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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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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波光塵影

第二章 波光塵影

方師爺道:「她很好,小可和她本是奉堂主命令,小可絕沒有這個膽……」
「你錯了,我只要有一口氣就死不了,但你卻很慘很慘。」
方師爺被巨響嚇得跳起,但身體卻不是向上跳而是彈向床內,同時毫不停滯一個觔斗由床尾翻落地上。
微塵忽然側耳聽一下,眉頭微皺,道:「柔波,你認為會是誰呢?」
錦袍大漢道:「他暫時死不了,至少一兩天之內決不會死。你有甚麼法子逼他?」
悟真小和尚不知從何處鑽出來,插嘴道:「水姑娘連叫兩聲,嚇得我趕快跑來瞧瞧。你叫甚麼呢?微塵師傅決不會欺負你,這兒又沒有別的人。」
悟真小和尚固然嘴巴都張大了,連水柔波亦不覺很注意在感興趣地望住他。
啞女露出錯愕之色,連連點首。
嚴星仍是那副笑嘻嘻漂亮可愛樣子(其實可恨無比),道:「雞婆婆,方老師躲得真快,如果不是你教我兩招一定打不中他。」
房內收拾好的行囊情狀一望而知。水柔波盡量使自己平靜如常,道:「他說過要走麼?」
啞女人搖搖頭,一隻手輕摸他面頰,另一隻手卻使那男人漸漸感到「情慾」甦醒抬頭。
西門左翱道:「大和尚,你能不能回答我們?」
你可從不同角度觀察同一件事而得出不同的結論,並且每個結論都正確。所以你永遠找不到一個「絕對價值」,也就是說世上沒有一件事在不同的時空裏永遠是對的,或者只有一種結論。
啞女人像一朵雲彩飄入房間。
陶正直的挫敗,並非由於武功高低強弱,他向來不在乎這些觀念。他認為智謀計略手段比武功更重要。所以老洪居然比他更深藏不露,才使他真真正正大為震驚。
廣化廣開果然立刻就呆如木雞。陶正直道:「你們看見沒有?院子裏橫七豎八許多人都是你們做的好事……」
廣化倒也精乖,立刻應道:「我們跟別人全不相干,但那廣安老賊禿恰好今天回到此寺,又假扮作鏢師混在人堆中。」
廣化廣開惶恐驚懼交集,簡直不知怎樣做才對。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感覺出一件尖銳堅硬之物,頂住後心要害。凡是練過武功之人都能知道那是鋒利的刀劍兇器。又凡是練過武功之人都知道如果有人能無聲無息用刀劍頂住你後心要害,你最好放棄任何掙扎。
陶正直道:「我雖不敢肯定,但看來他八成是少林寺的和尚。」
悟真道:「還未回來,所以我想去瞧瞧。」
至於其餘兩名騎士俱是勁裝疾服大漢,一望而知是那公子爺隨從護衛。
方師爺堆起笑容欠身行禮(身子一動疼痛忽又加劇),道:「雞婆婆你好,小可若有此福氣可真想也學個三招五式……」
其實那一桶熱粥百分之七十淋在三丈外的廣化身上,像變魔術一樣,無人看得清楚。另外百分之三十絕大部分落空,只有幾點濺中長刀,就是頂住廣化背心要害那一把。
公子爺這時忽然出現,緩步走上山坡,鼓掌道:「好一闋陽關三疊,我嚴溫也得全力運功制馭心神,那小和尚敢是你的徒弟所以行若無事?」
水柔波道:「你還不是老樣子?反正水雲寺又不攆你走,管食管住多好。」
雞婆婆道:「暫時不提膽子一節,我想知道啞女告訴你甚麼?」
水柔波歡呼一聲,道:「既然你今天沒空,我且回去,明兒再來。」
錦袍大漢道:「這主意不錯。」
陶正直道:「廣安如果不死,我至少有十種法子可逼他拿出『九葉一枝花』。但可惜他已經死了,而我們卻不知道那是甚麼東西?」
水柔波拿掉套子,「琤琮」一響,悟真的心就跳一下。
笑塵和尚道:「如果我敗了呢?」
嚴溫用手帕揩去唇邊的血跡,恢復乾淨漂亮外型,才道:「有幾個人死得很慘,是我親眼所見。」
可是你絕對想不到她一點都不快樂,簡直形容為「痛苦」才對。
別人可能不深切瞭解「蠱毒」厲害可怕到何種程度,方師爺卻不是「別人」,因他親眼看見他哥哥——上一任師爺——痛苦萬狀悽慘無比的死法。
人人都瞧得出那廣開顯然被廣化一掌打死。當然那廣化諂媚奉承廣安的用心何在,亦無人不知。
她時時奇怪微塵何以能夠單獨佔居如此幽雅地方。因為據微塵說,本寺方丈雲源大師根本連一面也不讓他見。只不知今天如何?如果一直見不到雲源大師,是不是一直等下去?
表面上一切平靜正常得很。水柔波和悟真回到居寓,突然間,「痛苦」、「不安」、「寂寞」等苦惱全都無影無蹤。
水柔波道:「能彈,可惜我一彈奏你就受不了。就算你不怕別的人也不行。」
雲源老和尚頷首道:「好,好,那一年你才十八歲吧?」
雞婆婆道:「常言道是『色膽包天』,任何懦弱男人的色膽都很大。」
陶正直道:「好,小可的確很想知道。」話聲方歇,只見他轉身躍起數丈,扳住牆頭向外面望去。
此外,她的眉毛、鼻子、嘴巴甚至那稍稍薄一點的下巴,每一樣都極美麗精緻,而組合起來卻呈現震撼人心醉迷神魂之嫵媚風致。
老洪道:「嘻哈,我實在忍不住請問兩位,何以我是和尚?何以又是少林寺的呢?」
水柔波搖搖頭不作聲,甚至不給他一個微笑或皺眉。
微塵道:「你不嫌這種話題太嚴肅太枯燥無味麼?」
胸口多個洞誰能不害怕?廣安心裏直咒罵。但陶正直說的話他卻不敢漏去一個字。
方師爺柔聲道:「我陪堂主去南京,馬上出發,所以我要睡一下。」
水柔波不勝之喜,拔開瓶塞,她根本不必湊近去嗅,因為數步之內已是芳香撲鼻。
悟真很認真搖頭道:「不好,不好,微塵師父如果走了,我會被人欺負。我隔壁房間的廣開廣化兩和尚,床底暗暗收藏刀劍,他們八成不是真和尚,甚至我師父也不是真和尚。」
笑塵笑道:「不對,不對,救活一個廣安,很可能由他救活很多其他的人。」
他如此年輕,有沒有機會有沒有可能改變呢?老洪皺起眉頭尋思。
水柔波有點沒頭沒腦,道:「甚麼一樣?跟誰一樣?」
悟真道:「琵琶聲原來這麼寶貴,既然別人連聽都聽不到,我更要聽了。」
西門右翔接著道:「贏輸都只佔便宜而不吃虧,難道你還不放心麼?」
悟真訝道:「怕甚麼呢?我師父常常說我是聾子。因為有時很響亮很突然的聲音他會駭得跳起來,但我卻不會駭著。」
雲源道:「我禪宗亦稱大密宗,古來大德有行履精密敻絕千古,亦有遊戲自在酒肉不禁。大機大用,聖者難測,更不足為俗人道。我今將無上甚深密法付你……」
不過好在目前的局勢對他很有利,因為他在這一齣戲此一場面中只不過是配角,正反兩方的主角都輪不到他。
水柔波問道:「你遇上甚麼事了?」
嚴溫微笑道:「水姑娘是天上仙子謫降凡塵,你決不是普通一般女孩子,所以我很坦白問你一句,如果我想得到你,我這一生一世有沒有希望呢?」
那個嚴肅的眼光銳利如刀的老頭子(其實嚴北的外表遠比真實年齡年輕得多,看起來絕不像老頭子),嚴雨對他也沒有多大好感,但亦不討厭就是。因為一來嚴星到了他面前規矩得很,不敢亂說亂動使他少受許多罪,其實傳授劍法時對他們一視同仁。只不過嚴雨自己底子差,不似嚴星一學就會,幾次傳劍之後,嚴北當然較為注意較為偏重嚴星了。
微塵道:「人人都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固然應無所住,身體何嘗不然?其實走來走去,那怕是天涯海角,卻仍然還在娑婆世界中,所以暫時還不走。」
水柔波豔麗得叫人心軟的面靨上,露出專注尋思表情。她眼波表示的喜悅或不歡情緒,完全因為美麗面孔而發生力量。無數男人僅僅看見她不悅眼波就在後殿停步不敢跟入,為甚麼不敢?
人人都叫他老洪,人人對他都很熟悉,他何以此時此地來到方丈禪院?
