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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活節島的祕密

作者:托爾.海雅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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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進入復活節島的祕密洞穴

第八章 進入復活節島的祕密洞穴

我注意到,其中有一頁寫著「一九三六年」幾個字,於是就詢問「村莊艇長」,這本珍貴的手抄本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他說是他父親去世前一年交給他的。他父親既不寫朗戈─朗戈文字,也不會寫現代文字,但「村莊艇長」聽父親說,這本書是父親親手抄成的。父親比著一本破舊不堪、爺爺寫的舊抄本一筆一畫臨摹下來。「村莊艇長」的祖父是位博學之士,能在木板上刻寫朗戈─朗戈文字,刻寫完畢後還能吟誦這些經文。那時,島上一些當地的專家還健在,他們曾流放到祕魯被迫充當奴隸。在那裡,他們學會了書寫現代文字。其中有一個人幫助他的祖父把這些古老符號的神聖意義記錄下來,以防失傳,因為奴隸販子前來襲擊時,這些老一輩的專家幾乎都與世長辭了。
「進洞!」阿坦下命令說。
暮色降臨,其他人均已在營地入睡時,我看見他在我的帳篷外倚著聖殿的牆垣坐在黑暗中。
我感到很緊張,我們現在正處在平地的中央,這塊地像房門那樣平坦:除了遠處星空下有三座山巒的輪廓外,根本看不到什麼小山。這裡連塊狗舍那麼大的岩石都沒有,哪兒會有洞穴呢?

把仇人置於死地

過了幾天,情況有所變化。謠言首先傳到營地,說是阿坦忽然得血液中毒症,躺在村莊醫院中。我的心涼了半截兒。他肯定會認為,這是他從洞穴裡拿出了貓頭像而受到的懲罰。不久,拉扎勒斯捎來消息說,阿坦這回可走運了,因為村醫用柳葉刀割開他的手指,一切都十分順利。接著我又得到口信,說阿坦將在自己的小屋裡等我。為了盡可能避開人們的注意,我於深夜乘吉普車到教堂去見塞巴斯蒂安神父。神父聽了我的行動計劃後,異常興奮。他最強烈的願望是瞧一瞧傳聞已久的祕密洞穴,因為他本來認為這些洞穴現在已經找不到了。神父明白,他作為傳教士和我們一起去是毫無益處的;於是,他要我答應,一定把見到的一切事情都向他匯報,哪怕半夜把他叫起來也可以。
我們一言不發地騎馬行進在那段鋪設柏油的道路上時,漆黑的夜色中響起了嗒嗒嗒清脆的馬蹄聲。接著,我們又聽見坐落在漢加─奧─特奧那孤獨的風車發出的低沉的吱嘎吱嘎聲。行雲飛快地掠過娥眉新月,月亮似乎好奇地俯視著我背的袋子。月夜充滿著神祕,涼風習習,稍帶寒意。我們催馬向前,沒有在風車那裡停下來飲馬,因為拉扎勒斯在咳嗽。

抓了一隻白母雞

不久,這些騎馬人都不見了,誰也沒有工夫尋思這幾個人到底在幹什麼。接著,懸崖後面出現了考察船,考察船也在海浪中不停晃蕩。在咆哮的激浪追逐下,我們駛進阿納基納灣。海浪裡怒吼的巨浪,沖擊著海灘。
我往旁邊挪了挪,閃出空兒好讓阿坦跳進洞來。他像皮球似地落在墊子上。阿坦進洞後第一件事,就是恭恭敬敬地向兩個骷髏頭鞠躬敬禮。靠裡邊一點兒的一個骷髏石像,與我手裡拿著的「鑰匙」一模一樣。他湊近我的耳朵輕輕告訴我,必須將這把石頭「鑰匙」放在那位「護洞神」旁,然後低聲向護洞神說,我是挪威的長耳人,現在已和兄弟一起進洞。不一會兒,他又告訴我,他的姑母也把具有魔力的骨粉從另一個骷髏的孔眼兒裡倒了出來,現在沒有什麼危險了。他的姑母已將一切安排妥當,而他也已經把她的示意毫不走樣地執行完畢,因此,阿古─阿古感到非常滿意。

行徑顯得有點詭祕

這時,下面的壁架邊緣處伸出一隻手,手裡拿著一隻魔鬼似的頭像。接著,拉扎勒斯探出腦袋,最後身子也上來了。他緩慢地以相反的次序重新做了那套精心設計的舞步和扭身動作,登上壁架,又和我站在一起了。
阿坦提出要求,在他約我們一起到他的洞穴去的那天晚上,到營地來專門吃一頓飯,一頓他稱為「庫藍多」的飯,以祈求「鴻運」降臨。我要求帶個朋友一起進洞時,他起先感到很為難,但是他轉念一想,反正這個洞穴現在已經屬於我了,我早晚會把裡面的東西全都取出來,那麼,帶上一個人也無妨。我說要帶埃德同去,他聽了似乎感到很寬慰,因為他的哥哥胡安曾在奧朗戈替埃德幹過活,覺得埃德為人很好。但是,「三」這個數字不吉利,於是,阿坦就打算帶上哥哥愛斯德萬,即「村莊艇長」一起前往。最後,我好不容易把攝影師也拉了進去,但阿坦卻要再帶一個他的人。這樣,我們合起來一共六個,因為二、四、六都是吉利的數字。但是,他態度和藹地要求我再別加人了,因為進洞的人太多,可能會在無意中觸怒護洞的阿古─阿古。
我懷疑拉扎勒斯在搞什麼名堂,便告訴大管輪完全可以送他一隻雞。大管輪趴在地下,把手伸進了咯咯亂叫、翅膀亂扇的雞群,好不容易抓住一隻。拉扎勒斯回來時,他的腋下夾著一隻母雞,高興極了。
「那是阿爾伯托的兄弟。」拉扎勒斯驚呼起來,「另外幾個一定是他的兒子。」
她說得很對。第二天那位個兒矮小、蓄著鬍子、長著羚羊眼的人走進我的帳篷。他就是小阿坦。他曾與市長、拉扎勒斯和我發現第一隻鯨魚石像。現在感到寬慰自在的拉扎勒斯,好久以來一直在鼓勵小阿坦大膽些。阿坦曾向拉扎勒斯透露過他也有個洞穴。他甚至告訴拉扎勒斯,打算請求自己的大哥,即市長同意,從洞裡拿出一些東西送給康提基先生。
我坐在地下,雙腳伸入洞中。洞內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我把雙肘撐在洞邊,往下挪動身軀,同時用腳趾試探洞穴的深淺,但是,怎麼也搆不著底。這時,阿坦做了個手勢,於是,我只好硬著頭皮鬆開雙肘,讓身子落下。是凶是吉,只有天知道。
愛斯德萬今年三十多歲,長得十分英俊,薄薄的嘴唇,一雙誠實的眼睛,顯得意志堅定,舉止文雅。他像大哥、二哥和阿坦一樣,從外表看不像當地人。要是他在北歐逛大街的話,大家絕不會把他當做復活節島的島民。然而,他卻是個地地道道的長耳人,是奧羅羅伊納的嫡系後裔。
後來,我發現當地人自己翻譯這段符咒中的一些古老的詞句也感到困難。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將食用這一挪威長耳人正式的土灶裡煮熟的東西,以獲得馬納神力而進入洞穴。
不久,我們經過了一座孤零零的石像。很顯然,這座石像是在運往北部海角附近的「阿胡」途中,被人們扔在半路上的。一想到運輸問題,我心裡就感到惶恐不安:從拉諾拉拉庫筆直運到這裡就有七英哩路,沿這條古道走就更遠得多了,況且地面崎嶇不平,連騎馬行走就很困難。在這裡,我們離開這條古道,繼續在峭壁內側亂石遍地的荒野上策馬前進。一望無際的大海,依然白浪滔天。我們向下面的小溪谷行進時,我的一條馬蹬皮帶斷了。我沒敢聲張,拉扎勒斯也沒有發覺。就這樣,我踏著一隻馬蹬進入了這一坎坎坷坷的地方,而且越往下走,地形越險峻。
我們跟阿古─阿古說話時,聲音很大,但是,相互之間談話時卻壓低嗓門兒。很明顯,這些沒有腸胃的「貴賓」聽覺不靈,它們最敏銳的感覺一定是視覺。
快到目的地時,我第一次注意到拉扎勒斯越來越緊張。他用小枝條抽了馬兒一鞭,央求我也加快速度,以便比別人早到目的地。我們就揚鞭催馬,飛快地穿越原野。我們到達兩塊巨大的熔岩石腳下時,拉扎勒斯縱身下馬,把馬拴好,並且吩咐我也照他那樣做。接著,他迅速扒掉襯衣和長褲,只剩下褲頭。他手拿一捲繩子,飛快地下了斜坡,向懸崖邊緣跑去,同時叫我趕快脫掉衣服,拿著母雞趕去。我根本不知道母雞放在哪裡,便問了一聲。他一面向斜坡跑,一面心不在焉地回答了我一聲。看得出來,他有些不耐煩。就在這時,我一眼看見他的馬鞍旁掛著一隻舊袋,於是一把抓起袋子,緊緊跟上,身子也脫得精光,只穿著一條內褲。
一個人讓別人認為具有超自然的神祕力量,並不總是件愉快的事。我感到繩子用處很大,但是,我不敢碰它,因為繩子拴得一點兒也不牢靠。於是,我就像拉扎勒斯那樣,只穿著短褲頭爬下懸崖,嘴裡銜著用紙包起來的剪刀,因為拉扎勒斯曾特地囑咐我,爬下懸崖時要帶把剪刀。我不善於爬山,也很不願意這樣往下爬。我只好先把腳往下伸,直到腳尖兒在特窄的壁架上找到了立足點,才慢慢落下身去,可是手指卻沒地方抓。下面是足有一百五十英呎深的陡峭絕壁,白濛濛的海浪和碧綠的海水在尖利的熔岩石間回旋著、咆哮著。遠處是一望無垠的藍色海洋,下面岩石間海水狂怒地翻騰著白沫,激起巨大水柱,在熔岩尖石間沖擊著,活像一頭綠色海怪在翻滾咆哮,貪婪地張開大嘴,要把從懸崖掉下來的東西全都一口吞下去。萬一掉下去的話,那就是落入可怕的萬丈深淵。因此,我們挪動身軀時,得緊緊貼住岩壁,稍不留神就會因失去平衡而摔下去。拉扎勒斯像走鋼絲的雜技演員那樣,身子挺得筆直,步履輕鬆,側著身子在狹窄的壁架上自在地走動,給我帶路。此時此刻,我對他的洞穴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了。我不僅詛咒自己的阿古─阿古,而且也開始詛咒所有的阿古─阿古,因為阿古─阿古才使我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我唯一的願望是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懸崖勒馬,爬上山去,可是我又不好這樣做。於是,我只得硬著頭皮,跟隨拉扎勒斯慢慢地順著傾斜的壁架爬下去,半邊臉龐、身子還有兩隻朝外伸直的胳膊都緊貼岩壁,以免失去平衡往外摔下去。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想身穿內褲在熔岩石的懸崖上攀緣了。針織內褲的大網眼都扣掛在尖削岩石的表面上,我被緊緊地勾住了,好像給釘在牆上似的。我又是扯,又是拉,好歹脫了身。
阿坦的哥哥,即「村莊艇長」,離開隊伍向左走了五十碼左右,背朝我們站在很高的草叢中,然後開始用玻里尼西亞語低聲說話。夜闌人靜,他在開闊的田野裡突然說話,聽起來特別清晰。他的聲調抑揚頓挫,從容自如,悅耳動聽,即使他說得很響時,也不是直著嗓子大嚷。的確,在他前面的草地上一個人也沒有,星空下,只有他獨自一人孤單單地站在那裡,他的背影清楚可見。阿坦興奮地輕聲告訴我們,他哥哥在對附近的阿古─阿古說話,求它們保佑。「村莊艇長」回來後囑咐我們說,離開小路時,不能嬉笑,也不能高談闊論,表情要嚴肅。這次他又叫我帶路,讓我領著大家穿越草地,走過他獨自一人曾經站著說話的那個地方。

