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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中國:史記遺落的1200年歷史

作者: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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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龍骨洩露的天機

第四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龍骨洩露的天機

自得到王懿榮遺留的甲骨後,劉鶚開始廣泛搜求甲骨,他委託一位古董商奔走在昔日的「齊魯、趙魏之鄉」,用了約一年的時間,蒐集到約三千片,另外又派自己的兒子到河南一帶去收購甲骨,短期內共蒐集了近五千片。
「龍骨」這個名詞,早在中國的古籍《山海經》中便有記載。中草藥裡的「龍骨」其實大都是些古生物化石或上古時期的獸骨。很早以前,民間就有「山野之間龍有蛻骨,可以入藥」的說法。而明代大醫藥學家李時珍在其所著的藥學巨著《本草綱目》中就有「龍骨味甘平,能生肌防腐」的記載。直到今天,許多中藥店仍然把它當作藥材出售。
王懿榮,山東福山人,字正儒,號廉生,自幼生於官宦世家。他的父親曾以兵部主事由京城回家鄉辦團練,受皇帝的嘉獎,賞戴藍翎,加員外郎銜。王懿榮本人出任過翰林院編修、國子監祭酒等職。其「嗜古,凡書籍字畫,三代以來之銅器印章貨幣殘石片瓦,無不珍藏而祕玩之」。因為收集和研究了許多古代文物,又經常與當時著名的金石學家翁同龢、陳介琪、潘祖蔭、吳大澂等人一起切磋學術,在金石文字方面有深邃的造詣,才奠定了他後來看似偶然實為必然的對甲骨文的劃時代的偉大發現。
羅振玉從一九〇六年開始廣泛地購藏甲骨,直到一九四〇年過世,先後收藏甲骨達三萬多片,並加以刊布和研究,由他所著的《殷墟書契前編》以及後來的《殷墟書契後編》、《殷墟書契續編》和《殷墟書契菁華》,是殷墟正式發掘併零星出土甲骨的重要集錄,「為有清一代『小學』之一總結,它標誌著以《說文》為中心的『小學』的結束,代表著一個以地下出土的古文字資料為研究中心的新學科正在升起,並為後來甲骨學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起著繼往開來的巨大作用」。
王國維早年對學術研究的興趣相當廣泛,自一九〇二年在南洋公學虹口分校任職時起,便開始研究西方哲學,主攻康德、叔本華等德國哲學家的思想,並努力將學到的新思想用以總結中國文化發展的歷史經驗。從王國維留給後人的《觀堂集林》中可以看到,他不僅對哲學,而且對文學、詩詞、戲曲等等都有過研究,且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如他撰寫的《紅樓夢評論》、《人間詞話》、《宋元戲曲史》等都是盛極一時、頗有影響的學術著作。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發,清王朝宣告滅亡。這年十月,王國維隨羅振玉攜家眷東渡日本京都避居,在此期間,王國維開始了研究古文字,尤其是甲骨文的學術生涯,由於有深厚的國學根基,本身的勤奮學習和縝密嚴謹的邏輯思維和論證方法,加之羅振玉有目標地指導,同時又有羅振玉所藏的大量圖書資料、甲骨文字、古器物及其拓片可以利用,在京都的幾年間,王國維在古文字特別是甲骨文研究的突飛猛進,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為他日後的尖峰之作鋪平了道路。