呼延逐客道:「使得。」
老洪叫道:「哈哈,陳鏢頭、張先生……」他聲音忽然咽住,好像被人叉住喉嚨。
這種話跟一個只有九歲十歲大的孩子談當然彼此都很吃力。水柔波道:「你又怎知廣開廣化兩個和尚會欺負你?他們長得甚麼樣子?」
笑塵和尚又道:「西門昆仲也是刀道中名家,他們雖是向來與大江堂各走各路全不相干,嘻哈,但敝寺聽到的秘密消息卻說他們竟是呼延施主的弟子。嘻哈,看來那神秘消息居然很有點道理。」
悟真得到她允許拿起放在馬車坐墊邊的琵琶。他幾乎拿不動,褪下布套才發現琵琶不是木頭的,整個都是黃澄澄黃金所製,無怪以悟真雙臂有數百斤之力的大力神童,也幾乎出洋相。
啞女比幾個手勢詢問一個問題。
悟真捧住頭,水柔波睜大眼睛,都望著他發呆。微塵說道:「你們怎麼啦?難道我變成怪物了?」
馬玉儀湧出淚珠點頭道:「是他。」
笑塵和尚道:「施主一定是大江堂龍牙香主『抽刀斷水』呼延逐客。」
那年輕人遠遠欠身應道:「小可陶正直,雖然未見過前輩,但看了這兩位兄台靈翔身手,已知道你更是非同小可。否則以西方雙飛燕他們兩位名震武林,豈肯任你調動?」
錦袍大漢冷冷道:「我沒有用?不錯,但送給別人就很有用了。」
微塵又道:「他現在就在前殿,他來得真巧,何以昨天不來又不等到明天才來呢?」
啞女人摸摸他面頰鼓勵他說下去。方師爺道:「水柔波已很有名氣,我如果不向堂主報告,不久他就會知道並且怪我,說不定殺死我。所以我不得不向他報告,你不會怪我吧?」
人人紛紛閉氣查看,但一陣和風吹過,居然寒冷得有如嚴冬朔風,風過處登時有十幾個人跌倒全身僵木,不過眼睛仍然睜開,僅僅叫不出聲而已。
嚴北沉吟一下,道:「我三五天內說不定那一天要出門,萬一永遠不回來,啞女你告訴他雞婆婆就是那個人。」
陶正直冷冷道:「別動。」
陶正直冷冷道:「廣安,你把戲拆穿,我的把戲也要玩完啦。」
眾人詫訝聲中,幾個最靠近老洪的相繼跌倒,個個都是一倒下去就昏迷無聲。
悟真笑笑道:「別的人我決不會告訴他,但你不同,我告訴你。其實我老早就聽見,等到巨大聲響來到我早已知道,我為甚麼會駭一跳呢?」
現在已有了答案,她為了一個和尚,而這個和尚現在正在方丈室內。所以,人人都湧去那禪院,等著瞧瞧被天下最美麗的美女水柔波看中的「和尚」。
答案馬上出現,是一張白髮蒼蒼滿是皺紋老婦人面孔,在窗外望入房內望住方師爺。
笑塵和尚苦笑道:「嘻哈。」
「等閒得識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禪宗行者到此境界已得到自在方便。微塵來自少林,而禪宗初祖達摩祖師曾在少林寺面壁九年,一脈心傳微塵和尚可以對男女之情自在無礙,他可以無男女相,但水柔波絕對不行。她比雪山長春空行女痴纏萬倍,卻又不能破執轉識,纏上了就牢牢不放,甚至越纏越緊。
水柔波道:「昨天已成過去,我只重視明天,你真能陪我一整天?」
微塵道:「無二無別。」
果然一轉眼間已經全身虛軟,傷口劇痛也使他頭暈目眩。
方師爺深深嘆口氣,每次她離開時都笑得很溫柔很可愛,叫人除了激動情慾外還有其他一些值得想念的。
原來那六個人雖是跳起身,但兩目茫然瞪視,而且站姿僵木,不似是有生命的人類。
方師爺道:「在下從南京匆匆趕回來是因為有兩件事報告。第一件是有關我們大江堂。官家從沿海各省抽調水師精銳,由南京以至長江出海口祟明島大舉演習,另外又調派數萬精選甲兵由南京沿江屯駐亦是直達海口,雖說是配合水師演習,但在下深感其中大有問題。」他透一口氣又道:「現下承平之世,倭寇暫告平靖,滿朝文武樂得享幾年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肯出這種點子弄得天怒人怨,同僚為之不滿和_圖_書?」
她雖然已經三十年華的人,面貌只算「好看」而不算很美麗,然而她身上一旦沒有衣物遮掩,那豐|滿高聳乳|房,細細的腰身,渾圓富有彈性的大腿,還有滑嫩雪白肌膚眩人眼目,使她馬上變成絕世美人,使男人血液沸騰,情慾之火熊熊高燃。
有些人還跟隨那白衣飄舉的人影轉入內殿,甚至有人企圖跟她走入後面的禪房精舍,不過他們這個企圖從未成功過。因為在那對明澈如秋水的眼光不悅瞪視之下,這些男人都忽然心情訕訕轉身行開。
西門右翔又道:「師父,如果笑塵和尚碰到『血劍』嚴北,如果他們非動手不可,你看誰是強人誰是弱者?」
悟真道:「對,我也聽過。」
水柔波道:「但你打算走,對麼?」
嚴雨小心坎中牢牢記住這句話。究竟這是個怎樣的秘密?何以不肯直接說出來?這個秘密又何以對他修習上乘劍術有如此大影響?他決定必須弄個明白。
粥已經不很熱,卻很黏糊,使人睜不開眼睛。
而且那男人如果弄掉眉毛鬍鬚等偽裝,更多人會認出他就是「沈神通」。
水柔波呆了一下才道:「這樣說來世上當真有天生不怕魔音絕技之人了?」
雖然微塵來水雲寺將近半年之久,每天清晨照例在方丈門外跪半個時辰之久,但今天卻還是第一次獲得傳召入室拜見。不過令人納悶的是微塵居然沒有一點驚喜神色。揆諸常情既然微塵虛心毅志要拜見雲源方丈,苦等半年忽然得償所願,豈有不喜之理?莫非這裏面還有文章?
陶正直非常識相,就算有人出一萬兩黃金他也不肯做這種主角,所以他立刻跑掉而且跑得非常快。
陶正直道:「廣安也是和尚?與你們有甚麼關係?有何仇恨?」
當然,任何人的脖子硬不過徑尺大樹,阿金不但從實說出方向地點,還說得很快。
錦袍大漢扭頭望住他,目光嚴冷如刀,道:「你是誰?你認得我?」
只見他第一杓熱粥倒在一個行屍的面上。
錦袍大漢道:「九葉一枝花是甚麼?」
他畏懼原因馬上揭曉,那嚴星停步笑得很邪惡,道:「我最喜歡踢人球,你知不知道?」
他名字當然不是「老洪」。他俗家姓洪沒錯,但在少林寺法名「笑塵」,是少林寺七大高手之一。
微塵忽然壓低聲音,道:「真理雖然可貴,卻往往使人頭昏眼澀,恨不得睡一大覺等到醒來有精神時再聽再談,可惜你我現在都沒有時間睡覺養神。」
「那麼你們也應該看見廣安老禿賊啦?」
高瘦和尚忙道:「對,對,待我問一問他們……」
雞婆婆眼中射出凌厲冰冷光芒,道:「如果你沒說實話,現在還有機會,否則等到蠱毒發作時就來不及啦!」
他動作一氣呵成,而且聞聲驚醒時絕不考慮就使出來,可謂快極。誰知第一次彈入床內時肋上便中一記,翻觔斗落地臀部又中一記。每一記劇痛入骨,使他不禁齜牙裂嘴。
水柔波仍不作聲,她知道最好不開腔,最好一個字都不講。
錦袍大漢嘿然道:「大和尚好眼力,本人十年足不出戶,也未出過手,卻不料仍然逃不過大和尚的法眼。」
水柔波微笑道:「不知道,只知一共兩個人,他們偷聽我們對話有何用意?」
陶正直搖頭道:「小可初出茅廬之輩,怎會識得這等絕世高手呢?」
水雲寺大雄寶殿上忽然變得熱鬧,每天早上這個時候總是如此。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人(幾乎都是男人),不曉得從那一塊冒出來,燒香禮拜後就隨喜瞻仰。
現在她明知應該不要「柔情」,但辦不到,而且生命中若是沒有了「柔情」,活著又有甚麼意義呢?
方師爺面有憂色,道:「在下卻覺得官家這一次簡直衝著我們大江堂而來的。以官家水師及大軍佈置形勢看,如果對我們有所行動,一夜之間就足以捕殺數千幫眾。」
既然連這種秘密少林寺都能查得出,看來少林寺比「刀王」蒲公望更可怕得多。呼延逐客心中不禁嘆口氣。
水柔波面色蒼白得比白紙還甚,她暗暗提聚全身功力,下了決心好歹趁現在還能夠出手將這個「惡魔」殺死。
錦袍大漢冷哼一聲,道:「陶正直,你在此如有貴幹,請,如果沒有,也請。」
這男童就是嚴星,是嚴溫獨生子。方師爺就算氣惱十倍亦不敢出手報復。
微塵道:「沒有。」
嚴溫忍不住笑道:「別大驚小怪,水師與陸上精兵聯合演習有時是朝廷旨意,但大多數不必等皇帝下旨就可以舉行。」
水柔波道:「泰山派在天下武林中也算是很有名的大門大派。」
微塵這時才稱謝起身。
呼延逐客更不思索,道:「我們轉身就走,從今以後永不與少林寺和尚動手。」
——他不該在揚州與她並轡而行時,高聲朗吟「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的詩句。
「孤獨迷情蠱」難道真是天下無雙的絕毒,有沒有人能解得此毒呢?
