上也極少有的了。我老婆子是天生如此,算不了甚麼。」
單雲仙不理他,華劭不悅地瞅住她,過了片刻,嘆口氣道:「好吧,坐騎已經備好,但望宮主小心一點,發覺不妙之時,立刻放出信鴿!」
丁狼婆道:「老婆子還記得很清楚,你提這些四十年前之事作甚?」
趙岳和溫老大兩人面色大變,蒼白之極,他們都聽得懂其中奧妙,所以聽了之後,出了一身冷汗。
趕車漢子根本聽不明白,但他極是畏懼程賓,便動手去搬死屍。程賓喝道:「小心點,別碰到他們身上的藥末,你瞧,已經有些灑落草中。」
程賓詭笑一聲,道:「我打算去邀約林謝二人到此,但又放心不下你獨自留守此地。」
丁狼婆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眨眼間攻拆了十二三招之多,優劣之勢已十分顯明,可是鄧當神情十分鎮靜,面色毫無變化。丁狼婆又攻了數招,雙爪已罩住對方兩肩,這一招縱是不能制敵死命,卻也穩穩佔盡上風,那知鄧當一個大翻身,從她爪影之下滾身翻到上面,反而從背後施以猛攻。
鄧當心想:「我難道不曉得事情會如此演變?擔憂也沒用,只盼早先的隨從手下能夠很快就把華劭及得力的十名侍者引來。」
兩人一同走去,果然沒有對付陳老三,陳老三心中大叫謝天謝地,待他們走遠,也就一溜烟的遁逃他鄉,終身不敢回到中牟。
武陽公雙眉幾乎瞧不出來地皺了一下,心想好狡猾的丫頭,老夫反而中了圈套啦!可是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第一點老夫可以把在場見證之人通通殺死。第二點,即使此計不成,但約戰之舉權在老夫,老夫一日不約,你就一日無法當眾質詢老夫。
他們的對話誰也聽不懂,向任等人更感不解的是趙岳淡淡一言,便使得她同意他此刻戰死,實在十分奇怪不過。
單雲仙微笑道:「她當真心中害怕,故意大聲叫喊,卻不敢落谷。」
單雲仙道:「你也無須過謙,論武功儘管有人勝過你,但論起才智計謀,還真不易找到對手!」
鄧當面上一熱,挺身而起,道:「屬下願意出去拚死一戰!」
陳老三遍體冷汗直流,叩頭不已。小花驢舉起前蹄,作勢欲踏,陳老三駭得涕淚交下,悲聲求饒。
兩個老惡人到達古庵之時,一眼就瞧出地上留有花驢走動的痕跡,竟是向西北去的。程賓道:「那頭驢子說不定已經在百里之外了?」
那漢子連忙道:「不,不,小的極是感激老爹,可是這一場人命官司,小的實在受不了!」
他馱著單雲仙迅快奔去,他一身武功的人,雖是不慣於以四肢奔走,可是目下是迫於無奈,勉強而為,卻也奔得很快,也不覺得疲累。不久,穿出城外。鄧當早就想定逃到何處,這中牟縣離鐵柱宮不過百里,所以鄧當對此地附近地形甚為熟悉,一口氣奔到石谷內那個洞穴之內。
單雲仙點點頭,黑衣道姑驚訝地道:「鐵柱宮果是名不虛傳,敢情已經查出我的行蹤!不錯,我就是黑狐謝無我,平生最愛做一件事,諒你也曉得了……」她仰天不斷的嘿嘿冷笑,笑聲十分可怕。
趙岳雙眼一瞪,正要發話,文開華已經搶著說道:「好,我跟你去,但你得當著這許多人面前,親口答應將來約戰趙岳之時,安然無恙的與他會晤,不得有絲毫不妥。」
小花驢見他進來,便向後退,似是害怕他一般,程賓哂道:「小畜生,聽說你會口吐人言,何不跟老夫談一談?」
陳老三心頭直跳,勉強壯起膽子,道:「驢兄弟,別找我麻煩,我已經苦了半輩子啦……」
小花驢道:「說呀,我的話對不對?」陳老三道:「對……對……」但馬上就醒悟不能承認牠對,連忙道:「不……我……我可不想死……」
鄧當道:「目下難有這麼想了。」
陳老三道:「那庵分作前後兩進,但左側還有間磚屋,雖是有點殘破,卻可以暫時躲避,你不用入庵,就躲在磚屋裏頭,一年半載也沒有人曉得。」
他們的脾氣性情都與常人大不相同,有些事明明毫不相干,大可說個明白的,他們偏偏覺得關係到面子問題,決計不肯開口。有些明明是可恥可恨之事,他們卻不以為意,談笑自若。