羅振玉不僅是早期著名的甲骨文資料收集者,也是最早探知和考察甲骨文出土地的第一人,甲骨文的釋讀自他開始有了突破性進展。從此之後,學者們不僅透過古董商,還派人直接去安陽小屯收集甲骨,從而減少了甲骨資料的損失,並擴大了對甲骨文的搜求。羅振玉除了考證其地為殷代晚期都城外,還將甲骨文中的人名與《史記.殷本紀》中商王名作比較,發現大部分相同。他在一九一五年發表,一九二七年增訂的《殷墟書契考釋》一書中,總共釋讀了五六一個甲骨文單字,指出商王名號廿二個,外加示壬、示癸兩個先公名號,並發現了王亥之名,這項成果,成為他對甲骨學和殷商考古研究的重大貢獻之一。
更為重要的是,在疑古風潮大行其道的當時,王國維能以充分的證據證明司馬遷的《史記.殷本紀》的確是一部信史,大大地填補了由疑古派造成的古史空白,也給了極端疑古者一記沉重又響亮的耳光。正如著名甲骨學者董作賓在其所著《甲骨學五十年》中所言:王國維在「甲骨文字的初步研究上,能夠把王亥和圖書二字看作一個人名,把孫詒讓認為立字者,斷定為王字,這已是不容易了。王氏更把《殷本紀》訛為振字的,考定就是王亥,尤其令人驚奇……這算是王國維氏在甲骨學研究的征途中,最為驚人的表現……可見古代傳說,在於周秦之間的,並不是絕無根據,這足以喚醒一般極端疑古人士好以神話解說古史者的迷夢了。」
據傳說,光緒二十五年(西元一八九九年)秋,王懿榮得了瘧疾,用了許多藥就是不見好,京城裡有一位深諳醫理藥性的老中醫給他開了一劑藥方,上面有一味中藥就是龍骨,王懿榮派家人到宣武門外菜市口的一家老中藥店達仁堂按方購藥。藥買回來之後,王懿榮親自打開藥包驗看,忽然發現「龍骨」上有一種類似篆文的刻痕,憑著金石學家對古物鑑定的敏銳度,他立刻意識到這頗像篆文的刻痕,可能是一種很早的古文字,其刻寫的時間要早於自己所研究的古彞器上的文字。這個意外發現使他興趣大增,於是又派人將達仁堂中帶有文字的「龍骨」購買回來,加以鑑別研究,同時注意在京城收購。不久,山東濰縣的古董商范維卿又攜來這種刻有文字的甲骨十二片,進京拜見王懿榮。王懿榮視若珍寶一般將此物全部收購下來。此後,又有另一位古董商趙執齋也攜甲骨數百片來京,王懿榮也全認購了。於是,在短短的時間裡,王懿榮就收購了甲骨約一千五百片。甲骨的價格也越來越高,最後賣到二兩銀子一個字。
可以說,劉鶚在甲骨學研究史上的功績,與羅振玉的提示與幫助分不開的。遺憾的是,劉鶚雖亦為忠義之士,卻因擅開皇倉賑濟百姓而遭清政府流放新疆,以致客死他鄉。
遺憾的是,這段記載並沒有什麼因病買藥之事,只是說甲骨從商人手中購得,雖然當時王崇煥只有八歲,但主要情節應該記得的。不過王懿榮本人確曾說過甲骨與藥店有關的話:「會河南湯陰、安陽居民掘地得之。輦載炫鬻,取價至廉,以其無用,鮮過問者,惟藥肆買之云云。」可惜的是這段文字仍未說明是否他曾因病而去藥店買龍骨。但不管怎麼說,王懿榮最早從古董商人范維卿處得到了的有文字的成片甲骨應是事實。
河南彰德府安陽縣小商屯地方,發現殷代卜骨龜甲甚多,上有文字,估人攜至京師,公審定為殷商古物,購得數千。是為吾國研究殷墟甲骨文開創之始。事在是年秋。
