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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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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春蠶絲盡

第二十一章 春蠶絲盡

不過她仍然守在山頂石後,窺伺石谷中的動靜。血手印程賓瞧過這一場激鬪,暗暗膽寒,早就抽身去了。不久,他帶領著一個黑衣蒙面道姑,一個中年秀士,到達丁狼婆藏身守伺之處。
單雲仙拜倒地上,抬頭時面上染滿淚痕,哽咽道:「姨姨見到我媽媽麼?她在那兒?」黑衣女尼沒有回答,望了華鄧二人一眼,華鄧二人明知她要自己走開,以便說話,可是一則江湖險詐詭譎,甚麼怪事都有,這黑衣女尼的話未必可靠。二則她們既是提及老山主日夕縈念的人,他們更加不肯走開,以便日後可向武陽公報告。
丁狼婆滾開六七尺,怔了一怔,才躍起身。她真是夢想不到今日會撿回來這條性命,不禁仰天長嘷一聲。
這一趟動手大家都專心致意,全神貫注,比起上一次更為驚險激烈。
黑衣女尼肩上傷勢癢痛攻心,正以全力抗拒,一方面提聚功力運集右手長劍之上,只要到了忍熬不住癢痛之時,不等哭笑之聲出口,便先行自刎。
她顯然不知道趙岳之事,單雲仙不再隱瞞,把最近碰見趙岳如何如何都說出來。
單雲仙道:「贈箭之人乃是撿拾咱們發射過的箭送還給我們,但那一次我們守在石筍林中,箭向外發,落處甚遠,所以那人能夠暗暗撿拾。目下咱們的箭都落在石筍林內,那人無法入內撿取,也無法接近咱們,贈箭的人若是四兇之一,則仍然可以拾箭丟入來。」
兩人用切口|交談了一會,先是下令五侍者退卻到石筍陣內。謝無我等人雖是武功高超,但此刻猶是被動之勢,因此五侍者毫不困難便催馬馳入石筍陣中。
一座樹林遮隔住他們的視線,他們穿入林內,丁狼婆陡然止住大家,比比手勢,意思說他們的獵物就在左方數丈之內。
華劭則使用一面混元牌,牌身特厚,一望而知沉重異常。他當先揮牌衝到,猛攻黑狐謝無我,其餘五名侍者分作兩股,一股三個人,力取血手印程賓,一股疾攻色鬼林落紅。
原來他站在武陽公這一邊,清清楚楚的瞧見黑衣女尼,但覺平生見盡天下美女,卻沒有一個美女的眉眼比得上這女尼這般銷魂蝕骨。單是為了這一點,他就願意丟了性命換取。這正是他外號「色鬼」的由來了。
丁狼婆被她一聲「老母狼」叫得火冒萬丈,兇狠進攻,眨眼又攻了五招,居然把謝無我迫退六七步。
黑衣女尼傲然一笑,瑩瑩眼波落在黑狐謝無我面上,緩緩道:「謝道友可願指教?」
鄧當走出石筍林,朗聲道:「敝上奉告諸位,目下尚無暇分身迎晤,若是諸位有興緻的話,在下奉諭向謝道長請教幾手!」
這四個著名兇邪,昔年都是開宗立派的高手,論起來已是宗師身份。因此之故,他們偷襲之勢兇猛無匹,別人也斷斷想不到他們竟肯出此卑鄙手段。
林落紅道:「我犯不著跟他同歸於盡,你說是也不是?」謝無我還未回答,那邊程賓突然發出可怖的狂笑聲,另一隻手落在丁狼婆面上,兩隻手指叉開,點按住她雙眼。
丁狼婆道:「對,小尼姑你最好實話實說,否則要了你的小命!」
鄧當當下側身閃避,順勢出手反擊,招數手法都甚是平淡普通,卻隱含一種簡樸氣象。色鬼林落紅瞬息之間,雙掌已使出十餘種變化,而鄧當還擊的招數,則照舊平淡無奇的使足,絲毫不因對方花巧繁複的手法變化,而改變招式,這一招竟把色鬼林落紅迫退半步。
色鬼林落紅道:「真是天大笑話,咱們生平只挫辱在武陽公手中,這番捲土重來,連他的人影也未見過,就夾尾巴滾回去。」
謝無我道:「哦,原來如此。」側顧林落紅一眼,道:「林兄若是沒有把握取勝,我便出手助你。」她非迫著林落紅說出求助之言不可,日後可以作為取笑羞辱他的話柄。
單雲仙道:「這不算臨陣脫逃,是我下令你們退走,以圖聚集實力,再與敵人一拚。」
林落紅精神一振,也比一比手勢表示他參加暗襲之舉。
她取出另一塊黑色面紗,丟在她懷中,退開一旁。黑衣女尼用面紗掩住大半個面龐,只露出兩道秀長的眉毛和一對靈活的大眼睛,抬起頭來,向眾人掃瞥一眼,色鬼林落紅先覺得全身一麻,宛如觸電一般。要知這色鬼林落紅平生專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極有心得,是故這刻雖是只見到女尼眉眼,卻已曉得必是仙姿絕色,舉世罕見。
眾人還在愣然不知所措,單雲仙說道:「大師請進來……」
他們都是生性殘忍之人,每每以瞧人受苦為樂,程賓眼下好不容易逮住丁狼婆,那裏捨得立刻殺死?他已發出獨門內力制住對方經脈,決計不怕對方反抗逃脫,因此暫時不取她性命,冷冷道:「老婆子,你想死得快些?抑是零零碎碎地死?」
他自知目下身負內傷,若是獨自一人在此,則不論再戰或者逃走,仍然毫無困難,但帶著這個被碧血爪傷了的黑衣女尼,可就逃不過四兇的躡跡窮追,終必傷勢加重,筋疲力盡而雙雙就擒。他乃是一代梟雄,極是果決明智,立時想出釜底抽薪之法。
武陽公安慰她道:「不要緊,他們暫時會聯成一氣,但時日稍久,就不會走在一道了!」
她這話一出,丁謝二人心膽俱寒,武陽公卻勇氣百倍,掌劈刀削,招招反擊。
單雲仙對華鄧二人說道:「昨日暗中贈箭相救之人,決不是我爹爹,現在我甚至懷疑是對方自己人跟自己搗鬼……」
丁狼婆皺眉道:「怎麼啦?我老婆子領頭落去!」舉步欲走。林落紅忍不住道:「等一等!」謝無我道:「果是魯莽不得……」
那邊廂丁狼婆先趕到助陣,緊接著就是謝無我拾回拂塵,調息一下真氣,從遠處疾撲而來。武陽公單憑一柄弧刀,威力十足地抵擋住那三兇猛攻之勢,眼角瞥見謝無我正縱撲而來,心知這個黑衣道姑一旦趕到出手,便形成無法突破的險劣局勢。他豈能甘心就此陷入捱打的境地,當即運足玄功,抬起顕來,蓄勢待發。
他們都泛起苦笑,鄧當道:「宮主有意保存屬下,實在教屬下等感激不盡,可是屬下決難遵命。」
單雲仙道:「鄧總管,你的長刀行不行?」
黑狐謝無我袍袖一揚,發出一團白光,直投火中。「波」地一響,火勢頓時熄滅。那黑衣女尼頭也不抬,眾人可以一清二楚的瞧見她頭上的戒疤。
丁狼婆大怒道:「好哇,你這深謀遠慮的傢伙老奸巨猾,居然在數十年前就有了預謀,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那徒兒為何會無故自殺,敢情是她把她的那份解藥送給你了?」
色鬼林落紅道:「你現下已略微恢復了逼人的鋒芒,更美麗動人!」
謝無我等四人見他勇往直前,膽豪氣壯,可也不敢大意,四人分散開,各佔一隅方位,把鄧當包圍在當中。
她迅即有了主意,說道:「你們用不著多想了,現在先以全力防守,到守無可守之時,我自有妙計脫身。」
單雲仙失笑道:「是啊,我們還未出險呢!姨姨只是一個人麼?那些大樹都是你佈置的?」
但武陽公內傷甚重,此時只是仗著一股氣勢支持著不曾倒下,因此他反擊之勢並不兇猛,丁謝二人呼嘯連聲,分頭遁走,林落紅也忍疼爬起身,沒命飛逃。
謝無我也這麼說,華鄧兩人放心不少。鄧當道:「先前我還不敢以死相拚,目下既然他們不會加害宮主,咱們就可以安心戰死啦!」
武陽公功力深厚無比,這一噴已把口腔內的毒血完全噴個乾淨。當下說道:「玉環,快把傷口掩住,我囊中有藥,就是那個玉瓶……」
就在這生死勝負立分之際,程賓突然大喝道:「兩位休得驚懼,武陽公中了我和林兄各一掌,內傷不輕,你們再支持片刻,我和林兄就可出手助戰!」這幾句話登時使丁謝二人勇氣振奮,氣勢轉盛。
鄧當運功聚力,施展出平生絕學,劍如遊龍,人若飄風,刷刷刷一連發出四五劍,分別襲取四隅強敵,這幾劍,招奇功深,竟迫得四個強敵無法出手反擊。
丁狼婆厲聲喝道:「老程你有種的就乾脆殺死了我。」
丁狼婆竟不曾防備對方惡念,喂完他三粒丹藥,回頭瞧看。但見武陽公力敵林謝二人,竟是攻多守少。
丁狼婆激起兇戾之性,狂嘯厲嘷聲中,亡命進攻。碧血爪化出無數綠影,籠罩住武陽公要害。謝林二人趁機推波助瀾,施展出平生功夫,兇猛進撲。武陽公封架得十分嚴密,手中弧刀仍然不時劃傷了對方,可惜對方壓力太強,無法重創他們。
血手印程賓說道:「瞧,他們在眉目傳情呢!我瞧謝道長你剛才退出戰圈之舉,只怕是弄巧反拙了!」
單雲仙道:「若是我爹爹駕到,他焉能讓這些壞人們繼續欺負我們?可是除了他老人家,還有誰呢?若是本宮香主們,只怕無法躲得過對頭們耳目。」她心中已想起趙岳,可是又覺得絕無此理,反覆尋思,都猜不出是甚麼人?