他雙目如炬,環視眾人一眼,又道:「另外有些理由,用不著說出來,趙岳,老夫給你六個月至一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過了六個月之後,老夫隨時以信鴿通知你到某個地方作生死之戰。你答應不答應?」
他手拉住文開華的手臂,說一聲「走吧!」幌眼間,走出火圈之外,隱沒在黑暗中,鐵柱宮四名手下,迅快收拾好兵器,飛奔而去。
單雲仙道:「縱是她出現,也未必就會對我怎樣……」
牛車又開始走動,那漢子頻頻嘆氣,程賓聽了一會怒道:「怎麼?老夫沒有殺死你反倒覺得不對是也不是?」
一個村人說道:「瞧,那老頭子已經落地,拉住車子,敢是被他拉住了不能向前走……」另一個村人道:「呸,他的氣力大得過牛麼?」突然間一片寂靜,過了片刻趕車漢子驚慌地道:「老爹,饒命……」
華劭接著又道:「謝道長自然已曉得敝宮鄧總管膽敢得罪林先生之故?」
單雲仙只聽到這個趕車漢子的聲音,其餘兩個人寂然不語,便猜測出那兩人必定已被血手印程賓這個老兇人殺死,不然的話,那趕車漢子不會叫饒命。
血手印程賓也https://m.hetubook.com.com用力地嗅吸空氣中的氣味,道:「老夫專門煉了二十年的鼻子,至今還是及不上你!」
鄧當嘆口氣,說道:「屬下此後沒有別的奢望,只望能夠長在宮主手下效勞馳驅,就心滿意足了!」
謝無我冷冷道:「目下尚非其時,我還不想出手!」華劭不覺一愣,忖道:「她既不肯袖手旁觀,又不打算動武,這是甚麼意思?」
單雲仙不覺失笑,轉念一想,若是在此地剝掉驢皮,恢復人身,別的不怕,只怕有人撞見,這等奇怪之事不消頃刻工夫就會傳遍全城,那時候黑狐謝無我勢必極快的就找到此地。她想了一想,道:「你還有隱秘的地方沒有?最好是沒有人會去的。」
馬廄內只有七八匹牲口,沒有人影。陳老三壓低聲音,向乾草堆說道:「快點出來,躲在草堆中不妥當!」乾草堆內一陣簌簌亂響,接著鑽出一匹小花驢,陳老三幾乎暈倒,定一定神,道:「你這畜生可惡得緊,看我宰了你。」
陳老三點點頭,心中一陣悵惘,幻夢已經破滅,此生註定苦下去了。
單雲仙默然聽著,謝無我怒喝道:「你敢不跟我說話?」韁繩一緊,單雲仙疼得眼淚都掉下來。她連忙道:「我不是膽敢不跟你說話,可是世上那有會講話的驢子?」
丁狼婆面上閃過恐懼之色,雖是剎那即隱,可是程賓已瞧得清清楚楚。當下又道:「咱們早已領教過他的才智謀略,今日之事,我瞧他又是設下甚麼圈套,假使這回陷入他詭計陷阱之內,只怕難以活命。」
他不知道這個兇惡的老頭子要睡多久,心中又惦記著那頭小花驢。經過這一陣時間讓他冷靜,他可就不大害怕那頭驢子,只因牠的聲音是如此的嬌柔悅耳,聽起來實在不似是兇惡的妖怪。
且說此時遠在開封城外鐵柱宮中的單雲仙,她自從見過趙岳一面之後,眼見他已有妻室,不禁芳心盡碎,回到鐵柱宮,更加沉默寡言,永無喜怒哀樂的神情。侍婢們都感覺出不對,十分嚴密地注意她的行動,生怕她忽然自殺,那時全宮上下,只怕沒有一人能夠活命。
丁狼婆沉吟良久,突然拍拍額頭,道:「這等用腦子的事,老婆子幹不來。」
單雲仙心想假如永遠變成驢子的話,倒不如早點死去更好。
單雲仙心中一怔,忖道:「他這話明明流露出暗中愛慕之意……」她心中不禁對他憐憫起來,想道:「他那裏曉得我的心早已給了趙岳大哥?若是不能侍奉大哥,這一生情願披剃出家,唉!瞧來我此生定必出家為尼無疑了!」
單雲仙聽到說話之人正是鐵柱宮兩總管之一的鄧當,心中大喜,這時額頭一疼,正要喊叫鄧當來救,誰知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單雲仙心想你是當今邪教高手之一,連武林人也難得見到你,何況普通的人?你殺人之後飄然而去,那有人命官司好打?