典型的長喙鳥人像

這份手稿使用的是智利小學生的抄寫本,紙張已經發黃,字跡也已褪色。本子上每頁都寫著古怪的朗戈─朗戈符號;工整地描著小小的鳥人像、鬼怪像及其他稀奇古怪的符號。對我們來說,這些東西並不陌生,因為在復活節島的神祕象形文字中也曾見過。我翻了翻,發現其中有幾頁盡是難以辨認的象形文字,而有幾頁卻像小字典:左面一欄工整地寫著朗戈─和*圖*書朗戈符號,而每個符號的右邊標著用初學者歪歪扭扭的羅馬字母拼成的復活節島玻里尼西亞語的字義。
按照當地的標準,這時天色已經很晚,我說我們是否該走了。但是,「村莊艇長」卻還留我們坐一會兒,他知道還不到十一點,因為附近有頭母牛一到十一點準會哞哞地叫。我並沒有聽見母牛叫聲,不久,我們起身告辭,那位黑髮婦女手拿蠟燭幫我們照到門口。阿坦再次謹慎地讓攝影師扶著他的肩膀,走過這塊滿地亂石的田野。我們很快返回吉普車。看車的恩利克正伏在駕駛盤上酣睡。我們把他搖醒,乘坐吉普車繼續沿車轍向北,朝痲瘋病防治站的方向駛去。接著,一拐彎兒,沿著確實是由牲口踏出來的小路向本島腹地行駛。天很黑,「小路」在哪裡,全憑我們主觀臆測。一路上,阿坦只好從車上伸出手指路。他的手上纏著白色繃帶,這是他患血毒症後留下的唯一標記,用它在夜晚指方向倒挺合適。
大夥兒吃個不停,阿坦越來越高興了。等那塊大紅薯只剩下一口時,他叫我把它分成好幾個小塊兒,撒在四周,撒在香蕉葉上,撒在空的土灶裡。
車行半小時後,我們離開了普那保,把髮髻採石場遠遠拋在後面。阿坦打個手勢叫我們停車。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我們被車顛簸得很厲害,因此,車剛剛停下,六個人趕忙下車,舒展舒展雙腿。後面遠處的村子黑洞洞、靜悄悄的。毛毛細雨已經停止,天空中又布滿閃閃群星。「村莊艇長」仰望夜空,悄聲說,我們都很「幸運」,因為雨不下了。這番話出自一位復活節島島民之口,埃德和我聽了都覺得非常特別,因為旱季中的陣雨總是受到島民歡迎的。阿坦又熱切地說,他深信一切都會很順利,因為塔胡.塔胡姑母擁有神力廣大的馬納,她不但囑咐他該如何行事,而且親自在洞口準備了土灶。
撒完之後,阿坦輕輕對我說,一切都已準備就緒。他站起身來,叫我帶上「鑰匙」:現在我要打開洞穴的入口了。對於將要親眼看到的事物,我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我們向西只走了大約十五到二十步,阿坦就停下不走了。我們倆都蹲下身子。我坐在地下,把那個面目猙獰的石骷髏頭放在膝蓋上。
坐在後排的埃德及兩名當地人不再說話了。駕駛吉普車的攝影師當然不會說話,因為他既不懂西班牙語,也不懂玻里尼西亞語,只能和當地人打手勢。當他突然停住吉普車,下車察看所有的車輪時,阿坦兄弟倆嚇壞了,詢問出了什麼事。我竭力安慰他們,說一切都平安無事。很明顯,他們倆都憂心忡忡,注意察看有沒有出現任何不祥之兆。我自己也心驚肉跳,生怕汽車突然拋錨。攝影師由於不懂我們說的話,就用手勢亂比畫,意思是說,他擔心只有三隻汽缸能用。然而,吉普車依然沿著彎彎曲曲的深車轍顛簸著前進。我們頭上的星星又在飛掠而過的雲彩間閃爍了。阿坦兄弟倆如坐針氈,異常緊張。車開到預定地點時,阿坦突然改變計劃,說是最好把車徑直駛到漢加羅阿,在他家裡等候,等到全村的人都入睡後,我們再動手。
這位「村莊艇長」是個好問的人。他詢問了「康提基」號木筏的漂航情況,以及地平線那邊的外部世界的情況。夜很深了,個子矮小的阿坦才把話題轉到家庭和洞穴上來。這席談話倒是進行得很順利。半夜三更,這位「村莊艇長」才透露出他的洞穴裡大約有一百件雕像。這些雕像中,原先還有一個伊普梅恩戈罐,但是,這隻咖啡色的小罐給打碎了。他最珍貴的東西是一本「書」,書中每頁都寫著朗戈─朗戈文字。除了他,島上的人誰也沒有見過這本書。他還告訴我,老姑母塔胡.塔胡負責照看祖傳洞穴。她有點兒像女巫,常跟魔鬼打交道。她的洞穴非常重要,她的兒子,即他們的表兄弟將來總有一天要把她的洞穴繼承下來。老塔胡.塔胡曾來過阿納基納,並為霍圖.馬圖阿岩洞的人們舞蹈,祈求「鴻運」。那時,我曾送給她菸捲和黑色的衣料,所以她對我頗為友好。
這裡的回旋餘地很小,因此,我馬上意識到,必須嚴格遵循拉扎勒斯的吩咐行事。我向後轉身,以便四肢匍匐在最低的壁架上。這時,我才第一次見到通向洞穴的入口處。這個入口處隱藏在一塊往外突出的岩石下面。洞口小極了,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爬得進去。最早發現這個岩洞的人一定是居住在附近,這樣才有時間探索這裡的每一英吋土地的特點。拉扎勒斯曾經告訴過我,這個洞叫莫圖塔瓦克,意思是「熱帶鳥的懸崖」。這個地方叫奧莫希,位於漢加─奧─特奧原野上瓦伊馬特阿的腳下,原先這個洞穴屬於拉扎勒斯母親的祖父哈圖伊。
小路繞過了一塊玉米地。地裡有幾塊多石地段,光禿禿的沒長玉米。最後,小路通到了一個地方。後來阿坦告訴我說,那個地方叫瑪泰米亞。瑪泰米亞是復活節島居民給火星起的名字。我竭力想辨清方向,但是,除了我腳尖兒前的手電筒光外,四周很黑,只能依稀看到星星下三座圓形小山的輪廓,此外什麼也看不見。這三座小山中有一座在我的正前方,另外兩座在右邊。
我把手電筒向牆角照了照,只見牆角有一排凶神惡煞似的石像及奇形怪狀的石雕。
埃德走進帳篷給我捎來個口信。這時,我問道,由於他將和我們一起進洞,可否讓他跟我們一起吃「鴻運」飯。於是,埃德也只好帶著很重的美國口音用玻里尼西亞語說,他也是挪威的長耳人,正在食用挪威長耳人的土灶裡煮熟的食物。接著,大家繼續用餐,神情嚴肅,談話的聲音都很低。席間談論的盡是有關神靈和洞穴的事,這些事對我們來說非常古怪,正如餐桌上的飯菜使客人感到非常稀奇一樣。阿坦手拿乳酪勺子,把大量黃油送入口中,並將一瓣瓣檸檬放在麵包上,而不是放在茶裡。就這樣吃法,食物也同樣美味可口,客人都吃得很盡興。大家飽餐一頓後,三名當地人就走進空帳篷休息去了。
很明顯,阿坦兄弟倆依然緊張異常,我也從來沒有這樣費勁試圖流利地背誦我並不全懂的難句。與此同時,我運用禽類解剖的全部知識,在黑暗中摸到了縮著脖子、蜷著身子的母雞尾部。我發現雞頭及雞爪雖已扭到一邊,但還沒掉下來,而雞喙卻不見了。這時,我想起市長曾對我說過,可以利用雞喙來施展魔法,把仇人置於死地。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艇裡集合時,海灣出奇地風平浪靜。拉扎勒斯跟隨我走下了船艙;他要求帶些東西到洞穴裡去,並把它們放在那裡,以取代那些將被我們拿走的雕像。他要求帶兩匹嶄新的、尚未拆開的布料,此外,還要求準備些小東西,不管什麼都可以。他對衣料的顏色要求很嚴,至於小東西,我給了他一把剪刀,他隨即收下。我猜想,這兩匹衣料是送給他兩個姐姐的,而阿古─阿古只要有一把剪刀就心滿意足了。
司事那臉色蒼白的弟弟來去匆匆,猶如黑夜的流星一般。但是,傾盆大雨和搶救垂危病人這兩件事,卻給洞裡的當地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凌晨,我回到帳篷,發現床上放著一個像在厲聲咆哮的大貓頭像,大小如同獅子或美洲豹的頭。我劃了根火柴,藉著搖曳不定的火光向四周照了照,只見里芙醒著。她輕輕地告訴我說來過一個當地人,把巨大的貓頭像從帳篷入口處塞了進來。她認為這個人就是市長的小弟弟。
小艇快到漢加─奧─特奧風車前,我們大家都看見高地的邊緣上有四個小小的黑點。其中三個飛身上馬,朝我們小艇航行的方向馳騁而來,第四個人則轉過身,騎著馬向相反方向的村子飛馳而去。
我們驅車來到村子時,他又改變了主意,說是他的阿古─阿古提出,汽車得駛至他哥哥的屋子而不是駛到他自己的屋子。於是,我們就打開車燈,穿過村子,拐到教堂前面的海岸,沿石牆向北開了一段路。到了那裡,他們讓我們關掉車燈,停下車來。我們幾個人越過石牆,冒著濛濛細雨,穿過遍地石塊的田野,只留下恩利克.蒂奧看守車子。地上密密麻麻地布滿分量很輕的小塊熔岩石,行走起來非常困難。由於我們這些人中攝影師年齡最大,所以阿坦就主動讓攝影師扶著他的肩膀,免得攝影師扭了腳脖子或是摔倒。阿坦三番兩次向埃德輕輕地說,他的朋友們在他的土地上行走,保證平安無事,因為他心地善良,他的阿古─阿古準會保佑他的朋友安然無恙地通過這裡。他還天真地說,他對別人一向友善,將食物施捨給那些沒飯吃的人,對向他求助的人總是細心傾聽,因此他的阿古─阿古對他很滿意。
我跑到懸崖邊緣才追上拉扎勒斯。他連頭都沒回,急忙向我咕咕噥噥地發出直截了當的命令:叫我把雞尾部吃掉,並且在他爬上來時給他一點兒雞吃。接著,他就消失在懸崖下了。我沒弄懂他的意思,就問他,是現在就把雞尾部吃掉,還是等他回來時再吃,但他人已經不見,沒法回答我了。
阿坦漸漸平靜下來了。半小時後,他以平時說話時的高嗓門兒突然對我說:「現在一切都很正常,老兄,我們可以在你的家裡隨意談話和走動了。」
我發現袋裡的母雞已經退好毛,烤熟了,包在香蕉葉裡。香蕉葉裡那隻蜷縮著身子的烤雞,我費了很大的勁總算找到了雞頭和雞尾。我剛掐下雞尾部,拉扎勒斯就再度出現在懸崖邊緣上。我把雞尾塞進嘴裡,一面咀嚼,一面撕下一塊烤雞的胸脯肉,遞給他。他狼吞虎嚥,把雞肉一口吞下,同時還左顧右盼地看著。我們身穿短褲,在懸崖邊上舉行這樣的儀式簡直是奇聞。後邊那兩個人現在也來到了熔岩石那裡,正要下馬。拉扎勒斯叫我撕下幾塊雞肉放在熔岩石上。我放好雞肉後,他突然露出非常寬慰的神色,說現在大家可以隨便吃雞了。於是,他掰了些雞肉分給後來的那兩個人。

