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言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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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東北地方口音的問題。」
「他說，你最好去找他一趟，面對面的，比較好說明，怎麼樣？要去嗎？」
廣報課掌有所有警視廳的活動內容、消息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以「備查」和「通告」為其主要工作。換言之，它是警視廳的「ＰＲ」課。課長也發行了一本小冊子，印有資料參考的目錄。
被害者三木謙一住在岡山縣江見町，今西以地圖上的江見町為中心，積極地往四周尋找看看有沒有「龜田」這個地名。
「好像不太高興，沒找到答案嗎？」
今西推定這兩個人和龜田的因緣很深，所以實在不可能讀錯的。他繼續找尋岡山縣裡的每一個地名，可是找不出有另外一個「龜」字來，偶爾「龜甲」兩個字又會映入他的眼簾！好像是在嘲弄他的急躁一般，使他更加失望。
股長吐氣、點頭，表示同意他的想法。
今西讀到這裡，已讀不下去了，這本百科辭典所記載的，並沒有他所需要的資料，只說明權威性的學說而已。
「哈，並沒其他事情。是因為課長的學識淵博，才前來請教的。」
回到警視廳時，他直接走到股長面前，並展開地圖給股長看，依照手記簿上所記錄的，跟方言有關的文獻資料，詳細說明一番。
「您會錯意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問一下，使用東北口音說話的人，在日本，除了東北地方以外，其他還有什麼地方會使用呢？」
這本書的內容非常詳細，其間說明出雲國與東北地方同樣地有使用某一種特有的語調，這種發音法，一向不為人重視。
今西折好地圖，走出門外，已到了上班時間，早晨的陽光清爽地照進小巷子裡。
「我本來也是這樣推斷的，然而調查的結果，好像又不是東北。實際上，他們兩人當中，被害者的身分已查明了，不是東北人，而是岡山縣的人。」
「是的，是跟某件刑案有關，所以才來拜訪你，向你請教的。」
今西讀到這裡，禁不住心臟急劇的跳動。
「我也不能肯定說沒有。」常識豐富的課長眨眨眼，接著說：
他根本看不見窗外的情景，只能呆呆地注視車內的廣告貼紙。他看到其中有一張是某家雜誌社的廣告，海報上寫有「旅行行程設計圖」幾個大字，不禁使他想起最近有許多廣告都做得很奇特，能標新立異。旅行的行程，居然也有設計圖的廣告，不知內容如何？
「什麼？岡山縣？」技官彷彿是質問，又像自言自語：「岡山縣並沒有使用東北腔調。」他考慮著。
「奇怪哪！」今西嘆著氣說：「沒想到出雲這個地方和東北一樣使用ㄖㄨ——ㄖㄨ——語調。」
「你想問什麼問題呢？」
「你所說的岡山縣，這邊並沒有提到，但它記載這一段滿有趣的，你看！」
「還有這個——和_圖_書」桑原技官再拿出另外一本書：「出雲國，內地方言的研究」。
「這本是寫中國（日本地名）地方方言的書！」他把厚厚的書本拿給今西看。
「是的！」今西點頭。
「方言的分佈大抵上是一定的，由北方說起吧——東北、關東、關西、中國、四國、九州，各地有所不同，你所問的東北腔調，例如四國或九州的一部分也許有使用，但也許沒有。」
肥筑方言、薩隅方言
在回本廳的電車上，他腦海裡所盤旋的，盡是已經發現的線索，他嘗試著要把它們串聯起來，而車子裡擠得滿滿的，他一點也聽不見旁邊的人說話的內容。
龜田與龜甲字面很相似，只有田與甲之分。可是唸起來就差得太多了，目擊者可能會把「龜甲」聽成「龜田」嗎？很不可能的。倒不如推想為另外一種情形，那還比較有可能，那就是，被害者與加害者兩人都把「龜甲」讀錯了，讀成「龜田」。