丁狼婆獰笑一聲,道:「老婆子也瞧瞧去,聽說武陽公數十年以來容貌如故,不知是真是假?」她也故意諉說自己只想去瞧瞧武陽公的容貌,而不肯說出幫助程賓的話,免得程賓誤以為她有聯手之意。
黑狐謝無我應了一聲,道:「放屁,我只是想瞧瞧你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之後,長進了沒有?」
鄧當心中大喜,嘴上卻謙道:「宮主過獎啦,屬下焉敢與老山主相提並論,便宮主的天聰睿智也比屬下強勝百倍。」
程賓冷冷道:「你們不長眼睛的是不是?」
小花驢收回前蹄,歎一口氣,道:「人心便是如此,卻也怪不得你。」接著語聲一冷,喝道:「還不與我滾蛋!」
這半尺的距離在武學上有說不盡的奧妙,本來只是普通的一招腳法,此刻卻變成一宗武林絕藝「奪魄腳法」。
黑衣道姑嘿嘿地笑道:「我這一手你想不到吧?既可瞞人耳目,又有坐騎。」
她好像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但一時卻說不出是甚麼緣故。過了一會,她發覺好像有一對眼睛在暗中監視著她,這對眼睛在甚麼地方她卻瞧不見,只是有此感覺。
這番話點出:一、他是鐵柱宮的人。二、他跟黑狐謝無我不是同道。三、他只想明白此驢在這兒出現之故。四、他保持中立態度,不會多事。單雲仙心中讚許不已,暗想這鄧當武藝才智都是當世罕見之士,若是換了華總管華劭,定必沒有這一套言詞。
單雲仙忖想一下,說道:「我正要瞧瞧他們是不是不敢理我?」
華劭報了姓名職位,謝無我聽知他是「總管」地位可就不敢輕視,道:「華總管匆匆趕來,有何指教?」她明知故問,華劭卻說不出口,只因此刻瞧得明明白白,她除了牲口之外,別無他意。宮主雖是失蹤,卻也不能加之以罪。
四壁都有破洞缺口,因此她無法查看每一個破洞,陡然間一陣異聲傳入耳中,卻不知從何而來,宛如啾啾鬼鳴,甚是駭人!單雲仙驚懼中把自己擠在角落中,等候這可怖的妖魔出現,她雖是不斷的唸佛誦咒,可是這陣異聲忽遠忽近,始終不曾間斷。最後,她嘆口氣,踡伏在角落中,閉上雙眼,上面破屋頂洞掠過一道黑影,卻沒有進入磚屋之內。
文開華一怔,想道:「我雖知道他不想改期再戰之故,卻料不到他遲遲不肯死的原因竟是為了不放心我……」此念一生,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悽苦。她長長嘆一口氣,已經不再激動,緩緩的道:「好吧!你安心去死就是,我……我……」
不久,他們就瞧見丁狼婆程賓兩人在低矮的山頂現身。鄧當心中雖是緊張,卻不露諸形色,低聲道:「瞧來屬下所佈的疑兵之計成功啦!屬下早就想到假使咱們走了,程賓一定先盡力找到陳老三,詢問情形,所以我留下陳老三的性命,由他傳出老山主的名頭,宮主請瞧,這兩個老兇人不敢入谷,可知他們已見過陳老三無疑。」
謝無我招數頓時遲緩,道:「咱們要拚就趁今日拚個死活!」
單雲仙微微一笑,道:「我對武林之事不十分熟悉,所以沒有先入為主的成見。」
陳老三豈敢說不,連連點頭,小花驢道:「煩你把我這身驢皮剝掉。」
