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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美人

作者:希薇亞.普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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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前座,豆豆和我媽把我夾在中間,我覺得麻木、卑屈。我一想用心思考,心思就像溜冰鞋似地滑進廣袤虛無之地,在那兒急轉,無所用心。
我沒想到這海濱已被夏天的人潮盤據了。十年不來,海角的平坦沙地上已冒出好些花俏的藍、粉紅、淺綠色小屋,像一大批沒味道的蕈子,而銀色的飛機和雪茄狀的飛船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海灣對面的機場大聲疾起,從屋頂上方飛馳而過的噴射機。
我召來了一個小小的多聲部合唱團。
這輛箱型大車原來是位高貴女士訂購的,全黑,別無雜色,車內座椅也全包黑皮。等貨到了,她卻覺得很喪氣,說簡直和靈車一模一樣,大家也都有同感,沒人願意買它。結果康威那一家子就廉價買下,把它開回家了,省了好幾百塊。
突然,一位護士從走道轉角冒到我們前面,領著一個著藍浴袍、頭髮膨鬆及腰的女人。郭頓大夫倒退了一步,我把自己貼到牆上去。
「那這裡面是哪些人?」
我更聚精會神觀察,想為他們僵硬的姿勢找出點線索,漸漸分辨出有男有女,有和我一樣年輕的男孩女孩,但大家的臉龐都一般無二,像在架子上躺了很久,不見天日,蒙上了灰白細碎的灰塵。
「你回家的話,我就給你糖吃。」
我想到租間房子。這麼多度夏的地方,想必有包吃包住的房間出租。可是我沒有行李。這會引人疑心。此外,在有客房出租的地方,總是有人等著用浴室。如果有人砰砰捶著門,我根本沒時間下手,以及步入浴缸。
小男孩蹲在幾尺外。他撿起一塊紫色的圓石,高擲入水。海水咕嘟一聲把石子吞了。然後他到處翻找東西,我聽到乾石頭相擊的聲音,像錢幣碰撞,叮噹作響。
「是我爸。」
「你感覺如何?」
母親微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寶貝不會這樣。」
我坐在藤椅裡,手上的小雞尾酒杯裡盛著番茄汁。錶又戴回我腕上了,但看來很怪。我這才發現錶戴反了。頭上髮夾的位置也是陌生的。
那時我想該進浴缸了,但發現這一陣蹉跎已耗掉了早上的大好時光,我媽媽可能會在我成事前回來。
你對工作成興趣嗎,艾瑟?
我把自己鎖在浴室裡,放滿一盆溫水,拿出一片吉利牌刀片。
我拾起包包,走過冷冷的石頭,回到鞋子身邊。在暗紫的光線中,我的鞋守候著。
我坐的樹幹沉重如鉛,有瀝青的味道。水塔是個灰色的大筒,高踞丘頂,下邊的沙洲蜿蜒入海。漲潮時整個沙洲都會被淹沒。
需要兩個動作。先割一個腕,然後另一個腕。如果把剃刀換手的動作也算進去的話,就是三個動作。然後我就步入浴缸躺下。
郭頓大夫在我頭部兩側各安上一片金屬板,用皮帶扣住,束緊了我的前額,又給我一根電線,讓我咬住。
雙手猛然擺脫了牽絆,我倒www•hetubook•com.com在母親床上。右手掌心留下了疤痕,一個小小的洞,像被鉛筆芯戳黑了。
我們一言不發,坐在凹凸不平的沙發上,一動沙發就嘎嘎響。
我的肉體畏縮、膽怯了,不敢接受這樣的死。
我到底犯了什麼大罪?