丁狼婆道:「他們決計不會殺我,我與其失明受罪的活著,不如被你殺死。」
她抬起頭細瞧這黑衣女尼,眼中的神色又是悲慘又是歡喜,她道:「姨姨,你的法號是甚麼?你可是我媽媽的親妹妹?」
丁狼婆道:「自然有道理啦,其時我們都退隱了十多年,因此我根本不曉得他就是當時號稱武當第一高手的傑出人物,見他年紀輕輕,很瞧不起他。他開口就問我有關武陽公的武功,這才使我驚訝起來,當即出手試他武功,好不容易才仗著功力深厚贏了他一招。他使的就是這『一字慧劍』了!」
黑狐謝無我最是狡黠,迅即抽身退出圈外,丁程二人也就只好跟著退下。丁狼婆忿忿的道:「謝無我你太沒有種啦!」
兩人激戰起來,但見劍如奔雷掣電,掌似飄絮飛棉,極盡變幻凶險之能事,林落紅的十三式落紅手,經過數十載苦練,已經堅逾精鋼,掌緣鋒利如刀,偶爾擊中對方劍身,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丁狼婆大怒道:「你要殺便殺,何用多言!」
謝無我冷冷道:「姓林的若不服氣,這兒到那洞府只有一點點路!」
鄧當心知她說的是能不能輪番出戰這幾個邪派高手,於是答道:「論到氣脈悠長,內力深厚,屬下比不上華總管。」
那黑衣女尼站在一邊,靜靜地觀戰,她已經自行包紮起肩頭,瞧來已經完全恢復。但她一直站著不動,默默地注視著戰局,眼光冰冷無比。
他們先不必多說,三人已形成了合圍之勢,黑狐謝無我冷冷道:「道友取下面紗,我們便無須一齊出手!」
單雲仙歡喜道:「好極了,我們到處遊玩,賞遍天下各地勝景,不過,我不要嫁人,我要落髮出家,跟你們一樣用心修行。」
單雲仙微微一笑,道:「我縱然想得出逃生之法,也不能說出來,何況這四人武功奇高,今日居然聯合一氣來對付我們,任何妙計也是沒有用處。」
鄧當道:「敝宮法規極嚴,臨陣退縮者處以極刑。在下統率全宮弟兄,向來執法如山,豈能知法犯法?」
華劭已率眾馳落山坡,那五名侍者各用一柄長而彎的大刀,寒光閃閃,襯上駿馬急馳之勢,極是兇猛驚人!
黑衣女尼屢次想掉首逕去,可是雙腳像是被人釘牢在地面,竟移動不得。她本身也是時下罕曾得見的大劍術家,明知自己掣劍出手幫助武陽公的話,定可擊潰對方聯手之勢。而現在已是最後的機會,再拖延下去的話,武陽公內傷加重,氣力衰竭,便無法可想了。
謝無我拂塵輕搖,道:「然鄧總管你不回去教武陽公親自出來?」
丁狼婆便接著道:「紫心道人其時已有四十餘歲,不過他們修習正宗內功的人,又摒嗜除慾,到似顯得很年輕,看上去似是二十左右之人一般。」
他們迅即分配羽箭,力拒強敵,鄧當訝道:「誰在暗中幫助我們?瞧來對方還不知道有人暗暗送箭之舉。」華劭道:「那一干對頭個個耳目靈警無比,能夠匿藏在他們附近,實是不易,可知暗助咱們之人,定是當今高手……但會是誰呢?」
色鬼林落紅笑道:「謝無我越是氣惱,就越是美貌動人……」口中說著便宜話,一對落紅手已經提聚功力,嚴密防備。
她閉目尋思,外面傳來謝無我的聲音,道:「武陽公,為何不出見故人?」
黑衣女尼長劍疾吐,一招「退跡天涯」,劍勢大開大闔,即時把程賓迫退。謝無我道:「這一劍是華山六合劍法,和圖書這女尼果然精通各家劍法。」
色鬼林落紅說道:「兄弟自然要出手應戰,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此人極是老奸巨猾,措詞巧妙,想借別人之言下台,不肯把多年盛名冒險輕擲。
四個人面上都流露出猙獰之容,悄悄向左方走去,三丈之外,便是一塊平坦草地,再過去是平疇曠野,有一條道路蜒蜿在平野中。
黑衣女尼不理他,繼續道:「貧尼不動劍之故有二,一是放眼當世,沒有值得出手之人。二是當今武林之中,輪不到貧尼仗劍稱雄。」
四人一齊向山坡上奔去,華鄧二人率眾急急追趕,霎時間,已遠離這座山谷。
黑衣女尼先是使出峨嵋派七煞劍,出手便是七劍連續劈去,兇毒無匹。那林落紅卻一點也不怕這一門凶煞的劍法,雙掌時時從劍影中反攻,極是奇幻奧妙。黑衣女尼攻出三組七煞劍法之後,陡然劍勢一變,由凶煞無匹化作平易沖淡,招式綿綿不絕,以陰柔為主,借勢用力,前後劍勢之間,毫無空隙。這一路劍法,乃是武當派罕見的「一字慧劍」,要旨在於大智若愚和道家沖虛恬淡的氣度,登時剋制住林落紅以精巧雕鏤為能事的「百煉心功」,立時佔盡上風。
黑狐謝無我冷冷道:「你有種就上去把武陽公的頭割下來給大家瞧瞧!」
三兇面露喜色,齊齊上前。武陽公提起弧形利刀,冷笑一聲,驀然出手,只見他一刀劃出,瞬息之間連襲三人。他們又展開激烈搏鬪,黑衣女尼眼中光芒閃動,瞧他們戰過數招,緩緩舉手把面上黑紗取下。她雖然已屆中年,可是膚色白皙嬌嫩,面貌秀麗,別有一種動人心弦的魅力,眉眼輪廓與單雲仙甚是肖似。她丟掉黑紗,掣出長劍,舉步迫近戰圈。
兩人為了誰出戰之事爭持起來,單雲仙道:「你們不用再說啦!這法子根本行不通!」他們都注意地傾聽單雲仙的分析,只聽她接著道:「咱們雖然有奮不顧身的決心勇氣,可是武功之道,勉強不得,以他們的實力,只須其中兩人,就可以接住你們的攻擊,也就是說,他們隨時隨地可以分出兩人追趕我,試問如何逃得出他們的追蹤?」
且說色鬼林落紅接連被鄧當平淡無奇的招數迫退,霎時間已攻拆了十招之多,林落紅那對色眼,一向瞇成細細的長縫,這刻卻瞪得又圓又大,終於明白了精巧雕鏤之功,勝不過淡樸自然,縱起躍出圈外,咬牙跺腳不已。
那邊廂鄧當朗聲說道:「承讓,承讓,敝上還吩咐在下轉告丁前輩說,他向來不擅口舌之能,若果丁前輩心中不服,請移駕到洞府一晤!」
那四人都不吭聲,鄧當微微一笑,表示早知他們定必如此,又緩緩說道:「諸位若是感到無聊,在下奉命得向林老師請教二十招。」
武陽公道:「不是不能,但我一身武功只能恢復幾成,永遠不能稱雄宇內,所以我寧可死掉。」
鄧當道:「反正沒有旁的法子,何妨一試?」
程賓怒道:「汝等若再執迷不悟,負隅頑抗,莫怪咱們手底毒辣……」丁狼婆厲聲長嘷,接著道:「我老婆子誓必把你們一個個吃在肚子裏。」
黑衣女尼面上泛起怒容,恨恨道:「這等薄倖無情的男子還傷心甚麼?我告訴你,我們離開這兒之後,我帶你去見你媽媽,她身體不太好,所以不能來找你。但她見到你之後就會轉好,還要帶你到天下各地名勝遊玩。她說她要補償以往的日子,還要為你找個很好的丈夫!」
他一彎腰抱起黑衣女尼,此時血手印程賓和色鬼林落紅顧不得傷勢未曾完全恢復,齊齊吼喝連聲地縱去攔截。
黑衣女尼道:「你為何不親手取他性命?」
武陽公居然不趁勢取敵性命,身形旋風般掠出圈外,晃眼落在黑衣女尼身邊。
鄧當一聲不哼,繼續出招進擊,他手法招數,雖是以簡樸平淡為主,可是拳掌上的力道,卻是他平生功力所萃,極是凌厲沉雄。
程賓的聲音在洞外石筍林中傳出來,道:「我們只要活捉武陽公女兒,作為人質,絕不侵犯加害,汝等何苦送了性命?」
黑衣女尼見他們都出去了,便在一方石頭上坐下,單雲仙跪伏在地,枕在她雙膝上,淒淒切切地道:「我媽媽好狠心,一直都只說是我的姑媽。」
她一提起單雲仙,武陽公面上泛起慈藹之色,微笑道:「想不到我們睽違二十載之後,第一次見面,就為了兒女之事操心。雲仙這孩子可愛得很,長得極似你昔年的樣貌……」
五個人屹立不動,無聲無息,人人心中各有主意,不知不覺耗去兩盞熱茶時光。
鄧當華劭兩人都覺得難以置信,但又不敢表示懷疑,於是一齊出去督戰。
約摸過了一頓飯之久,武陽公已經完全落在被動之勢。他的氣力消退很多,時時有力不從心的破綻出現。
鄧當自然也瞧見華劭等人,他直到這時,才忽然恍悟單雲仙早先對於華劭來援之事,為何欲語還休,敢情這位聰慧無雙的美女,早就考慮到一個大大的危機,那就是華劭及時馳援之舉,固然可以解救一時,但也顯示出己方虛實,擺明武陽公不在此地的真相。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忖道:「須得從速設法送走宮主,以免落在敵人手中……」
黑狐謝無我微笑道:「瞧來他們竟是老相好呢!」
正說之時,忽聽一陣巨響,從東南兩邊的山上發出,聲音沿著斜坡越來越近。石筍林內的四兇,都被這陣怪異的響聲所驚動,齊齊奔出查看。
黑衣女尼長劍一展,刷刷刷連發三招,每一招都是當今四大劍派的心法絕招,精妙無匹。邪教四兇都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功力如此深厚,劍術如此博精的劍家,沒有一個不是倒抽一口冷氣,都想此尼武功了得,除非是有兩三人聯手進擊,才能取她性命。
他面上泛現出嚴厲森殺之色,色鬼林落紅不由得連退七八步之遠。林落紅自從兩度受挫之後,已經死心塌地的承認自己不是武陽公敵手,目下見他落在身邊,滿面殺氣,焉能不為之驚駭辟易?
