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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之器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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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潮派藝團 1

第三章 新潮派藝團

這時,和賀英良已離開老年人聚集的席位那邊,撥開眾人向這邊走過來了。他的膚色白皙,頭髮也烏黑柔軟。
就在此時,會場有一個小小的變動,變動的漩渦由入口開始。文化部長突然回頭往入口處望去,不知是什麼嚇著了他,使他離開那一團年輕人,從群眾中間,慌慌張張地擠過去。
「你瞧!」關川遠遠地望著這前前後後的情形,就向同事遞個眼神:
「怎麼樣?這個會結束了以後,大家再到別的地方去喝一杯好嗎?」
和賀英良看一看手錶。
「很好啊!」關川重雄即刻回答:「親眼看到那個裝置之後,才知道我們的觀念並不是完全正確的。對於自然科學,我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平常我們聊起種種的理論,談得頭頭是道。其實,面對著那實際的產品,我們只是門外漢!」
「再預先告訴你們,這團體到現在為止,已破壞了一切既成觀念、制度、秩序。」
總之,這個晚會是依照古老方式所舉行的,只是照往例所舉辦而已。
「那你打電話跟我聯絡。」和賀英良說。
「這我明白。不過,是關於我的工作上,很重要的事情,想拜託你,一定要給我一個見面的機會吶!」
「那是當然的!」劇作家武邊豐一郎說,「好歹大村總是和賀未婚妻的親戚啊!」
周圍的人目送這位新崛起的作曲家,沒半點和藹可親的離開歌手:他們注視著他那器宇軒昂的背影。
「哇!大家都到齊了!」他微笑著環視周圍,與在場的人打招呼,這人是新聞社的文化部長。
「是厚著臉皮,竊取名利的人!」
「關川,」導演又勸告:「觀望主義是你最急於批判的,不要再猶豫我們的提案了。」
他的年紀很大,穿著一身華麗的和服和白色襪子。他以舒坦的心情慢步走進會場中央,好像剛學走路的小孩子一樣,腳步很慢。左右有人扶持著他,不過並不是專門服侍他的人,而是現場的來賓,因看他行動不便而立刻過來幫忙的。
「剛才也在商量這件事呢,」建築師在旁邊,對作曲家說:「我們一起到銀座去,你看怎麼樣?」
「有些人盲目地,想走新的方向,可是本身的資質並不怎麼樣,又想為自己作宣傳,想成名,就想要利用我們。這m.hetubook.com.com一點,我也看透了,也有這樣的人常來找我的。」
「到齊了吧!」他好像洋洋自得。
不久,有一位長者走進會場。
「不,有事情想拜託你,改天拜訪時再說。」
「只打電話是沒關係。」和賀說,「我的事情很多,所以,接到電話是否馬上能見妳,也很難說。」
「好久不見了!」他向淀川說。而後他對關川說:
正在那個時候,歌手把雙手搭在胸前,兀自出神地唱著。關川望著她,眼睛浮現專注的表情。
「好像都是老一輩的人嘛!」
R新聞社社長很有禮貌地,走到他的面前敬禮。
臉色微紅的文化部長說:
年輕的一代往往會想要去否定既有的權威,破壞既成的制度,人道主義才是新一代年輕人所奉行的主義。
「我懂了。那麼,近幾天之內,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這個時候,有個禿頭、高大的男人,穿著禮服適時出現。
「你怎麼對她那種態度?」關川看到剛才村上順子向和賀致意的一幕,微笑著問道。
R新聞社董事長以下的高級職員,均穿著禮服,整齊地站在門口排成一列,以招呼客人。宴會已進入狀況,賓客們裡裡外外地,佔滿了每一個角落。他們正無拘無束地交談著,或出神地聆聽歌手演唱,也有喋喋不休、高談闊論者。這麼多人聚在華麗的大廳裡,像沙塵飄落在水面上,隨波而動。
「不!也不能這麼說。」關川若有所思地說道:「至少,看到老一輩的人可以給我們作參考。」
「那是題外話,我不便再談!」關川重雄昂然地說:「川村一成,沒什麼了不起!」
樂隊持續吹奏著輕鬆悅耳的歌曲,女歌手則賣力地唱著。舞台後面,掛有一幅很大的R新聞社的社旗,R新聞社是本次舞會的主辦者。至於其他各個參與舞會的會社社旗,則幅面都很小,相互交錯地貼在豪華「T會館」的大廳裡。舞台下有很多客人正環繞著桌子來回走動。