兩人奔落山丘,尋路前行。不久,前面便是一個狹窄的石谷,在谷口可以瞧得見對面山崖之下,得是林立的石筍。
林落紅道:「這又何苦呢?你若是堅執不肯讓我瞧見小花驢踏水渡江的情景,我不瞧就是了。」
鄧當沒有脫下驢皮,說道:「咱們逃也不行,那血手印程賓擅長追蹤,若是約了丁狼婆前來的話,更是不得了。那老惡婆的鼻子比狼還要靈敏,這是她天生絕技之一。咱們逃走也得算計好才能動身。」
林落紅搖搖頭,謝無我道:「那就不用說啦,等你見過她時,咱們方來談論美醜……」鄧當拱手大聲道:「在下多有得罪林先生,還望海量包涵!」說完不等對方答話,轉身便走,霎時間,鐵柱宮的人走得一乾二淨。
鄧當眉頭一皺,隨手撿起一根木棍,舉步迫近老尼,他後面還跟著一名侍者,這刻也自長刀出鞘,神情兇惡。鄧當又道:「老師傅怎生弄到這頭小花驢的?」
單雲仙在路旁亭內又坐了一會,忽見一頭驢子搖搖擺擺的走到亭外,她也沒有在意,方一轉眼,突然亭中多了一個人,舉頭望去,卻是一個全身黑衣的道姑,面上遮著一塊黑紗。手中還拏著一柄黑毛拂塵,輕輕搖擺,她大吃一驚,站了起身,吶吶道:「你……你是誰?」
這時她反而慶幸身上披蒙著驢皮,否則躲在乾草堆內,不但衣服會勾破,渾身也將十分難受,而現在她只是氣悶一點而已。她只覺全身骨節都散了一般,滋味十分難受,而且又累又渴,但她仍須凝神查聽四下聲息。
謝無我說道:「小花驢,你且躲到那邊的樹林內,等我們停手才可出來。」說話之時,撲上去迅揮拂塵,疾攻色鬼林落紅。
鄧當躬身退出,不多時,便與華劭一同進來,華劭一面的不高興,道:「宮主千金之軀,這時候卻要獨自出遊,豈不是存心要屬下們的性命?」
鄧當以清晰的語調說道:「本宮上下雖有百餘人之多,也有頭髮灰白之人,但此髮長達三尺,顯見不是宮中之人的頭髮。」
那老尼走到她身邊,前前後後地瞧她一陣,伸手拉住韁繩,把她拉出屋外,她雖是老邁龍鍾,可是手勁不小,單雲仙無法掙扎,乖乖地跟她走。
陳老三叫聲「苦也」,三魂七魄飛散了一半。
單雲仙道:「鄧總管這麼說法,定有憑據的了?」
正在說時,只聽叭噠一響,接著一個女子哎喲一聲。謝林二人循聲望去,只見小花驢背上的美女已掉在地上,跌得她痛叫出聲。
丁狼婆不好意思說出怯敵的話,硬著頭皮說道:「不妨,老婆子獨自在此看守便是。」
老尼在她身上摸來摸去,單雲仙心想:她也許孤獨太久,所以對畜生也十分喜愛。不禁油然泛起同情憐憫之心,便用頭摩擦她的手掌和身體,以示親熱。
他左右為難地脹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一個騎士已大聲道:「喂!你到底讓不讓路?」
她的聲音始終十分冰冷陰森,好像有點做作,華劭忖想了一下,陡然一掌劈去,掌勢一發,力道呼嘯作響,極是威猛。
她淡漠地擺擺手,侍女不敢多言,悄然退下,門外步聲起處,自近而遠的去了。
她聽到車上的漢子跟田地中的村人打招呼,偶然講幾句猥褻的笑話。她用心推測這個趕車漢子為人怎樣?是不是可以向他求救?
任查尹等人聽了這番解釋,這才知道趙岳用情之深,無可比擬,而受苦之深,也難以形容。大家十分同情他的處境,此時無一不豎起耳朵,聽他怎生回答?