「那麼，其他地方確實沒使用這種方言的了？」
明治時代以後，首先是大島正健倡導由發聲的不同，而將日本口音分為後日本、東日本和西日本三個部分。後來文部省編纂「語法調查報告書」的時候，大規模調整全國語法，以語法為基礎，將日本語言分佈，分成三個部分，即東日本、西日本、九州。到目前為止，最具權威的研究者是「東條操」博士，他著有一本「日本語言劃分」。經過數版修正，最近出版的是「日本方言學」。在這本書裡，他對日本各地方言作區域性的劃分。
「這——」課長歪著頭想著，說：「你的意思是說，不是個人，而是地域的事嗎？東北地方出生的人，到他鄉去居住，仍說著東北口音，結果那個地方的人就全部都說東北腔了，你是指這個意思嗎？」
「是啊！太久了。這麼久以前的事情，調查起來，可要花費一段時日哩！」
他一進門就出示名片，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走下樓梯來迎接他。
「關於這方面，有各種不同的書出版，只要簡單明瞭的就行了。」廣報課長說。
東海東山方言（加上越後南部）、八丈島方言近五種
他已經把重點記在腦海裡。
的確是不虛此行，今西終於獲得期待已久的答案。被害者「三木謙一」是岡山縣的人，和出雲相近。今西在搭乘電車以前，到附近書店去買島根縣的地圖。
今西概略地，將蒲田停車場殺人事件敘述了一遍。
廣報課長隨即察覺到：
今西在新宿下車，換乘地下火車。在這裡，也有同樣的廣告。
「什麼？東北地方口音？」課長和圖書搔搔頭：「對不起，我是九州出生的，因此對東北地方的口音很生疏。」
今西按捺住欣喜的情緒，說：
「對這個案件有幫助嗎？」
「這是東條操編繪的『日本方言地圖』，看這個就可明瞭詳細！」
「你看這裡，這一段唸唸看——」他指示今西。
「那麼，就是東北地方來的人囉！」
今西瞬間起了興奮的情緒。這個「龜嵩」的位置，是在「木次」線上。木次線是由鳥取縣的米子向西而去，有個「宍道」車站，再下去就往南方的中國山脈走去，龜嵩是由「央道」算起的第十一個車站。
這人就是廣報課長大學時代的同學，文部省技官桑原：他是位溫文爾雅型的男人。體型高瘦，戴著眼鏡。
「你想知道的是，東北腔調在其他的地方是否有被使用，是嗎？」
「剛剛接到電話！」他看到今西的名片，說：「你是有方言的問題要問吧！」
「怎麼了？」廣報課長看到他失望的表情說。
今西照例通過公寓的前面。他想起昨夜那個吹口哨、戴呢帽的男人，但那影像只在他腦海裡浮現一會，便即消逝。
「那麼，是得到很重要的資料了！」股長展開笑臉，說：「我認為你的做法很不錯，那下一步要怎麼做呢？」
「有資料可找了！」他說著站了起來，從身後的書櫃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來。那是「百科全書」其中的一冊，廣報課長將它擺在桌上，一頁一頁地兀自先讀，隨後說：
出雲系統方言的音韻和東北方言很相似。從很久以前就為大家所知曉了。
今西重新思索了一會，這也不可能吧！
「真想不到！」
「不，不是的。我是有事情來向您請教的。」今西的態度很嚴肅。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到的，你的質問，使我多上了一課。」技官笑著說。
「有這樣的地方嗎？我想想看——」課長一面吸煙，一面臉上顯出否定的心情。
「喲！真罕見。」廣報課長在今西向他致敬的時候，笑著說：「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裡出現。」
「也有可能！」他說。「好！那就先調查『三木謙一』有沒有在島根縣服務過，這是第一步要調查的。」
「東北腔是東北地方特有的方言，福島、山形、秋田、青森、岩手、宮城等這六個縣，其他沒有了；栃木、茨城的北方接近福島，也就受其影響。」
「有啊！當然有的。」今西說：「你幫了大忙哩！」