笑塵再苦笑道:「嘻哈,對,我不但不放心,反而更加耽心。嘻哈,我決定答應你們,不過最好另外找一個地方,這兒是佛門清淨所在,不便動刀動劍,何況廣安命似懸絲,還不知救得活救不活。」
六個行屍先是蹦跳幾下,然後似是恢復平日靈活動作和氣力。他們個個是武林人物,身手矯健孔武有力,忽然一下子都衝到方丈室門口。
嚴北那天一去就永遠沒有回來亦沒有一點消息。連嚴北最後提到「海龍王」雷傲侯是平生唯一一個朋友,而亦在稍後不久,雷傲侯突然失去蹤跡,好像浪花消滅於茫茫大海中。
陶正直笑得卻很開心,道:「妙極,毒教之人就是這麼厲害,現在叫他們當中隨便那一個殺死他的親老子都肯幹,快快動手!」
嚴溫掩飾不住失望神色,輕輕道:「難道世上沒有任何男人值得你開口講話麼?」
微塵道:「你開甚麼玩笑?我被人硬湊入七大高手中,其實我除了跑得快之外別無本事。」
微塵拜倒叩頭,起身道:「多蒙方丈大師印可。但此人和須密女城,險難無邊,弟子十八年功力恐難保住不失。」
有人叫一聲曰:「是甚麼人使毒?」
這一番對話最感茫然是西門雙飛燕兄弟,至於笑塵和尚後來也為之迷惑了。
一照面之間用熱粥(就算暗器)能把三丈遠的人擊倒不算難事。但能夠把西門右翔長刀震出手卻不是小事情,講出去很可能沒有人能相信。
水柔波大感興趣,道:「喲,你是少林寺七大高手之一,居然也有使你頭痛的強敵?他是誰?我瞧瞧他去好麼?」
嚴溫道:「當然,當然,『孤獨迷情蠱』妙處就在於此。你如果一輩子保持『孤獨』,又能夠保持『無情』,你永遠活得很好。」
雞婆婆搖搖頭道:「去吧,希望你用心記住他教的劍法,小雨比較笨,所以只有靠小星你多用心了。唉,他這套劍法天下沒處可學,萬萬不可錯過機會。」
陶正直道:「會不會是毒虱數量不夠多?或是他們功力不夠精純?」
嚴溫面色忽見蒼白,深吸一口氣才道:「泰山派金琵琶果是名不虛傳,不但我三個手下喪了性命,連你的車伕亦死於那草堆內。他一定是想趕快向你報訊,告訴你有我們這樣四個人來到。」
嚴北道:「因為他身上有個秘密,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悟真道:「你講了半天,究竟這金琵琶能不能彈奏呢?」
歌聲配上錚琮琵琶音韻,真教人神魂欲飛,尤其是這「陽關三疊」詞意悽愴悲涼,簡直是說那個人不只是出陽關而是走向陰間去了。
水柔波暗中運氣查看過全身內外都無異狀,忍不住斥道:「你一定是瘋了?」
因為笑塵原本打算突然提出「微塵」,他也是少林七大高手之一,料必可使對方大吃一驚,誰知呼延逐客的答話如奇峰突起。
菜粥香氣四溢,時已近午,眾人聞了都不覺飢腸轆轆。
悟真道:「一個黑瘦個子高高,一個矮胖,總之他們眼睛都一樣,很多地方一樣。」
高瘦和尚道:「我幾時忘記了?」
錦袍大漢道:「你的武功天下數不出二十個人,你要我猜麼?」
詭秘可怕氣氛籠罩院落中。老洪道:「嘻哈,這是怎麼回事?救命呀,嘻哈……」他雖然仍然有嘻哈笑聲,但任何人都聽得出他很害怕以及真的在叫救命。
但那「九葉一枝花」絕對不能拱手讓人,世上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多麼辛苦以及經歷多少危險才找到這宗寶物。我寧可死一百次……誰也休想搶走它……
但可惜他出現得太遲了。
啞女人沒有踢,腳尖動兩下,嚴雨便慢慢放鬆四肢,又慢慢站起身,最後又慢慢拍掉身上的泥土草屑。
他一收刀,中年人便跳起身。廣化廣開也躍落院內。六隻眼睛都射出怨毒陰驁光芒。
陶正直又哈哈笑道:「憑你們兩個也想毒倒西門雙飛燕?別做夢了。如果你們毒功已施展完,不妨用武功拚一拚,只不過他們有一條規矩,如果你們敢動手,他們便記住一共拚了多少招,直到你們落敗被擒,那時一招割一塊肉,拚十招就是十塊肉……」
水柔波道:「不,如果你態度不變,我永遠拒絕接觸這種話題,其實我何嘗不想了解多一點?」
悟真方自大驚,卻已看見水柔波金琵琶翩翩旋舞之際將兩大漢擊倒,琵琶歌聲才一齊停歇。
在沁紅院裏沒有可能忘記「血劍」嚴北的存在。啞女人忽然半拉半抱著嚴星跑去,嚴雨無精打采跟著走。
悟真道:「跟我師父呀,眼睛冰冷冷,全身由頭到腳還有住的用的,都乾淨得連螞蟻也不願跟他們玩。」
微塵在晨曦中走到方丈靜室門口,悄然跪下。竹簾內禪榻上那位雲源大師此刻正盤膝入定呢?抑是用慈悲眼光望著他呢?微塵沒有想及這種事情,他心中甚至甚麼都不想,但那顆心卻清清明明能鑑照一切,只不過內外境相並不攝持,同時妄念亦不生起就是了。
六朝金粉繁華十里,夜夜珠歌翠舞受盡無數王孫公子或是叱咤風雲的武林大豪包圍奉承,「寂寞」、「愁鬱」等神祇看見這等場面,無不駭然落荒而逃。
水柔波好想大笑大叫抒洩充滿歡樂的心情,甚至秋寒浸骨天氣中她都想從燕子磯跳入長江中。但她也知道小和尚悟真絕對不會同意,可能誤會她發瘋,所以這些想法完全胎死腹中不能實現。
方師爺連聲「不敢」,嚴星忽然從窗子跳出去,雞婆婆隨手在他腳板底托一下,嚴星「呼」一聲拋出三丈之遠,直到此時方師爺才看清楚嚴星手中只不過是一根柔軟柳枝,但打中人卻疼得死去活來,他輕功如此高明驚人,由此推想他父親「空前絕後」嚴溫的本事簡直深不可測了。
呼延逐客仍不作聲。
雲源老和尚道:「楞嚴經說『理則頓悟,乘悟併消。事非頓除,因次第盡。』你今日此去,隨順世緣無窒礙。你不是好漢,也非和尚。」
微塵和尚實際年齡卅七、八歲,但看起來最多二十五六歲,高大軒昂面貌清俊,舉手投足間都有瀟灑不羈的動人風度。他為人的確很脫略不羈,不拘小節,所以江湖行腳時竟往往扮作各式各樣的人,以免被那襲袈裟所拘束。
悟真道:「他跟微塵師傅,跟這寺裏一些師傅都不同。我說不出怎樣不同法,心裏卻知道他不是。」
反過來說當然就大有問題。
「如果那六個行屍居然會衝入方丈室那就更好了。」
但她只看見一個人。此人衣飾名貴華麗,卻剪裁得極合身而又沒有銅臭俗氣,腰間一口長劍使他冠玉似的面孔多幾分英氣。他的雙手十指修長潔白,比女人的手略大卻悅目好看之極。唯一使人有絲絲驚疑的,是那對靈活有神的眼睛深邃銳利以及似有還無說不出邪惡的意味。最要命是「似有還無」,永遠使人不能肯定。但因此亦發射出無限魅力——因為人並不是一定反對邪惡,很多時候反而會有被吸引得身不由己的現象。
嚴溫笑得很溫柔,道:「現在你一定明白我為何千方百計要你開口說話,如果你永不開口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我很不希望看見你美麗面孔長出許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潰爛流膿的大瘡,那時候不但是我,隨便任何男人看見都會嘔吐。」
兩僧親眼見到西門雙飛燕身法快逾鬼魅,功力深厚得不怕所有毒功,根本沒有一拚之力。但拚命固然後果嚴重之極,而不拚的後果亦是奇慘。不禁駭得全身抖個不停,面色慘白得快要昏倒(卻又不敢昏倒)。
雞婆婆又道:「男人總是這副樣子,其實不要緊。」
方師爺道:「水柔波她租一間屋子,買兩個使婢又僱四個傭僕,好像打算長期居住南京。她武功不錯,南京武林名家和各大鏢局首腦設宴少不了送張請帖給她。她常常應邀出席,談笑風生,所以她名氣大得很,也沒有人膽敢對她無禮放肆。」
等微塵拜畢侍立榻邊時,雲源老方丈才說道:「你就算見不到我,今天也要走麼?」
微塵道:「區別上在昨天明天我都可以陪你,只有今天不行」。
你可能未聽說過何以佛門多用檀香?原來世間各式各樣香料據說都有亢奮刺|激作用,所以你想製造旖旎情調氣氛,想不知不覺中喚醒情慾,香水是很重要法寶之一。但卻只有檀香不然,反而能安心寧神,使人清淨專注(天主教的蠟燭,那點點閃耀的光明,想必亦能利用視覺獲致同樣效果)。
廣化和尚頹然道:「那你的帳是怎麼算的?我們當時只不過拚了十二招就負傷落荒而逃,而你居然要跟西門雙飛燕拚鬥武功?」
嚴溫面色一沉,道:「少胡說,大江堂就算有點氣候,也不須勞動朝廷派遣水陸精兵大舉剿討。」
他們一齊點頭,一齊用手指住相距不遠院牆邊一個昏臥的人。
沈神通道:「他就是大江堂堂主嚴溫,我本來就很懷疑他。你仔細聽著,如果我兩天不回來而又沒有人捎信給你,你立刻把這封信交給茂興綢緞莊的林掌櫃。」
陶正直連忙大聲應道:「當然是真的。」
讀書先生還未奔到山坡就忽然跌倒,另兩大漢則一直奔近水柔波向她撲去。
馬玉儀眼光中無限驚惶也無限傾慕。
禪房內談經論道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這時卻忽然停了。
方師爺除了嘆氣,就只好放鬆身體休息。
微塵俗家姓山名凝之,所以水柔波簡稱他「小山」。
像這種詩滿紙「愛情」「談情」「鴛鴦」「腸斷」等字眼,老實說只有禪宗的和尚才敢作。
水柔波道:「悟真,微塵呢?」
這個人明明是武林人物,但無論從那一方面都找不出「武」的味道。如果他出現於山凝之(微塵)以前,說不定……
他們一直來到碼頭,茫茫江水自古至今都向東流。
錦袍大漢忽又覺得陶正直的主意的確很好,道:「很好,讓行屍們試一試。」
水柔波道:「泰山你去過沒有?」
呼延逐客道:「大師若是贏了,我們能逃則逃,若不能逃自是任憑發落。」
笑塵和尚道:「嘻哈,你們兩把刀可不是開玩笑而是真能要命的事情。呼延逐客施主我且問你,如果十招下來我贏了便如何?嘻哈……」
但他們卻進不去,因為老洪——肥胖笑口常開的伙頭軍——站在門口,一手提著粥桶,一手拿著長柄飯杓。他笑聲好像含著憤怒,這一點使人很奇怪。因為通常「笑」是表示歡愉,而你正當歡愉之時又怎能憤怒呢?
