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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話寫著：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巧克力蛋糕請我，就是我前幾天帶給她的那一塊。

「喂！」我朝著廚房大吼，「這不是我搬來的那張！」

不用多說，我又在晚間時刻來到米菈家。

「不是妳叫我去搬那張矮桌的嗎？」

那塊巧克力蛋糕放久了，不太新鮮。

該死……我在眼前直立的書中亂翻，哪一本是她最喜歡的書啊？

「我最喜歡的那本。」她答腔。

「吁。」他轉身，表情扭曲。「真是臭死人啦。」

下次去探望她時，她取出老舊的相片簿，和我一張張欣賞。她不時指出一名男子，他不是摟她、吻她，便是自己站著。

回家的路上，有東西在我記憶邊緣留了字。是書中一張紙片，當成書籤夾在那裡，只是一張普通、輕薄的便條紙，又黃又舊，上頭日期寫著一九四一年五月一日，還有一小段典型的男性潦草筆跡，跟我自己的字跡有點相似。

「晚安，吉米。」

啪，我腦中有個東西斷裂了。

那個聲音想直擊我的心靈深處。它辦到了，說了八個字：「事情進行如何，吉米？」

他搖搖頭笑了起來，有指責的意味。「你知不知道在這地方有多少姓強生的啊？」

「吉米……」這次我添加一句：「太太的名字是米菈。」

沒聲沒響，一丁點聲響也沒。

警衛。

「好，謝謝。」我說。

「墳墓哩？」我問。

他看著我拿捏著主意：該幫我，還是不幫？他決定幫我這個忙。

「什麼名字？」

「所以囉，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不像我認識的有些人噢。」

「強生。」

「我跟湯米講電話，他說松木做的那張爛貨太普通，而且不耐用。」她講話之間頓了一下。「那種事情你弟弟很在行，相信我，他自己在城裡買了一張西洋杉做的老桌子，把價錢殺到只剩下三百，還用半價買到椅子。」

就在那時候她崩潰了，對著我的衣袖大哭，一邊哭一邊笑。心碎與歡喜交雜的情緒使她發抖，眼淚暖洋洋地沾濕我的手臂。

「我道歉行了吧。」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

「直覺。」我開始朗讀。

我融化了。

他停下腳步，「你給我聽好——」他惱羞成怒。「你要我幫還是不幫？」

「你一直都這麼好看。」她告訴我，甚至摸摸相片中吉米的臉龐，我明白，米菈對那個人的愛，是何等深刻的愛情，愛構成她的手指，說話時，愛組成她的聲音。「你現在變了不少，不過還是很好看。你一向都是這附近最帥的男孩子，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就連我母親也告訴我，你有多棒，多忠實，多健壯，我媽告訴我，一定要讓你幸福，善待你。」她驚惶失措地注視我，「我讓你幸福，吉米，對嗎？我有好好待你，對嗎？」

「往這走。」

電話鈴聲聽起來不對勁，不安的情緒悄悄籠罩我。

「什麼和_圖_書？」我問。「你說什麼？」

「吉米，記得你以前常唸書給我聽嗎？」

我明白。

「起司蛋糕。」

「老朋友，馬歇爾他們。」

現在，他回來了。

「對啦，對啦，不過面對現實吧，艾德，」她說：「你的送貨服務真是差勁呢。」

「誰要來？」

這句話的諷刺我聽懂了。

「喂？」

「矮桌子好用嗎？」我問。

執行下一項差事的時候到了。

「沒問題。」

我就知道，住在街角的那票老古板。不過我什麼都沒說，這樣日子比較好過。

她等待吉米回來，等了六十年的歲月。

啪，他手電筒敲敲一塊墓碑，找到了。

她露出狡猾微笑，說：「很好啊，你去再看一看。」

我還是比較喜歡當吉米。

「喂，你要不要接啊？」小馬問。

當晚我跟看門狗夜半出門散步，先走到墓園去看我爸爸，在墓碑間走動。

「別碰。」她兇巴巴吼了一聲，我手伸直都還碰不到呢。

「喂？」

我喚醒了他的記憶。「噢，對對對，好啊，我們找找看。知不知道那個可憐的老混帳什麼時候翹辮子的？」

「一切都沒事吧，老媽？」我稍後問。「我等下要去買東西，妳需要什麼嗎？」

過了幾晚，我們一票全在我簡陋的陽臺玩撲克牌。我玩得正起勁，突然出現一陣沉默打斷了牌局。隨後我聽見屋裡傳出聲音。

我們站在那裡約莫整整十分鐘，手電筒的光照亮了墓碑。那十分鐘裡，我在猜測他死在哪裡？怎麼死的？更重ｗｗw•ｈｅtｕb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要的是，我發現年邁、可憐的米菈已經失去他整整六十年之久了。