令人討厭的的綠頭大蒼蠅

我獨自一人站著,越發注意到四周盡是怒濤沖擊懸崖的巨響。朝西幾百碼的彎曲海岸處有一高地,我看見攝影師站在高地邊緣,正在拍攝夕陽的景色。海上依然是惡浪翻滾,今天早晨我們就是在那邊大海上來回尋找的,可就是沒有見到這個魔窟似的洞穴。
「這所石屋是你的了。」阿坦真摯地對我說,「現在你可以在這裡隨意走動了。」
我們坐下吃飯時,這幾名當地人先畫了十字,低聲祈禱了一陣。祈禱完畢,阿坦天真地抬頭望著我解釋道,這是「奧特拉─科薩─阿帕特」,即「另外一件事」。接著他把身子往前一靠,隔著飯桌對我們低聲說,吃飯前我們都得用玻里尼西亞語朗誦:

叫做維蒂的荒涼地方

我的眼睛剛向四周掃射了一下,阿坦就把石頭「鑰匙」遞給我。接著,他轉過身去,把雙腳和下身伸進洞內。我注意到,上方入口處周圍的洞頂是用大石板修築起來的,但是,往裡的石洞是天然形成的地道,有許多熔岩石凝成的圓石柱從洞頂懸掛下來。
我們正吃得痛快時,飛來了一隻令人討厭的的綠https://m.hetubook.com.com頭大蒼蠅,直落在烤雞上面。我想把它趕走,但是躊躇了一下。看來,我沒有趕蒼蠅是對的,因為阿坦死死地盯住這隻綠頭蒼蠅,低聲而熱切地說:「那是阿古─阿古在唱歌,這是鴻運的象徵。」
茅屋中央有一張小桌,桌子兩旁放著兩隻凳子。那位美貌婦女邁著輕盈的步伐走近小桌,放上一支短小的蠟燭。「村莊艇長」走出屋去,過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份封面已經脫落的手稿。他倍加小心地把它從裝水泥的舊紙袋裡抽了出來,放在我們面前的燭光之下。
拉扎勒斯像是身後有魔鬼在追趕似的,一下子跳上了岸。我們活像落湯雞那樣渾身濕透,默默地走回營地。比爾跟拉扎勒斯一樣態度嚴肅,竭力用被海水打濕的手絹將眼鏡上的鹽水擦去。他偷偷地告訴我說,暈船暈得很厲害,真覺得快活不成了,但他不敢聲張,生怕拉扎勒斯會把暈船這件事解釋為不祥之兆。
拉扎勒斯認為,那個騎馬的當地人沒有聽見我們在談論的事。我說過,將來總有一天,使用一種洞穴探測器,在地面上就可以探出島上的祕密洞穴和地道,這一點給拉扎勒斯留下了深刻印象。我們騎馬向前行進時,他指了指好幾個能使用這種儀器的地區,因為他估計那裡地下有祕密洞穴,其入口處現在已經無人知道了。他驚愕地說,誰首先將這種儀器帶到島上,只要在村裡的房舍之間走一遭,就可以發財致富。
「真走運。」他滿心歡喜地悄聲說,「大管輪抓了一隻白母雞!」
我們一行人準備出發到阿坦的洞穴去的那天晚上,拉扎勒斯在帳篷外面徘徊。他看見我身旁沒有別人,就對我說,他知道我們準備幹什麼,並說他決定等我們從阿坦的洞穴那裡回來後,也領我到他的洞穴去。次日早晨,我正在帳篷後面洗臉,頭還浸在臉盆裡,拉扎勒斯卻再也憋不住了,一定要跟我說幾句話。他倒並沒有提出什麼尋根究底的問題,他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晚上我們這些人是否真的誰也沒碰上不幸的事。
午飯後,我們又出發上洞穴去。這一次,我們備了四匹馬沿著古道的遺跡前進。這條古道蜿蜒於北部海岸,兩旁是高地上的岩屑堆。我們在漢加─奧─特奧吱吱嘎嘎作響的風車前,開始走上一段很像祕魯古代印加大道那樣的道路。在這裡,史前時代所鋪砌的路面,至今仍保存得完好無損。接著,拉扎勒斯下馬帶領我們向一個壁架走去。在壁架的堅硬岩石上,刻有一條盤繞起來的巨蛇,拱起的蛇背上刻著杯狀的洞孔。以前,拉扎勒斯曾跟我們談起過這個石刻,塞巴斯蒂安神父也提到過它。比爾卻覺得非常奇怪:因為太平洋島嶼上的動物中並沒有蛇,那麼,古代雕刻家在哪裡看到過蛇的模樣呢?
那天晚上,我們並沒有睡多少時間。在帳篷裡的煤油燈下,我們一直在記當天的日記,直到東方露出晨曦。不久,大管輪叮叮噹噹地敲打煎鍋,預示著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將開始。這時,我總算小睡了片刻。我在帳篷後面洗臉時,拉扎勒斯早已來了,他在一旁徘徊著,想問我許多問題。
我又提出一個有關大貓頭像的問題,對此阿坦遲疑半天才答道,他給我的那個大貓頭像是海獅的頭像,這種海獅有時出現在海岸上。我指出海獅不長耳朵,阿坦同意我的說法,但他認為,在黑爾.凱.希瓦時代可能存在著其他種類的海獅。
「黑夜裡獨自一人在懸崖上爬來爬去,簡直是發瘋。」我說,「我想你一定明白這一點。」
小安奈特用玻里尼西亞語興奮地喊道:「瞧,媽媽,瞧!」她的喊叫聲把我驚醒了。只見她興高采烈地指著她的便壺,原來便壺已經在行軍床之間漂浮起來。我一見箱子及其他東西都泡在水裡,就不像她那樣高興了。帳篷外面出現了一條湍急的小河,我還聽見別的帳篷裡傳來又是笑、又是罵的聲音,熱鬧極了。做廚房用的帳篷的篷頂已經塌了下來,普利馬斯牌氣化爐的爐屏積滿了水,像水盆子似的,食物都漂浮在水上。廚師和大管輪站在黏糊糊的、滿是麵團和糖漿的地上,用鐵棒搗地,想把積水引到帳篷外的沙地上去。攝影師忙著把膠捲搶救出來堆在床上。水手們則用缸子、水桶把帳篷裡的水往外舀,就像是站在往下沉的船上一樣。
面對這本手稿,阿坦及「村莊艇長」的妻子也同我們一樣感到非常驚奇。手稿的主人自豪地向我們說,到目前為止,他從未讓別人看過這本手稿。他把書稿放在水泥袋裡,藏入自己的洞穴。每當他懷念父親時,才偶爾把書稿拿出來。他決定在這本手稿散失前重抄一本,但他又覺得把這四十一頁娟秀的符號一一臨摹下來,確實是一項艱鉅的任務。我建議讓攝影師把這本書借走,照下相來,再送他一本複印本。他猶豫了好久,終於同意了。這本丟失了就無法彌補的書稿,就是這樣保存下來的。因為考察隊的輪船開走後,一天黑夜裡,「村莊艇長」駕著小船出海了,至今下落不明。也許這本書稿依然藏在他的洞穴裡,而洞穴的入口處已經失傳;或許這本書稿隨著主人一起漂向遙遠的大洋了。
有一次,市長曾對我講,如果幾個人一起進入祕密洞穴,阿古─阿古立即遷居他處。阿古─阿古一走,祕密入口處將會失去魔力,外人很快就能發現入口處。我開始明白了,這種說法雖是迷信,倒有現實意義。俗話說,一個人知道的事別人不會知道,兩個人知道的事人人都會知道。這句俗話在復活節島上比別處更為適用。例如,恩利克一聽說阿坦同意他進洞,馬上得意洋洋地向拉扎勒斯透露這個消息,於是,村裡的人都談論開了。
他一聲不吭地坐了好久,挑戰似地打量著我。最後,他終於開了腔。他對我說,那天晚上,他真是死裡逃生。原來,他為了取出這些雕刻品,一連兩次沿著迂迴曲折的險惡山路爬下那不大的懸崖,進入洞穴。當他第二天向上攀登時,一手抓住的那塊往外突出的小岩石碎裂了,下面是深達百英呎的深淵,當時他上身後仰、雙臂在空中晃了一下,險些摔下去。幸虧他的左手湊巧抓住另一塊向外突出的岩石,身子才保持住平衡。於是,他倍加小心地爬完剩下的五十英呎,才登上高地的邊緣。他平平安安地爬回高地後,坐在地上沉思良久:為什麼這樣倒霉?難道從洞穴裡取出石像不對嗎?