她略略一頓,又道:「那道人長得丰神溫潤,儀容俊美,我見過天下無數男子,恐怕只有武陽公才能跟他相比,所以至今還牢牢記得。這小尼姑居然識得這一路秘傳劍法,想必跟紫心道人有關,只要讓我老婆子瞧一瞧她的全貌,或者就猜得出其中淵源……」她這話不啻懷疑黑衣女尼是紫心道長的女兒。
單雲仙道:「我曉得啦!你好好的休息,只要挨得過今晚,援兵趕到的希望,便大得多了。」
漫漫長夜,就在她胡思亂想中消磨了大半,她暫時拋開這些思緒,尋想目前危局,越是快到天亮,危機就越發迫近,她估計那四個邪教高手,現在隨時隨地會闖入洞來。
黑衣女尼緩緩道:「人人都等你出手與我拚命,以便坐收漁人之利,謝道友何不退身一旁,瞧瞧他們怎生對付我,豈不更妙?」
鄧當享受到這等夢想不到的溫柔,全身疲乏立時消失,奮然笑道:「宮主不須耽心,屬下只要有一口氣在,也絕不讓他們侵損宮主千金之軀。」
謝無我冷冷道:「既是如此,咱們各自回到海外,這一生別想報仇雪恨啦!」
黑衣女尼道:「不錯,我算定他們一定都撲向最後滾樹下來的山上,所以等在旁邊,果然不出所料,你猜猜看,我怎生能分開身子同時做這許多事?」
武陽公只是搖晃一下,仍然揮刀封架,似是不曾受傷。色鬼林落紅大為駭然,心想自己此刻雖是功力減弱了許多,但這一掌結結實實的擊中,居然不曾傷得了他。這樣說來,再鬪下去也是沒有用處。
單雲仙道:「咱們已竭盡智謀和所有力量,到底還是無法躲避大難。」
林落紅微微吃驚,忖道:「他似乎懂得剋制我獨門武功的法子,是了,他出戰之前,定必得到武陽公授予機宜。」
單雲仙瞧瞧天色,道:「我知道啦,咱們非出奇制勝不可。」
單雲仙緩緩道:「今日之事,誰也怪不得你們,我雖然不大知道那四個邪派高手的身世來歷,但卻深悉他們一向獨來獨往,豈料今日四人聯手對付我們,這才會形成今日的危險局勢。」
一流高手爭雄逐勝之際,有時激鬪數晝夜還不能分出勝負,有時三招兩式便水落石出。只見黑衣女尼玉腕連震,劍光綿綿吐出,如春蠶之絲,夏梅時雨,無窮無盡,出入無跡。
黑狐謝無我守得嚴密無比,激鬪了七八招。謝無我冷冷道:「老母狼雖是功力精進,可是想扭斷我的脖子還辦不到。」
謝無我把林落紅程賓和自己分為一組,全力攻襲武陽公,丁狼婆則對付黑衣女尼。他們悄悄移動,很快就佔好位置,人人望住謝無我手中拂塵,只見她拂塵劃空一揮,便同時發動,不聲不響地向那兩人襲去。
她迅快如飄風疾雨般在人叢中出沒,拂塵連揮,轉眼間,那三兇得她之助,也擊退了這些拚命的敵手。
單雲仙深深嘆口氣,道:「只好試上一試,不過,你切記把握時機,這進退之際,仍然有點作用。」
單如夢微微一笑,道:「你的眼睛敏銳得很,告訴我,你剛才那麼傷心,是不是都為了你媽媽的狠心?」
他們剛剛撲上山坡,一道人影落在石筍林中,只見此人在林立石筍中飄忽繞走,片刻間便拾起一大綑羽箭,向洞口奔來。
單雲仙道:「我早知道你一定是我的親姨姨,但並不是因為你們長得有幾分相似,而是你們的眼光和表情,簡直毫無分別。」
丁狼婆忍不住暴躁地道:「我老婆子最恨你們這等假惺惺作態,明明都是存心奪回師門秘寶,當然趁火打劫上一兩件別的寶貝更好,可是都不敢講出來。」
武陽公猛力一吮,但覺一股鮮血沖入口內,心知爪毒已清,連忙離開傷口。
只見兩面的山坡上,各有一棵長大古樹順坡滾下,枝葉飛揚,塵土蔽天,聲勢十分浩大。
武陽公迫退丁狼婆之後,這才說道:「那一夢頭陀和青嵐道人還不怎樣,但你們要是碰上趙岳,那就是有敗無勝之局。除非能夠像今日一般,有機會抽冷子施以暗算,先傷了他,再加上數人合力出手,才有取勝之望。」
他們不走,黑衣女尼便不做聲,伸手把單雲仙半拉半抱的拉起身。單雲仙伏在她懷中哭起來,除了孺慕想念之情之外,連同情場上的失意也藉此發洩,她哭得十分傷心,涕淚縱橫。
正在危急之際,十餘丈外突然傳來一陣雷鳴似的話聲,道:「三位大名鼎鼎的高人居然聯手出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尼,使本人甚覺不解?」
蹄聲馳上山頂,出現了六騎,除了領頭的一個之外,其餘五人都較為年輕,衣著如一。
謝無我笑道:「你老是描述這道人的形貌做甚?」
丁狼婆厲嘷一聲,揚爪撲去,只見她雙眼綠光閃閃,面手都有一層濛濛綠氣。九隻長爪通體碧綠(其中一隻利爪早已被鄧當拗斷),形狀極是可怖。程賓也縱身進擊,黑狐謝無我拂塵一抖,塵尾化為一蓬黑烟,電罩對方面門。
武陽公武功如此之高,當真大出眾兇意料之外。丁狼婆霎時間已想清利害關係,知道這刻須得火速過去助謝無我抵敵住武陽公,免得武陽公把她殺死之後,趁林程二人尚未恢復,容容易易便盡行殺死。那時節四人已去其三,賸下自己一個,還不是武陽公刀下遊魂?
鄧當奮然道:「宮主請即示下!」
丁狼婆應道:「任憑武陽公有回天手段也活不成,除非及時所敷之藥,是我獨門秘製的化毒回魂散。」
黑衣女尼現出吃驚的神情,但似是怕她瞧出,連忙換回坦然之色,道:「這事以後慢慢再說!」
華鄧兩人大為佩服,鄧當道:「四兇在洞口外忽隱忽現,迫咱們放箭拒禦。贈箭之人縱然另行找來大批硬箭,也無法送入洞來。」
這三大邪教高手同時發招,聲威強猛無比。黑衣女尼的一把長劍施展不開,五個照面不到,已經陷入危局,動輒有殺身之禍。
她首先開口挑戰,這倒是四兇料想不到之事,丁狼婆運起「碧血爪」功夫,只見她面上及雙手泛起一層綠芒芒的顏色,她厲吼一聲,猛可撲去,利爪迅急鈞抓。
她忽然停口,程賓訝道:「怎麼不說下去?」丁狼婆鼻子皺動幾下,說道:「奇怪,好像有人來了,但這會又嗅不到氣味啦!」
武陽公道:「我連中程賓血手印和林落紅兩記落紅掌,以他們的功力,縱是千載堅岩也能擊裂。我和_圖_書雖是仗著多年苦修之功,捱了下來,但內傷之重,卻不是別人能夠猜想得出的!」
丁狼婆側眼向武陽公那邊望去,不覺一驚。原來武陽公掣出一柄弧形利刀,力攻黑狐謝無我,左手忽拳忽掌,夾在刀招之內,變化無方,威勇無比。黑狐謝無我相形見絀,就在這匆匆一瞥之間,已經數度遇險。
黑衣女尼道:「我姓單,這個姓卻是真的,你媽媽跟我一樣,平生化名極多,但現在你不要懷疑,你是用她本身的姓,我最近取了個法號『如夢』兩字。你想想看,人生不是真像一場大夢麼?」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和你媽媽是親姊妹,你見到我也就等如見到你媽。」
忽然血手印程賓的聲音道:「汝等之箭快要用完,目下雖有諸葛亮之能,也無法借箭使用。咱們看在你們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份上,特別通融,即速獻出那小姑娘,就放你們逃生!」
單雲仙美眸中湧出晶瑩淚珠,道:「別這樣說,唉,我心中難過極了!」
武陽公雖是主動挑戰,可是面上卻微露後悔之色。一望而知他出言太快,調息得不夠時候。
血手印程賓怒道:「好啊,講了半天敢是緩兵之計,大伙兒上!」他當先撲去,雙手由掌至肘,莫不奇紅如血,面色也紅得像喝醉了酒一般。
黑衣女尼搖頭道:「這又是另一種說法,在你媽而言,無論如何,她應該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得以享受青春的愉悅,因為人能生在世上,也是一種罕得的緣會。」
黑衣女尼雙眼溜來溜去,似是要避開武陽公的注視。可是沒處可避,終於跟他烱烱有光的眼神相遇,登時移動不了,好像被他的眼神吸住,美眸中露出癡癡的神情。兩道秀長的眉毛也微微顰住。
謝無我泛起嫉妒之心,冷笑道:「你既說永遠不忘,又想不起那兒見過,可見得你說話就等如放屁一般!」
他用鐵柱宮專用切口,迅快告訴華劭情勢危急,須得及早撤退回洞,仗著他們馬上隨鞍攜帶著的強弩硬箭把守住洞口,才可支撐一時,若是苦拚下去,敵方一旦全力反攻,遲早潰敗被殺無疑,縱然能拚掉他們之中一兩個,可是對方只要賸得有一人,單雲仙就沒有安全可言了。
鄧當冷冷道:「在下若是失手送了性命,只怨自己學藝不精……」說到這兒,忽然神色一變,恢復原來的沉著和不在乎的樣子,道:「在下是練武之人,寧可死在當世名家手底,林老師儘管施為!」
她深知「碧血爪」這門魔功兇毒無比,只要傷了肌膚,就有一種奇癢奇痛攻心鑽肺,常人那是不用說了,縱是武林高手,也熬忍不了多久,哭笑之聲一旦出口,便狂亂昏眩無法自制,一直大哭狂笑至死方休。所以她已準備自刎,一則免得徒然多受慘苦,二則在敵人面前出醜而死,倒不如早點結束了自己。
華劭奮然道:「宮主且瞧屬下等拚掉他們其中一兩個,好教他們曉得侵犯本宮須得付出代價。」
丁狼婆罵道:「老烏龜,老王八,我真悔不該聽黑狐的話送藥給你!」
謝無我等四人,曾經暗窺鐵柱宮,是以一望而知,來者正是鐵柱宮另一位總管華劭,以及五名宮中侍者。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武陽公會不會調遣全宮好手來對付他們?因此不約而同的放鬆鄧當,暗中嚴密注視華劭等人的舉動。
武陽公傷了一人,心頭一寬,又低頭吮吸黑衣女尼肩上之傷。
他的一柄長劍使得更加詭奇惡毒,力迫四人。事實上,對方也是因為蹄聲大作,而微微警惕,深恐是武陽公佈置下的天羅地網已經發動,要把他們一齊誅殺。所以他們並沒有全力反攻,各各留手蓄勢,以備應變。
鄧當心滿意足地笑一下,道:「豪傑與庸人的分野,就在這生死關頭上!」說罷,轉身大步踏出洞外。此時,朝陽還未曬到谷內,可是谷內氣溫,已不似夜間那麼陰寒迫人。