就在劉鶚開始搜求甲骨時,很想知道甲骨的出土地點,因為只有搞清楚這些古物的出土地,才能最終揭開甲骨文字的奧祕,但收購甲骨的古董商人唯利是圖,唯恐洩露甲骨的出土地後會斷了自己的財路,便謊稱甲骨的出土地點為河南湯陰或汲縣,對真正的產地安陽卻守口如瓶,從不洩漏半字。在當時交通不便、消息閉塞的情況下,古董商的謊言使甲骨收藏者信以為真,王懿榮說「河南湯陰、安陽,不甚具體」。而天資聰穎過人的劉鶚也對此深信不疑,在其發表的專著中稱甲骨的出土地為「河南湯陰縣之牖里城」。由於這部專著在海內外學術界產生了很大迴響,流風所及,劉鶚的「湯陰說」成為甲骨出土地的主要依據,這個說法不僅誤導了中國人,就連日本人也受到蒙蔽。但假的畢竟是假的,偽裝總要剝去,狡猾的古董商人編織的謊言最終被戳穿,而戳穿這個謊言的不是別人,正是商人自己。在滿清遺老、著名金石學家羅振玉的勸誘下,見錢眼開的古董商人終於吐露了真言。
羅振玉年輕時在劉鶚家當過家庭教師,以致後來他把長女羅孝則嫁給了劉鶚的兒子劉大鐘。正是由於這種特殊的關係,羅振玉才得以於一九〇二年某日在劉鶚家中見到了從王懿榮府中轉購來的甲骨文。出於學術上的遠見卓識和超前的思想意識,羅振玉極力慫恿劉鶚將其所藏甲骨文拓印出版,並親自為其所藏甲骨文進行墨拓。他曾滿懷感慨地說:「漢以來小學家若張、杜、楊、許諸儒所不得見也。今山川效靈,三千年而一泄其密,且適我之生,所以謀流傳而悠遠之,我之責也。」在羅https://m.hetubook.com•com振玉的鼓動和親自示範下,劉鶚的《鐵雲藏龜》才得以石印出版。付印之時,羅振玉還特別為此寫了一篇序言。羅振玉認為,甲骨上的文字與篆書「大異」,其為史籀以前之古文無疑。因此,龜與骨及夏商而非周之確證。《鐵雲藏龜》的出版,使甲骨文由「古董」變為可資研究的史料。
王國維的功績,正如另一位甲骨學研究大師郭沫若所評價的:「卜辭的研究,要感謝王國維。是他,首先由卜辭中把殷代的先公先王剔發了出來,使《史記.殷本紀》和《帝王本紀》等書所傳的殷代王統得到了物證,並且改正了它們的訛傳。」從而「掘發了三千年來所久被埋沒的祕密。我們要說殷墟的發現是新史學的開端,王國維的業績,是新史學的開山。那樣評價是不算過分的。」
王懿榮發現甲骨文時,劉鶚正在北京候補知府,因為他是吳大澂的學生,也涉獵金石學,所以很自然地與王懿榮建立起關係,以致後來成為至交密友。王懿榮自殺後,他極為悲傷商。當時王家為了還債,把王懿榮生前收藏的甲骨大部分折價轉讓給了劉鶚。
王國維,字靜安,號禮堂,又號觀堂,一八七七年生於浙江海寧。他七歲入私塾就讀,十六歲考取秀才。一八九八年二月,他離開家鄉來到上海,在《時務報》謀求了一份司書、校對的差事。在上海期間,王國維結識了羅振玉,不久即到羅振玉所辦的「東文學社」學習日文,並於一九〇〇年去日本留學,由此擴大了他學習西方近代科學知識的眼界,兩人的師生之誼因此建立。一九〇六年,羅振玉奉學部之命北調京師,王國維與之同行,其後的八年之間,羅王二人幾乎形影不離。在此期間,王國維在羅振玉的舉薦下,出任清朝末代皇帝溥儀身邊「南書房行走」等職。