葦墊之間的中央走道上,鋪著一層厚厚的乾草。阿坦說,他年幼時,塔胡.塔胡姑母曾替他看管過這一洞穴。而今,如果她因懷念故人而感到悶悶不樂時,仍舊來此地睡覺。那天早晨,她又進洞來照料石像。我發現有兩座石像還是濕漉漉的。
我們披上衣服,從暖水瓶裡倒了些熱咖啡喝。攝影師在鑒賞黑夜運出來的雕刻品。我注意到拉扎勒斯輕聲地咳嗽著。比爾也悄聲告訴我說,他也感到不大舒服。我們兩人都知道,平托號軍艦帶來的科康戈病近幾天來已經開始蔓延,只是暫時還沒有往常那麼厲害,不過已有跡象表明,有些病人的病情相當嚴重。我確實擔心,比爾或拉扎勒斯可別病倒了。如果他們病倒的話,拉扎勒斯不僅不會逐漸克服從祖先傳下來的對阿古─阿古和禁區的恐懼心理,相反,他會變得比以前更加迷信。比爾已穿著一件防風外衣,於是,我把自己的那件給了拉扎勒斯。他背著袋子,裡面有連夜搬運出來的、價值連城的雕像。我們步行至馬匹前,拉扎勒斯周密地檢查地面,不讓地上留下紙片或其他痕跡,然後我們這支小小的「運輸隊」,在朦朧的月色下往回走。背著的口袋顯得越來越沉重,回家的道路也變得特別崎嶇。由於我只有一個馬蹬子,要使自己在馬背上坐穩就得格外留神。踏上古道,我和拉扎勒斯就並肩向前行進了。我說,現在他可以明白,洞裡並沒有想加害於我們的阿古─阿古了。
我們順著梯子往下爬進小艇時,輪機長及開船的人也來了,他們是準備把我們四人送上拉扎勒斯將要指出的地方。我們沿著北海岸的懸崖向西駛去,海面風浪平穩,這樣上岸就很容易,我們為此暗暗慶幸。小艇過了阿納基納再往前行駛時,我們感到小艇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只有拉扎勒斯對此不感到奇怪,他說只要有人準備進洞,阿古─阿古總要掀起激浪。他圓瞪雙目坐著,兩手緊緊扶住座位。海岸是一片亂七八糟的熔岩,海浪在一處陡峭的熔岩絕壁腳下猛烈地拍打著。過了一會兒,拉扎勒斯指了指通向海邊的兩大堆岩石間一片五十碼長的開闊地帶,對我們說,有一次,他的祖母曾在這裡又是攀緣、又是捉魚,結果,驚動了一位坐在那裡洗刷、晒乾洞穴石像的老婦人。他的祖母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向別處走去。過了不久,她返回原地時,那個婦女在捉魚,而石像則連一點兒蹤跡也不見了。因此,拉扎勒斯知道,這裡附近一定有個祕密洞穴。

趕快結束這一切

在洞裡,我們完全不知道時間的早晚。我們挑選了一些最令人感興趣的雕像,其餘的可以等以後再來取。拉扎勒斯和比爾爬出洞,在壁架上接石像,我則留下來設法將石像完好無損地從狹窄的入口塞出洞去。這一點,說起來倒很容易,做起來卻困難多了,因為又要往前爬,又要把一件件熔岩石像不受損壞的運出去,而且又必須專門騰出一隻手來才能使自己向前爬行。這時,我深深體會到,拉扎勒斯黑夜在這裡獨自一人又爬行又攀緣,而只擦壞了一隻野獸像的口鼻部,其本領確實十分高超。當我把身前的幾件石雕一下一下地往外挪動,好容易爬到洞口時,我聽見比爾焦急地呼喊。但是,他的呼聲被淹沒在海浪擊岸的喧鬧聲中,我無法聽清他在喊些什麼。我自己堆放在洞口的雕刻品擋住了我的去路,無法再往前走。多虧拉扎勒斯從洞外將石器搬走一部分才解決了這個問題。當我從石雕旁的空隙往外張望時,自以為可以看清他的胳膊,可是,此時我才發現天色已經黑下來,夜幕降臨了。
但是,那邊長耳人的洞穴裡,孤零零地躺著一個人,正在痛苦地扭動身軀。原來他從祖傳的洞穴裡取出石像時,在野外讓暴雨淋著了。這個情況直到第二天深夜我才了解到。那天,我和醫生第一次同愛斯德萬及其妻子見面後回營地時,已經是下半夜了。我鑽進帳篷睡覺前,稍稍站了一會兒,望著滿天星斗下剛豎立起來的巨大石像的輪廓。突然間,拉扎勒斯從黑暗中走了過來,從他臉上嚴肅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他告訴我說,教堂司事的弟弟,就是那個瘦弱的騎馬人,躺在霍圖.馬圖阿的岩洞裡快嚥氣了,問醫生能不能去看一下。
埃德詢問阿坦,洞裡的石像全都取出後,他打算怎樣處理這個洞穴。
拉扎勒斯和我在周圍爬了一陣,然後他又走出通道把比爾接下來。自然,讓攝影師勉強爬下懸崖來,那是太危險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比爾在狹窄的洞口低聲咒罵。比爾是在洛杉磯山脈深處長大的,因此懸崖峭壁都不在他話下,但是懷俄明的群山裡並沒有這樣可恨和圖書的老鼠洞。他好歹鑽了進來,一言不發地靜坐了片刻,漫不經心地向四周隨便看了一下。突然間,他喊了起來,原來他發現了四周的所有雕像。拉扎勒斯急用手電筒照著,因此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阿坦洞穴裡的大量石像,由於勤加擦洗,留下不少擦傷或磨光的痕跡。拉扎勒斯的洞穴裡的雕像,卻毫無摩擦或劃傷的痕跡。我在阿坦的洞穴裡感到好像身處魔術師的祕密客廳,壁架上鋪著葦墊,地上放著成堆的乾草;而這裡則像一間古老的儲藏室。
洞穴裡到處都躺著長耳人,他們竭力想入睡。遠處,山洞的那一端躺著那個瘦弱的病人。他臉色蒼白,雙頰下凹,痛苦地扭動身軀,正在呻|吟。醫生從頭到腳給瘦骨嶙峋的病人檢查時,那些長耳人都圓睜雙眼在旁觀看。檢查完畢,大夫給病人一些藥片吃。夜深了,病人安靜了下來。很明顯,病人不再感到痛苦,並已脫離危險。最後,我們離開洞穴時,瘦弱的病人好多了,他竟能爬出岩洞,消失在黑夜中。他徑直向山脊走去,拿了布袋,又趕回祖傳洞穴,急忙把袋裡的東西都倒出來放回原處。接著,他空手回村,心裡感到很寬慰。他告訴朋友們,他真是死裡逃生。醫生卻對我說,他只不過是一般的腹痛而已。
「說不上。」我口銜剪刀喃喃地說,唯一的願望是趕快結束這一切。
「再說,你並不是運氣不好。」我又說,「相反,你倒是鴻運亨通。」
要是拉扎勒斯希望有一個惡毒萬分的阿古─阿古來守衛自己的洞穴,他可以讓一個肉眼看不見的鬼怪站在這一狹窄的壁架上。當偷取石雕的人正想像影子那樣溜走時,它就可以在這個行走最不方便的地方,一把抓住他們的短褲,逮住那些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的人。這一著是最厲害的了。我在壁架上艱難地爬行,不斷努力擺脫尖石的勾掛。拉扎勒斯卻輕鬆自在、踮起腳跟行走,絲毫沒有被岩石擦傷。