僵臥的三十多人忽然有六個躍起,院落中登時熱鬧起來。
錦衣大漢和陶正直忽然一齊躍上院牆。這時方丈靜室門口一個人坐起身,卻是那個伙頭軍老洪。他嘻哈連聲說道:「我怎的忽然睡著了?嘻哈……人人都睡著啦,這是怎麼回事?」
笑塵和尚搖搖頭,道:「嘻哈,我不能。」
廣化廣開齊聲道:「當然不行。」
他們忽然已站在笑塵和尚兩側,刀身閃耀著眩目精光。
悟真大喜道:「好呀,不過我仍然得回來等我師父,雖然他不是真和尚,我還是得等他。」
微塵苦笑道:「正是,卻想不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人人都凝神聆聽,都猜測老和尚可能正在傳授奇異深奧的武功,只可惜沒有人聽得清楚,更無一人能夠明白了解。
廣化廣開都駭然失色。矮胖的廣化和尚首先道:「師兄別誤會,我只是奉命前來,身不由己。小弟怎敢對師兄無禮呢?」
嚴溫泛起微笑,現在看來很溫文爾雅一點也不可怕。他道:「你面色忽然蒼白很多,一定是想起某一個人,我勸你最好不要想,因為你多想幾次之後,會變成全身無力,隨便那一個男人都可以欺負你,同時你從骨髓從心底感到奇冷難當,滋味非常難受。」
水柔波道:「可是我並沒有感到絲毫不妥。」
方師爺道:「沒有時間細查,只知道她幾乎每天清早都到莫愁湖邊的水雲寺上香。在下急於趕回來報告,還請堂主見諒。」
悟真用不明白的眼光望住她,說道:「你不相信麼?我耳朵很靈,靈得有時人家剛張開嘴巴還未發出聲音我就已經聽見了。」
這回水柔波好奇心當真引起,道:「連你師父也不是真和尚?為甚麼說他不是?」
嚴溫道:「我有一個很親很親的人,給我一服蠱毒,據說那是天下無可能解救的絕毒。我曾經想多要一些,但她認為男人一輩子只要一服就足夠了。」
嚴溫喃喃道:「溫柔鄉水柔波,好旖旎動人的名字。」
嚴雨對死亡不甚在乎,因為他實在不了解死亡,所以亦不恐懼,但「災難」卻知道了解得很。
雲源沉默良久,才問道:「你拿了甚麼事物來見我?」
靜室內傳出雲源大師平和悅耳聲音,道:「微塵進來。」
那把鋒利長刀本來是在西門雙飛燕兄弟之一手中。
那中年人睜眼望住胸口利刀,額頭冒出熱汗。
悟真也道:「我情願大大被你鑿栗子,但你好像整個人都不同了。」
陶正直道:「第二件奇事是本寺老方丈以及微塵和尚。如果是你們眼見房門外發生這許多事情,你們能夠不出來瞧瞧?你們還能夠若無其事談禪論道麼?」
悟真的心跳得很厲害,聲音響得連自己也嫌吵耳。
後背又是一陣劇痛,這是第二道傷口了。廣安可以感覺得出熱熱的血大量從傷口流出。在劇痛中他的氣力隨著鮮血急速消失,神智也忽然消失。
微塵道:「因為有一個人我經常警戒注意他有無出現,今天他終於露面了。」
廣安和廣化廣開本是敵對的兩方,居然一齊出聲應好。
第二首是:「談情原不異談禪,豈羨鴛鴦豈羨仙?腸斷如來不得見,只緣空色欲雙全。」
陶正直眼睛轉回廣化廣開身上,冷冷道:「你們耳朵若是不夠靈光,最好通通割掉,反正留著也沒用處。」
陶正直笑道:「大師這話就大大欠考慮了,大江堂當然跑不掉。但如果這位前輩並非大江堂之人,你怎麼辦呢?」
西門左翱道:「師父,弟子兄弟打算聯手向笑塵和尚請教十招。」
他雖然是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和尚,但行走江湖年深日久,腦筋並不古板僵化,所以他想出一個辦法。他道:「俗語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今天就算跑得了,最後還是要跑回少林寺,所以覺得這句俗語簡直太對了,嘻哈……」
嚴溫道:「雲源大師忽然當眾打微塵一個耳光,那時人人都愕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後面還有更奇怪的事。」
這回輪到水柔波十分驚訝,道:「他駭一大跳而你不會?你聽不見麼?」
錦袍大漢道:「因為你那桶粥沒有潑在西門右翔身上,因為西門右翔還沒有該死惡跡給你親眼目睹,但廣化和尚卻有。除了和尚之外,那有這許多麻煩想法的?」
嚴北道:「你對待星兒的方法態度,介乎母親與妻子之間。剛才你讓他鑽入衣服裏面,讓他享受到母親肉體的溫暖,但同時亦使他知道你的情慾,使他知道如何能令你獲得刺|激快|感。」
雞婆婆慢慢行走,寬大的袍袖宛如翅膀。嚴星奔過來一頭鑽入羽翼下,又行數丈見另一個男童,樣貌裝束等無不與嚴星一樣。他的神情動作卻不似嚴星那樣放縱,毫無忌憚,趑趄走近。
女的很年青但不漂亮,因為她眉毛畫得又粗又濃,臉上脂粉太厚,嘴唇亦塗染得有如血盆大口。
總之事實上第一個行屍砰一聲跌倒,跟著第二個第三個,一轉眼間六個行屍全部倒地全不動彈。
悟真大喜道:「好,現在試吧。」
雞婆婆道:「小雨兒,你也過來。」張開另一隻翅膀也把嚴雨裹住。
老洪胖胖臉上笑容很惹人好感,道:「是呀,但老和尚卻不是一定要吃,如果老和尚不叫我拿進去,我等一下就走。」
呼延逐客皺起濃眉,額上幾條橫紋露洩半生風霜之痕跡,亦洩露了心中對「少林寺」的敬畏意思。
廣化忙道:「當然可以。不過廣安師兄身上帶著毒門至寶『九葉一枝花』,行屍們就不聽話了。」
他們互相殘殺,旁人只不過看耍猴戲而已,但卻有一種慘厲之感。兄弟鬩牆同室操戈絕對不同於一般的仇殺拚命,連錦袍大漢西門雙飛燕都微微皺一下眉頭。
雞婆婆道:「聽說你陪大少爺馬上要去南京,八成為了女人對不對?」
羅衣潔白得像雪花,但她肌膚之皎白尤勝於雪。蘇東坡說「扇手一時似玉」差堪比擬。
廣化身子震動一下,顯然他不但害怕,甚至連聽見就駭個半死了。
雞婆婆道:「我不要進去,但必有一天他會請我求我進去。」她嘆口氣又道:「有些事你們小孩子不會明白的。」她轉身走了,微微佝僂的背影顯得伶仃淒獨。
水柔波聲音很好聽,輕輕道:「你常常說人生只不過是大大小小痛苦煩惱而已,這話一點不錯。如果我和你離別固然我覺得很痛苦煩惱,但外面那些人豈不也正是一樣?他們得不到我,個個苦惱不堪,就算其中有人得到我,只怕也仍然只有苦惱而不是快樂。」
但令人擔心的是陶正直此人不但不「正直」,反而極為卑鄙奸惡,隱隱有一股無賴氣質,天下任何正邪規矩都不能束縛他或影響他。
廣安應道:「都不可能。他們既然敢來找我,一定已練成毒虱行屍秘功。可惜我發現得慢了一點,所以仍有六人變成行屍。不過他們的本領也只到此為止。如果他們知道我已找到『九葉一枝花』,殺了他們也不敢來找我。」
在人生任何一種舞台上,做配角其實比主角更有意思得多,亦更沒有危險又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只不知你相不相信?
廣開比較拙於辭令,訥訥道:「對,對,我也不敢……不敢無禮。」
老洪笑咪|咪,臉上的兩道目光果然射向主角——院牆上那錦袍大漢。
水柔波道:「昨天明天跟今天有何區別?」
水柔波認得他,這個人的確與眾不同,你必定能在千百人當中一眼看見他而看不見別人。微塵說的必是此人無疑,但為何忌憚他特別提起他?