據當代史家鄧華考證,王懿榮在發現甲骨文後,曾親自到藥舖問過貨源來路,並叮囑藥舖掌櫃:「若濰縣古董商范某再來,必為引見。」到了一八九九年夏天,范維卿又去北京送龍骨,遂被藥舖掌櫃引薦到王府,范氏與王懿榮的相識或許正始於此。當王懿榮看到范維卿帶來的一批刻有文字的甲骨後,興奮異常,當場指認上面一些近似鐘鼎文的字體給范維卿看,范維卿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順手搞來的破爛骨頭竟是很有價值的古董。王懿榮興奮之中設宴款待范維卿,時值盛夏酷暑,酒過三巡之後,王懿榮不再顧及官體,脫掉上衣,讓范維卿磨墨,在院中的樹蔭下赤膊揮毫,為范維卿寫了一副對聯:「農事漸興人滿野,霜寒初重雁橫空。」後來范維卿將這幅對聯帶回家中視為珍寶,代代相傳,逢年過節必掛在堂屋裡進香供奉,可惜此聯在文革中被當作「四舊」焚毀。或許,這幅對聯尚可證實當年的王懿榮由於因病服藥而發現了甲骨文之事確為信史。但後來也有人從他寫給范維卿的對聯中,感到兩人相見應是在秋天而不是在夏天,否則,在酷暑當頭之時,王懿榮怎會發現「霜寒初季雁橫空」這不合時宜的奇想,看來王懿榮的兒子王崇煥的記述更合乎情理一些,這具體的時間應為「事在是年秋」。
正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稿子初成之後,王國維隨即寄給羅振玉,請其斧正。羅振玉讀罷,神情為之大振,驚為曠世之作。
甲骨文是刻在龜甲和獸骨上的一種古文字,在這些龜甲和獸骨上的文字未被認出之前,它只被當作不值錢的藥材出現在藥店。等這些古文字被確認之後,中國歷史研究的新紀元由此開始。
一九一六年,王國維自京都歸國,受聘為上海聖經明智大學教授,主編《學術叢編》,並繼續從事甲骨文字、金文及音韻、訓詁等方面的研究。一九一七年二月,王國維撰成蓋世名篇《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同年四月,又撰成《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續考》。在此之前,儘管羅振玉於一九一五年刊行的《殷墟書契考釋》中,已指出卜辭中商王名號廿二個,並發現了王亥之名。
一九一一年二月hetubook•com.com,羅振玉委託他的弟弟羅振常到河南安陽訪求甲骨,羅振常不負所托,在安陽小屯逗留了五十天,不僅弄清了甲骨所出地的準確位置,而且搜求甲骨一萬二千多片,分兩次以火車運往北京。一九一四年,羅振玉透過對大量甲骨的進一步研究從《史記.項羽本紀》所述「洹水南殷墟上」的記載認為,此地為「武乙之都」,並在新著《殷墟書契考釋》「自序」中又確定了小屯為「洹水故墟,舊稱亶甲,今證之卜辭,則是徙于武乙去于帝乙」的晚商武乙、文丁、帝乙三王時的都城,這是一項了不起的研究成果。一九一六年三月卅日,從日本歸國的羅振玉由上海趕赴安陽實地考察。從其著作《五十日夢痕錄》中可以看到,羅振玉上午九點左右到達安陽並住進人和客棧,吃完飯,立即找了一輛車子去小屯。他在出土甲骨最多的地方實地考察過後,還順手揀了一塊古獸角和一捧無字甲骨——這是甲骨學者第一次將足跡印在古老的殷墟之上。
范維卿是農民出身的古玩商販,世代居住在山東濰縣浮煙北麓一個丘陵小莊,兄弟五人,他排行老二,人稱二哥。當初家中幾乎無地可種,兄弟們以推磨、挑夫為生,惟有他入了古玩這一行。當時濰縣城收藏之風大熾,古玩商業興旺發達,清末時期濰縣城裡有數十家古董店舖,周圍十幾個州縣跑單幫的古玩販夫也雲集濰城,以此為據點周遊四方。范維卿收到的古物主要販賣給天津、北京的達官貴人和文人世家,尤以端方和王懿榮為主。由於河南安陽、湯陰一帶經常有青銅器出上,范維卿便經常到此地收購。一八九九年,范維卿再次來到安陽尋找「獵物」,由於久收不到青銅器,又在閒轉中間知龍骨能入藥,於是趁便收購一批龍骨送到北京的藥舖賣掉。接下來便有了王懿榮因病到藥舖抓藥並發現甲骨文的故事。