月夜充滿著神祕

攝影師接過方向盤繼續駕車前進,車裡坐著三個當地人、埃德還有我。出發時滿天星斗,可是現在卻下起陣雨來了。阿坦嚴肅地坐在攝影師和我之間的工具箱上,顯得心神不安,他向我耳語說,需要有「鴻運」降臨。我聽見「村莊艇長」以低沉陰鬱的聲調向埃德說,好像風向已經改變了。那天晚上,雖然這幾位當地人神情緊張,但是我也不清楚到底什麼事使他們心神不定,也說不上是否因為這一場合非常嚴肅,所以他們無法感到輕鬆自在。我很擔心半路會出什麼事,使他們在最後時刻改變行動,因為教堂司事弟弟的例子,我記憶猶新。
我們恭恭敬敬地蹲在土灶四周,聞著這股香味兒。阿坦低聲叫我掐下雞尾部,當著大家的面吃,一面大聲念著復活節島的咒語:「赫凱─特─圖穆─哈昂格─特卡魯─哈諾─伊帕─凱─諾魯埃戈。」
我掐下小小的雞尾部,放在嘴裡咀嚼著,味道挺不錯。接著,我又吃了一小塊紅薯。紅薯的味道美極了。我吃完雞肉,嘴裡剩下一塊圓圓的雞骨頭,不知道該吞下去還是吐出來。我得小心,別弄錯了。於是,我想坐下來啃雞骨。後來恩利克打手勢告訴我說,可以把骨頭吐出來。但是,阿坦卻說不要亂吐,叫我把骨頭吐在一片香蕉葉上。
我又得緊貼岩壁了,因為這時拉扎勒斯要我把剪刀交給他。我只好把剪刀從口中拿下來,遞了過去。他把「鑰匙」放在我的那隻手裡。這把「鑰匙」像活人一樣,瞪著大眼,下巴長著鬍鬚,臉上的表情具有高超的催眠魔力,但長長的脖子卻像動物的脖子那樣,從後腦勺平伸出來。拉扎勒斯叫我把「鑰匙」放在我頭旁的小壁架上,現在該輪到我表演這一套驚心動魄的舞蹈動作,然後進入洞穴了。
我感到這麼做真傻,但還是照他說的辦了。我手拿石骷髏頭「鑰匙」,身子俯向地面,遵照阿坦本人說的魔法咒語念了一遍:「瑪泰基─伊特─阿納─卡哈阿泰─梅!」
「這是一座最為重要的雕像。」拉扎勒斯解釋道,「他是洞穴的首腦,是一位古老的國王。」
醫生正要往睡袋裡鑽,我們把他叫了起來。於是,我們三人急急忙忙越過原野向洞穴走去。路上,拉扎勒斯告訴我那個病人偷偷地對他說,自己有一個祖傳洞穴,頭天晚上曾進洞去過,拿出了許多東西,並把這些東西裝在布袋裡,藏在阿納基納山谷上面山脊的岩石間。但是,晚上回到霍圖.馬圖阿的洞穴時,突然病倒了,第二天,病情嚴重起來。現在病人蜷縮著身子躺在那裡,感到噁心,肚子疼得厲害。他把藏布袋的地方告訴了拉扎勒斯,並說,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請拉扎勒斯把布袋捎給我。
第二天早晨,我一走出帳篷,又見到那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小的騎馬人。他一動不動地躺在我帳篷外的草地上,從繩子攔起的地界那一側望著我。尼古拉斯和卡西米羅這兩名警察早已停止執行警戒任務,因為已經沒有人敢動營地上的東西了。一天來,我的印象是:這個瘦弱的騎馬人像一頭忠實的狗那樣,與我們保持著一定距離,無所事事、一聲不響地跟著我。
「不。」我回答道,「我可不能問。詢問洞口在哪裡,就是打聽別人的私有財產,這種做法是錯誤的。」
拉扎勒斯將石像逐一搬走,傳給上面的比爾。洞口的雕像搬完後,我爬了出來,發現外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在娥眉彎月的朦朧微光中,幾乎無法辨認懸崖的輪廓。最後,當我安然到達高地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雙膝直哆嗦。我竭力安慰自己說,那是夜間寒冷引起的,因為洞裡很冷,赤身露體在黑夜的冷風中爬行就更冷。比爾和我往上爬時,拉扎勒斯又一次下去了,這次他帶了那兩匹新布,打算放在洞穴裡。
要回答這個問題倒不那麼容易。我默默地坐在帳篷裡,凝視著他放在床上的雕像。拉扎勒斯取出來的雕像從未洗過,也沒用沙擦過。但是,今天這隻作厲聲咆哮狀的獸頭上,黑糊糊的口鼻部都碰壞了。我指了指獸頭的嘴和鼻子,拉扎勒斯關切地注視著剛碰壞的地方。
一天傍晚日落時分,沿著那條從採石場通向拉諾拉拉庫的青草蓬茸的古道,拉扎勒斯和我騎馬朝阿納基納的營地並肩行進。我們的後面,夕陽餘暉把火山映照得通紅,前面是遍地亂石廣闊原野。太陽投射在原野上的影子變得越來越長了。黃昏時,天際海邊十分寂靜;極目遠望,只見一片和平安謐的景象。只有兩個騎馬人的怪誕影子,一舉一動都在仿效我們,那是我們兩人長長的身影。我又感到,拉扎勒斯和我兩個人好像在月球上騎馬而行。
揭開土灶那陣工夫,阿坦坐在旁邊緊張地瞪眼瞧著。他看到土灶裡的雞及紅薯似乎都很正常時,才放心了。塔胡.塔胡的土灶十分成功,這意味我們都將交上「鴻運」。
「現在問問你的阿古─阿古,入口處到底在哪裡。」突然,阿坦以近乎挑戰的口吻,輕聲對我說。
拉扎勒斯依然匆忙異常。他把繩子的套環套在石頭上,這塊石頭只是靠著一堆幹泥巴才和懸崖鬆鬆地粘連在一起。他把剩下的繩子垂下懸崖,也不拉繩子,也不試試繩子是否牢靠,就又從懸崖邊上消失了。我向下望了望他,小心詢問繩子是否確實繫得很牢固了。他怪裡怪氣望了我一眼說,他本人從來不用繩子。難道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嗎?顯然,他深信我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這番話使拉扎勒斯陷入了沉思,他很快又高興起來了。不管怎麼說,他並沒有摔下去,而且還能坐在這裡,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絲毫沒有受傷,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他又問,為什麼自己會遇到這樣駭人的經歷?
接著,我遵照囑咐給在場的每個人一小塊雞肉和一小塊紅薯。每次,我這個分食物的人和那個吃的人都要念一遍這套複雜的符咒。首先分到雞肉和紅薯的是攝影師。他毫不理解其意思,但是,他卻大膽地念起這套咒語。當時,我很擔心。還好,他含糊其辭地從頭說到底,誰也說不上他說得到底是對還是不對。輪到埃德時,他卻一點兒也不會,我只好代他念了一遍。我話音剛落,他馬上就把這些美味的食物一口吞了下去,以此來避開這一難題。
「我是挪威的長耳人,我在吃挪威長耳人的土灶裡煮熟的食物。」
我們得先越過一堵亂石堆成的高牆,才能步行前進。到了這裡,阿坦接過攝影師的全部攝影裝備,幫他翻過這道屏障。我心裡很害怕,擔心有人會摔下來,弄塌牆頂。果真如此,當地人就會自然而然地把它當做不祥之兆。翻過牆,有條小路,他們叫我用手電筒仔細照著,給他們帶路。但是,不久我只得停下腳步,因為電池用完了。阿坦兄弟倆緊張地問我出了什麼事,我竭力安慰他們。但是,他們仍然十分不安。最後,攝影師把他的手電筒偷偷地塞給我,我又能繼續帶路了。