老婦人面孔上除了眼睛稍比常人明亮之外,別無任何奇特之處。方師爺卻打個寒噤,肋骨臀部的疼痛忽然減輕很多。
錦袍大漢道:「既然他自稱不在天下廿名高手之內,當然我也不曉得他是誰,但我至少知道他是個和尚。」
水柔波道:「但泰山派人數一向不多,在江湖上走動的弟子更少,所以泰山派的絕技世上知道者不多。世上但知泰山派秘傳『石敢當』神功是天下第一硬功,其實泰山派亦有陰柔路子的絕藝,我的金琵琶魔音就是了。」
第一首是:「習氣喻山山尚輕,幾回啟請出衷誠。細障諸天勘不破,還向人間說愛情。」
禪房內走出一個小和尚,肥肥胖胖方面大耳,兼之眉目清秀,看來甚是聰明可愛,年紀約是十歲或十一歲。
廣開面色變得蠟白,幾次張開嘴巴想說話,卻沒有一點聲音。眼睛也很快就呆滯失去神采,終於連一句話也沒說就癱倒在地上。
廣化連忙道:「我馬上照辦……」說時摸出一枚銀哨子吹出一種嘶嘶聲音。
高瘦和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矮胖的廣化和尚又道:「但說不定我們趕緊解去眾人所中之毒,西門雙飛燕兩位大俠心裏一高興就放過我們這一趟。」
陶正直道:「那六人好像已被毒力控制,雖然會行動,卻不會思想。」
穿過幾座精舍,來到一m.hetubook.com•com處花木扶疏所在。只有一間屋子,清雅幽靜,四下既無人會來打擾,亦不虞談笑說話隔牆有耳。
跟嚴溫說話的方學胥師爺,是「顧師爺」尖細頭顱落地上之的第三個師爺。在他前面兩個師爺跟隨嚴溫半後左右,都忽然病死,死法一樣,都在半夜上吐下瀉腹痛如絞,任何醫師只能瞧著他們在床上翻騰打滾,乾瞪眼睛而束手無策。
她羽翼內永遠會散發出各種不同香氣,嗅了便會由頭到腳渾身舒服無比,有時甚至會有極甜美極舒暢的夢。
嚴北又道:「因此,星兒八成學不成我的劍法,這兩天能傳給他們多少就算多少。」
嚴溫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道:「真的很漂亮?你要知道俗語說『各花入各眼』,你認為美得不可開交,別人很可能覺得平淡無奇,還笑你大驚小怪未見過世面。」
廣化吶吶道:「是,是,我們看見啦。」
那人正是最後才假裝昏倒的中年人,他選擇牆腳躺下大有深意。一來容易溜走,二來想看見他的人非入院走近不可。誰知陶正直七講八講就將廣化等二僧順理成章地弄上牆頭。兩人在牆上望下來當然一眼就瞧得清清楚楚,不必走近以致打草驚蛇。
陶正直道:「第一件你們究竟何故施毒?此地的人來路大都不同,你們怎可能結下這許多仇恨?」
連老洪都發覺不對,牆頭上錦袍大漢西門雙飛燕陶正直四人當然更早就已發現不對了。
方師爺立刻鬆口氣,但雞婆婆說下去又使他吃驚流冷汗。她道:「你覺得啞女如何?」
山腳下草坡很少樹木或石頭。水柔波道:「夠遠啦,這兒誰都聽不到琵琶聲了。」
悟真歡呼道:「你不走?那太好了,最好永遠不走。我天天給你打掃房間洗衣服鞋襪天天服侍你,哈,哈……」
啞女聽了之後面上露出極驚訝奇異表情,望向嚴雨的眼色也含有說不出的憐憫味道。
微塵忽然掏出幾個小瓶子,一個給悟真,一個給水柔波,道:「請你們收好別丟失了,這是我少林寺無上靈藥『六度慈悲散』,珍貴靈效天下無雙,就算被人毒死,只要身體還未完全冷卻據說也救得活。」
箋上字跡是瀟灑峭奇的瘦金體,如果是這個軒昂清俊的微塵所書,那就配襯得更圓滿了。
呼延逐客道:「本人親自向大師請教,也是十招,當然是以一對一。」
沈神通親一下小兒子,道:「你那件事情,我可以忘記,但可惜並不只這一件,你真的已認出他那雙手?」
矮胖的廣化和尚道:「唉,難道你忘記了西門雙飛燕這兩兄弟曾經在三招之內殺死苗疆黑石砦四個寨主之事?」
方師爺忙道:「那一定是在下過慮了。第二件事發生在南京,在下親眼看見那個女子漂亮極了。在下敢擔保凡是男人們見到她都會流下口水。」
老洪搖一下頭,搖頭原因是這年輕人又再露出「無賴」本性。連人家自己都不否認,你陶正直加一把嘴幹甚麼?人家有字號有身份豈能瞪著眼睛胡賴不認帳呢?
錦袍大漢忽然改變目標,道:「陶正直,他是誰?」
奇怪的是微塵好像有很大改變,例如自從他恢復和尚面目之後,連手指尖也不曾碰過她的衣服。但現在他卻一如從前行走江湖時一樣,豪邁大方地拍拍她纖細肩膀,表示關心以及見到她的喜悅。同時他又輕輕鑿一記悟真肥禿頭顱,道:「整天到處跑,這是做和尚的規矩麼?」
原來他送希飯來,人人不訝疑亦不向他多看一眼。
微塵道:「何止一整天,一年都行。」
雞婆婆沒甚麼表情好像很冷漠,但說話卻還算溫和,也有點人情味。她道:「方先生是文人,又不靠武功混飯吃,小公子頑皮胡鬧,你別放在心上。」
笑塵(老洪)嘻嘻笑容對著那年輕人,陶正直忽然發覺變成主角中的主角。無論從任何角度衡量估計,都絕不可同時招惹這兩路人馬。因為其中任何一路都極難對付,何況兩路合起來?
廣安和廣化忽然同時感到寒冷刀鋒抵住後背。那種寒冷就算是普通人也自然而然知道是「殺氣」。冷得使人從深心直顫抖出來,冷得任何勇氣意志都如雪獅向火,霎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悟真道:「沒有,但泰山很有名,我知道。」
但奇怪的是方師爺落地站穩竟不作第三次閃躲動作,他心中一定已清醒得足以猜出突襲之人是誰,同時亦確知對方不會第三度出手。
水柔波得知微塵竟是和尚時,一度幾乎駭死,幸而昏迷半天就甦醒。微塵此時才深深知道闖下大禍,而從此時開始無量無邊煩惱就淹沒他一生。
廣安駭一跳,道:「你……你要去也沒有用處……」
輪到陶正直說話,他道:「聽說少林寺卅二種神功之中有一種叫做『遊戲風塵』,練成之人整天都笑口常開。而除了練成秘傳少林寺神功的人之外,誰能在三丈外一舉手就殺死廣化?」
車伕阿金雖然恭謹應了,但心中卻很不以為然。那麼漂亮的姑娘只帶著一個小男孩往荒山亂跑,自然是很危險令人不能放心的行為。
這一個是弟弟,名叫西門右翔。他當時運足全身真力貫注掌指,卻仍然抓不牢長刀。眼睜睜看著那刀脫手飛出,劃出一溜精光飛過院牆。
沒有外人在場,錦袍大漢神色立刻很緩和還堆上微笑,抱拳道:「大師可是少林寺七大高手笑塵和尚?」
他背後一陣劇痛,即使看不見也能知道後背斜斜開了一道口子,也知道雖然沒有傷筋動骨,卻大量流血。
他的擔心並非多餘,因為轉眼間四匹馬停在車邊,四個騎士他認得兩個。
嚴星長得臉如敷粉,唇似塗丹,眉清目秀,漂亮可愛宛如玉琢粉搓,但他的笑容卻隱隱約約有一種邪氣,教人感到害怕和不舒服。
他說這話時心中仍然在想:何以呼延逐客聲明贏了之後反而轉身走路?在少林寺的資料顯示,他十年之前已是一代刀法大家,經過十年來潛修苦練當然更厲害。但厲害到甚麼程度?少林七大高手能不能與他匹敵?「血劍」嚴北果真贏得少林寺七大高手麼?
眼看四人棄馬入林去了,阿金忽然也從另一邊奔入林中,心想好歹也得急繞過去試試看能不能早一步通知女主人。
他的笑聲本來就不代表「感情」,所以即使談論著很嚴肅的事情,亦沒有杆格斧鑿之感。
嚴星道:「人球是誰你知不知道?」
嚴溫又道:「你知不知道金琵琶魔音本來稱為『青塚遺音』?」
他望去之處與院門方向一西一北,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卻見牆外也是個院落,有兩個僧人正側耳聆聽這邊院子動靜。
笑塵和尚道:「敝寺雖然與世無爭,但武林中有那些名家高手卻不敢不知道,嘻哈,像呼延施主這等當代刀法大家,更不可不知道,嘻哈。」
水柔波一手抱琵琶,一手拉住悟真。下得馬車向那精壯而又老實的車伕阿金道:「我們到那邊山腳逛逛,你在這兒就行。」
莫愁湖畔水雲寺裏,曉色才透過黑暗灑在粼粼湖波。但微塵和尚已經收拾好行囊(其實只有幾件舊衣和度牒念珠等物而已)。
少林寺千餘年來,已是天下無人不知的大叢林,除了「禪宗」初祖達摩西來便於此寺駐錫面壁九年的原因外,少林武功更是家喻戶曉。後世甚至多把少林寺當作中國武術發源聖地(這種觀念在事實上當然失於偏頗)。
水雲寺的大雄寶殿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因為所有的人(鏢客大盜以及各式各樣江湖武林人物)都擠在雲源老方丈那座禪院內。
總之,他不應該的地方不勝枚舉,反正結局是一個皈依剃度具足大戒的比丘,卻使那豔色傾國的水柔波為他傾倒,萬縷柔絲都綰繫於他身上。
嚴星跑過來笑嘻嘻道:「啞姨,踢一腳我看看,一定有一天我比你踢得遠。」
方師爺已有一年歷史,腦袋尖細有如顧師爺,不過他性情比較耿直爽快,所以嚴溫居然用了他一年還不討厭他。
只見兩僧又揮袖又吹氣又跺腳,但西門雙飛燕凝立如山,每人看住一個和尚,眼光中全無喜怒哀樂。
西門右翔也一樣,說道:「對,別的人別的事都可以不管,卻不可以放過這機會。」
他做這些動作時,眼角卻看得見嚴星偎靠啞女人身上,甚至擠入她寬袍內。
——他不該放浪形骸毫無窒礙與她搭訕,更不該於一路的驛館客舍中與她斗室對酌促膝談笑。
錦袍大漢道:「陶兄眼力不錯,想不到年輕一輩又出了像你這樣一位高手。」
廣安臉上表情好像想哭出來,道:「我……我願……願意替你做任何事,殺任何人……」
大眾沉默好一會,西門左翱忽然道:「大和尚,連我都不明白家師的意思。不過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很高興。」
平時看慣了不覺得,現在卻猛發覺雞婆婆面孔比常人狹窄得多,當中由額頭鼻子嘴巴以至下巴都向外突出,無怪以「雞」為名,果然很像雞的尖窄面孔。
但陶正直卻笑道:「有趣得很,廣安不可出手。」
嚴溫縱聲而笑,笑聲也很邪惡可怕。
本來極幽靜的禪院一旦擠上三十多人,雖然沒有人開口,卻也失去「幽靜」氣氛。
車伕阿金方自遲疑一下,忽見一棵一尺直徑的樹嘩啦倒下,原來一名勁裝大漢拔刀一揮就砍斷此樹。
西門左翱道:「廣安是毒教中人,救不活也不打緊。」
連陶正直也不禁變了顏色,「老洪」這個胖子兩三個月來幾乎天天見面,誰知他居然是武林高手?甚至是高手中的高手呢?