「你為什麼不回家?」我說。
「我只要在公園長椅上曬太陽,看著那棟建築上的鐘,再坐五分鐘。」我對自己說,「然後就找個地方下手。」
我說了我讀的大學。
我閉上眼睛。
洪流似乎來自海底。在海底,盲目的白魚群藉著自己發出的光,在極地嚴寒中自渡。我見到那兒遍地棄置著鯊魚牙、鯨魚耳骨,像傾圮的墓碑。
郭頓大夫領我走進房屋後進一間空蕩蕩的房間,我看到這兒的窗子果然裝了鐵條,而房門、櫥門、櫃子的抽屜,一切可以開關的東西上面都配了鎖洞,好上鎖。
有個東西從燈裡跳出來,帶著藍色閃光,把我搖晃得牙齒格格作響。我想放手,但黏住了,我尖叫,或者該說有聲尖叫從我喉嚨上被撕了下來,因為我認不出那聲音,只聽到它在空中飄揚顫抖,像出自被暴力驅離肉體的靈魂。
「喔,」守衛笑了,「偷車啊,搶劫商店啊。」

她彎腰去觸我靠牆那邊的臉,肥胖的胸脯罩在我臉上,像一片雲,也像枕頭。肌膚間隱隱發出惡臭的藥味。
果然有個女人出現在沙洲上了,她滑了一跤,自說自話地抱怨個不停,雖然聽不到,但看她一聲聲宏亮、蠻橫的呼叫之間,雙唇仍然開開合合,就知道了。
「你這地方真好,」我說。「像個小房子。」
我又看出,有些人確實在動,但動作的幅度小得像鳥,乍看根本難以察覺。
「你感覺如何?」
「我以為可以沿著海邊隨便走,」我說。「只要不超過潮水線就行。」
有人問某位羅馬老哲學家之類的人想怎麼死,他說想泡在溫水中切開自己的血管。我覺得這滿容易的,躺在浴缸裡,看雙腕冒出紅色的血花,流啊流進清水,最後在俗麗如罌粟花的水面下沉沉睡去。

人們在我身旁推撞,四周是人工照亮的黑暗,人們忙著趕火車,車隆隆進出斯蔻黎廣場下的腸狀隧道。我感覺得到淚水漸漸從閉得死緊的眼裡噴出。
我說了再見,動身離去,只掉頭回顧了一次。守衛仍站在瞭望亭門前,我回頭張望,他舉手向我敬禮。
然後說:「這個海灘不行。」
我把快照塞回皮包。
「如果你喜歡,是不錯。」守衛說。
我打了個寒戰。
另一個浪頭淹過我的腳面,然後崩塌,白沫輕吻著我。寒意緊緊攫住我腳踝,痛不可當。
過了一下,我才發現這些人全都文風不動。
「你媽在找你。」
「媽咪,那個女生還坐在那兒。」
斜眼護士回來了。她解下我的手錶和-圖-書,放進自己的口袋。然後又從我髮間扯下髮夾。郭頓大夫用鑰匙打開櫥子,拉出一台有輪子的桌子,上面有架機器。他把桌子拉到床頭後方。護士開始用臭臭的油脂擦拭我的太陽穴。
母親碰碰我的胳膊,我跟著她走進房間。
「小姐,你最好別坐在外面,快漲潮了。」
我母親跟著郭頓大夫走向門邊。我還賴著,一等他們轉身,我就對那女孩還以顏色,把大拇指按在兩耳旁邊做鬼臉。她收回了舌頭,恢復石頭般的表情。
「抱歉,姑娘,鹿島監獄在島上,地下鐵到不了。」
我躺上床。
「還好。」
「不對,它不在島上。沒錯,以前那兒是島,但後來海裡填了土,現在已和陸地相連了。」
「才沒有。」聽起來他有點擔心。
「這裡面有謀殺犯嗎?」
「不想回。」
「什麼糖?」男孩挪近了點。
我心頭浮上一具歷史悠久的金屬立燈,是我父親書房裡少數遺物中的一件,頂著銅罩子,夾住燈泡,垂下一條磨損了的虎皮色電線,沿著金屬架下達牆上的插座。