一位古老的國王

村莊艇長

接著,他從我手中接過石骷髏頭像,叫我進洞。我扒開沙子、亂草、看見一整塊石頭,石塊有茶盤般大小。我晃了晃石塊,感到能晃動,就揭開石塊,只見地上露出了個黑黑的小洞。洞口太窄,任何人都鑽不進去。我將露在下面的四塊石板一一挖出。我慢慢地挖,不讓沙土、亂草掉進洞裡去,最後,洞口剛好能容納一個人爬下去。
我們是在半夜進洞的,出洞時已是凌晨兩點。我們互相幫助,又拉又推爬出了洞穴。在這空氣憋人的洞裡待久了,出洞後深深地吸上幾口清新的夜間空氣,感到格外舒適暢快。「村莊艇長」摘下一隻汁水很多的瓜,我們大家分吃了。隨後,我們蓋好洞口,但並未再用沙子、乾草埋上,因為第二天,考察隊的其他成員將來這裡取走剩下的雕像。黑夜裡,我們靜悄悄地摸黑回家。突然間,驚動了一群馬。它們發出嗒嗒嗒沉重的馬蹄聲越過田野,消失在遠處。我們既沒有見到燈光,也沒有見到人影。阿坦踉踉蹌蹌地走在前頭,無心照料攝影師了,現在攝影師只得自己多加小心。看來,阿古─阿古不會再埋伏在我們回去的路上了。
拉扎勒斯的良心感到很不安,好像他已經找到了晚上受驚的充分理由。不管怎麼說,我們一致認為,他不應該再去取石像了。由於這一洞穴地勢險惡,他可千萬不能黑夜單獨冒險前往。拉扎勒斯走出帳篷時,東方已是一片紅光。他深信:不管怎樣,昨晚一場虛驚再一次證明,他的確是「鴻運高照」。
乾草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四處。我們走到一個地方就停住腳步。「村莊艇長」蹲下來用雙手扒拉沙土,不久就扒出一片綠油油的香蕉葉。原來,那天早晨塔胡.塔胡姑母在這裡準備好一個「烏穆」,即玻里尼西亞的土灶。「村莊艇長」一層又一層地剝掉香蕉葉,越往裡,香蕉葉越黃,熱氣越足,油水越大,最後露出了烤雞的白色雞肉和三塊紅薯。頓時,香噴噴的氣味兒撲鼻而來。這種香味兒在黑夜中飄散開來,使我們垂涎欲滴。
「你得完全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否則是不可能進洞的。」拉扎勒斯說。接著,他向我講了該怎https://m•hetubook•com•com麼辦。他一系列的步法,就連我站在自己的第一位舞蹈教師面前學習時,也都從未見過。他告訴我說,先從左腳開始,然後是一連串精密細緻的碎步及半扭身;最後跪下來,探出身子,把胸部伏在壁架上。拉扎勒斯叫我待在原地別動彈,他自己則向我示範表演了這套困難的舞步。我觀察拉扎勒斯如何放手足,如何在壁架上扭動身軀以便跪下來,直至趴在地上。突然我只見他蹬蹬雙腿,就不見了。
至於拉扎勒斯到底如何祈禱,我一直沒能了解到,而我們進入通風的洞穴前脫去衣褲的目的又是什麼,我也一無所知。也許岩石裡的阿古─阿古是原始部落中的一個倖存者,只習慣於接待纏著一小塊裹腰布的人。可是我不敢詢問,因為拉扎勒斯相信,關於阿古─阿古的威力的問題,如果我並不比他知道得多,那至少也應該知道得與他一樣多。
「洞穴的入口處在哪裡呢?」拉扎勒斯顯然帶著幾分驕傲問道。
綿羊飼養場坐落在本島中央高地那個叫做維蒂的荒涼地方。我們打算乘吉普車開過維蒂,然後在維蒂和村莊中間的一個地方下車,步行到洞穴去。為了遮人耳目,我們在車後裝滿一包包要洗的髒衣服,由商船船長駕車將我們送至維蒂。到了維蒂,船長就將衣服交給阿娜羅拉,她是飼養場的女管事。由於阿娜羅拉和她的一些女友能就近利用島上唯一的水管子,就請她們替我們洗全部的衣服。水管子裡的水是從拉諾阿羅伊火山的地下火山口湖流過來的。
這一大批藏在地下的雕刻品,件件都是前所未見的。我辨認得出,唯一的復活節島傳統性雕像是一種典型的長喙鳥人像,身子挺得筆直,雙手抄在背後。然而,至今為止所見到的雕像都是木質的,誰也沒聽說過有石質的唐加塔.馬努雕像。還有用石頭刻成的復活節島特有船槳的小模型。的確,各種生物,從人和哺乳動物到禽類、魚類、爬行動物、脊椎動物都刻成了石像。表現雜種動物的異想天開的雕像也不少。我們到處可以看到同一塊石頭上刻著好幾個雕像,例如兩個鳥人抱著一隻奇異的像貓那樣的動物。也有許多畸形人像及怪物,其頭部時而刻在這裡,時而刻在那裡。甚至還有一些我們全然不能理解的雕像。
我現在全身趴在一塊小小的壁架上,岩石中的那個窄洞通往更小的壁架,高度相同,只是略為遠些。為了到達那個壁架,我得探過身去,抓住那塊壁架的邊緣。我平躺了下來,把手和頭伸進小壁架的洞口,雙膝和兩條腿依然擱在外面那個壁架上,胸部則高懸在深淵和激浪之上。我爬進去的洞很狹窄,短褲被擠下來好幾次,背部和大腿都被岩石擦傷了,因為那裡沒有沙子,只有粗糙而堅硬的熔岩。
阿坦向帳篷外四下張望了一下,見外面確實沒人偷聽時,就把自己知道的事一古腦兒全都告訴了我。原來,他是個純血統的長耳人。他們兄弟四個,大哥是家長,即市長,叫佩德羅.阿坦;二哥是胡安.阿坦;三哥是愛斯德萬.阿坦;他最小,叫阿坦.阿坦。他的名字前面還帶著老祖宗的名字黑爾.凱.希瓦。他們弟兄四人,每人都從富裕的父親那裡繼承了一個洞穴。由於阿坦最小,所繼承的洞穴也最小,裡面只有六十件雕刻品。此外,由於他最小,他對兄長的洞穴無權過問,而兄長們卻有權對他的洞穴做出決定。阿坦.阿坦的洞穴是父親給的,父親是由瑪麗亞.馬塔.波波傳給他的,波波的岩洞則得自阿泰莫.尤胡,而尤胡的洞穴也不是自己的,是繼承黑爾.凱.希瓦的,全部雕像都是黑爾.凱.希瓦所刻製。我從市長的家譜裡聽說過黑爾.凱.希瓦這個名字,他是唯一倖存下來的長耳人奧羅羅伊納的嫡系後裔。
拉扎勒斯疑慮重重地望著我,臉上看不出有明顯的反應。顯然,在崇山峻嶺之中上上下下,對他來說,已是習以為常的事,而且他總是在深更半夜獨來獨往。
我答應了他的要求,他就鬆開我的手。他叫我把身子俯在懸崖邊上向下看。我壯著膽,把身子盡量往外探了探,心驚膽顫地看到驚濤駭浪中的熔岩石,下面有一塊小小的、跟我們站著的那塊一樣的壁架,離開我們約有一人高。在這塊壁架下面,懸崖直落海底。
阿坦.阿坦純樸、坦率,不太固執己見。他見多識廣,我們不用多費唇舌,很快把他說服了。過了三天,他請我夜晚上他家去做客。他的小屋坐落在村外。我們進了屋,他偷偷地跟我說,他年邁的姑母塔胡.塔胡及兩個兄長佩德羅與胡安同意他將洞穴贈送給我,只有三哥愛斯德萬的意見尚未徵求過,因此,我得幫他一起說服三哥。我獨自一人坐在蠟燭旁等著,阿坦輕手輕腳地走到隔壁的小屋,將三哥叫了過來。
幾天前的一個清早,拉扎勒斯曾把一些從洞穴裡取出來的石器拿到我的帳篷裡。他一言不發,顯得非常煩惱。他從袋裡拿出一隻很像企鵝的大鳥雕像,有活企鵝那麼大,雕刻得栩栩如生,使我驚訝不已。我知道,除了冰天雪地的南極地區外,只有在加拉巴哥群島才能見到企鵝。拉扎勒斯又伸手到袋裡,這次拿出來的是一隻純粹憑想像力雕刻出來的滿嘴尖牙的鳥頭。最後他拿出一隻猛獸的頭像,頭像的嘴和鼻子在路上都被碰壞了。
拉扎勒斯側過身子,俯在上下顫動的馬頭上,低聲告訴我說,跟在我們後面的是教堂司事的弟弟。那天,他曾跟拉扎勒斯說過,如果拉扎勒斯能替他在我這裡謀個差事,他情願白幹,分文不要。這就使他顯得更為神祕了。可是,我並不想要這樣一個陰鬱的騎手當自己的助手。我感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的後腦勺上。我們放慢速度,他不超越我們;如果我們策馬急馳,他也加快速度。我一面行進,一面睨視他,只見他那瘦小而細長的身影和他那匹馬的影子,跟隨我們好幾英哩,一直到達營地。這時,天色慢慢地黑了下來。
我驚訝得不知所措。沒容我開口說話,他指了指石骷髏頭上兩個小窟窿,偷偷地告訴我,本來窟窿裡裝滿阿古─阿古放的骨粉,誰要是動一動這把「鑰匙」,阿古─阿古就會把誰置於死地。由於年老的塔胡.塔胡姑母到洞穴去過,仔仔細細地將骨粉全都倒了出來,因此,我盡可放心。阿坦自始至終都管這個石骷髏叫「鑰匙」。他告訴我,必須把石骷髏在床下放兩天,直到我們一起進洞後才能將這把「鑰匙」取出,隨身帶著。
這一儀式並不是為我們這些圍成圓圈坐在地上啃雞骨的人,而是為別的客人而舉行的。那些客人沒有腸胃,當然不會有我們這樣好的胃口,它們只看到這頓飯菜色、香、味俱佳而異常高興。我幾乎為那些圍坐在我們四周草地上的阿古─阿古感到遺憾,要是他們有點兒嗅覺該多好啊。阿坦低聲提醒說,我們得時常把啃過的雞骨從肩膀上方向身後扔去,還得說:「我家的阿古─阿古,吃吧!」
那天晚上,拉扎勒斯在返回阿納基納的路上一再這樣自問,現在,他懷著疑惑的神情又向我提出了這個問題。
我們詢問拉扎勒斯,他擦洗過雕像沒有。他回答道:「沒有,從沒擦洗過。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這裡氣流暢通,洞裡很乾燥,石像上不會長什麼東西。」
「你認為你很愛護這些石雕嗎?」我問道,試圖把話題岔開,「要是你被人裝在袋子裡,和其他東西放在一起晃動,四周又沒有墊上草,以免跟別的東西碰撞,你又會覺得怎樣呢?」
「我得把它留著。」阿坦說,「萬一打起仗來,我還用得著呢。」
黃昏後,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阿坦才前來告訴我,現在可以出發了。他臉色嚴肅而莊重。很明顯,他認為即將把洞穴轉讓給我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我走進帳篷向里芙告別,把裝在郵袋裡獰笑著的骷髏頭從床下拿出來。這時,我感到自己即將踏上一段漫長而奇異的旅途。至於究竟應該怎樣使用這把神奇的「鑰匙」,我也說不上,別人也說不上。除了祖傳祕密洞穴的原主外,我是第一個拿著這把石頭「鑰匙」的人。里芙遞給我一隻坐飛機旅行時用的手提包,裡面裝有送給老塔胡.塔胡的禮物。接著我走出帳篷,前去告訴埃德及攝影師,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帳篷外一片漆黑。