「有約會嗎?」關川笑著問他。
「對這個我們沒有興趣,像那樣的老人,不用去關心!」關川重雄嘲笑著。
「喲!」他的毛病是打招呼時反而會把下巴抬高。
「那裡!那裡!你太客氣了!」
「好啊!」www.hetubook.com.com衝口回答的是劇作家武邊,他時常和導演有來往,兩人之間也頗為投緣。
「什麼意思?」和賀英良冷笑著:「找我有事情,還不是要我為她作曲,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他的語氣冷淡,沒半點和藹可親的感覺。
青年很世故地,向他行了一個禮。
可是,歌手沒有生氣。
「先生!」歌手村上順子在大眾面前,毫無顧忌地對和賀英良婉然致敬。她穿著日式和服,像張開翅膀似地輕舉雙手,欠了欠身子。
「可以去嗎?」關川這麼回答。
在這裡,這一團年輕人則凝視著文化部長的一舉一動。
報社的幹部立刻引導「案內」,這位有極高知名度的長者到貴賓席上去。那地方排有四、五個沙發椅,由美術及學術界及各方面的名人同坐著。其中一人看到剛進來的「長者」,就迅速地讓位給他。小小的漩渦既因「他」而起,全場度過短時間的安靜,現在他既然坐定了,又開始嘈雜起來。
「和賀現在在大村泰一先生那裡。」
接著,他轉眼望向人群,眼神中透露著些許冷淡,說:
他通過成群的客人,混亂當中,與文化部次長分開了。走著走著,他始終注意著身邊的人和事物。直到最後,他走到人群的盡頭,那兒站著一堆年輕人。
「噢!等一會兒。」歌手結結巴巴地說。
「真抱歉!我這麼晚才來,這真是一場盛大的宴會。」青年微微牽動嘴角,微笑著說。
「呀!為什麼連他也會毫不在乎地,跑到那個老古董那邊去呢?」
「喲,」他向關川重雄和淀川龍太微笑著。
「喲!」頭一個發現關川而笑出聲音來的,是身穿黑襯衫、頭戴無沿帽的前衛畫家——片沢睦郎先生。
這是R新聞社周年社慶的紀念酒會,所邀請的全都是社會上的知名人物,有幾位頗有自信的攝影師,混入夾雜在侍者中間,不斷地獵取名人的鏡頭。
和賀就是年輕作曲家和賀英良。
美麗的歌手又欠了一下身子,做出微笑的表情向他致意。
「關川!」和賀說,「你也要去嗎?」
「有這樣的人?」關川說。
「嘿!是村上順子吧!」他看著舞台說。
「和賀先生!」群眾裡面,靠近來叫住他的,是剛剛還在舞台上唱歌和-圖-書的村上順子。
忽然「長者」的周圍已集合了很多人。
「也好!」關川回答。但像是有點擔心。
長者身後,另有二、三個人跟隨著,只要他往前一步,隨時群眾們就會讓出一條路來迎接他。
「唉!原來是這樣!」關川雖然這麼回答,但反抗的表情反而更加顯露出來。
「你到秋田去參觀過火箭,是嗎?」建築師淀川龍太手中端著一杯威士忌蘇打,走到關川重雄身邊,接著問:「怎麼樣,觀感如何?」
導演笹村一郎由人群當中走出,往這裡走過來。
「看到你們大夥兒齊聚一堂,覺得新時代的氣氛從這裡向四方擴散延長,好像起了旋風一樣。」
「你是這麼想嗎?」建築師的口氣中略帶諷刺。
導演說這話時,帶有玩笑的口氣。
「就如同現代文化的殘渣,那種人只一味抱殘守缺,背負著前代的亡靈坐在祭壇上,過分崇拜和迷戀過去。屬於故步自封的一群,那些傢伙我們一定要打倒他們。」
攝影師對著「長者」咔嚓咔嚓攝了好幾次。
「關川先生!」
「對不起!」關川抬起下顎,向大家頷首致意。
這句話,他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那邊又來了一個老古董!」
在座的同事們都笑出聲來。
「你們好熱鬧啊!」關川重雄說。這並不是和藹可親的口吻;依他身為年輕評論家的慣常口氣來講,部長感覺他這句話帶有諷刺性。
此時,有一位年輕的客人出現了,他步上鋪有紅絨地毯的樓梯,站在門邊,像迷失方向似地,眺望著人群。他的臉形很小,但額頭寬廣,他的面部,略帶有神經質的表情。
「所以說,他們是不自量力。」和賀說:「這個女人,只會唱流行歌曲,那兒知道我的藝術標準定得有多高呢?大體上,我會為這種人做事情嗎?這是不可能的。」
年輕的評論家關川重雄以尖銳的言論聞名。從以前到現在,對長者「案內」那種毫無顧忌的批評,已經好多次了。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種反叛的膽量,被年輕的一代所激賞。他評論對方,不管對方心中會有怎樣不愉快的感覺,他都不在意。
和賀這個回答,使關川重雄皺起了眉頭。
「前天真的很感謝你,能同行到東北去觀摩火箭。」
「以後請多指教。」
「那和-圖-書麼,你以前與川村所爭論的問題,現在怎麼啦?」