丁狼婆點點頭,程賓算準這個老惡婆性情奇特,一定中計,便笑嘻嘻地走了。他這一走只是躲到較遠的一座山頂,遙看動靜。
單雲仙道:「然則那黑衣道姑有何奇怪之處,才使見過她的人記在心中?」
華劭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說道:「宮主當真要赴少林寺麼?只怕你目下身份不同,以前的老朋友也不敢跟你見面說話。」
話未說完,五騎已停在他們後面兩丈左右。黑狐謝無我一拉韁繩,人驢一同避在路邊。華劭一縱身落在謝無我面前,拱手道:「謝道長駕臨開封地面,在下有失遠迎,至為歉疚!」
黑衣道姑冷冷道:「奇了,難道你知道我不是好人?從何而知?」她的語調神態之中有一種力量,教人不得不服從。單雲仙吶吶道:「你……你的笑聲很可怕!」
小花驢道:「用不著你管,不過你若不是回來勸我走,諒你也活不了。我告訴你,倘若你被他們抓住,可以謊說有一個如此這般的人,自稱武陽公,因你不肯走,他一手抓住你背上衣服,丟出三四丈遠,落地還滾出丈許才停住,可是身上卻一點不疼,所以你不敢不從,只好逃跑。」
那黑衣道姑乾笑一聲,聲音甚是陰森刺耳。單雲仙打個寒噤,露出駭怕的樣子。
林落紅把包裹放在地上,然後伸手解開包袱,赫然出現了一個女孩子,年約十七八歲,長得柳眉鳳眼,膚色甚白,確實算得上是個美女。她睜大眼睛驚慌地四面瞧看,見到這許多凶神惡煞一般的大漢,駭得不敢做聲。
程賓沒有瞧他,斥道:「閉上你的狗嘴,不然我就撕破你的嘴巴!」
單雲仙只好伸直雙臂,謝無我一揚手,一件物事由頭罩落。她不敢出聲或反抗,任得謝無我擺佈,眨目工夫,一個嬌滴滴的絕色美女便變成一頭花驢。
血手印程賓左瞧右看,好像是找尋甚麼物事。趕車的漢子忍不住問道:「老爹可是丟失了東西?」程賓沒好氣地道:「丟你的頭,我怎會丟失東西……」但他仍然向前後左右張望,過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好像有一個人在這兒,哼!若是不錯,我這個人就丟大啦!」
這座村莊屋宇甚多,可知人烟稠密。她想了一想,直奔入莊內。此時未到晌午,村人都在田地做活,莊內杳靜無人,她暗暗大喜,繞小路奔到莊後,心想怎生有法子離開這座村莊而不為人見,那就可以避卻一場大難了。要知她入莊之時無人瞧見,等到謝無我追到之時,無疑會錯認村人貪心藏起驢子,勢須逐屋搜尋,等到她查遍全莊,時候耽擱得久,她逃生的機會就大得多了。
鄧當見她不作聲,微感失望,便又道:「據華兄所知,海內外尚有幾個邪派兇人,或者膽敢到本宮生事,除了他們之外,天下hetubook.com.com武林再也找不出一個人有這等身手,而又行徑如此秘密詭異。」
程賓道:「等一等,武陽公不是不知道咱們鼻子功夫的人,怎肯把驢子藏在此處?咱們可不是怕他,但須得事先推究出他的用心好些。」
不久,有人上車,叱喝連聲,牛車緩緩向前移動。走了一程,單雲仙從車行方向推測出不是回到村內,心中稍安。
趙岳不禁一怔,道:「向兄教訓得極是!」
鐵柱宮方面自從謝無我一說話,露出要林落紅打開包袱之意,便都退開一邊,緊張地等待結果揭曉。
程賓道:「那一定是他本人趕到無疑了,當世之間,或許只有他才能辦得到,老夫自問最多只能把人甩出兩丈左右。」
他流露出一副色瞇瞇的樣子,果然不愧是「色鬼」。謝無我道:「你肩上扛著的是甚麼物事?」
文開華道:「那麼老山主為何不依計下手?」這話正是人人想問的,其餘的人雖是聽不出其中之妙,但見了趙溫二人面色,也知武陽公說的不假。