見塞巴斯蒂安神父

除此之外,拉扎勒斯什麼也不懂。對於我提出的其他一切問題,他唯一的答覆是聳聳肩膀說:「不知道。」看來,他確切知道的其他東西,只有兩塊扁平石製圓盤。盤上刻有對稱的記號,他說這兩個記號代表太陽和月亮。我們說話時並不是非悄聲低語不可,但是,整個氣氛及所產生的音響效果,自然而然地使人們談話時都壓低嗓門兒。
拉扎勒斯抱著母雞離開前,向我約定,我們可以於次日乘摩托艇沿著海岸行駛:他願意帶我到他的洞穴去。黃昏以後,又過了些時候,商船船長驅車到村裡接比爾,因為拉扎勒斯同意,比爾和攝影師也可以同去。
我們圍坐在蠟燭旁,對著這本褪了色的朗戈─朗戈書稿,驚訝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很明顯,這本書並不是「村莊艇長」為了故弄玄虛而編造出來的。同樣清楚的是,如果書寫這些神祕符號的人確實掌握朗戈─朗戈符號的祕密的話,那麼,對於解釋復活節島古老象形文字來說,這本普普通通的掉了封皮的小書就具有巨大的價值。
這裡並沒有洞穴。拉扎勒斯緊貼懸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懷著奇異的、令人費解的表情凝視著我。突然,他伸出手很快地說:「把你的手伸給我。」
當時,拉扎勒斯和幾個長耳人正在拉諾拉拉庫替阿恩幹活,幹完活就騎馬回到霍圖.馬圖阿的岩洞裡吃飯、睡覺。替我們工作的當地人,每天都得到定量食物供應。住在阿納基納谷的當地人,也能從營地廚房裡獲得剩下的食物。但是,今天看來,拉扎勒斯對日常配給的食物並不滿足。黃昏時分,他慢悠悠地走過來問我,可否給他一隻雞,一隻活雞。當地居民常把活的家禽作為禮物送給我。那些黎明時分不咯咯叫或是不打鳴兒的雞就任其自由自在地在帳篷之間活動,而那些好啼叫的雞卻逐漸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據說,一大早就起身的大管輪,曾見到攝影師手拿槍枝、身穿睡衣、光著腳丫在帳篷之間躡手躡腳地走動。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每天咒罵那些送雞給我們的當地人,怪他們把營地弄得一片雞叫聲,不得安寧。
闖過這道難關以後,我確實開始感到非常饞,因為只讓我吃香噴噴的雞尾部,實在不過癮。阿坦輕聲告訴我說,阿古─阿古見我們都為了向阿古─阿古表示敬意而分嘗食物,感到很滿意,現在我們大家可以隨意食用了,可以將整個雞都吃掉以祈求「鴻運」。我聽了十分高興。我從來也沒有吃過這麼可口的飯菜,也從來沒有吃過用香蕉葉包著、在老塔胡.塔胡姑母的土灶中烤就的精美食物。在這一方面,那位年老而擅長舞蹈的幽靈倒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巫婆。她不用查閱烹調指南,也不需要調味品,然而其烹調技術卻勝過專門訓練的名廚師。而且,世上任何餐館都無法為顧客提供這樣一和圖書個就餐勝地:滿天星斗,四周是微微舞動的草影,而調味料的芳香,則從廣闊的原野和熄滅了的爐火處飄向我們的食物。
我們六人臨時湊成一個小組,它兼具古今社會兩種極不協調的特色。組員們默不作聲在黑夜中行進,這真是世上罕見的事情。我走在最前面,肩上背著航空旅行手提包,裡面裝著「村莊艇長」的那本朗戈─朗戈書稿。阿坦給的那個齜牙咧嘴的石骷髏頭,放在挪威皇家外交部的郵袋裡。後面五人一個跟著一個,手裡拿著攝影設備及空的硬紙板盒。現在,我們來到了一塊長著高高野草的田地,地裡的草已經枯乾。阿坦輕聲說,我們得停下來,並關上手電筒。
到了那個令人盼望的日子,商船船長駕車進村去接阿坦.阿坦。回來時,把阿坦的哥哥,還有一個年輕朋友叫恩利克.蒂奧的也捎上。恩利克.蒂奧是市長手下的長耳人工作隊的一名隊員。他們來到時,食堂已經開過飯,只有我們幾個人單獨待在做餐室用的帳篷裡。大管輪替我們端來斯堪地納維亞式的冷菜。「村莊艇長」低聲要求我,今天給他的兄弟阿坦送一些祈求「鴻運」降臨的禮品,也給塔胡.塔胡姑母送些禮品,因為是她同意把洞穴割愛給我的。那天一大早,塔胡.塔胡姑母還特地到洞穴去,在入口處給阿古─阿古烤了一隻母雞。
我鬆開雙肘,往黑洞裡落了下去。但是落了沒多深,就掉在了一些鬆軟的東西上。洞內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麼東西上,只是頭頂上方才有些亮光,頂上是圓圓的小洞口;洞外有幾顆閃閃發光的星星;洞口處出現了一個黑糊糊的腦袋的影子,伸下一隻手來把手電筒遞給我。我打開手電筒一照,只見腳邊有兩個閃著白光的骷髏頭,其中一個骷髏頭的前額有一塊銅綠斑,每個骷髏頭上放著一隻黑色的、令人害怕的黑曜岩雕的長矛頭。我自己則站在一張黃色的托圖拉葦墊上。用樹皮編織在一起的葦墊又厚又軟,像褥子似的。洞穴很窄,前面是高聳的岩牆;右後方也是一道岩牆;洞穴向左往裡延伸,洞頂是下垂的高低不一的熔岩。微弱的手電筒光射到之處,只見亂七八糟地放著一堆怪誕的臉像和雕像,朝我直瞪眼。雕像仿佛沿著岩牆豎立在與我腳下同樣的材料編成的葦墊上。
阿坦坐在小桌旁,桌上的燭光忽明忽暗,一旁放著灰色的石骷髏,此情此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我發覺自己果真抓起那把如今已歸我所有的、獰笑著的「鑰匙」時,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屋裡的燈光以及我們的談話聲都很低微,倒是傳不到牆外去。但是,外面孤獨的騎馬人在山坡上來來往往的嗒嗒馬蹄聲,我卻聽得很真切。深夜,村子裡的活動如此頻繁,真叫人納悶兒。
在這樣的時刻要求我伸出手來,那是使我感到最為難的事了,因為我口銜剪刀,手指緊趴著岩牆,內褲都被撕成一條條的了。我緊緊地貼著懸崖,感到粗糙而尖利的熔岩石像珊瑚那樣刺痛脊背。我向他伸出右手,他緊緊地把它握住。
他繼續往下說時,還是緊握著我的手。如果有人提及他曾參與這件事,他的姐妹們會氣得發瘋。當然啦,離開本島後,我們就可以隨便談論了。如果謠言通過平托號軍艦傳到村裡,他可以說自己只是刻製了些石雕而已,幾個月後一切都會被人們忘懷的。
這時,我勒住馬向右邊望去,只見原先的兩個影子忽然變成三個了。原來,在我們後邊出現了一個騎馬的陌生人。他身材瘦削,臉色蒼白,兩眼盯著我們,神情嚴肅得像死神一樣。我們一勒住,身影就停了下來,他也默不作聲地停下;我們騎著馬緩慢地前進,這第三個身影也尾隨而行。這個人,連同他的全部行徑顯得有點詭祕。
「這個給你。」阿坦指著石骷髏說,「這是打開洞穴的鑰匙,現在這個洞穴已經歸你所有了。」