我搖搖晃晃走迴廊臺。

還是沒聲音。

「不知道。」我答。

「你怎麼知道的？」

「不錯，妳呢？」

「再說一次，你在找誰？」

「很多很多。」他好像要止癢似地，對著紅色的八字鬚吹氣。他頭髮也是紅的，皮膚蒼白。

「唔，我們能不能找看看？」

唸了幾頁之後，她在躺椅上睡著了。我叫醒她，扶她上床休息。

「我忘了是誰帶這塊蛋糕給我了，」她告訴我：「不過，那人真好。吉米，你要不要來一點？」

我氣得火冒三丈，火真的冒出三丈高。我提早一個小時停止載客，為的是去搬張桌子，結果她認為那張不夠好。「究竟怎麼一回事情？」

「噯呀，我為什麼會那樣做呢？」

我融化了，望著她年邁卻美麗的眼。「妳有讓我幸福，米菈，你對我好好，妳是這輩子我能娶到最好的妻子……」

她伸手抓著我的手臂。「能不能挑本書，唸幾頁給我聽？我喜歡你說話的聲音。」

星期六上午，我去看她。

她走進來，「我知道啊，我覺得我不喜歡那一張。」

「牠臭死了，老弟。你沒幫牠洗澡嗎？」

「電話在響。」奧黛麗說。

不過不打緊。

「洛威拿犬與德國牧羊犬混血。」

「哪本？」我把手伸進櫃子裡問。

我照辦。走進客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媽的，她把我搬來的hetubook.com.com東西給換掉了。

我拿起話筒。

我差點想走掉，但是今晚不行這麼做。我開口道：「那個那個，先生……我在找一個墳墓。」

「口氣沒有必要這麼失禮吧。」

我站起來，慌裡慌張跨過看門狗往前走。

滋味卻好得不得了。

「那條狗是什麼種？」

奧黛麗看著我，只憑表情問我還好嗎？我回答還好。她比其他人晚走，我差點告訴她米菈與吉米的事情，險些詢問她對整件事情的看法。然而，我早知答案。這件事情不會因她的意見而有所改變，我乾脆接受必須面對的事實吧。我已經給予米菈她所需的陪伴，現在該執行下一個地址的差事了，或者回到艾德格街。當然，我還是可以去探望她，不過時候到了。

「這個叫葛姝．強生耶。」

鈴聲呼喚我過去。

「半夜十二點十一分了，墓園已經關啦，老弟。」

「哇，看看是該死的誰來啦？」我走進門時，她挖苦我。「日子過得如何啊，艾德？」

她的生命中沒有其他男人，沒有人能像她的吉米那樣進入她的生命。

「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那傢伙問，他人高馬大，蓄著八字鬚。

「你這小子，蠻挑剔的嘛？」警衛有次這麼說。「是不是這個？」

「這是什麼？」

他身軀晃了一下，停下腳步看著我，說：「米菈？呸，我想我知道那一個。我記得那個名字，因為墓碑上面有提到她。」我們快步走到墓園和*圖*書另一頭，他嘴裡咕噥唸著：「米菈，米菈……」

「下星期小嵐會來，我想替她還有她一家子做個巧克力榛果蛋糕。你可以幫我買碎榛果片。」

我把矮桌子送到老媽那裡之後，已過好幾天了。好一陣子我都沒有順路去探望她，目的是讓她稍微平靜心情。那天我搬著矮桌子出現時，她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老樣子，工作累到皮都脫掉一層呢。」

「當然有幫牠洗。」

「你輸了。」小馬向我報告，不過我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根本不在乎撲克牌遊戲。

我們走了幾乎大半個墓園，找到幾個強生，卻不是我在尋找的目標。

「《咆哮山莊》？」我提議。

「記得。」我回答。

「是妳要我去搬最後一張的。」

我接受他的建議，坐回位子，回到遊戲上。

我走近，好看清楚那是什麼蛋糕。

「那又怎樣？」

無論我挑中哪本，那就是她的最愛。

「不知道。」

電話掛了，剩下我獨自一人。

我走出去，心裡暗想：（那麼就給我滾蛋吧你，艾德。）我確信這是她心裡的話。

她想了想。

「晚安，米菈。」

一束強光打在我們身上。

「你臉色好難看，」瑞奇告訴我：「坐下，老兄。」

老媽在加油站工作，負責收銀機。她做的事情沒什麼了不起，但只要有人問起她過得怎樣，她會宣稱自己「工作累到皮都脫掉一層」。她正在做蛋糕，卻不讓我吃一片，因為有個比我重要的人要過來，大概是獅子會一類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