寂靜了片刻,就像倒抽了一口氣。
豆豆.康威的黑旅行車埋伏在斑駁樹影裏,像隻黑豹。
沙洲尖端的海鷗像踩著木頭高蹺,喵喵叫的聲音像貓。牠們相繼振翅飛起,穿著灰色的外套,在我頭上盤旋悲鳴。
「要怎麼樣才能進監獄?」
他用一塊平石打水漂,在暗綠色的水面上跳了七次,才沒入水中。
「不會像那些可怕的人。醫院裡那些可怕的行屍走肉。」她頓了頓。「我知道你決心恢復正常了。」
我的眼光越過了這些人,滑向透明窗帘後方的燦爛綠意,覺得自己坐在大百貨公司的窗裡。四周的人並非真人,而是店裡的假人,模仿真人上了色,擺出模仿活人的姿態。
我摸索著皮包裡的紙片、小化妝盒、花生殼、一毛及五分硬幣、裝著十九片吉利牌刀片的藍色盥洗盒,最後摸出這天下午我在橙白條紋的亭子裡照的快照。
我在想,如果我知道好歹,留在老鎮上過活,可能會在學校裡認識這位守衛,和他結婚,現在已生了一堆小孩了。滿好的,住在海邊,守著一堆小鬼和豬跟雞,穿的是我外婆口中的耐洗衣裳,在鋪著亮油氈、周圍有很多肥胳膊的廚房裡四處坐坐,咖啡喝了一壺又一壺。
矮胖結實的護士穿著前身髒污的制服,眼睛斜視,戴著其厚無比的眼鏡,從兩片孿生玻璃圓片後面瞪著四隻眼睛打量我。我正在分辨哪隻眼睛真,哪隻假;那隻斜,哪隻直;她忽然湊近了我的臉,咧嘴陰笑著嘶嘶說話,好像在向我保證:「她以為可以跳窗,其實跳不出去,窗上都裝了鐵條。」
「薩!」
「阿——薩!」
我用手指摸著包包裡那盒剃刀。
那傢伙想了想。
「我不是這意m.hetubook.com•com思,怎麼樣才能被關進去?」
赤腳踩著凹凹凸凸的石頭,冷冷的。我懷念海灘上的黑鞋。一個浪頭退去,像有人縮了手,接著又向前來,觸到了我的腳。
我停下,慢慢走向小屋,它像個圓形起居室,座落在廢砂石上。
但事到臨頭,我腕上的皮膚看上去那麼白,那麼不設防,令我下不了手。我想殺的東西好像不在這塊皮膚下,也不是在我大拇指下跳動的細藍脈搏,而是更深、更隱密,也更難搆到的東西。
我尾隨郭頓大夫穿黑外套的背影上樓。
「我跟你說話呢!」
鋼琴邊的年輕女孩匆匆翻閱幾份樂譜,看到我在打量她,忿忿低下頭去,把樂譜撕成兩半。
某日我決定把這燈從我媽床邊移到房間另一端我擺書桌的地方。電線夠長,因此我沒拔掉插頭。我雙手握住燈架及毛毛的電線,抓得牢牢的。
他長得很討人喜歡,朝氣蓬勃。
一個面色灰白的男人在數牌,一,二,三,四……我以為他在檢查這副牌是否完整無缺,但他一數完,又從頭開始。他旁邊的胖女人在玩一串木珠,把所有珠子都拉到一端,然後讓它們一顆顆掉下,得得作響。
我在藥櫃前走動。如果我下手時看著鏡子,那就像書或看戲裡的人行動一樣。但鏡中人已經癱瘓了,笨得什麼也做不成。
那種貝殼厚而光滑,有大拇指大小,通常是白色的,不過偶爾也有粉紅或桃紅色的。它像一種不太大的海螺。
所以我貼上繃帶,把吉利牌刀片整理好帶在身上,趕十一點半的巴士往波士頓去。
我想微笑,皮膚可已經發僵了,像羊皮紙似的。
「喂,不能再過去了。那是監獄用地,不許進去的。」