單雲仙擺手道:「你請坐,把這些邪惡兇人的來歷詳細告訴我。」鄧當大喜過望,坐在錦墩之上,說道:「第一個黑衣道姑,恐怕就是毒手黑狐謝無我,她平生以黑紗遮面,使黑拂塵,心毒手辣,殺人無數!」單雲仙道:「用不著形容這些人的惡跡,他們若不是作惡多端,武功出眾,焉能當得上兇人之名?」
趕車漢子道:「遲早會被公人發覺……」程賓怒道:「少囉囌,老夫的『化骨散』連鐵石也能蝕穿,目下灑了這許多在他們身上,不消半個時辰,這兩屍就化作一灘黃水。」
他雙眸中冒出異樣的光芒,凝視著那個國色天香的美女,胸中陡然湧起萬丈豪情,想道:「我為她粉身碎骨之後,便永遠活在她心上,我尚有何求?」他胸膛一挺,大步向洞口走去。
丁狼婆道:「咱們循著蹄跡追上去瞧瞧,豈不是就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了。」
丁狼婆道:「不管別人怎麼想,咱們總得先行瞧個明白,否則去找得他們來此,結果武陽公已經去遠,豈不笑話?」
謝無我不答腔,牽著花驢緩緩向中牟走去,林落紅迅即包好那女子,扛在肩頭,撒步追上黑衣道姑,道:「你打退堂鼓,是不是?」謝無我道:「我是以退為進,咱們各顯手段便是。」
鄧當說道:「程賓有兩宗絕藝稱雄天下,一是迴旋閃電身法,一是血手印奇功,這兩宗絕藝加起來,便縱橫無敵!」
謝無我冷冷道:「你是誰?」
陳老三搖搖頭,但忽然想起甚麼似的,道:「從後門出去,不多遠就有一片空地,再過去有間庵廟……」單雲仙急忙問道:「庵內沒有人?」
黑狐謝無我淡淡道:「我素來不管別人閒事……」華劭方自感到心情一鬆,只聽她又接著說道:「但我與林落紅相識至今,已有四十餘年之久,就憑這一點,決計不能袖手旁觀!」
程賓搖搖頭,滿頭長長的灰髮四散飄舞,似是個老妖怪一般。他道:「老夫不服氣得很,定要瞧瞧這廝怎的如此大膽,竟敢違背命令擅行逃走?」
鐵柱宮佔地極廣,庭園樓閣不可勝數,自具山水園林之勝,外間之人誤入其中,非迷路不可,即使是鐵柱宮中之人,若不是地位高的得以時時巡視全宮的話,到了別的部份,也會迷路。
程賓悄悄道:「好險惡的地方,咱們決計不能走入石筍陣內。」
不久已到中牟城門,謝無我見林落紅一味跟在後面,一則不知他打甚麼主意,二則怕他瞧破秘密,當下停住腳步,冷冷道:「林落紅,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且問你,這樣跟著我是甚麼意思?」
眾人都十分驚訝,武宮主繼續道:「這消息是我假做的,我本來就料定替義父攜運兵器的隨從身邊帶有信鴿,打算截住他們,設法騙取信鴿傳遞假訊,誰知走遲一步,那些隨從已經到達殿外,我茫然奔去,忽見那鴿王飛到,便招牠下來,牠帶來的訊息只是說近日有極厲害高手窺伺鐵柱宮,從種種跡象中似是不利於單雲仙,特地飛報請示。我立刻改動這消息,內容你們曉得,不必多說,孰料這一番心血計謀已被義父看破。他曾說有一半不講出來,就是這一半了!」
兩人放開腳程追去,不多時已出了縣城,蹄跡沿著大路而去,數里之後,忽然折入荒野中。不久,他們已處身在丘陵起伏的曠野之中,四下杳無人跡。
鄧當沉聲道:「多半是她無疑,因為她幾次飲食之時,堂倌都發覺她連骨頭也嚼爛嚥下,食量極大,這正是丁狼婆的特徵。」
她道:「好,你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永遠不會忘記!」
鄧當雙眉一軒,慨然道:「咱們藏身洞中,任得那老嫗辱罵老山主。這事若是傳出江湖,老山主一生英名從此掃地,屬下實是不能再忍,務請宮主准予出戰!」
鄧當道:「這一撮黃土散落在白石臺堦,本宮面積雖大,但一日打掃多次,纖塵皆無,因此不必多說,必可以知道這是外人不慎留下的痕跡。」
