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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鶴

作者: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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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野磁(名貴茶具) 二

志野磁(名貴茶具)

那是喝茶用很合適的茶碗,可是,它鈎起了菊治一種不太愉快的思緒,他想,文子的父親死後,他的父親來找文子的母親時,他們兩人是不是把這一對紅黑藥茶碗當作普通茶碗用呢?是不是菊治的父親用黑的,文子的母親用紅的?如果是這樣,那麼,明知道這回事的文子,竟然用這樣的碗請菊治喝茶,這未免太惡作劇了。
菊治端起茶碗看了看碗底的銘印,問:
「剛才妳的話,可以解釋作:死人與活人之間,已無所謂什麼原諒不原諒,但我還是重新考慮,請求妳母親原諒。」
「也許我母親是為了忍受不了自己的醜惡而死的,不過……」
「都一樣的,我想死了的人都是一樣的。」
「要不這樣做,我母親也不算能獲得你的原諒了,雖然我母親也許不原諒她自己。」
菊治終於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她以為說得很自然。
「為什麼呢?」文子看看菊治,然後又說:
菊治的父親https://www•hetubook•com.com與文子的母親之間,還有,她母親與菊治之間,以及她母親的死,這一切的一切,文子都很清楚,而隱瞞著太田夫人自殺的事,也只有文子和菊治兩人是共犯。
「我覺得還是今天來的好。」菊治說:
菊治以為她動作的快速,是悲傷之餘的結果。
「我也太殘忍了,也許曾經把自己道德上的不安,用那種方式來對待她,因為我是個懦弱而卑鄙的人……。」
對於這句話,文子似乎也意會到,那是指她的母親,和菊治自己的父親而說的。
文子吞吞吐吐的說,臉色變紅,氣色比剛才好些。
文子端著茶盤走進來,盤上有紅樂的和黑樂的筒茶碗,她把黑的遞給菊治,泡的是粗茶。
「是剛才那個志野磁的茶罐子。」
文子抱著一個包袱來。
但,菊治並不認為道是文子故弄玄虛的挖苦,或什麼詭計,他只當作是少女單純和-圖-書的感傷而已,而且,連菊治本身都傳染了這種感傷。
如果夫人是因由菊治而連想起他的父親,而犯上了錯誤,那麼現在菊治認為文子是她母親的化身,這也該算是值得咒詛的事了,但,菊治卻偏偏老老實實地跟著走,望著文子那小而略乾燥的嘴唇,他也覺得無法和她爭執的,到底要怎麼樣?她才會使她表示反抗呢?菊治有點兒這種感覺,因此他說:
無論原諒也好,被原諒也好,反正這都是菊治陶醉在女人的神馳夢境之後的傑作。
「今天就告辭了!」說著,走到門口。
「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
「請原諒我,因為我太同情母親了……我母親那時候……。」說到這裏就這樣伏下去,先是沒有動靜,慢慢地哭了起來,而且哭得很厲害。
「謝謝你,對了,請不要介意我母親的事,早一點結婚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自從母親死後第二天開始,我就漸漸覺得她很美,不是www.hetubook.com.com我這樣想她,抑而是她自己變的漂亮。但在死人的立場來說,反正都是一樣。」
文子沒有反應。
「那麼,請多珍重!」當菊治正想走出,文子又說:
「為什麼呢?」
「你帶走就好了,我不能送去給你。」
「是的。」
「只是,大家都未免死得太早了。」
文子可能在泡茶的時候哭過,眼睛微紅。
她好像要避開菊治的目光一樣,稍稍側過臉,低下頭去。
菊治雖然不做聲,但他想,原來文子也曾試探過死這一回事的秘密?
「聽說妳曾經待我父親很好,是妳母親說的。」
「是我母親不好,她太差勁了,無論和你爸爸,或和你的事,我都不相信那是我母親的性格。」
「妳說什麼呀?」
「請你拿去吧!」
良久不見她回座,於是菊治說:
她那散亂在榻榻米上的頭髮,和紅樂筒形茶碗,幾乎碰在一起,不一會,文子雙手掩面走了出去。
「我想不是的。」
沒想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會兒工夫,她就取出花,倒掉水,裝入盒子,包起來,菊治很佩服文子手腳的靈活。「一定要馬上帶走嗎?」
文子點點頭說:
「咦?」
由母親的肚裏生出來的孩子會不瞭解母親的心理,說來似乎很微妙,不過,母親的外形,卻很微妙地傳給了女兒。
文子噙著眼淚,她大概是想說些關於她母親對於菊治的愛那一方面的事,但被菊治搶著說:
因為菊治來得太突然,文子來不及穿襪子,這時,她兩隻腳像往腰那邊藏似地,縮成一團的樣子。
「還有,為了寂寞,為了難挨……。」
現在一對黑與紅的油漆茶碗,也可以引起他飄飄欲仙的感覺,文子就不懂她有這樣的一個母親。
「這個請你帶回去吧!」
文子沒有回答。
能從文子的口裏聽到說:「死是拒絕所有的瞭解」這句話,是意外的。
「你我都是人家的獨生子女。」菊治又繼續著說,可是,他說了這句話後才想到,要是太田夫m.hetubook.com•com人沒有文子這個女兒,他也許會為了與夫人這件事而更陷於苦惱。
他認為,對於這位文子小姐,他可以把他父親以太田夫人作|愛人,出入於她家時的事說出來,不料,文子卻突然用手扶在地上,說:
就現在來說,菊治所瞭解的太田夫人,和文子所瞭解的母親,就相當不同吧,文子就無從瞭解她那作為女人的母親。
「這是一對嗎?」
菊治雖然回過了頭,但文子並沒有仰起臉來。
如今為了文子母親的死,使得文子和菊治都如坐愁城,對於這種不平常的感傷,當然無暇顧及,然而,一對紅黑樂茶碗,的確加深了文子和菊治共同的悲傷。
「老實說,我和妳在這裏兒相對坐著,也許這就是可怕的事呢!」
「妳母親是位和氣善良的人,偏偏壽命不長久。」
「你是說我母親死得不對嗎?其實,她死的時候,我也很悔恨,因為不管她怎樣被誤解,死總是不成理由的,死,到底是拒絕所有的瞭解的意思,誰也無法原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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