廣安搖頭道:「不,你休想。」
廣化道:「他年紀雖老,卻是我們的師弟。他偷了本門秘笈,比叛逆之罪還重。」
卻聽嚴溫道:「不過也許你朋友能幫你解毒,如果他不行,還有我,我過幾天自然會找到你,我一定要親耳聽到你的回答才死心。」
微塵不作聲,默然尋思。雲源又道:「如果是別人,可能會說:既然如此不如改修淨土,圖個帶業往生西方。但你是勇者,是大丈夫,若果過得此關,證悟圓滿行解相應,便是天人師,是佛。」
馬玉儀望住一艘待發快艇,深深嘆口氣,道:「我忽然希望你能忘記從前一些事情。」
方丈室竹簾深垂,隱隱傳出老和尚和藹平靜聲音,甚至還聽得見「生起次第」、「圓滿次第」以及「提、調、降、散」等奇異不可解的專門名詞。
但這次從少林寺南來途中,正因為他扮作落拓失意的讀書人,卻惹來一生難了的孽債風波。
牆頭上那陶正直又大聲道:「笑話之至,西門雙飛燕幾時賣過別人的賬?被你們毒倒那一夥亂七八糟傢伙與他們非親非故。憑甚麼因為他們的賤命而饒了你們狗命?」
悟真眼睛在嚴溫佩劍上轉幾轉,終於聽話去了。
眼看已是無可變易的結局。這意思就是說那廣化廣開兩毒僧若不能擊敗西門雙飛燕,他們只好接受非傷即亡的命運。只聽陶正直又道:「咱們吵鬧了半天,禪院裏倒下一大片人,但有兩件奇怪不過之事你們知不知道?」
男人就是如此奇怪的,如果你不想與他相交來往,你最好連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否則定必後患無窮。
陶正直道:「你不必太害怕,大不了胸口多一個洞。」
高瘦和尚抗議道:「我怎會忘記?」
他居然已忘記問題尚未得到答案,嘻哈連聲向各人招呼問安。
忽然一陣嘻哈笑聲使大部分人感到納悶驚訝,因為這陣笑聲正是香積廚下,看柴火以及在膳堂用齋時替大家擺碗筷端菜盛飯那個肥胖長工。
水柔波微微搖頭,這個漂亮男人為何跟她講個不停?
錦袍大漢沒有回答,西門雙飛燕那兩張平板臉上既無表情又無聲音,事實上他們根本從未開過口說過一個字。
啞女人雖是平躺而又被另一個人體壓住,卻仍能像蛇一樣扭動。雪白滑膩雙腿有時在空氣中揮舞,有時完全屈曲於自己臀下,使身子變成突起的弓形。
方師爺肋骨疼得好像已斷掉兩根,臀部則比挨一刀還痛。任何人這樣侮辱他(即使是嚴溫),他也敢發誓報仇,但嚴星卻絕不能動一根汗毛,甚至嚴星有危險受威脅時,他還須拚命去救助。和*圖*書他可以向有權勢武功高的嚴溫報仇,為何卻不敢對付嚴星?
廣化突然一掌拍中廣開的胸口,怒聲道:「都是你不好,是你一力主張來找廣安師兄麻煩,還說不敢無禮?」
水柔波的確已感到心臟骨髓冒出陣陣寒冷,因此她知道嚴溫不是嚇唬她。
他們向來呆板的臉上也突然有生氣有表情。左邊的老大西門左翱道:「師父,這位大和尚既然是少林七大高手之一,豈不是比任何人都重要?」他眼睛死盯住笑塵,話卻是對呼延逐客說的。
兩僧一個高瘦,一個肥矮。高瘦和尚道:「廣化,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如拚吧!」
水柔波想一下才道:「妙極了,我們試試看。我的琵琶普通人一聽都會像你師父駭一跳(其實當然不止駭一跳),不知你聽了會怎樣?試一試好麼?」
方師爺臉都嚇白了,連連發誓賭咒。
廣化廣開當然不知,連西門雙飛燕也感茫然,所以很想聽聽。
這些當世異人高手都到那兒去了?
方師爺一面陪笑點頭一面流出冷汗。
末後署名正是「微塵」,時間竟是十八年前舊作。
老洪道:「我意思是說大江堂也跟敝寺一樣,跑得了你卻跑不了大江堂。」
禪院內轉眼只剩下五個人仍然屹立不動。其中一個瘦削中年人舉步向院門奔去,但腳步歪斜竟自摔倒於院牆下。
明明是萬分危險之事,他為何還要去做?但又為何他如此做卻博得女人的崇拜和傾慕?
嚴溫道:「她住南京一定有原因,你查過沒有?」
一個年約五旬的錦袍大漢擺擺手,後面兩個中年漢子分別向兩邊躍開。他們飛躍之勢使得剩下唯一的年輕人微微動容,而且立刻堆起謙恭笑臉,向發號施令的錦袍大漢抱拳躬身行禮,接著慌忙退到禪院角落遠處。
他方自朦朧欲睡,突然一聲「砰嘭」大響,窗門震破,一道人影飛入疾落床邊。此人身量矮小得出奇,手中一條黑影襲向床上之人。
他們的確對微塵和水柔波完全不感興趣,只對「空前絕後」嚴溫極為關注。
啞女人搖頭,作個叫他不要詢問的手勢。然後又比個道別手勢,臉上泛起溫柔可愛的笑容。
嚴溫道:「他說因為男人一輩子都難得碰到一個既得不到又絕不肯讓別人得到的女孩子,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嚴北又道:「告訴溫兒,將來也告訴小星兒,我的劍法已全部留下,嚴家子孫如果有天資聰穎、意志強毅之士,必能發現並且希望能修習成功。嚴家劍法永遠不得流傳於外人,永遠只有嚴家子孫才可以修習。如果有外人學去,那怕只修學了一招半式,一定要殺死他,用甚麼手段都可以,一定要殺死為止。」
王鏢師反而笑問道:「老方丈要吃希飯?」
悟真居然識趣走開。禪院內只有微塵和水柔波,秋風把四下竹樹吹得簌簌作響,平添無限幽趣!
原因是這麼久以來誰也不知道水柔波何以天天來此寺上香?何以上過香就往後面跑?
方師爺道:「她姓水名叫柔波,很多人現在背地裏都叫她曰溫柔鄉。但據在下所知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能住入溫柔鄉。」
笑塵居然好像明白他們沒頭沒腦的說話,笑道:「嘻哈,你們說是機會,我卻說是劫數。世人的觀點立場往往不同,所以才有無限悲劇,嘻哈……」
陶正直回頭用巴結諂媚神色望住錦袍大漢。錦袍大漢曉得他意思,頷首道:「依你說該當如何?」
假扮中年人的廣安應道:「這是本門最厲害的『毒虱行屍』秘功。他們暗中放出無數跳虱,凡是被毒虱所咬,人畜立刻中毒,都變成行屍。但諸位知不知道,何以只有六個人變成行屍?」
公子爺問道:「水姑娘呢?」
她珍而重之藏起,道:「我好喜歡這味道,就算過一千年一萬年之後我一聞就記得。小山,你第一次送東西給我你知不知道?」
嚴雨知道啞女人寬袍內沒有任何衣物,白皙的肉體一定很滑嫩很溫暖,尤其象徵母親的乳|房豐|滿香滑。所以他很嫉妒嚴星能夠接觸到,而且是用面龐嘴巴去接觸。
兩個僧人詫駭顧視時,眼前一花,每一邊已多出一人,正是西門雙飛燕。
他們也都望住東面,順流而下最大的碼頭就是鎮江。
雞婆婆警告他要聽話以免步兄長慘死的後塵之時,曾經稍稍表演一下,要他頭昏眼花,馬上就頭昏眼花,要他頭痛肚痛馬上應驗,任他找遍所有名醫都治不好。直到雞婆婆尖尖嘴巴吐出「你現在沒事啦」這句話,登時百病消除。
嚴溫道:「我這兒美女不少,所以你應該有點眼力,既然連你都讚不絕口,那個女孩子一定有相當水準。」
這話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不過如果「跑得快」也能名列少林七大高手之中,相信少林寺老早就得關門了。
雲源道:「有。」
方師爺道:「不止相當水準,簡直超過所有女人。她口音南北腔調都有,所以一時還不知道她究竟是南方人抑是北方人。」
陶正直又道:「泡製廣安之事不急,卻只怕那些行屍是不能等候太久。」
水柔波不禁問道:「何以男人一服就夠?」
嚴雨望住他邪惡笑容的面孔,真想一拳打爛這張漂亮而又邪惡的面孔,但他卻又知道打不得,因為武功輕功都比不上他,況且自己活在世上唯一原因就是準備替嚴星「死」,替嚴星擔當任何災難。人人都這樣不斷告訴他,尤其啞姨,她時時刻刻用手勢告訴他提醒他,甚至常常用拳頭巴掌使他記憶得更深刻。
微塵道:「可惜世上並無絕對標準,也可以形容為沒有『真理』。你剛才提到苦惱,殊不知苦惱就像既能載舟又能覆舟一樣,苦惱可以使你活不下去,但又可以變成解脫的力量,所以你說苦惱是好的呢抑是不好?」
笑塵和尚道:「嘻哈,如果不勝不敗呢?」
有一位名醫對嚴溫提過一句「好像中了蠱毒」。嚴溫心中悚然而驚,想起嚴北所透露諸秘密中,有關他生身之母「夕姬」。她便是使蠱毒高手,連嚴北也大為忌憚提防,莫非就是她下的毒手?