「謝謝你!在百忙當中,還能抽空前來,我們感覺非常榮幸!」他說。
「和賀到那裡去呢?」
「大村先生?」
青年們都喜歡熱鬧,尤其是這一群。
「噢!這,請你不要介意,你的年輕朋友們都在那邊。」文化部次長舉起手,指給他看。
他指名帶姓的,批評當代有名的藝術家:
文化部長略有醉意地說。
「是什麼事情?」和賀英良旁若無人地凝視著這位有名而美麗的女歌手。他沒有一點畏縮的模樣,直視著她,使她禁不住臉紅了。平常很難得看見這麼害羞的女性啊。
「不檢點的!」關川冷酷地說:「你看!淺尾芳夫那個禿頭,正打躬作揖地,活像隻搖頭擺尾的哈巴狗。」
「喲!前幾天。」插嘴說話的是劇作家武邊豐一郎,他可能喝了酒,面色微紅。
「關川先生,你意下如何?」笹村問道。
正當此時,舞台上又奏出另一首音樂。
「對高度知名的批評家,我向來就不會那麼在意!」關川重雄說。
有人走出人群,在叫喚他。這人是身軀微胖的「早安」先生,是新聞社的文化部次長。
那長者是特地由湘南的別墅,遠道而來參加這個盛會的。
「就這麼決定了,我們隨時可以走。」淀川龍太說。「那麼,我先走了。」他首先撥開人群離去。
整個會場曲曲折折。評論家關川重雄擠過人群,走到文化部次長指示給他的那個角落。
「呀!」和賀英良停住腳步。與歌手一比,他還像是個小弟一樣,有一副娃娃臉。但是歌手在他面前反而怯怯縮縮地,像學生遇見老師。
他的年齡看起來大約是七十歲,眾人們以尊敬和逢迎的眼光望向他,並微笑著對他致敬。他滿面笑容地,向人們回禮,好像不擅走路的幼童一樣,向前緩緩而行。
關川重雄轉動脖子,轉往剛才「長者」所坐的席位看去。那裡正有許多人出現在座位之間,前前後後地阿諛逢迎。因此,確實的情形也看不清楚。
「真是不愉快的一個餐會。」建築師淀川說:「差不多該走了,總之我們已在這邊待得太久,再待下去,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
突然間,關川重雄看看眾人的臉孔。問道:
「是的,是的,他們在那裡!」部hetubook.com.com長所指的地方,有三、四個人站著,那是當代美術家與文學家。
「我不是不能去。只要不耗費太多時間,我就可以奉陪了。」
「唉!工作太多了,截稿日期就在今天,不趕也不行。因此,沒辦法,只好寫完才來。」
「是的!我對自己所研究過的理論,原本懷有極大信心,坦白說我站在科學面前,現在是不得不承認,我差人家差得太遠了。」
有人手拿玻璃杯,也有人準備享用桌上的食物,大家臉上都掛著笑容。舉目望去,可看得出是老年人比較多,因為均是「名人」的緣故。名學者、大企業家、文化界名流、藝術家等各式各樣的人,穿梭其間。擔當招待任務的是銀座一家一流酒吧的經理,還有劇團的年輕小生。
他以往看過淺尾芳夫的作品,覺得頗具見地。但等他看見目前這個景況,覺得淺尾也是個跟在別人屁股後面走的人,真是個可憐傢伙。
和賀英良走到年輕的同事那邊時,又回復到他原來的表情和神態。
「什麼時候都可以嗎?」歌手覺得有點拘謹。
服務生端著擺有玻璃杯的銀盤走過來,和賀英良由銀盤當中,選出一杯威士忌加蘇打水。
這裡聚集的,都是跟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有建築師、攝影家、生意人、名演員、導演、作家,大都沒超過三十歲。
「你瞧,就是在老輩的人聚集的那邊!」
「那個人就是最典型的、背負著前代的亡靈的人!」
「淺尾芳夫是一個只會奉承上司的俗人。」關川重雄冷笑著說。
「哼!」關川重雄稍微表現了一下他叛逆的個性。
和賀英良的實際年齡是二十八歲,但看起來還要年輕些。
「這麼慢!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他責怪地說。
「剛才想要和你見面,因為有事情想要拜託你,改天能去拜訪你嗎?」她不太適應於稱呼和賀為「先生」。
大村泰一是當代的大儒,曾經擔任過大學校長,為早期的自由主義者,有很崇高的聲名。
「你面露憂色,好像有什麼隱情似地,真是奇怪!」導演微笑著說。
「可以的話就在這裡說吧!我的生活也很忙。」
那小有名氣的評論家,正持著微胖的身軀向長者彎腰致意,可是「長者」只微微動一動他突出的下唇而已。
「在這裡不能說嗎?」和賀英良的表情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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