若將「出雲」一國方言再作細分，則不知何得而止。像飯石郡的南部完全是中國方言而不是出雲方言，反倒石見的安濃郡才是。伯耆方面的東伯郡靠近因幡和西伯、日野兩郡，確實是屬於出雲系統。
「和*圖*書真謝謝你！」今西恭恭敬敬地向他道謝，一面站起身來。
這些學說，其中那一個最準確呢？方言的研究，需要更進一步的求證，才能解決問題。方言被分成好幾個項目來研究，而最進步的，是語調這個部分，有服部四郎、平山輝男等幾位熱心的研究家。
「喔！對了！我大學時代有一位同學，現在在文部省當技官，他攻讀的是語言學系。問他看看，也許知道。」廣報課長看見今西如此熱心，就打定主意要幫他的忙。
「等一下——」廣報課長像是頓有所悟：「這本辭典只是概略的記載而已，我們可以去找詳細的專門書籍啊！也許其中會有你所需要的解答。」
今西榮太郎坐東京都電車到一橋站下車。天氣實在太熱了，他只能沿著水溝旁邊行走。沒多久就看到一座古老的白色建築物，上頭掛著「國立語文研究所」的招牌。
今西考慮著：
九州方言 豐日方言
「究竟你所要調查的是什麼呢？是跟刑案有關的嗎？」桑原問他。
「有什麼事嗎？」課長看著今西。
「我所想的……」今西先使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然後說：「被害者的養子說，他的養父三木謙一在還沒有在江見開雜貨店以前，曾當過巡查。而我的推定是，被害者在擔任巡查的期間內，曾經在島根縣好幾個地方服務，而加害者很可能就是他在那時候認識的人，也有可能住在『龜嵩』。」
今西榮太郎對蒲田停車場殺人案件仍舊耿耿於懷。由被害者嘴裡所說出來的東北腔調及龜田所發生的事情，時常縈繞在他腦海裡。
「等一下！」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邊去，取出其中的一本，站在原地翻閱著。等他走回今西身邊的時候，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
地圖上的字，密密麻麻地，好像蟲一樣爬滿了整張紙，這樣子一個一個地去找，對今西的「老花眼」來說實在是一項沉重的負擔，他坐在窗邊，由右端開始，逐字搜索著，忽然間看到有個地名叫「龜嵩」讀作「卡滅駄卡」。
「很久以前的事囉，」股長嘟囔著：「被害者當警察，是二十年前的事，可能是那個時代的因緣，導致發生這個案件。」
今西被桑原技官所送，走出「國立語文研究所」。
今西去買了一幅岡山縣的地圖。
今西擇出其中重要的一段，讀了兩遍。
「唉！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所得到的線索並不明確，要是能知道方言的派別，應該是可以查的。」
「這個，恐怕是難以想像的。」他想了一會，才說：
而「龜嵩」和「龜田」的發音很相似，「龜嵩」最後的「卡」是語尾，發聲不太顯明。因此，也有可能目擊者沒有聽清楚而以為聽到的是龜田。
heｔｕｂｏok•ｃom.cｏｍ
煙霧流入早晨透明的空氣當中。
龜嵩的地理位置，剛好就在剛剛所看到的資料裡，「ㄖㄨ——ㄖㄨ——」語調使用地區的最中心。從地圖上看，龜嵩背面是被中國山脈阻擋著，西邊也有山脈為屏，只有宍道方面比較平坦，是一塊狹隘的地理區。
他先以「龜」字為目標。嘴巴唸著「龜」字，細心地尋找著，他找到「龜」字了，心裡禁不住急速的跳動，映入眼簾的，是「龜甲」兩個字。
他又失望了！
「書要去那裡找，你知道嗎？」今西榮太郎已開始有些厭煩。概略記載的百科書他都沒耐心去讀了，更何況是專門書，會更麻煩的。他的心情很沉重。
今西就將問題告訴他。
山陽、山陰兩道的中間，岡山、廣島、山口、鳥取、島根五縣的方言，總稱中國（日本地名）方言。這個方言又可分為兩區，一區是出雲、隱岐、伯耆三國的方言，稱為雲伯方言。其他地方所說的方言，稱為中國本部方言，而因幡的方言與山陽道諸國的方言有點不同。為求方便起見，曾有學者主張要把岡山、廣島、山口諸縣和石見、因幡兩國的方言總括起來。