單雲仙輕俏地掠掠鬢雲,笑道:「那也不一定完全沒有法子可想。」鄧當道:「屬下願聞宮主奇計!」單雲仙道:「那也算不了甚麼奇計,你先把這丁狼婆和程賓最擅長的武功手法告訴我。」
陳老三連忙跪下叩頭,接過珠子,轉身就走,才走了丈許,程賓突然喝道:「站住!」陳老三渾身一陣冰冷,頓時呆如木雞。
鄧當又道:「宮主曉得不曉得這兩個凶名素著的人,為甚麼不敢入谷查看之故?」
鄧當道:「這是華兄平日謹嚴督責之功,若不是督促得緊,那些執役之人,誰會留意這等小事?」
但半晌無聲無息,單雲仙雖然才智超人,也無法想像得出外面是何情景。
他大駭道:「老爹,有鬼……」
陳老三半信半疑地去了,單雲仙也依言到那古庵側邊的磚屋內躲藏。
謝無我道:「是又怎樣?」林落紅道:「嘗聞此驢腳程極快,還能踏水過江,我想瞧瞧可是真有此事?」謝無我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冷冷道:「不行,等將來有機會才給你開開眼界!」原來謝無我擒住單雲仙之後,對武陽公之戰已穩操勝算,假使色鬼林落紅等先與武陽公拚上一場,她才乘機出手,自然可望獨力取勝,所以她不肯與林落紅聯手,更不能洩漏已擒住單雲仙的秘密。
且說陳老三在木屋門口守候,過了個把時候,有些人來喊他做活,他用種種藉口推託。鼾聲忽高忽低,有時中斷,生似是已經睡醒,但不久又震耳的響起來。
程賓道:「武陽公多年以前還未煉成鐵柱功,一身武功還未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那時候咱們那一個都可以取他性命。」
林落紅笑瞇瞇應道:「我的耐性好得很,總有一日跟你到有水之處,瞧瞧這頭小花驢先生踏水過江。」
謝無我點點頭,道:「她長得十分美麗,貧道只見過一面,就永難忘記!」華劭道:「敝宮宮主可是往前去了?」
他幻想中驢皮一旦剝掉,定必是個美麗的姑娘,這個美女也許會嫁給他做妻子,然後家道興旺,兒孫滿堂,就像許多有關狐狸精的故事一樣……
單雲仙哎了一聲,道:「真駭死人啦,但願那老嫗不是她才好!」
丁狼婆喉嚨中發出一聲咆哮,眼中綠光熒熒,形狀甚是可怖。程賓面色驟然變得赤紅,連脖子也是那麼的血紅一片,長長的灰髮無風自動,也兇惡地迎視對方。
他們談了好久,丁狼婆越罵越凶,句句都十分難聽,隱身在另一座山頂的血手印程賓都聽見了,暗暗得意,忖道:「眼下快要日落西山,若是再過片刻洞內尚無動靜,說甚麼也要偕同丁狼婆入洞一探,武陽公若是在洞中,豈能如此忍辱吞聲?」
兩人對望一眼,程賓道:「異驢已失,老夫獨自瞧瞧去……」他故意不約她同去,以表示自己一個人也敢與武陽公為敵。
陳老三牢牢記住,撒腿逃跑,跑出老遠,回頭瞧時,只見那小花驢還在屋門外站著,好像故意等候那個老惡人來一般。他不敢多耽,趕緊又跑,他又不敢回去馬廄,改道飛奔。一路上碰到一些熟人,也不遑打招呼。一口氣跑出城外,突然間有人攔住去路,定睛一看,登時駭得昏倒路中。
他們再低頭瞧看,赫然見到馬頭上有一隻血紅色掌印,他們不約而同地驚叫一聲「血手印」。程賓道:「不錯,正是老夫了!你們識得老夫外號,還算不錯,趕緊依規矩跪下聽老夫發落!」
那小花驢驢頭轉來擺去,好像在探看四下動靜。陳老三心想今日不知交上甚麼霉運,盡是希奇古怪和可怖的事給他碰上。他卻也不敢得罪這頭小花驢,生怕真是妖精,連心裏頭也不敢詛咒,正要回到木屋門口看守,那頭小花驢突然橫身攔住他的去路。
單雲仙心中暗暗叫苦,想道:「我怎生如此命苦?才逃出謝無我林落紅兩個兇人的魔掌,卻又碰上了血手印程賓,鄧當昨日提及的四個海外兇人已遇見三個,我瞧索性連那丁狼婆也一併碰上更是省事……」