那邊丁狼婆偷襲黑衣女尼時,只抓傷她左肩,撕裂一片衣服,露出雪白晶瑩的肩臂,但上面卻有四道兩寸長的綠痕,雖是皮肉綻裂,卻沒有鮮血流出。
謝無我嘿然無語,她自從昔年出道不久,就以黑紗遮面,其中有一段傷心之事。因此她忽然對這女尼生出同情之心,道:「好吧,我不迫你就是,你若是要遮起面孔,我還可以贈你一塊面紗。」
丁狼婆怪嘷一聲,滾開尋丈才敢躍起,低頭瞧時,只見左手食指長長的指甲已經斷折,斷口處鋒利如刀削,心中大驚,忖道:「我的利爪已練得堅逾鋼鐵,竟也不免折斷,如此再戰下去,十隻長爪遲早都得被毀,只賸下十隻光禿禿的手指。」
突然間手腕脈門一陣疼痛,半邊身子都麻木不仁。這血手印程賓到底是一時高手,雖是沒有瞧見,也曉得中了對方詭計。原來那黑衣女尼一直抱劍盤坐,程賓繞過來之時,她早就瞧見,便把呼吸變粗變濁,誘他上勾。
黑衣女尼縱聲笑道:「今日諸位來得正好,貧尼積鬱胸中的多年悶氣,得以盡情傾洩!」
戰局忽張忽弛,教人瞧得眼花繚亂。武陽公果然不愧是蓋世奇才,一代梟雄,面對這等邪教中一流高手,負傷奮戰,仍然威勢驚人,有攻有守。
鄧當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心中興奮,在洞口旁邊的牆下打坐用功,單雲仙望住這個年輕高手,心中思潮起伏,暗自忖道:「我現在才明白,最難消受美人恩這句詩的深意,然而趙岳大哥,卻沒有一點像普通的男子,唉……」
突然間一陣窸窣響處,似是有人迅速奔開,黑衣女尼正要起身追看,武陽公道:「不用瞧了,定是那瞎了眼的血手印程賓無疑。」
武陽公乃是一代無敵高手,見聞何等廣博,自是識得厲害。但他居然不惜冒著奇險,運集功力封住口腔內所有孔道,用力吸吮。
這幾句話說得甚是柔婉,丁狼婆怔了一怔,攻勢頓時鬆懈。
草地上坐著一個黑衣女尼,深深地垂著頭,在她右方不遠處,正燃燒著甚麼物事,火勢熊熊。
單雲仙道:「他們志在哄我不要害怕而自救,但他們想錯了,我焉能眼睜睜地瞧著你們戰死而苟活世上。」
單雲仙睜開雙眼,道:「我擬定的計策早就想好,剛才又想了一遍,只要你過得這一關,想必可以熬到天亮時分,縱或不然,也可以捱到半夜。」
血手印程賓緩緩道:「不錯,換了我是你,也決計不哼一聲!」
單雲仙道:「大師好生面熟,極像是我的一位親人!」
黑衣女尼道:「謝道友勸我的話不甚妥當,你自家何嘗不是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血手印程賓雙目雖是瞧不見,但這等一流高手耳聰何等靈敏,知道丁狼婆還在原處,並且扭頭瞧看,這正是千載一時的機會,當即突然伸腿一勾。丁狼婆萬萬料不到程賓對她打主意,被他一腳勾中,翻身栽倒。
血手印程賓黑狐謝無我都道:「這話甚是,想必瞧得出一點端倪。」
華劭他們多人都帶有一大壺狼牙箭,但這刻每人都賸無多,形勢又開始危急。
丁狼婆哼一聲,道:「他們是誰?」
色鬼林落紅偷眼一覷,但覺此尼姿容世間罕見,不由得又偷望了一眼。
武陽公點點頭,道:「不信就去試一試!」
她從「抽身離去」的想法拐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彎,變成要出手幫助武陽公。其中的酸辛不足為外人道,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謝無我豈能示弱,拂塵一搖,輕步走出,道:「道友似是精通四大劍派的心法,使人驚佩交集,我一時真想不起武林中有誰能盡識四派無上劍法之人,尤其是武當派的秘傳心法,竟不是九宮劍法,而是一字慧劍。嘗聞武當派極是珍視這一路無上劍法,武當派中若不是天資特異而又天性忠義之士,也難得到傳授。」
鄧當緩緩道:「敝上暫時未能出迎諸位,特囑在下出來說一聲,但又知諸位定然不耐久候,因此轉告諸位,若是定必要與敝上相見,便請入洞一敘!」
丁狼婆理也不理程賓,瘋狂進擊。黑狐謝無我此時已經出手助戰,又是三人合攻武陽公一人。
鄧當又把話說了一遍,黑狐謝無我冷冷道:「我們早就計議定當,這回不管碰上甚麼人,都是四人一道出手,鄧總管自信接得住我們四人的話,便請過來,如若不然,那就回去把武陽公請出來!」鄧當心中涼了半截,暗忖:果然被宮主料中,瞧來今日此地,便是我鄧當葬身之所了!這刻已不能退縮,咬咬牙大步走過去。
那三人都點點頭,表示贊同,可是沒有一個肯先動身。
這四個海外兇邪齊齊步落石谷,洞內的單雲仙和鄧當兩人,都十分驚心動魄。
鄧當哈哈一笑,應道:「尊駕既然說我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怎的又以逃生二字為餌?」
此時鄧當獨力對付丁狼婆,一則實力相差不遠,二則丁狼婆曾是他手下敗將,戒心特甚,所以鄧當的一柄長劍揮灑自如,攻多守少。
黑衣女尼低低哼了一聲,雙膝一軟,跌坐地上,但她手中長劍仍然微微挺翹,顯然尚可一拚。
鄧當這十招下來,內力大見耗損,這會可不敢開口說話,免得被對方聽出自己功力減弱的秘密,拱一拱手,閒逸地轉身回去。
這兩個理由本是自相矛盾,可是邪教四兇都不覺奇怪。只因以她的劍術造詣,世上果然少有匹敵之人。然而又有一個武陽公獨霸天下,誰也贏不了他。
邪教四兇一齊現身向石筍林迫去,逼到三丈之外。石筍後衝出七人,由華劭鄧當帶頭。
陣陣山風吹到,武陽公深知傷口不能吹風受寒。因此顧不得利用口中毒血傷敵,隨口噴去,對方三人早已有備,各自躲過。
華鄧兩人都訝道:「宮主這話怎說?」
單雲仙接著佩服地道:「好計!好計!這些大樹若不是先後滾下,絕對無法把那四個惡人一齊誘開!」
程賓默然不語,也沒有出手挖她雙眼。丁狼婆又狠狠地道:「隨便你怎樣下毒手,我若是鼻子中哼一聲,就算我沒出息。」
武陽公面色鐵青,殺氣騰騰,弧刀圈抹劈削,手法奇特無比,一下子罩住丁狼婆謝無我兩人,招招都是兇毒無比的手法。謝丁二人見他武功深不可測,心膽俱寒,這一來更形不濟,氣勢衰頹。
單雲仙嘴唇動了兩三下,似是有話要說,而終於沒有說出來。
武陽公和黑衣女尼兩人互相凝視,都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們似是忘記了旁邊還有幾個虎視眈眈的邪教高手,只沉迷在一種狂熱的情緒中。
丁狼婆微一怔神,刀光電閃而過,登時在她左肩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湧出,幸而傷勢不重,而且林謝二人怪招迭出,抵住武陽公的攻勢。
其餘三人落得瞧瞧熱鬧,都迅快退開,騰出空地,林落紅揮掌封拆,一面說道:「為甚麼先找我?」黑衣女尼冷冷道:「等一會才告訴你!」
武陽公左掌橫拍,一股不可抵禦的勁道疾撞謝無我,把她迫退五六步遠。他在同時之間刀光閃處,劃中丁狼婆左肩,頓時鮮血湧出。
黑狐謝無我接著道:「因是之故,本真人倒要查究查究道友的來歷身份,才能甘心!」
華劭道:「鄧總管輕功較佳,還是由你護送宮主的好。」
石洞內此時又出現一人,卻是個黑衣女尼,悄然出谷而去。
單雲仙大感興趣,道:「體驗二字誠然重要,可是有些人不必親自經歷,單憑想像推理就可得之。」
鄧當謹記著單雲仙的指點,不管他們說甚麼話,只當是耳邊風,一味保持沉著而閒逸的心情,連運功聚力之時,也保持閒逸意味。他抱拳答道:「在下恭候已久,林老師請!」
黑衣女尼緩緩道:「做女道士或者做尼姑都是一樣,唉!早知道我就該及時出手助你殺死那些兇人,現下已留下後患,如何是好?」
林落紅瞇縫起那對色眼,笑道:「我可不受你的激將計,除非你……」他忽然住口不說,原來黑狐謝無我手中拂塵塵尾已經根根挺直,一望而知佈滿了內家真力。
這一招又把色鬼林落紅迫退半步,血手印程賓不禁變色,心想:色鬼林落紅一別多年,武功大有精進,但終究不能彌補本身武功先天上的弱點,武陽公把握著這一點,只命手下之人出戰,就顯示出他的才智學力實是當世第一。黑狐謝無我也有同樣的想法,不禁一陣膽寒,幸而她面部有黑紗籠罩住,別人瞧不見她的表情。
林落紅笑一笑,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說道:「你錯了,武功練到hetubook.com.com我們這等境界,徒手肉搏比動用兵器更為凶險,你死了之後,別怨我心狠手辣才好!」他的神情語調之中,不但沒有一點火氣,反而帶著調戲女子的腔調。
謝無我縱聲笑道:「色鬼啊色鬼,這回碰上有刺的花啦!」
程賓沉聲道:「武陽公才智出眾,他的手下居然早就查出咱們四人曾經探宮之事,可見得他目下已是有備而來,目下咱們雖是人多勢眾,不怕與他決鬪,但萬一又陷入他的詭計圈套之中,豈不是操切之過急?」
林落紅程賓兩人都被武陽公內力震得真氣流竄,內臟翻騰。這刻各各運功壓制真氣的波動,都沒有法子出手去助謝無我。
黑衣女尼上半身向後一扭,左肘趁勢撞出,登時把程賓身軀撞飛,拋落兩丈以外。她這一手顯示出功力恢復了大半。謝無我大吃一驚,道:「狼婆瞧見了沒有?她不但不死,還恢復了原來的武功。」
鄧當回顧手下一眼,低聲道:「箭用完啦!」
終於一絲曙色透入洞內,鳥啼蟲鳴不住於耳。鄧當急忙瞧著單雲仙,只見她蒼白的面上,泛起一絲笑容,向他頷首。兩人不必說話,都曉得對方心中,是慶幸這漫長可怕的黑夜,終於渡過了!