他想回本廳去，覺得還要很久的時間，就先跑到書店隔壁的吃茶店去，叫了一份冰淇淋，其實那東西他並不怎麼愛吃。他將地圖展開，放在桌上，這次是想由出雲國裡，找出有「龜」字起頭的地名。
關東方言（包含山梨縣的「郡內」）
「嗯，我看懂了。」今西低下頭應著。
「養父曾經擔任過『巡查』的職務！」
技官指著地圖，這一幅繪明日本各地方言區域，分別給以青、黃、紫、綠等不同顏色，東北地方是黃色，中國地方是青色，但是中國地方之內的出雲國卻和東北地方一樣是黃色，表示其語系相同。
「是嗎？」今西最後的希望也斷了。
「是呀！好幾位目擊者，也就是有聽到他說話的人，都認為是東北口音沒錯。」
「我的學識怎能說淵博呢？」課長含笑說道：「只是，我所知道的，可以告訴你而已。」
那麼，三木謙一是不是曾經在島根縣擔任過巡查呢？今西接下來就要探討這個問題了。這次已接近本案的核心，他感覺全身充滿了活力。
技官考慮了一會：
他抵達警視廳後，即刻前往廣報課：該課的課長是他以前的上司。
今西想起被害者的養子說過的一句話：
被害者的身分已查明了，並不是他原來所想的東北出生的人，而且正好相反，是岡山縣出生的，今西雖然有考慮到，可能是目擊者聽錯了，可是他左思右想的，越想越不對勁，仍然堅持那個論點，被害者有著東北口音。
今西看他一臉興奮的和-圖-書表情，直接感覺到可能有所發現了，就以萬分期待的心情讀著。
「那個人所說的，確實是東北口音嗎？」他問今西。
他撥了電話，先和對方交談了一陣子之後，就把面孔轉向今西，說：
「那麼，請坐吧！別客氣。」課長示意今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並請他抽煙，自己也掏出一根來抽著。
「從沒聽說過有這種地方，北海道的開拓地有個村子，居民是由東北移民而去的，一直都是使用東北地方的腔調交談。但是內地則沒有那樣的地方。」
國營電車上非常擁擠，今西被身後的人緊緊靠住後背，稍一不留神就得用單腳站立著。
奧村的說法，首先是主張西部方言和九州方言應合而為一，也就是說，他將日本語言分佈分成東日本和西日本兩個部分。他所劃分的東部方言與東條的一致，而關西方言有近畿、四國、北陸等等各個方言。
「我明白了，讀這個不可能有你所要的答案。」
使用東北語調，在其他地方也有哪！不只是東北地方，中國地方的北方也有。
桑原技官以溫和的語氣說明。
「你是來找作詩的資料嗎？」他又跟今西開了個玩笑。課長很久以前就知道今西喜歡作詩。
「是的！」
他歪著頭思索著：
「好啊！」今西立刻回答。
東部方言 北海道方言、東北方言（加上越後北部）
對此說法持有異議的，有「都竹通年雄」、「奧村三雄」等較受人矚目。都竹曾主張全國方言可分為東日本、西日本和九州三個部分，這個論點和東條一致。但他又主張東部的東海東山應包含靜岡、山梨、長野三縣，而愛知、岐阜則應包含於西日本之內。又東部方言分為北奧羽方言和南奧羽方言，北海道方言編入北奧羽方言之內；栃木茨城方言由關東方言劃出，規入東北方言內；越後方言編為東部方言的一部分。關於西部方言，他的主張則和東條一致。只把十津川方言和熊野方言，由近畿方言內分出，使其各自獨立。
西部方言 北陸方言、近畿方言（加上若狹）、中國方言（加上但馬、丹後兩地）、雲伯方言、四國方言
今西聽到這些回答，非常灰心，但和他原來所想的答案一致。
桑原技官又拿出第三本書來。
「就這麼辦！」今西低下頭，誠懇地說。
出雲語調和「龜嵩」的地名已被找出，而被害者「三木謙一」已被查出原住於岡山縣的鄰縣，這幾個條件都已齊備了。
這個時候，今西的腦海裡所想的，完全與廣告沒什麼關係。他靈機一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龜甲是岡山至津山線上，接近津山的一個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