當時只有一對夫婦還抱著一個嬰兒悄然離開。似乎那尖細腦袋的方學香師爺散佈的消息,他們完全不感興趣。
陶正直道:「他很愛乾淨,由帽子到鞋襪都一塵不染。如果把他丟到糞坑,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也比死掉害怕。」
老洪肥大身子忽然打個轉,宛如中瘟的雞鴨,砰一聲摔倒,聽那響亮聲音隨便誰都知道不是磚地就是骨頭必有一樣碎裂。磚頭既比骨頭硬,想來必是老洪的骨頭摔斷很多根。
——他遇見「溫柔鄉」水柔波。
殿內所有活動似乎突然全部停止,所有的眼光凝集在她身上。
院門內左邊一片油綠草坪,嚴星當先奔入草坪,嚴雨跟在後面,卻大有畏懼之態。
啞女用手勢問道:「為甚麼他也不行?」
微塵笑道:「沒有甚麼。我居然蒙老方丈雲源大師召見,心裏很愉快。」
錦袍大漢見他態度禮敬言語謙恭,微微一笑,先向「西門雙飛燕」比幾個手勢,然後道:「陶正直,你當真想開開眼界?」
嚴北嘆口氣,道:「所以我對待他有點不同,現在你當可明白。我想,雞婆婆一定也曉得這個秘密。」
老洪道:「嘻哈,沒有人吃粥了,但我這一桶怎麼辦呢?」
錦袍大漢西門雙飛燕三人眼中都露出鄙視廣化之意。這等出賣同門甚至親自出手暗算但求苟活的行徑,誰都瞧不起。
「卑鄙」「無賴」比殘忍邪惡還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因為殘忍邪惡之人還會遵守某種規則,或者自己創出規則而自己也會遵守,所以並不卑鄙無賴。但卑鄙無賴之人一定殘忍邪惡,卻不遵守任何規則,更不會遵守自己訂立的規則,所以這種人最可怕。
水柔波心中映出微塵的影子,不禁一驚。保持孤獨還不算太困難,但如果要對他「無情」辦得到麼?
水柔波心中不盡驚異之情,她從未見過如此瀟灑自信如此漂亮好看的人物。
悟真小心靈中感到嚴溫正在欺負水柔波,但嚴溫腰間有劍。不過他也有他的辦法,當即急奔而去,轉眼間抱著一塊長形石條奔回來。
水柔波知道如果不出聲問他,他鐵定不再講出一個字。她只好問道:「甚麼事?」
啞女人點點頭,略俯身子靈巧敏捷地替男人穿回全身衣服。
廣開雖是賦性兇毒莽撞,但一加一等於二的帳還是會算的,不覺頹然,兇氣全消。
她的眼睛能夠說話,就算最愚魯的人至少也能夠從她秋水雙眸中,馬上知道她心情的喜怒哀樂。
只見他左手提著一桶熱騰騰白菜希飯,右手拿著一個長柄飯杓,穿過眾人來到方丈室門口。
陶正直忙道:「前輩太過獎了,小可只不過比別人小心些,所以混了兩三年還沒有遭遇意外。只不知道這種能控制利用別人身體的毒功,叫甚麼名堂?」
啞女人果然又像彩雲飛逝,她飄滑得很快而又無聲無息。
忽見林中奔出三人,一個尖細腦袋讀書先生打扮,兩個佩刀勁裝大漢。他們一邊奔來一邊亂舞亂跳,尤其每一下琵琶聲傳出他們就跳得老高。
錦袍大漢眼光緩和不少,道:「好眼力,你既然也能抗拒毒力,可知武功修為不同凡響。但你為何不離開而縮到院子角落?」
只聽他又道:「西門雙飛燕用劍頂住廣化廣開背心,他們大不了也不過背心多一個洞而已。」
嚴北仍然坐在那特別寬大空蕩蕩房間當中木板上,似乎永遠不離開也永遠不必躺下睡覺。
人球終於停住,那是由於有人用腳擋住滾動之勢。
因此水柔波改變主意沒有出手,憂慮而又痛苦地目送嚴溫揚長而去。
微塵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宣箋,雙手呈上。那宣箋早已發黃,但摺疊齊整乾淨,顯然雖經多年而保存得很好。
那帶著邪氣的嚴星便是雞婆婆指定唯一要拚命保護之人,所以方師爺對他連「報復」念頭都不敢起。
所以,如果套上「金剛經」著名程式的說法:「我是美麗,即非美麗,是名美麗」,這種深奧的理論現在就可明白顯淺地解釋出來。用凡俗人眼光看水柔波,她的確美麗無比——「我是美麗」。可是我們明明知道隨著年華環境遷移,她的美麗必將如春花萎落,僅屬虛幻現象——「即非美麗」。然而在眼前的「時空」中,你看見的就是此一美麗形象——「是名美麗」。
水柔波那對眼睛不但露出驚訝哀悼表情,還表示譴責嚴溫連累別人之意。
水柔波現出嗔怒之色,不過她縱然生氣發怒,仍然極美麗動人。她道:「你只想快點死掉,而且希望死於我手底下對不對?」
方師爺貪婪迷惘的眼光以及微微潮|紅雙頰,那只應是少年十五二十時的神態反應,卻在卅餘歲見多識廣的男人身上出現。
嚴星笑嘻嘻道:「方老師,很難得有機會試試你睡覺時求生逃命功夫,這兩式身法我練了很久,可是沒有機會讓人家試,所以只好要你親自表演……」
微塵道:「是的。」
西門雙飛燕突然一齊俯衝下去,各自劃出不同角度方向的弧形。
陶正直笑道:「我為何要下來?難道我活得不耐煩?而且你萬勿忘記,西門雙飛燕有一位就站在你旁邊,你必須先鬥倒他才輪得到別人。而我敢打賭你一定毒不倒他,動手拚命也不行。」
她忽然覺得很冷,因為她想起微塵,更因為她從來都是無限柔情地想起他。
嚴溫道:「請你耐心一點,當然與你有很大關係。」他又出現殘忍笑容,眼睛射出邪惡光芒:「他們面孔完全潰爛流膿,全身到處都有蛆蟲蠕動,因為他們雖然還未死,其實已經是一具屍體。」他盯住水柔波,又道:「你當然不想變成這樣子,我知道,可惜你一定會變得那麼可怕。」
陶正直道:「好不好叫他們到房裏把老少和尚都揪出來?」
水柔波牽住他走過禪院和精舍,經過後殿,終於在前殿亮相。
廣化一把扯住廣開躍上高牆,一面說道:「我們這就動手,我們耳朵靈光得很。」
嚴溫沉吟一下,道:「一個時辰後出發,我們上南京走一趟。」
老洪驚訝地望住陶正直,這個青年無疑已是一流高手,可是他顯示的為人性格氣質都很令人擔心。如果只是殘和_圖_書酷邪惡還不成問題,反正世上有正人君子有仙佛聖賢,也就一定有小人和邪魔外道。
廣化和尚道:「那你一定忘記了我們曾經跟黑石砦那四個寨主之一動手拚鬥的事。」
但水柔波後來已聽不見他說話,因為微塵已經出現她視線中。
西門雙飛燕兩兄弟身材一點都不矮小玲瓏如燕子,但動作之矯捷靈動卻簡直跟燕子沒有分別。
陶正直又喃喃道:「現在我也不知怎麼辦才好?若是教你們就此入方丈室揪那老少兩個和尚出來,好像又太便宜你們。」
他只不明白何以啞女人閉起眼睛?何以雙頰潮|紅?何以會發出含糊難聽的聲音?
呼延逐客額上的皺紋忽然更深更多。他沒有作聲,但顯然內心正作巨大而又勢均力敵的掙扎。
嚴雨吶吶道:「知道,我知道。」
方師爺道:「沒有,小可雖然遵照您吩咐特別提起沁紅院,又問她以後是否長住那邊?堂主會不會過去等等?她搖頭又用手勢叫我不要問。」
水柔波深深嘆口氣,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一點不錯。如果她甘於平淡,如果她沒有選擇能力,則命運安排她與某個男人她就予以接受,日子是否能快樂些好過一些(當然並非完全滿足)?
水柔波皺眉道:「我並不想聽這些事情。」
嚴北說道:「雨兒麼?恐怕也很難。他可能把全套劍法記下十之八九,但精要神髓永遠施展不出。」
廣化廣開身子一震,差點從牆上一頭栽下。
這幾句話不知何故牢牢烙於嚴雨腦中,到後來他長大懂事時,就禁不住時時想起「大爺爺」這番話。不許外人偷去嚴家不傳絕學的想法,可以理解也可以成立。但「外人」一詞包不包括他在內?如果包括的話,大爺爺又何以親自傳授?如果不是「外人」,那麼誰是父親?是大爺爺?抑是嚴溫?
不過她如果洗淨鉛華,現出本來面目,一定有人認得她就是杭州著名美女馬玉儀。
水柔波笑容好看極了,連悟真也瞧得愣住。她道:「你跟我到我家看看好不好?」
他微笑一下,這種瑣碎小事怎會記得呢?相信世人很少男人會記住或注意這種事情。不過,女性記得這些小事卻亦不是不好,反而能顯示她的真情和細心。
水柔波伸出頭向馬車伕吩咐一聲。馬車駛行得很快,過了雨花台,折入荒僻山路,最後停在路邊古樹下。
既然是無上甚深密法,當然很秘密亦很難懂。因此你我都無須追究下去,以免徒然浪費心力和時間……
方師爺又道:「其實水柔波比不上你,這是我真心話。她也是二十來歲,不像是未經人道的少女。如果一定要我娶你們其中之一,我將毫不遲疑選你而不選她。」
小腦袋裏裝滿多種疑問,又例如「啞姨」究竟是嚴溫的女人?抑是嚴北的?