劉鶚收購甲骨當然不是為了單純的收藏和把玩,根本目的是為了學術研究。一九〇三年,他將自己蒐集到的甲骨進行整理分類,拓印了一〇五八片,分成六冊,以「抱殘守缺齋」的名義拓印,從而出版了中國第一部甲骨文的書籍《鐵雲藏龜》,從後來的情況看,此書雖然印刷不夠精細,拓本也有些漫漶不清,但它畢竟為中國的甲骨文研究提供了第一部書面資料,更重要的是為甲骨文研究者開闊了視野,開創了奠基性的學術道路。同時,也標誌著甲骨文研究從以收藏為主的書齋走向更加廣闊和社會的起點。
王懿榮在得到甲骨並發現了上面的文字後,是如何鑑別「審定為殷商古物」的,後人難以知曉。有人撰文說王懿榮是受《尚書.多士》篇中「惟殷先人,有典有冊」的啟示並結合對周代青銅器上的篆籀文字研究而得出的結論。這個說法是否符合事實尚難定奪,但有一點卻是不爭的,那就是王懿榮以及後來的甲骨文研究者都普遍具有深厚的國學基礎,即對中國古文獻的博學和音韻訓詁等方面的精深造詣,而這些正是甲骨文學者們取得成功的前提。正如著名考古學家李濟後來所說:「在智力的發展中,都有其特定的階段,並遵循著某種規律性。十九世紀末,甲骨文被認為是一個重大發現,這個發現與其說是偶然的,還不如說是學者們不斷努力的結果。一八九九發生的事是有長期的學術準備的。」斯言甚是。
關於王懿榮因病購藥而得到甲骨文的故事,歷史上有多種說法,也有多種疑問。因為按一般的常識,像「龍骨」這樣的中藥,是要搗碎煎服的,因此它出藥店時已化為碎粉了,如何能辨認其上有字?有人則著文說:光緒年間北京並無「達仁堂」藥店,王懿榮因病到達仁堂買藥一說僅係傳聞。另外還有人說到是天津的古文學家王襄和書法家孟定生首先從濰縣人范維卿處購得甲骨並定為「商簡」,真是眾說紛紜,撲朔迷離,形成甲骨文發現史上的一段疑案。真相到底如何,有證據可考的是王懿榮的兒子王崇煥在所撰其父的《王文敏公年譜》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劉鶚(約一八五〇至一九一〇),字鐵雲,江m•hetubook.com•com蘇丹徒人。以所著《老殘遊記》而聞名世。早年的劉鶚精算學、水利、又懂醫術,性嗜金石、碑帖、字畫及善本書籍。曾在上海行醫,後棄醫經商,但盡蝕其本。光緒十四年(一八八八年)黃河於鄭州決口,著名金石學家、河督吳大澂率民眾治理,但久不奏效。第二年,劉鐵雲投效於吳大澂的門下,決心以己之長治理黃河。由於劉鶚的積極參與,使氾濫成災的黃河鄭州段獲得有效的治理,劉鶚本人因治河有功,被朝廷任命為山東黃河下游提調,相當於知府的官銜,從此聲譽鵲起。
王懿榮與他剛剛開始的新事業訣別了,甲骨文的命運也面臨著是生還是滅的又一輪抉擇。所幸,由於劉鶚及時出現,才使甲骨文研究的歷史按照王懿榮的願望走了下去。
儘管對誰是甲骨文發現的第一人有不同的說法,但學術界公認王懿榮應是最早鑑別和認識甲骨文的第一人。
甲骨文被確認之後,震驚了國內外學術界,王懿榮不僅是確認甲骨文的學術價值,並定為商代文字的第一人,也是大量蒐集、珍藏甲骨文的第一人。他開創了甲骨文研究的先河,也揭開了商代歷史研究、確認的序幕。
王崇煥在《年譜》中所說的「小商屯」,就是後來聞名於世的安陽小屯村。居住在小屯村附近的農民世世代代耕田掘地,經常發現有龜甲獸骨碎片從田間出現,但農民們卻不知是何物,便把它們當成碎石瓦塊一樣扔到河邊或用來填坑。