爬到樓梯頂端,石榴色的地毯沒了。地上釘著素面棕色油氈,取代了地毯,走道兩邊是一扇扇關著的白門。我尾隨郭頓大夫前行時,遠處某扇門開了,我聽到女人的叫聲。
我覺察那男孩漸漸被母親的威力籠罩,對我的興趣淡了。他開始假裝不認得我,踢踢石頭,作找東西狀,漸行漸遠。
我把它拿到死去女孩的污黑照片旁邊。真像,嘴像,鼻子也像。唯一不同在眼睛。快照上的眼睛睜著,報上照片裡的眼睛則閉著。但我知道,如果用大拇指把死女孩的眼睛翻開,就會像快照裡的眼睛一樣,死氣沉沉、墨黑、空虛地瞪著我。
影壇新星昏迷六十八小時終告不治
「喂!」小屋裡面,穿藍制服的年輕人揮手。
「別怕,」護士俯身咧嘴笑道。「第一次每個人都嚇得要死。」
你知道嗎,艾瑟,你的安排顯現典型的精神官能症跡象。
「去申請通行證。」
我媽的指節白得像見了骨,彷彿等待時皮膚逐漸脫落了。她看著我身後的郭頓大夫,他想必點了點頭和_圖_書,或笑了笑,我媽的臉色緩和了。
我已經二十一天沒睡了。
女人被拖著走,一路揮動胳膊,想掙脫護士的掌握,口中說道:「我要跳窗,我要跳窗,我要跳窗。」
大學裡教我們創作的教授在我的短篇小說「大週未」上大筆一揮:「矯揉!」
「啊!」郭頓大夫慢慢綻開堪稱熱情的笑容,臉色亮麗起來。「戰時,他們在那兒設過陸軍婦女隊,對吧?」
在樓下的走道裡,我想問他電擊治療是怎麼回事,但我張開嘴,聲音卻出不來,兀自圓睜雙眼,瞪著那張帶笑的熟悉面龐,這張臉飄浮在我眼前,像個自信滿滿的盤子。
這樣下去你一定一事無成。
才不。我難受死了。
「再做幾次電擊治療,葛林伍德太太,」我聽見郭頓大夫的聲音,「我想你會發現進步很多。」
胖子察看了票亭牆上的圖表。「這樣吧,」他說,「你到那邊月台上搭車,到東丘站下車,再搭牌子上寫著往海角去的公車。」他笑容滿面地說。「就把你帶到監獄門口了。」
「我一定得到那兒去。」
「我以前住在這附近。」
我等著海洋為我作決定。
那一刻,我以為這是我去過的一間招待所,在緬因州的一個島上。玻璃門裡透入耀眼的白光,房間遠處角落裡有架大鋼琴,穿著夏裝的人散坐在牌桌邊、一腳高一腳低的圈背藤椅裡,一派破落海濱度假區的景象。
我走到陽光下。
我低頭看自己的右小腿,兩條肉色的繃帶在上面交叉成十字。
一位護士在門口迎接我們。「請在客廳稍候,郭頓大夫馬上就來。」
她用一隻手遮在雙眼上方,好像有助於在漸暗的海濱暮色中辨出我們的所在。
我也揮手,繼續前行。
母親和我向前走,暑氣當頭罩下,蟬聲自屋後紅銅色山毛櫸樹的熱氣中揚起,像出自懸在空中的一具除草機。蟬聲只不過更凸顯了廣大的寂靜。
我瞪著她。「不會怎樣?」
「喔,冬天一到,波士頓的老遊民就來了。他們往窗子上丟塊石頭,然後就被逮了,送來這裡過冬,不必受凍,還有電視,大吃大喝,週末比賽籃球。」
「沒有地下鐵。」
有個炎熱的夏夜,我花了一小時,親吻一個多毛、猿狀的耶魯大學法律系學生,因為我同情他長得太醜。結束後,他說:「姑娘,我知道你的型了。你到四十歲就會變成老古板。」
我清晰地記得這沙洲。它內側的彎曲處生有一種特別的貝殼,海灘其他處都找不到。