三兇對望一眼,個個眼光中流露出森厲兇悍之光。這一眼望過,都會意於心,不再打話,一齊撲上去。他們動作如電,武陽公弧刀劃處,一招三式,分頭攻襲他們。
黑衣女尼目睹種種經過,眼中湧出熱淚,低聲道:「別管我,你自個兒逃走,日後替我報仇便是!」
武陽公說道:「諸位都是宗師身份之人,出道日子比本人還早,今日居然聯手對付於我,尤其是程兄為了本人之故,竟然放了丁狼婆,請問你們與我之間有何深仇大恨?能夠使得諸位如此同心合力?」
丁狼婆也道:「你到底怎麼樣?」黑衣女尼道:「貧尼雖是單身孤劍,但諸位未必就贏得了我。」
單雲仙感激地嘆口氣,道:「兩位總管不負我爹爹之托,視死如歸,當真是男兒本色,只是我連累了兩位,心中極是不安。」
黑狐謝無我又道:「設若武陽公當時出手相助那女尼,以他們兩人之力,咱們恐怕難以取勝,丁狼婆你說是也不是?」
黑衣女尼一手掩住傷口,用口咬住長劍,騰出另一隻手探入他囊中,摸出一個玉瓶。他們的動靜說話已顯示出關係非比尋常,謝無我詭計陡生,道:「丁狼婆,快點搶救老程。」
黑衣女尼輕輕的說聲對不起。武陽公又道:「趁我未死之前,須得即速安排後事,雲仙的終身前途只好由你安排了,但不要嫁給趙岳。」
這話使得所有的人,戰志振奮高昂,眨眼間,那四個兇人輪番進撲,使他們的箭都用光了。
單雲仙道:「我並沒有怨恨!」她道:「不是你怨不怨的問題,這是你應當獲有的權利,你必須擁有,然後才可以放棄,是不是?」
鄧當咬牙道:「屬下願意率領侍者們出戰,請華兄護住宮主乘機逃逸,諒可成功!」
黑衣女尼目光向四下打量,緩緩道:「莫非是武陽公來了?天下之間只有他擅長這等潛蹤隱跡的本事,足以避過丁狼婆的鼻子和我們大眾的耳目。」
黑衣女尼仰天冷笑一聲,道:「貧尼多年來已不曾亮劍出鞘,倒不是因為皈依我佛之故。」
武陽公哼了一聲,身上連中程賓的血手印和色鬼的落紅手各一掌。那黑狐謝無我的拂塵掃到他面上之時,被他提功運氣一口罡氣吹開,不然的話,一對眼睛勢必當場瞎掉。他左手一掌把林落紅震開五六步,右手一拳劈開血手印程賓,聳身疾退,避過謝無我的拂塵。
單雲仙接口道:「由此可見得贈箭之人,不是那四個兇人之一。」
華鄧二人接著退走,血手印程賓丁狼婆殺得性起,啣尾急追,離石筍林三四丈遠時,弦聲連響,兩支勁箭,破空射到,這兩箭的勁道及準繩,都臻上乘手法,迫得丁程二人停步撥打,鄧當華劭立即衝入石筍林內。
血手印程賓此時已熬過那陣劇痛,他耳聽丁狼婆說他這一生再也不能見物,當即勾起一肚子恨毒之火,暗暗提功聚力,打算一掌擊斃丁狼婆。要知毀他雙目之人,雖然不是丁狼婆,但一則這毒液是丁狼婆爪上之毒。二則他們這些邪教高手,平日都面和心不和,有機會的話,誰也會要了誰的性命。因此血手印程賓在了無生趣的痛苦心情之下,便泛起狠毒傷人之念。
直到天色大明,鄧當低聲道:「他們果然出現啦!現在一齊步下山坡。」
黑衣女尼柔聲道:「這些話慢慢說不遲,你先運功調理內傷要緊。」
且說四兇翻山越嶺的疾奔,他們腳下功夫非同小可,不多時就把華鄧等人拋在老遠。這四人之中,以丁狼婆的鼻子最是厲害,其餘三人在追蹤方面也別有專長,所以一路不須停頓,很快的穿越過十多里路的崎嶇山區,到了平曠之地。
丁狼婆怪聲怪氣的道:「我老婆子不大打聽這等事,不過二十餘年以前有個道人去見我,他就是武當派高手紫心道人。」
程賓伸手去捏她的頸部時,黑衣女尼早一步把長劍翹高,停住不動,程賓腕脈穴道是自己撞上人家劍尖,所以無法覺察。
丁狼婆道:「咱們一同先把這小子拏下。」
鄧當遲疑了一下,說道:「在下願領教林老師一十三招落紅手。」
謝無我冷冷道:「休得口發狂言,目下咱們尚未拚出生死!」丁狼婆大怒接口道:「我們那一點不如別人,看招!」湧身撲上,利爪忽抓忽劃。
鄧當接著又道:「屬下不敢絲毫有瞞宮主,這四個兇人功力極高,出手相搏之際,三招兩式所耗的內力難說得很,只怕對付了一個之後,就須調息老半天。」
華鄧兩人齊齊道:「屬下等豈敢抗命?但宮主當知本宮嚴規。」
鄧當經過大半夜的調息運功,已經完全恢復,此時夜深人靜,鳥獸無聲,他們不敢說話,各自緊張地等待突如其來的變故。
華劭道:「暗下贈箭之人,既不現身相助,咱們只好死了這條心,兄弟腦中只想到如何拚死突圍,護送宮主出去之事。」
單雲仙把鄧當也叫入來,說道:「我這就獨自出去,你們可乘機逃走。」
他悄悄地奔過去,眨眼間,已站在黑衣女尼身後,耳中聽到她沉濁不均勻的呼吸,知道她毫無抵抗之力,即迅伸手捏住她的粉頸。
武陽公眼見三兇已去,心力一懈,登時四肢酸軟無力,一跤跌倒地上。黑衣女尼遲疑了一下,才上前去抱起他上半身,讓他盤膝而坐,她自己便在後面支撐著他的身子。
華鄧二人甚是躊躇,一時難以決定讓不讓她入洞?若不是昨日發生過贈箭之事,那是考慮都不必考慮便拒絕她於洞外。
謝無我道:「你的話不可全信,又不能完全不信。我們待此間之事一了,便到嵩山武當兩處走上一趟,瞧瞧這兩名高手有甚麼驚人的造詣?」
謝無我道:「好極了,總算有人陪你一道到黃泉地府。」
鄧當前此領教過他的武功,彼時林落紅肩上托著一個女子,單以一隻手應敵,掌力之沉實雄健,武林罕睹。他心中有數,曉得若憑本身修為公平拚鬪,決計落敗,目下唯有牢牢遵照單雲仙教導之法應付。好在前此因得她指點而贏了丁狼婆,是以對她極有信心。他本人早已深悉對方武功中擅長高明之處,情知林落紅的一十三招落紅手,法度精嚴,極盡雕鏤的能事,雙掌鋒利如刀劍,只要被掌緣擦碰著,登時見紅流血,是以取名為「落紅手」。此外,他的「百煉心功」,這一門內功心法,亦同樣以千錘百煉精刻細鏤取勝,內力發出之時宛如千頭萬緒,令人無從設防抵禦。
武陽公鬆一口氣,最凶險的局勢暫時避過,以後他們再要形成這等局面,只怕不大容易。當下應道:「咱們三十年前打過交道,那時我算準你的碧血爪魔功,日後自然更是精進,所以費了不少氣力,弄了一瓶解藥,那就是你獨門的化毒回魂散,是以這事毫無奇怪之處,哈……哈……」
程賓道:「別慌,老夫何曾目擊甚麼,只是見你的拐杖丟在山下谷邊,雙手又籠在袖內,由此猜想出來。」
丁狼婆的碧血爪最是兇殘惡毒,這時略略鬆懈,情勢登時和緩得多,丁狼婆喝道:「你難道寧死也不肯取下面紗?」
那邊的林謝二人,想不到局勢有此激變,都暗暗失驚,不約而同的泛起逃走之心。黑狐謝無我大聲道:「丁狼婆,你有這等氣概,本人佩服之至!以你瞧來,那小尼姑活得成活不成?」
黑衣女尼緩緩起身,從僧袍下面取出一柄長劍,拔劍出鞘,劍鞘隨手丟在地上,她一手合什當胸,一手持劍,徐徐道:「貧尼雖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練劍數十年,也不肯輕易被人殺死。那一位上來賜教幾手?」
單雲仙道:「不會的,他們若是決定退走,一定會賣個人情,發話告別!」
果然不出所料,時間一長,勁箭已越來越稀,最後終於只能弦響而沒有勁箭發出。
那女尼眨眼間奔到切近,只見她約是中年的人,膚色白皙,輪廓甚是秀美,容貌與單雲仙有一點相似。
華鄧兩人大為憂愁,皺眉無語。過了片刻,華劭跌足歎道:「屬下在蒙老山主錯愛,傳以武功,託以重任。這等不世之恩,不但無能圖報萬一,還不能保護老山主唯一的骨肉……」
陡然間,一陣急驟繁密的蹄聲,送入眾人耳中,鄧當精神一振,勇氣倍增,心想:「這刻馳到之人,定是華劭率人趕到無疑。」
到了洞內,這才喘一口大氣,剛才硬用內力收歛住的汗水一齊沁出,全身衣服頓時濕透。單雲仙見他滿頭滿面都是汗水,曉得他內力耗損極多,不禁泛起憐惜之心,取出手帕替他拭去面上汗水。
謝無我向程丁二人比一比手勢,示意他們出手暗襲,程丁二人都深知武陽公實在無法力敵,倘若他只有一個人,還可聯手圍攻。目下多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劍術高手助陣,情勢大不相同,所以都頷首贊成暗襲。
武陽公一看今日形勢已不能攜帶黑衣女尼一同逃走,一低頭咬在黑衣女尼裸肩傷勢之處,右手弧刀怪招迭出,抵擋林程二人。
這七人個個滿面兇悍之氣,各持兵器,迅撲四兇,華劭鄧當分敵丁狼婆林落紅兩人,那五名侍者高手分作兩隊,三個迎戰血手印程賓,兩個直迫黑狐謝無我。