甲骨文的發現以及對安陽殷墟的確定,無疑為商代社會歷史的研究奠定了基礎,指明了方向,並使盛行一時的疑古之風受到扼制。以王國維為代表的一大批優秀學者從傳統古典經籍考定的書齋裡走了出來,以極大的熱情和精力密切注視著新出土的資料,以新的學術思想和方法,開始穿越歷史的迷霧,漸漸邁上了「信古」、「釋古」的道路。
然而,就在甲骨文發現的第二年,王懿榮搜求千餘片甲骨,準備著手深入研究之時,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時為國子監祭酒兼京師團練大臣的王懿榮,面對侵略者的燒殺搶掠和清王朝的腐敗無能,自感無力回天,憤而投井自盡。
有了這般奇效,頭腦並不愚昧的李成便打起了這些碎骨的主意,他將剃頭擔子放在家中,找了個破籃子到河邊地頭,把農民們拋棄的碎骨片一點一點撿起來,然後送到縣城的中藥店去賣。一開始,藥店掌櫃不知道這碎骨是何物,無意收購,李成便當場表演止血的功能。藥店掌櫃見確有些功效,便以六文錢一片的價格收購了碎骨片。待李成滿意地走後,藥店掌櫃找來藥書對照查看,最後明白了,這就是中藥裡說的「龍骨」。
據《甲骨瑣語》記載,最早把這種甲骨當作藥材送進藥舖的,是一位叫李成的剃頭匠,不知是哪年哪月,這個在小屯村土生土長的李成,剃頭的生意沒有熱起來,身上的疥瘡卻日漸瘋長,疥瘡雖不算大病,但又痛又癢,痛苦難當。由於無錢尋醫買藥,李成把那些扔在河邊地頭的甲骨撿起來用石頭砸碎、碾成粉末,塗在身上疥瘡處以止膿水。出乎意料的是,這甲骨的粉末不但止住了流淌的膿水,疥瘡也一天天結痂、消退了。這個意外的收穫使李成大為驚喜,既然這骨粉能治疥瘡,何不再進一步作些試驗呢?於是他取出剃頭刀,劃破自己的手,再把事先碾碎的骨粉敷到流血的傷口上,很快的,血止住了,傷口也慢慢癒合了。
隨著甲骨文出土地點的被確認,以及甲骨文研究的深入,對甲骨文所在時代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楚了。羅振玉修正了自己之前認為甲骨是「夏殷之龜」的觀點,而確認為是商代之物,也就在這一年,羅振玉應日本學者林泰輔的約請,寫出了著名的《殷商貞卜文字考》一書。當時他已釋讀出數百個甲骨文單字,並「於刻辭中得殷帝王名諡十餘,乃恍然悟此卜辭者,實為殷室王朝之遺物」。在這部著作的「序」中,羅振玉進一步考證出小屯村為「武乙之墟」。
遺憾的是,王國維,這位學術界罕見的曠世天才,甲骨學研究領域一代宗師,於一九二七年,在他五十歲的鼎盛和*圖*書英年,竟自沉頤和園昆明湖,給後人留下了無盡的感慨和疑惑。
羅振玉,字叔蘊,號雪堂,浙江上虞人。他自幼以收藏金石銘刻為癖嗜,曾做過清朝學部三事官、京師大學堂農科監督等官。他精能國學,又通曉外文,後來與日本和歐美的漢學家交往密切,使他在金石學、文字學、文獻學等方面都成為不可多得的集大成者,是中國近代學術史產生重大影響的學者之一。當然,一般人對他的認識,更多的是從末代皇帝溥儀《我的前半生》一書中,得知他忠誠而執著的為清王室復辟努力的事蹟。