從塞巴斯蒂安神父的住所到阿坦家這最後一段岩石路上,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沿著石牆摸索前進。我找到院子的大門,走了進去,敲了敲低矮的木門。阿坦的胳膊用繃帶吊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了一點兒,剛夠我擠進去。接著,他又十分謹慎地把門關上。我們兩人隔著小桌子對坐著,桌上點著蠟燭。阿坦揭去桌上的一塊布,露出了一個齜牙裂嘴的骷髏頭。骷髏頭是熔岩雕成的,跟真的一模一樣,露著牙齒和牙床骨,眼窩黑乎乎的,鼻窩深深凹陷。骷髏頭上有兩個奇異的杯形窟窿,有大拇指指甲般大小。
「請你向我保證,我們目前在這兒幹的事,絕對不能跟島上任何人說。」他向我懇求道,「你可以和你們自己的人談,但是,他們待在島上期間也得完全保密。」
幸虧阿坦同意我的看法,他用手指了指我鞋尖兒處的地面。我低頭一看,只見一塊扁平的小石頭,有一半被沙土和亂草掩蓋著,跟附近的千百萬塊小石頭一模一樣。他低聲叫我拿著石骷髏頭像俯身向這塊石頭叫喊:「把洞穴的門打開!」
起先,除了一條極其狹窄的通道外,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前面隱隱約約有一點微光。我大半身子平臥在洞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懸在洞外深淵上空的小腿收了進來。最後,我在洞裡站立起來,感到走道寬敞了一點兒,但是,低低的洞頂並沒有變高。我開始看清楚四周的輪廓了。接著,我發現了一件刻著兩隻正在交配的海龜石像和一個外形與拉諾拉拉庫巨像一樣的微型石像。我又往裡爬了爬,發現裡面較為寬敞,很快我就可以坐起來,並且看到裡面是個洞穴,有一道微光從背部小孔射進來。兩邊牆上密密地排著、堆著幾行怪模怪樣的雕像,雕像下面是光禿禿的乾燥的岩石。這裡沒有蘆葦墊子,也沒有乾草。離我們前面幾碼遠處,放著一座顯眼的雕像,擋住了去路。這是一座男人的雕像,只見他叉開雙腿,雙膝彎曲,高舉兩隻胳膊,擺出一副恫嚇人的架勢。這座人像的周圍是許多別的石像,身後有一道小臺階通至下面的平地,地上放著兩隻骷髏頭像。從右邊牆上一個小孔透進來一絲微弱的光線,落在骷髏骨上,使人能隱約看清這個幽靈似的珍寶的輪廓。這時,我聽見有人呼吸的聲音,而且非常清晰,好像就在我身旁的角落裡。這是拉扎勒斯從洞外傳進來的聲音,他正從那個狹窄的入口處爬進來。這裡的音響效果令人驚訝,甚至連拉扎勒斯那赤|裸的皮膚與尖銳的岩石相摩擦的聲音都可以聽見。他大模大樣地爬了進來,蹲在我的身旁,黑暗中依然可見他那雙大眼睛放射的光芒和他潔白的牙齒。拉扎勒斯現在已經恢復了常態,像那天晚上到我帳篷裡時那副模樣。他指了指那座叉開兩腿、雙臂高舉擺出恫嚇人架勢的雕像。這座雕像高高地站立在其他雕像之上,不禁使人聯想起一名交通警察,它仿佛正在指揮周圍及洞內兩邊大批神祕人像向洞口走去。
那天夜裡,島上又像往常一樣下起了特大暴雨。當地人很高興,因為村裡的水箱都已乾涸,人們已經開始鑽進洞穴,或是爬到上面高處火山的沼澤地費勁地尋找水源。現在大雨傾盆,對他們來說是乾旱季節中的「鴻運」。可是,我們帳篷裡的情況可不妙了。雨停後,一條泛著泡沫的黃褐色小河,從高地順著吉普車的車轍滾滾流來,把我們的紮營地區變成了小湖。
我們曲曲折折地往下爬,在一處陡峭的地方又摸到了繩子,繩子從懸崖邊緣一直垂至下面的一個壁架。在這裡要我不扶繩子,真是寸步難行。但是只要有可能,我就把手指和腳趾緊貼岩壁,盡可能讓繩子少負擔些身子的重量。最後,我終於來到了拉扎勒斯站著的那塊小小的壁架上。他像衛兵那樣直挺挺地緊貼在岩壁上,但並不往前走動。這裡是個令人最不舒服的停歇處,壁架只有一英呎寬,恰好能容納我們兩人背倚岩壁並肩站立。
「這把是鑰匙。」拉扎勒斯喃喃地說著,遞過來一隻石質頭像。
我們注意到,通過那個小孔,外面乾燥的冷空氣源源不絕地流進來,堅硬如鐵的牆上連一絲一毫的綠苔都沒長,甚至骷髏的碎骨裡也沒有綠毛。阿坦的洞穴卻連洞口下面牆上也都長一層細細的黴菌和綠苔。
布滿亂石的田野中央,有一間石灰粉刷過的小茅屋。「村莊艇長」小心謹慎地又敲窗戶又敲門,才把妻子叫醒。折騰了半天,一個三十出頭兒的婦女出來開門了。她長得很美,烏黑發亮的鬆散長髮披在肩上,身材勻稱,舉止大方,只是略嫌粗野了些。雖然「村莊艇長」一家都是長耳人後裔,他還是在短耳人中找了一個美貌超群的妻子。
「哎,就在你腳下。」他指了指我們站著的小小壁架說。接著,他抱著我,我鼓起勇氣極其謹慎地往外探了探身子,但是,仍然什麼也沒有看見。

有個祕密洞穴

「那是因為我事先到那裡進行了祈禱。」拉扎勒斯安詳地回答道。
我們趕緊在車轍的上方挖一條小溝,築上一道堤堰將水引到別處。就在這一片混亂中,那些長耳人從乾涸的洞穴裡欣喜萬分地走過來,向我道喜,說這是「吉祥之兆」。現在島上的存水足夠人畜使用好一陣子了。商船船長從船上回來,高興地報告說,他們已經收集到好幾噸雨水;一夜之間,淡水箱就裝得滿滿的了。這場傾盆大雨,結束了最近幾天變化無常的風雲,天空又是一片蔚藍。
接著,我們駛過了漢加─奧─特奧唯一的風車。這裡一度曾是重要而稠密的居民點,現在卻荒無人煙了。不一會兒,拉扎勒斯指了指另一片約有一百碼長的荒蕪海岸,這一帶有個祕密石洞穴。拉扎勒斯曾告訴過我,他的表弟阿爾伯托.艾卡曾從這裡取出朗戈─朗戈書板,而阿古─阿古又迫使他放回洞中。
拉扎勒斯剛把這個地方指給我們看,他就嚇了一跳,因為他突然看到附近有人。但除了他自己一人外,我們什麼也沒看見。拉扎勒斯的眼睛白天銳如鷹目,晚上又猶如貓頭鷹眼。所以,只有他看見有四個人坐在岩石上。他們為什麼到這裡來?他們又在幹什麼?他瞪大眼睛盯住他們看,一直看到小艇又繞過了一個海岬。過了海岬,海浪越來越大,我們都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試圖登陸根本不行。拉扎勒斯的洞穴位於陡峭的懸崖上,我們就在峭壁下緊靠海岸繞行了幾圈,拉扎勒斯試圖把懸崖表面的小壁架指給我們看,洞穴的入口處就在後面。拉扎勒斯解釋道,那是個「敞著口的」洞穴。他不斷邊指邊解釋,直到我們大家都認為自己已經看清了洞穴的所在地為止。但是,當我們互相核對時,大家的說法各不相同,最後我們只好作罷。輪機長轉舵返航時,鹹味的海水朝我們臉上打來。小艇不斷被海浪高高拋起,在濁浪翻滾的海洋上劇烈顛簸。海浪越來越猛了,風還是那麼大,只是轉了風向。海浪翻騰著白沫不斷向我們撲來,要想沿著筆直的航道航行已不可能了。拉扎勒斯一言不發,只是雙手緊緊扶住座位。其他的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舵手熟練的操作和排山倒海似的海浪。鹹味的海水從我們的臉上、頭髮上不停地往下流,衣服像是濕紙似地緊貼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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