單雲仙緩緩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是我對以往的生活感到滿足,並不苛求,所以媽媽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四兇都沒有做聲,過了片刻,黑狐謝無我喝道:「咱們快快動手,他是設法緩住咱們以便運功調息。」但連她自己也沒有動身撲去,須知謝無我狡猾無比,自從聽丁狼婆說那黑衣女尼無法救治的話,便考慮到武陽公會把滿腔怨毒向他們發洩,所以她若是先上,而別人留手觀望的話,自己首先就得遭殃。
黑衣女尼靜靜地望住她,不但不答腔,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武陽公道:「你本是玄門修士,幾時落髮為尼的?怪不得我竭盡心力,仍然找不到你。」
謝無我走到先前起火之處,腳尖一撥,還有數截衣帛未曾燒燬。她沉聲道:「諸位,這是武陽公獨生愛女單雲仙身上穿的衣服!」
五名侍者已撤退入洞,每人只賸下四支狼牙箭,守住洞口。
黑衣女尼頷首道:「不錯,按俗家輩份來說,我是你的姨姨!」
丁狼婆雙手藏在袖中,程賓先問過石谷內沒有動靜,便道:「老婆子敢是被挫?」丁狼婆雙眼綠光閃射,怒道:「原來你目擊一切……」
武陽公道:「這只怪我數日前見到趙岳之時,還未曾得知趙岳已碰見過雲仙,若是早點曉得,我自然猜得出雲仙的痛苦鬱悶是因他而起!」他愛護女兒之情流露無遺,平昔冷酷寡恩的性格,不知往何處去了。
他們一陣狂攻猛撲,武陽公幾乎抵擋不住。此時他們若是繼續一鼓作氣地奮身猛攻,定可把武陽公這個一代梟雄當場殺死。那知丁狼婆忽然緩住招數,喝道:「武陽公,你怎生救得活那小尼姑?」
黑衣女尼沉吟一下,道:「貧尼若是堅執不從,勢必激使你們三人聯手圍攻,好!貧尼就把面紗取下……」她伸手抓住面紗,卻又不見她取下。
程賓道:「唔!這就是說要零零碎碎的死了!好!待我先挖掉你一對眼睛再說。」
洞外的四人可不敢逼近石筍林,這刻繼和_圖_書續出言挑戰,忽見一個人走出洞外,徐徐步出石筍林,正是鐵柱宮總管鄧當。他神態冷靜之極,好像不把他們四人放在心上,對方反而暗暗驚異不已。
華鄧兩人面色一變,寒冷如冰,單雲仙道:「瞧來你們都不肯聽我的話啦!」
他們首先察看好地形,命令五侍者,以強弩硬箭佈防,不支之時才逐步退卻,藉石筍的掩護,對方須得花不少時間和氣力,才攻得入石筍林內。
林落紅懊惱地道:「有刺之花豈只一朵,你也不是有毒刺扎手?」
她向來極是崇拜趙岳,可是自從那一日見到趙岳和梁珍姐,親耳聽他們在鄰房的對話和聲響,當時覺得實是難以置信,後來她極力的要忘去這回事,但那裏辦得到?她覺得最不解的是,那梁珍姐只是庸脂俗粉,並沒有特別動人之處,趙岳居然娶她為妻,而對於人人傾倒的自己,竟不放在心上?
武陽公吃一驚,睜眼道:「甚麼?你曾傳他武功?怪不得他博通三門四派的絕藝心法。很好,你居然存心借他的手來取我性命!」
她不由得想起諸葛武侯的空城計,暗忖:武侯此舉雖然流傳千古,然而在當時,武侯捏著一把冷汗,心情的緊張,深心中的恐懼,決不是後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丁狼婆原以獰惡氣勢見長,這刻反而被對方高明出奇的劍術駭住,氣勢一失,險險受傷落敗,十招不到,便即狼狽而退。
血手印程賓首先疾快撲回谷中,其餘之人也不落後。然而此時對方已佔回石筍林,仗著地勢用勁箭抵拒,他們雖是一身武功,卻也不敢硬闖這石筍陣。便又施展前法,四人出沒無常,消耗對方的勁箭。遲早他們會無箭可用,便須短兵肉搏。
黑衣女尼微歎一聲,道:「我昨夜跟她在一起時,因為我已化過妝,改動了眉眼輪廓,所以她竟深信我的話,以為我是她的姨媽。」
黑衣女尼長劍一揮,喝道:「諸位初施暗算,繼又倚多為勝,貧尼瞧不過眼,非出手不可!」
了謝二兇都微微頷首。黑衣女尼不悅地道:「你可是想假他們之手害死趙岳?」
黑衣女尼道:「他已把我們的秘密聽去,若是傳出江湖,那三兇便將毫無忌憚的來找咱們算賬。我覺得我們一道死了也好,但雲仙這孩子怎麼辦?」
武陽公減去負累,手中弧刀威力陡強,一連數刀,把謝林二人迫得連連倒退。那邊廂的丁狼婆已取出獨門靈藥,塞了三粒在程賓口中,說道:「老程打起精神來提氣運功,這三粒靈丹可以保住你一身武功。」
武陽公奮然道:「這話甚是,靈藥雖是難求,但還有別的法子,只要你全力助我,尚有指望。」
華劭輕拉鄧當一下,道:「咱們出去外面瞧瞧。」鄧當猶疑一下,才跟他出去。到了外邊,鄧當道:「華兄竟敢決定讓宮主與那位大師單獨留在洞內,必有道理。」華劭道:「她們真情畢露,尤其是那位大師兩眸中,盡洩心中憐愛之情,這是決計不能裝假的!」
武陽公的弧刀攻勢略見緩和,似是有意縱他們逃走。色鬼林落紅首先躍出圈外,謝無我也反身一躍,退出兩丈之外,道:「林兄動作比我還快,足見高明。」
正在這時,左方山頂也傳來響聲,四兇轉眼望去,又是一株大樹滾下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拔腳向這座小山撲上去,都想此樹剛剛滾下,暗弄手腳之人定然還在附近,須得先擒住此人,才可免去後顧之憂,此外以他們四人的本事,也不怕洞中之人趁機逃走。
丁狼婆厲聲道:「快點!」程賓也道:「你何必拖延時間?」
邪教四兇早就商議好,因此毫不著急,一味嚴密防禦。過了片刻,華鄧等七人銳氣已失,黑狐謝無我低嘯一聲,手中黑拂塵上下翻飛,數招之內,便把兩個敵手迫退老遠。
他雙手一鬆,推開丁狼婆,道:「我不對付你啦,快點去收拾武陽公。」
血手印程賓喃喃道:「不錯,我現下才想通了這個道理,我雙目失明,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跟他們爭強鬪勝,他們自然懶得理我。因此之故,謝無我才會教你送藥給我,你也因此才會答應……」
黑衣女尼追問是甚麼法子,他卻不肯詳細說出,反而要黑衣女尼立誓全力助他,要她卸下尼裝,戴上假髮。他這些要求都很奇怪,不合情理,黑衣女尼想了一陣,她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武陽公的面龐。她輕輕道:「好吧!都依你,反正我已活不了多久。」她指一指心窩,又道:「為了推究三門四派的絕藝,耗費心力過多,壽元已是有限!」
他定一定神,道:「你的秀眉美眸,我這一輩子也忘記不了,我好像在那兒見過一般……」
程賓道:「我不殺你,只要挖了你雙眼,好讓他們擺佈咱們兩個。」
黑衣女尼應道:「不錯,我寧可死在當場,怕只怕你們沒有殺死我的本事!」
他說出這等氣話,根本不似是心黑手辣的一代梟雄。謝無我不由得輕狂地笑道:「武陽公你怎麼辦?一頭撞死在她眼前吧!」
武陽公微微一笑,道:「這話甚是,本人的秘傳武功,獨步天下,為內家第一正宗功夫,你們專擅魔功外道之人,越是功夫精進,就越發忘不了本人的功夫!」他豪氣干雲地長笑一聲,招手道:「來,來,咱們反正是死對頭,今日作一了斷也好!」那意思說他們如若不聯手上來,就須得速速分頭逃走,不然的話,勢必被他一個一個的趕上誅殺。
他伸手要去抬起那女尼下巴,黑衣女尼冷冷道:「色鬼何敢大膽戲侮佛門弟子?」話聲中隻手合什微微送出,一股勁道疾襲林落紅小腹要穴。林落紅發覺這女尼功力精深,竟不在自己之下,吃了一驚,飄身疾退。
單雲仙緩緩道:「照這位大師說的去做,快!」
鄧當結束一下,向單雲仙屈膝行了一禮,道:「屬下決計以性命保護宮主,若是力盡而死,還望宮主恕我保護不週之罪!」
武陽公沉吟一下,道:「我本想找一處人|獸絕跡之處了卻殘生,那三兇不知我已死,定然十分防備忌憚,大概不會在中原停留很久,可是現在秘密已洩,此計已不可行了。」黑衣女尼道:「那麼乾脆設法恢復功力!」
鄧當藉石筍掩蔽,向外查看了一陣,道:「他們都不見影蹤,但願真是被老山主威名嚇走。」
鄧當面色絲毫不變,謝無我道:「鄧總管武功雖高,但我們一同出手的話,舉手之間,便當粉身碎骨!」鄧當道:「這話沒有誇張,諸位果然有此實力!」
黑衣女尼輕輕撫拍她的後背,摩娑她的秀髮,滿面慈愛憐惜之容,口中頻頻嘆氣。
林落紅顧視謝丁兩人一眼,道:「瞧來咱們還須合作一次。」
武陽公顯然已經氣衰力竭,刀法不似早先凌厲。謝無我喝道:「咱們宰了武陽公再說……」