遺憾的是,他並沒有整體地對整個商王室世系加以研究,也未能找出其他資料加以論證,使殷代王室世系真正被確認下來。這個遺憾和空白最終由王國維在《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及《續考》中予以填補並發揚光大。王國維首先突破了羅振玉的局限和框框,將卜辭對照的文獻範圍,由《史記》一書擴大到《山海經》、《竹書紀年》、《楚辭》、《世本》、《呂氏春秋》等古代文獻,並擴大到銅器銘文的範圍之中。這種研究思路和方法,使他成功地發現了《史記》中誤記或以通假字記載的一些商公先王名號。在這兩篇論文中,王國維從卜辭中考定殷代先王帝嚳、相土、季、王亥、王恒、上甲、報丁、報丙、報乙、示壬、示癸、大乙、羊甲等十三人的姓名及前後順序,證實了歷史記載的殷代王室世系的可靠性。
商代先公先王的名號和世系經過王國維的考訂,大致上得到了確認,並在整體上建立了殷商歷史的體系。王國維因而登上了甲骨學研究的高峰,其所寫的《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和《續考》,被譽為自甲骨文發現十九年來最具重大價值的學術論文,為甲骨學的研究和發展作出了劃時代的貢獻。甲骨文的研究雖不是自王國維肇始,在他之前,劉鶚、羅振玉、孫詒讓等人也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但利用考古學上的新材料與舊文獻的記載進行比較研究,相互驗證,即用所謂的地下文物和文獻相互印證的「二重證據」法,闡明殷商歷史的真相,走上科學治史的道路,則自王國維始之。正是有了王國維這位曠世奇才的開創性功績,甲骨學的研究才有了其後的輝煌成就,殷商歷史的大門才轟然洞開,湮沒三千年的祕密得以揭開,從而直接引發一九二〇年代之後,以革命性的突破將古代史尤其是殷商史作為可靠的信史研究。
自從羅振玉接觸到甲骨文後,憑藉自己較豐厚的家產和卓越的學識,全力以赴投入甲骨文的蒐集和研究之中。同先前的王懿榮、劉鶚等人一樣,對於甲骨文的出土地點,羅振玉也輕信了古董商的謊言,認為地點在河南衛輝和湯陰一帶,由於沒有弄清甲骨的真正出土地,研究受到很大的局限,並出現中心思想上的某些混亂,羅振玉在一九〇三年還認為甲骨文是「夏殷之龜」,把此種文字的時代確定為夏、商兩代。直到一九〇八年,羅振玉經多方探尋,才得知甲骨文真正的出土地在河南安陽小屯村,正如他在後來的著述《殷墟古器物圖錄》的序言中所說:「光緒戊申予既訪知貞卜文字出土之地為洹濱之小屯」。一九一〇年,羅振玉再次詢問來自河南的古董商,他略施小計,終於撬開了古董商了嘴巴,進一步證實了甲骨的出土地「在安陽、西五里之小屯而非湯陰。」
自從李成撿拾龍骨可從藥店裡換回錢之後,消息很快在小屯村傳開,既然有這樣的好事,焉能放過,是農民們紛紛出動,開始在田野裡撿拾和挖掘起來。農民們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引起了古董商的警覺,而捷足先登的是濰縣的范維卿。
如果說羅振玉藉由對甲骨文的釋讀和研究,使殷商的歷史之門透出了一道縫隙,讓學界同仁得以窺視裡面的些許影像,那麼,王國維則把這扇封閉了三千年的歷史之門徹底撞開了。
在此基礎上,羅振玉還開始注意對整條甲骨文卜辭的通讀,並提出了著名的「由許書(指許慎的《說文解字》)以上溯古金文,由金文以上窺卜辭」的治學方法,這個方法成為後來甲骨文研究者的重要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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