林落紅被她唬住,愣然道:「甚麼長進不長進?我不懂你的意思?」
丁狼婆百般無奈之下,索性仰跌地上,爪牙齊施,封住身軀上空。鄧當一伸手便拗斷了她一隻利爪,接著縱退尋丈。
心念一轉,便毫不猶疑地點點頭,仰頭發出一聲口哨,那隻雪白信鴿迅速飛落,武陽公舉手架住,說道:「此鴿便是約戰使者,你懂得召喚之法就行啦!」說罷把鴿子放在趙岳肩上,似是讓這頭鴿王辨認清楚趙岳,這才縱鴿飛去。
謝無我手中拂塵一揮,那一蓬黑色的塵尾掃過單雲仙面頰,那比白玉還要嫩白的頰上,登時出現無數道極細的血痕。
他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禮,說道:「最近數日的夜間,屢有高手入宮窺伺,來路不明,目前尚未查出身份!」此人深知單雲仙才智超世,又知大凡智慧過人之士,最不喜人家說話囉囌,所以一開口就把事情簡要說出。
單雲仙點頭道:「那是魔教奇門功夫,稱為『碧血爪』,我從前聽爹爹講究過。」鄧當道:「宮主說得不錯,至於她的招數手法也大異於一般的武功,她是以『咬抓刺掐』四訣為主,專一近身肉搏,那種兇狠猙獰的打法還可以震懾敵手心膽,縱有必死之心的人,也不禁的會膽寒。」
趙岳慢慢收回迷惘的目光,緩緩道:「我答應你的條件,改期再戰!」
鄧當見老尼一直不理他,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說話一般。他原是精細多智之人,心中一動,退回去跟手下低聲吩咐幾句話,那侍者轉身如飛去了。單雲仙見鄧當退開之時,老尼的手勁就放鬆一點,突然大驚,忖道:「原來她手勁是跟著鄧總管的進退而輕重的,可見得她並非不知道鄧總管來到身邊。」
眾人談論了一會,趙岳突然向眾人告辭,卻不肯透露到甚麼地方去。眾人觀察他的神情,既不似是沮喪灰心,但也沒有積極進取之意,誰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決定,於是這一夥人就在黑夜之中各自分手。
鄧當道:「她面上蒙著黑紗,形跡特異,所以人家記得,她拿著一柄黑色拂塵,也是奇怪標誌之一。」
單雲仙忽然叫道:「鄧總管,此事不可魯莽,難道就沒有一點別的機會不成?」
華劭搖搖頭,但不再多說。過了一會,兩侍者回來,一個稟道:「半里外的樹林內有一頭驢子,此外別無可疑蹤跡。」另一個則甚麼都沒有發現,華劭帶了他們退回去,順便把空馬帶走。
她拉著驢子走近戰圈,華劭嚴密注視她的動靜。她瞧了一陣,又訝然說道:「華總管,這個跟色鬼拚鬪之人是誰?」華劭道:「敝宮設有總管兩人,他便是其中之一,姓鄧名當,外號玉面閻羅!」
單雲仙一聽此人聲音,認得是宮中侍者,不覺大喜。但礙於程賓在車上,這個老兇人武功自然比宮中侍者們高強很多,是以不敢叫喚。
單雲仙還未表示,門外傳來一陣清朗的話聲,道:「本宮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宮主若不出點主意,屬下等便無所適從啦!」
趙岳遲疑不決,沒有立即回答。眾人都十分擔憂,無不緊張地等他回答。
且說單雲仙當陳老三回去服侍老兇人程賓之時,便感到暗中好像有對眼睛窺視著她,又彷彿在屋頂破洞之處見到黑影一閃而過。
鄧當左旋右轉,雙掌齊發,一味保持著三四尺的距離。他居然不使用兵器,丁狼婆因此大佔便宜,出手都是強攻硬撲的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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