我想世上最美的莫過於陰影,上百萬走動著的影子以及步入死路的陰影。五斗櫃抽屜與衣櫥、皮箱裡有陰影,房屋與樹與石頭下有陰影,人們眼眸深處及微笑後面有陰影,地球上入夜的那一面有數以里計,綿延不絕的陰影。
「真的嗎?我就是在鎮上出生長大的。」
我懶懶地抬起頭來,看hetubook.com.com到一個滿身沙的幼童被眼露精光的瘦削婦人拖離海邊,婦人穿的是紅短褲,紅白圓點背心。
然後有個東西俯下身來,抓住我,搖得我像是世界末日到了。唉唷——唉唷——唉唷,尖叫聲穿過藍光嗶啪作響的空氣,每一閃,就帶來一陣巨震,對我當頭痛擊,我覺得全身骨頭快要斷了,像植物被劈開,樹汁汩汩流失殆盡。
我望著沙灘對面的停車場及鐵柵門,柵門後有一條小路,兩邊都為海水包夾,通往以前的離島。
「你說你讀哪所大學來著?」
困擾我的是這房子的事事物物看來都很正常,雖然我知道裡面一定滿是瘋子。看得到的窗上都沒有鐵條,也聽不到狂野或擾人的聲音。陽光把自己分成等大的橢圓形,投在破舊但柔軟的紅地毯上,空氣中有新近剪過草的香味,芬芳怡人。
男孩又用比較重的石頭打了個水漂。第二次彈起後就沉沒了。
我在客廳門口駐足。
他朝房裡瞥去,裡面有辮狀編織的地毯及印花棉布窗帘。他笑了。
我不用看皮包,也知道裡面只有花生殼。「我可以給你錢去買糖。」
我毫無感覺。然後我感到一丁點深刻的激動,一絲亮麗的紅色從割痕的唇部湧出。血漸聚漸暗,像個水果,慢慢流向腳踝,滴入我黑漆皮鞋形成的杯裡。
那時我還不懂矯揉是什麼意思,於是去查字典。矯揉,造作,虛假。
「沒。謀殺犯關在大的州立監獄裡。」
「我們還有個咖啡壺呢。」
這天早上我起了個頭。
接著我想,或許應該弄一點點血出來練習練習,所以我坐在浴缸邊緣,把右腳踝盤在左膝上。我舉起持剃刀的右手,讓刀隨自己的重量墜下,像個斷頭機,掉到我小腿上。
「喂,」票亭裡的胖男人從柵欄裡盯著我,「別哭。姑娘,那裡有你什麼人,親戚嗎?」
「多好啊。」
這樣下去你一定一事無成,這樣下去你一定一事無成,這樣下去你一定一事無成。
監獄的紅磚建築看來很友善,像個海邊的大學。左邊綠色草皮小丘上,有些小小的白點及稍稍大些的粉紅色點四處走動。我問警衛那是什麼,他說:「豬啊,雞啊。」
我是沙灘上唯一穿裙子及高跟鞋的女孩,想必很顯眼。過了一會兒,我把老是陷入沙中的黑漆皮鞋給脫了。想到它們棲息在銀色的樹幹上,指向海洋,像給我死後靈魂指路的羅盤,心裡覺得十分快慰。
順著鋪圓蛤碎片的白色綿長幽靜車道往上開,郭頓大夫的私人診所座落在茵茵小丘之巔。陽光下,這所大房子的黃木板牆及四周的陽台閃閃發光,但草坪的綠丘上無人漫步。
那女孩仍舊坐在鋼琴椅上,撕破的琴譜攤在她腳邊,像一隻死鳥。她瞪著我,我回瞪她。她擠擠眼,伸出舌頭。
然後覺察自己太笨。我有剃刀,但沒溫水可泡。
「我和郭頓大夫吹了,」一等豆豆及她的黑色箱型車消失在松樹後面,我就這麼說。「你可以打電話給他,跟他說我下禮拜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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