謝無我堪堪趕到,武陽公的弧刀突然一緊,眨眼之間攻退林落紅,並且迫得血手印程賓仰身後退,程賓只是虛勢仰退,其實那丁狼婆雙爪已攻到武陽公側面,料他非收刀轉身讓開不可。
黑衣女尼退開尋丈,低頭查看傷勢,丁狼婆獰笑道:「不必瞧啦,你這條性命決計保不住!」
色鬼林落紅訝道:「趙岳竟可以與你相比?」
武陽公身處危局,根本無法開口。這時忽然找到一個機會,目光迅快地掠過黑衣女尼。他瞧見她那對冰冷的眼光,登時心頭一涼,手腳不覺一慢,被林落紅一掌擊中胸口。
色鬼林落紅大聲道:「你想知道我們對你有甚麼深仇大恨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數十年來,我們都被你壓得不能在江湖上出頭露面,有如被放逐一般流居海外。但這都不算甚麼,主要的是你那一身武功,實在使我感到萬分痛恨!」
單雲仙嘆口氣,道:「你們忠義之心誠然可感,可是太不信任我的計策,又不免令我傷心!」
丁狼婆聽了這話,才恍悟那謝無我竟是為了不讓武陽公有參戰的藉口才退下的,並不是害怕,於是停手縱開,轉頭觀看。
驀地裏一陣勁風壓面,來勢如此之快,而且無形無聲,簡直無法閃躲。程賓但覺一片暖熱的液體噴灑在面上,急忙一個觔斗倒縱出老遠,正待舉手抹拭,陡然間雙眼一陣攻心劇痛,慘叫一聲,咕咚跌倒在地。別的人都瞧清楚那血手印程賓乃是被武陽公一口唾沫噴在面上,那唾沫流入他雙眼之內,登時中毒倒地,會不會死誰也不曉得。
外面勁箭破空之聲又起,弦聲不絕於耳,可知那邪教四兇又開始進攻。他們細查之下,仍然沒有發覺大樹滾下的佈置手法,只道是有人來援,但自知不敵他們,所以不敢露面,便用這種手段來擾亂他們。
血手印程賓道:「聽說新近出了一個後起名家趙岳,也精通三門四派絕藝。可惜竟已死了,這且不提,單說他的武功之中有關武當一派的,也不過識得幾手九宮劍法而已,誠然他練成了武當九轉玄功和少林楞迦金剛力之事,乃是武林古今罕見罕聞的奇蹟,但卻不曾聽說他懂得一字慧劍。」
丁狼婆大怒道:「我先扭斷你這妖狐的脖子!」喝聲中縱身向謝無我撲去。無我拂塵一陣揮掃,封住她碧血爪的兇狠攻勢。武陽公此時竟不瞧他們一眼,遠遠望住黑衣女尼,面上神情甚是古怪。
華劭接口道:「宮主若是以嚴令相迫,屬下只好在宮主面前自刎。」
這一大綑羽箭,使他們又防守到天色入黑之時,本來天色已黑,無法取準,乃是對方的大好機會。但那一干兇人卻不肯冒險強攻,免得為別人開了路,自己卻大大吃虧,這一來白白便宜了單雲仙他們。直到翌晨,他們發動攻勢,不一會箭又用完。
色鬼林落紅舉步上前,哂道:「我色鬼平生見過不知多少大風大浪,豈懼區區一個黃口小鬼?」他向對方招招手,道:「來吧,赤手肉搏,抑是動用兵器?」
黑衣女尼毫不遲疑的舉步入洞,輕輕透一口氣,把脅下挾著的一大捆羽箭,交給了一名侍者,道:「速到外面佈防!」
她狼嘷一聲,兇猛撲去,這一撲恰好趕上時候,黑狐謝無我手中拂塵塵尾剛被武陽公弧刀纏住,若不是丁狼婆馳援得快,定必難逃一死。饒是如此,謝無我手中拂塵也保不住,隨著刀勢飛出三四丈遠。
她雙目射出凌厲的光芒,掃瞥四人一眼,長劍一起,喝道:「先請林施主指教幾手!」劍光電掣馳逐,罩住林落紅身形。
他們一上手便拚死力戰,殺聲震天,轉眼間一個美女從石筍林中奔出,趁他們鏖戰得難分難解之時,奔上山坡。華鄧等人拚搏越急,一望而知,他們正以全力牽制他們不得追趕宮主單雲仙。
華劭鄧當兩人回到洞內見過單雲仙,華劭道:「屬下若然知是宮主被困於此,當必盡調宮中十大高手,以及另外一些好手來援,目下已無法調遣救兵,實在可慮得很!」
鄧當道:「宮主已把黑狐謝無我的弱點指明,屬下仍用前法出去拖延時間。」
色鬼林落紅數十年以前,就雄視武林,橫行江湖,萬萬想不到遁跡海外苦練了多年之後,踏入中上,就接連受挫。他已瞧出這女尼在劍上用的功夫,少說也有三十載火候,極是精純不過,尤其難得的是她使出不同家派的劍法時,精微奧妙之處沒有半點含混,稱得上絲毫不苟,法度精嚴。因此她體力雖是略略吃虧,卻在以勁發力的訣竅上和劍法上彌補過來。
色鬼林落紅接口道:「你在洞中弄甚麼手腳?你的聲望身份已經今非昔比,難道還一味以詭計取勝不成?」
東北角上的血手印程賓首先發難,大喝一下,滿頭灰白長髮迎風飄飛,掌勢遙印。一陣炙熱之氣隨同掌力襲到,勢道驚人。他的血手印功夫,武林知名,鄧當自是識得厲害,側身讓過掌力凶鋒,順勢一掌反擊出去,緊接著掣出肩上長劍,刷一聲直取東南角的黑狐謝無我。他這一劍功力十足,劍尖破空時發出「嘶嘶」響聲,黑狐謝無我喝一聲「好劍法」,拂塵一抖,灑出一蓬黑雲,封住敵劍。
他說得沉痛已極,連鄧當也聽得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萬分愧疚。
武陽公是何等人物,就在林落紅分心覷視黑衣女尼之時,已覺到破綻,左掌倏然劈去。掌快如電,劈在林落紅臂膀上。林落紅但覺臂骨斷裂時一陣劇疼攻心,身子同時飛出數丈,砰一聲摔在塵埃。
程賓血紅如火的手掌,已覆按在她胸口穴道之上,動作快如閃電。那丁狼婆但覺胸口如被萬斤大石壓住,而且hetubook.com.com炙熱無比,心中暗叫一聲我命休矣,雙眼一閉,不作反抗之想,只聽程賓冷冷道:「我程賓總算出了胸中一口惡氣……」接著仰天縱聲怪笑。
話聲初起之時在十餘丈外,聲音卻像劃空流星一般飛到,接著一個人現身在林落紅身側,卻是個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
武陽公左手一招「寒雨飛觴」,丁狼婆無法封拆,呼一聲一個觔斗向後打出,倒縱兩丈之外。
武陽公倏然刀勢一變,大開大闔,把那三人齊齊迫退數步,然後仰天狂笑一聲,道:「想不到老夫橫行一世,結局竟不是敗亡在正派高手劍下,卻覆敗在這些魔鬼崽子手底,實在令我心有未甘。」
林落紅雙掌迅快封拆,口中一面說道:「咱們自己先打起來,未免教別人見了笑話……」
黑衣女尼微微一哂,道:「我知道雲仙實在忘不了趙岳。再說趙岳一身武功大半是我傳授與他的,多少有點師徒之情,豈能讓他們加害趙岳?」
黑狐謝無我色鬼林落紅一齊追問經過,丁狼婆無法隱瞞,只好親口說出這奇恥大辱。程賓接口道:「老夫可不敢瞧低了丁老婆子的功夫,但以她隱修多年之後,尚且折辱在一個後生小子手上,武陽公功夫之高,由此可見!」
黑衣女尼也是大行家,不禁大驚道:「是啊,天下間恐怕只有你能夠連挨三下重手還不曾倒下,趙岳也不行,他最多只能挺上一記重手。」
她故意支使開丁狼婆,為的是誘騙武陽公乘隙衝出圈時,把黑衣女尼放下。那時節武陽公固然得以施展全力搏鬪,但有一點他決計沒有想到,那就是他為了防備對方分人去傷黑衣女尼,勢必竭盡全身功力牽掣住他們。這等打法自然極是損耗真元,他有內傷在身,不消多久,就將支持不住。還有一點可以冀望的,就是丁狼婆若是能夠立刻治好程賓,則這一方勢力加強,說甚麼也可以殺死武陽公無礙。
他們一聽又是「二十招」,便曉得內中大有文章。謝無我笑道:「想不到數十年後,重入中原,只能與武陽公手下之人較量。」
色鬼林落紅大叫一聲「氣死我了」,踉蹌退出七八步,只見他胸口一道傷痕,由左肩直到右肩那麼長,宛如「一」字。衫裂血湧,把胸前染紅了一片。他尚未失去戰力,這等皮肉之傷,只須上點藥包紮一下就行了,可是他鬪志已失,不能再出手了。
武陽公一口咬在她肩上,頓時感到癢痛之感減輕許多,心知他甘冒奇險,用口替自己吮吸毒素。一般而言,若是被毒蛇咬中,身邊沒有藥物的話,唯一救急之法,便是用口吮吸傷口,盡量把含有毒素的血液吸出,蛇毒須得侵入血液之內,才能致人死命,吞入腹中的話,於人體毫無影響。然而這碧血爪的毒與蛇毒不同,入口的話,便即由唾沫侵入,很快就破壞腦神經,中毒之人,轉眼之間便癲癎而死。
旁邊的謝無我程賓等人,亦瞧出一點端倪。謝無我道:「色鬼小心,這廝似是諳曉你所擅的『百煉心功』威力所在。」
色鬼林落紅笑瞇瞇的答道:「強將手下無弱兵,鄧總管識得兄弟的膚淺功夫,何足道哉?鄧總管請!」
單雲仙搖搖頭道:「沒有用啦,他們經過這一夜思索,這法子決計不靈了。」
單雲仙心中想道:「他們一則慚愧無力保護於我,二則也極畏懼爹爹的嚴刑峻法,這一來我下面的妙計無法施展,這便如何是好?」於是她說了好多要他們通權達變的話,並且把以後如何設法救她的步驟也說了出來。但大凡一件事未曾成功之前,總有冒險之處。因此鄧華二人堅決反對。