水柔波道:「如果你已被我魔音所傷,何以還要不停講話?要是不講話一定可以壓得住傷勢。」
微塵拜倒地上,卻不開口說話。雲源道:「起來吧。老僧正法眼藏微妙法門,四十年來無人可傳,今日合該傳授與你。」
但活人才需要眼睛,「行屍」也會用眼睛瞧看然後用腦子判斷麼?
房間寬大得不必另尋地方練劍。啞女正要退出,嚴北道:「去叫溫兒過一會兒來見我。」聲音竟頗溫和。
陶正直大喝一聲,兩僧駭得跳起好幾尺高。他道:「你們究竟拚是不拚?若不立刻回答,就當作不敢動手拚命,每個人都割下鼻子斬下一隻手掌。」
陶正直很不高興地道:「你們沒聽見我的話麼?院子裏是不是橫七豎八躺著許多人?」
廣安道:「只是一種罕見草藥。普通人得到全無用處,但我們毒派中人卻視為至寶。」
一切動作終於靜息停止,啞女人很快就穿回衣服站在床邊。
那石條最少也有百來斤重,但悟真居然能高高舉起,怒聲喝道:「走,不走就砸死你。」
雲源老和尚道:「十八年前的好漢與今日的好漢大有分別。」
錦袍大漢道:「拿出來。」
嚴北又道:「我嚴家祖傳大江流劍法,精妙無匹,到我手中更變為血劍十八招,敢說天下無敵。可惜溫兒有小聰明而散漫好色,不堪傳承。星兒也有乃父毛病,當然連你啞女也要負很大責任。」
他果然猜得很準,那「人」沒有再出手,方師爺地滿面苦惱啼笑皆非望住那「人」——看來大概只有十歲(其實只有八歲)的男童。
陶正直道:「小可剛剛出道,所以如果有機會見識開開眼界自是求之不得。」
方師爺又道:「我暗中問過雞婆婆,她說你這兩天晝間一切如常,但夜晚卻睡在另一個地方,好像叫做沁紅院。以後你亦如此一直住在沁紅院?為甚麼?堂主也在那邊睡麼?」
高瘦和尚身子一挺,彷彿高了大半尺,厲聲道:「好吧,依你說我們今日非殘即廢,活著也沒意思。陶小子你下來,我廣開先弄死你,好歹撈一個墊底。」
只見她抱著琵琶好像舞蹈一樣忽而遠送,忽而划撥,動作優美之極。同時櫻唇輕啟悠悠唱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無故人……無故人……」
廣化沒有駁他,可見得廣安講的是真話。
其一是英俊佩劍雙手很美觀好看的公子哥兒,另一個頭尖面窄一副壞蛋軍師樣子的人。他們剛才都在水雲寺上香隨喜。
嚴溫忽然現出殘忍而又滿足的表情。他那張漂亮臉龐也變得更蒼白,接著吐出兩大口鮮血。
老洪不禁豎起拇指,道:「施主觀察力之深微精當,天下難有其匹了。嘻哈!」
呼延逐客忽然道:「你輸了。如果是血劍嚴北,他一定能夠回答。」
她仍然不作聲,是不屑與嚴溫或任何男人(除微塵悟真外)講話,抑是別有原因?
陶正直的身子隨著他們手指所指之處飛去,雙腳站穩之時,手中一柄長刀老早已頂住那人胸口要害,因此那人亦等如無聲無息不知不覺早已被人制住。
「蓬」一聲人球滾出兩丈,嚴星腳力很不錯,幾乎第三十次踢斷嚴雨肋骨,幸而嚴雨很有經驗,而且全身骨頭的硬度也大有進步。
方師爺如逢大赦欠身行禮,忙忙走了。
高大頎長身形,瀟灑笑容和優雅動作,縱然隱藏於袈裟之下,仍然充滿活力和魅力。世上像這樣男人能有幾個呢?
那是兩首七絕詩。
連西門雙飛燕也覺得陶正直很會嚇人很是有趣,死死板板的臉上透出了淡淡笑意。
陶正直哈哈笑道:「喂,你們怎可把詐語當作真話?」
——他不該運用少林秘傳特殊藥物學識,替她配製成功一服駐顏靈藥。
可是「美麗」固然能征服男人使他們臣服裙下,但也使他們不能忘記,使他們寧可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追求,因而亦使她得不到安寧。
嚴溫考慮一下才又道:「你剛才走了之後,水雲寺住持雲源大師忽然出現於大殿,還有一個和尚叫做微塵跟著他,之後發生一件十分奇怪之事。」
他們贏了反而轉身就走,反而答允今後永不向少林僧侶動武,為甚麼?有誰想得通這道理?
雲源方丈很清癯,雖然高齡將近八旬,但精神很好,腰肢筆直,面上一片慈祥笑容。
只見兩僧身軀顫抖顯然甚是害怕。他又哈哈一笑,道:「如果你們不敢用武功拚鬥,那就割下鼻子斬掉一隻手掌,便可放你們逃生。哈、哈、哈,這就是他們西門雙飛燕的規矩,嘗過滋味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人。你們快快說一句,動手還是不動手?」
啞女用手勢表示不明白與無辜之意。
水柔波柔聲道:「你們都不要動粗。悟真,把石頭丟回原處,等一下才過來。」
雞婆婆忽然揮手道:「去吧,你最好是別讓大少爺等候,他的劍也會殺人的。窗子我會找人修理。」
微塵笑道:「我會去找你,希望你還認得出我就好。」
每天最大的鏢行東主,最負盛名的武林人物,還有許多假藉各種武林人物名義的達官貴人。她只肯與武林中人來往,請帖都是厚厚一疊,帖上永遠沒有「恕乏价催」句子,送帖者必定苦苦等候她的決定才敢回去覆命。
啞女人立刻回以手勢,嚴星自小看慣便道:「啞姨說爹已經出門,現下找不到他。」
站在沁紅院門口,雞婆婆挪開翅膀。嚴星揪住她衣襟,道:「婆婆,別走,我們一齊瞧大爺爺去。」
雲源道:「藏土密宗教主蓮花生祖師也說過,『我法如蛇在竹,不昇則墮,無第三途』,可知這種方便法門極為艱危,如冰棱上走如刀山上行,稍一不慎就粉身碎骨。但你今生若不作了斷,日後業力纏縛不知多少劫才出得頭。」
冷冷的聲音在巨大房子內迴響,兩個小孩子都很用心聆聽。嚴雨只能了解一點點,但他卻把這些話記住,當然將來長大回想便必能了解。嚴星卻微笑著,笑容既純真而又邪惡,使人不能判斷他究竟懂是不懂?
他動作很純熟,頭顱屈入懷中,雙手抄在大腿,登時變成一個滾圓人球。
廊外院子裏綠竹搖曳,曉風還含有露水的清新香味,早起的畫眉黃鶯等已在樹上鳴唱。淡淡檀香味透出竹簾,旋即於虛空輕飄,微塵感到身心似乎更安泰輕爽。
錦袍大漢顯得有點審慎,道:「大和尚這話是甚麼意思?」
老洪嘻哈笑道:「不,不必。因為就算你數完廿個人,仍然沒有我在內。」
悟真道:「沒聽說呀,如果微塵師傅走了,我師父又未回來,我如何是好?」
嚴溫道:「她現下還在南京?」
他不明白不懂的事太多太多了,到目前為止,只明白只知道他自己很低賤,是嚴星的替身,要替他死替他受任何災難。由於低賤之故,亦同時要忍受任何痛苦折磨。做「人球」讓嚴星踢著解悶只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方師爺用勁搖頭,使得嚴溫微微耽心他的頭會使勁太過而掉下。他道:「絕對不必考慮這一點,她面孔固然漂亮得像畫出來似的,使你無法挑剔,但最要命的還是她的身裁。看來似乎有點頎瘦,但羅衣迎風吹貼身上之時,奇景出現,教你馬上傻住。乳|房尖挺突出,上身很短,腰細如蜂,雙腿長得使人心驚,皮膚也白得使人心跳……」
水柔波又歡呼一聲道:「莫非你用俗家人打扮來找我?哎,多謝老天爺終於讓我盼望到。你可知道我多想再瞧見你一襲長衫的打扮,好斯文好有味道……」
他撥彈絃線,竟然全無聲響,這使他感到很沒趣。咕噥道:「又重又沒有聲音,算是甚麼玩意兒呢?」
錦袍大漢點頭示意。廣化馬上感到後背微疼,知道是刀鋒割破衣服,還刺破一點皮肉。
水柔波道:「為甚麼?」
老洪跟任何人都嘻哈熟落,當下向旁邊的一個人問道:「王大鏢頭,怎麼大伙兒都上這兒來啦?」
方師爺道:「既然很快就出發,在下不回家了,就在隔壁房間休息一會。」
水柔波道:「不必啦,你陪我等他,反正他一定會回來。」
嚴星興高采烈連踢七八腳,把人球從東邊踢到西邊踢到南邊北邊。
方師爺道:「但小可在此地色膽一點都不大,請您務必相信……」
嚴星道:「大爺爺昨天還說,再有三個月我一定學得會全套。你為甚麼不進來呢?」
錦袍大漢眼光嚴冷如刀,道:「拿出來,饒你一命。」
十年來足不出戶,十年來每天披星戴月苦練刀法(他成名已有廿餘年之久,近十年來煉刀只不過更刻苦更沉潛用心而已)。成績如何只怕少林寺比我自己更清楚呢!
錦袍大漢向他比兩個手勢簡單明瞭,隨便是誰都能明白。他道:「你不妨走出院門瞧瞧,便知使毒之人是誰。」
錦袍大漢和西門雙飛燕都不作聲。於是陶正直又道:「不如你們師兄弟三人先鬥一場,看看誰有資格入方丈室抓人好麼?」
但無論如何世上之事由於本身只是一種過程現象,本身原是虛幻不實,一定會隨時空消失,所以沒有「絕對」可言。
多可怕!你自以為最秘密有一天可以震驚天下之事,其實人家老早就知道了!你若想知道這種心魂震慄的滋味,只要用力扼住咽喉就可以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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