黑衣女尼道:「世間上沒有使你恢復功力的法子麼?」武陽公沉吟一下,道:「有是有,譬喻千載靈芝及成形人參何首烏之類的靈藥,卻教我到何處尋覓?」她搖搖頭,道:「不錯,這等靈藥實是難求。」
武陽公手中弧刀毫不費力地把她擋住,說道:「若論武功的話,當今少林寺的一夢頭陀和武當派的青嵐道人,都比你們略勝一籌!」他轉眼望一望黑衣女尼,道:「一夢頭陀就是昔年的雲和禪師。青嵐是武當後起之秀,據我所知,紫心把全身功力都傳給他,紫心因而衰老死去。但青嵐卻是異軍突出,勁力極是精深。」
林落紅平生好與女子打交道,這時一皺眉頭,道:「這嗓音似是年輕姑娘所發!」他接著色迷迷笑一笑,舉步上前,道:「但我敢打賭這姑娘長得很美!」
單雲仙羞澀地笑一下,搖搖頭。黑衣女尼道:「那就是說你有一部份是為了趙岳啦!他已經去世很久,你幾時才忘得掉他?」
程賓道:「就是謝無我林落紅他們。」
林落紅凝神尋思,沒有理她。血手印程賓道:「咱們不是跟這小尼姑打交道來的,喂!你且說一說這焚燬的衣服從何而來?」
黑衣女尼單如夢說道:「你媽最近才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說,在她雖然覺得人生百歲,只不過是黃粱一夢,所以這塵世繁華,毫無值得留戀,須得皈依我佛,虔修來生。可是,這僅僅是她自己的體驗和看法,尤其是『體驗』二字更為重要,因為這是說她自身業已經驗過人生種種悲歡得失!」
丁狼婆此時已激發兇野之性,破口大罵,一面催他動手。
那四個兇人都寒著臉不做聲,離石筍林尚有十多丈,便停住腳步。
他們眼見武陽公內傷吐血,都暗暗大喜,繼續環攻合擊。但人人都害怕自己擋上武陽公臨危拚命時的一擊,所以各懷鬼胎,每一招都預留後步,只要武陽公一旦出手拚命,立即可以抽身後退。
洞中所有的目光都注定在來人身上,只見此人身披黑色僧服,竟是個女尼。單是看她的身法,已可列入武林高手之列。
那武陽公便是現在年齡老大之時,仍然十分的俊秀瀟灑,數十年前的倜儻風流,自然不消說得,因此丁狼婆的女徒被他勾引上手,騙去解藥,不足為奇。
鄧當低頭無語,心中萬分痛苦,他覺得以他的一身武功絕藝,居然不能救出這麼一位絕世紅顏,實在是莫大的恥辱。
黑狐謝無我拂塵刷地抖出一團烏雲向他面門罩去,左手從袖中伸出,指顧間已點戳了七八下之多。這謝無我一身功夫極是精純不說,最厲害的是她心腸狠毒無比,所以不出手則已,大凡出手,沒有一招一式不是制敵死命的。
黑狐謝無我道:「你的鼻子天下無雙,既是嗅不出氣味,可知當真沒有人潛伺。其實以咱們數人的耳目,誰能迫近咱們?」
鄧當道:「宮主猜得很有道理,華兄怎麼說?」
鄧當道:「宮主料事如神,想必不錯,唉!但望華兄及時率同宮中好手趕到……」
色鬼林落紅雙掌一拍,竟發出鏗鏘震耳的聲音,宛如金屬撞擊一般,緊接著雙掌一分,左削右劈地攻上去。
謝無我心想:「這話有理,我若是拚個兩敗俱傷,只怕首先就得被色鬼殺死!」當下冷森森地笑一聲,道:「三教原來是一家,本真人沒有出手之意,但道友何須掩藏起來面目?」
鄧華兩人不禁愣住,單雲仙滿懷感激地想道:「他們都這等捨死忘生為我著想,這等忠義之心,縱是正派俠客,也未必辦得到,可見得這世上的一切沒有絕對,惡中有善,善中有惡,佛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這便是惡中有善之意。」
四兇中只有她見過單雲仙,所以她這麼一說,無不相信。
正在這時,武陽公突噴出一口鮮血,面色登時蒼白了不少。那謝無我林落紅丁狼婆三人身上都帶有傷勢,不過以他們的功力,這些皮肉之傷沒有甚麼影響。
這話只激得丁程謝三人兇性大發,狠狠攻去,數招過後,已變成有死無生的局勢。要知他們這等一流高手各用全力拚搏,所使招數都是險惡無比,其中間不容髮,若有一招落敗,挨上了一記殺手,非死不可。然而這等險惡局勢卻是黑衣女尼自家做成。她如若不是出言相激,那三兇還存有摘下面紗查看究竟之意,目下大家都迫入絕地,縱有不殺死她只摘下面紗之心,也辦不到了。
丁狼婆想起往事,暗暗驚心,便不敢輕率奔落谷去。那程賓林落紅謝無我等瞧來瞧去,都測不透那石筍林後的洞內有甚麼陰謀?最後四人同意一道落谷,在石筍林外挑戰,若是武陽公不出現,再另尋計較。
武陽公道:「不錯,我死了之後,天下間只有他們三人合力出手,才能取得他性命。我為了雲仙之故,非弄死他不可!」
他口氣轉軟,黑狐謝無我才放過他,直奔那黑衣女尼。她冷冷道:「道友若不抬頭答話,莫怪我們心狠手辣!」
謝無我冷笑道:「道友想把話岔開,可惜此計在我們面前使用不上!」
武陽公皺眉道:「不要提起他,我聽到他的名字就討厭!」
單雲仙心念一轉,笑道:「姨姨先把三株大樹砍下來放置在斜坡上,用一根細繩勒住,只要力道弄對,繩子便不會繃斷。三面山坡上都佈置好了,才分別在繩上架上一根點燃著的香,你便可以離開,躲匿在附近,香火燒到架在繩的地方,便把繩子燒斷,大樹就滾下山坡。最後的一株大樹,只要架香之時多留一點,就較慢燃到繩子那兒,所以時間便遲緩了一點。」
華劭察看過外邊情形,回到洞中,直皺眉頭。單雲仙道:「箭已經用完了,是不?」華劭點點頭,道:「最多只能支持一會。」
這條毒計用意極深,別的人根本猜想不出。丁狼婆縱到程賓身邊,瞧了一瞧,大聲道:「老程這番慘啦,這一生別想再見天日了……」說話之時。武陽公果然趁機衝出圈外,把黑衣女尼放下。那黑狐謝無我及色鬼林落紅決不肯讓武陽公有機會調息,跟蹤疾撲。
鄧當接口道:「宮主才智絕世,若是想得出逃生之法,便請示下,至於屬下等的安危,乃是次要之事,宮主不必放在心上。」
丁狼婆喉中發出可怕的聲響,卻沒有答腔,突然間轉身飛奔而去。
武陽公目光從女尼面上移開,冷冷地掃瞥那三兇一眼,道:「上來吧,本人今日把性命送給你們!」
武陽公調息了一陣,便忍不住說道:「玉環,咱們多少年不曾相見了啊?」
程謝林三人面面相覷,丁狼婆又道:「你們若是有意奪回秘寶,目下就須同心合力,一齊落谷挑戰。」
鄧當道:「大師請恕在下唐突,此刻我們實是不敢輕易信任……」話中之意,便是說不能遣出五侍者,以致力量分散。
謝無我怒道:「放屁,你敢調戲本真人?」舉步便向林落紅走去。
丁狼婆厲聲道:「小尼姑,抬起頭來!」黑衣女尼動也不動,口中低誦一句佛號,接著說道:「諸位施主追趕之人,業已借火遁走,無跡可尋了!」
那四個著名兇人,起先不敢強攻,後來果然一如單雲仙所料,他們已想通了武陽公不在此地之事,開始逼近石筍林。他們武功雖高,然而五名侍者皆屬鐵柱宮侍者群中十大高手之列,箭法高明之極,每一箭都大有奧妙來歷,不似尋常弓箭手發射那般呆板,故此謝無我等四人急切間無法侵入石筍林內。其後鄧華二人督戰,更加厲害。雙方對峙相持到午後,那四人最多只逼到三丈之內,就無法再進。
武陽公雙目如電,罩住尚在動手諸人,又道:「本人奉勸諸位還是暫時罷手的好!」他的話聲出口,自然而然挾有雷鳴之聲,使他的話顯得特別威嚴有力。
血手印程賓目痛已止,眼前一片漆黑,只彷彿見到一點點影子而已。他用心地側耳傾聽,腦海中想像得出戰況之激烈。他好鬪的兇性漸漸觸發,卻又無法參加,只急得他滿頭青筋暴現,血管快要炸裂。突然間一個主意浮上心頭:「我何不趁此機會悄悄繞過去,擒捉住那黑衣女尼。雖說是殺不殺她也是一死,可是我可以先當眾侮辱她,然後才加以處死。武陽公瞧了非當堂氣死不可……」這個惡毒的念頭使他感到十分暢快,憑藉他極靈敏的聽覺和嗅覺,查出黑衣女尼的位置。
華鄧二人下令眾人取出兵刃,準備作浴血苦鬪,陡然間,一宗物事飛入洞內。一名侍者揚刀疾斫,陡然手臂一麻,原來被華劭扣住肘部。鄧當飛身上前接著那宗物事,卻是一束狼牙箭,都認得是剛才用過的箭,人人都大感驚訝。
黑衣女尼驚道:「你不能自療傷勢麼?」
華鄧二人怔一下,只好揮手下令,五侍者立刻衝出去佈防,華鄧兩人可不肯離開,緊緊夾護單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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