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幻色江戶曆

作者:宮部美幸
幻色江戶曆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九篇 上吊本尊神 三

第九篇 上吊本尊神

雖然大老闆在井原屋爬到了夥計的位子,但因為對做生意已經學到了一定的程度,便以一點一滴存下的錢為本錢,決心獨立,開始挑擔子叫賣舊衣,而那挑擔子的生意正是奠定今日上總屋的基礎。
「你知道呆若木雞這句話嗎?意思是說突然不知道要緊張。學徒八兵衛當時正是那樣。
「不過啊,聽說他告訴自己,我背後有上吊神,有傭工神,所以不是孤單一個人,只要認真做事,上吊神一定會守護自己。」
聽大老闆這麼說,捨松才站起來。
的確很像。
但是,他終究還是很在意。也許是看到鬼魂之類的了——第二天早上,八兵衛這麼想。由於他白天又去了土倉房,但是牆上什麼也沒有,因此他更是這麼認為。
(你是鬼嗎?)
(我喜歡這裡。再說,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那個上吊的男人,對著在下面仰望、嚇了一跳的學徒八兵衛說:『嘿,晚安。可惜這兒已經客滿了。』」
至少靜靜划 船夫先生啊
人口販子船 於海面划行
學徒八兵衛寂寞地哭了——大老闆繼續說道。
不可能有那種神。
學徒八兵衛仰望著那個背靠著雪白土倉房牆壁、雙腳晃來晃去的上吊男人,強忍著害怕地問:
「之後,據說學徒八兵衛幾乎每晚都到土倉房。男人也每晚都掛在牆上,每次都面帶笑容,而且也每次都說『晚安。這兒已經客滿了』。八兵衛掌櫃逐漸不害怕了。因為他跟那個男人談過話之後,知道那個男人和下女阿道一樣,會教他許和_圖_書多事;下女們的事、廚房的事、掌櫃當天的心情、某個客人送來豆沙包,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吃到……大致是這種事。那個男人總是知道很多事。」
可是,逃回家也沒用,馬上又被帶回舖子,家人也沒有熱情歡迎——幾天前捨松深深體會到的事,竟從大老闆口中說了出來。
「掌櫃八兵衛說,他一直忘不了這首歌。那是聽起來非常悲傷的歌。」
「他向那個上吊神說,今天是元旦,要不要供奉什麼東西。『如果給我一杯酒,我會很感激。』於是八兵衛潛入廚房,設法拿到酒,再送到男人那兒。男人非常高興地道道謝。過了一會兒,興致高昂地唱起歌來。」
多虧忍耐,學徒八兵衛在三十歲前成為夥計,之後也一直認真工作,最後終於成為掌櫃。

捨松戰戰兢兢地問,一開始還發不出聲音。「結果學徒八兵衛就不想死了嗎?」
大老闆徐徐地說:「上吊男人已經不在那裡,聽說不見了。」
大老闆學那個腔調慢慢地唱給捨松聽。

捨松往前挪了一步問道:「然後呢?」
然而,那個「鬼」沒有說謊。
「八兵衛掌櫃說,任何舖子的土倉房裡的壁鉤上都掛著一位傭工神。只要繼續忍耐,一定會有好事降臨。明明是神,卻那樣吊著脖子,是想親身體會傭工的辛苦,而之所以出現在土倉房,是因為他是為最底層的人而存在的神,所以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然後啊,捨松,回到井原屋之後,當我嚇得要死時,那兒的掌櫃叫我過去,告訴我這件事。」
「第二天,學徒八兵衛出於好奇,與其說他是肚子餓,倒不如說是hetubook•com.com禁不住好奇,他偷偷向阿道說他餓得難受。結果,阿道雖然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是那天晚上,她偷偷留下飯,讓八兵衛多吃了飯糰,而且還向八兵衛說,以後會盡量照顧他。聽說,她現在還是經常偷偷給那些小學徒飯吃。」
「是嗎?跟你一樣,我也認為那是騙人的。可是八兵衛掌櫃一本正經地說確實看到了,而且,聽說他心裡還覺得:『啊,是嗎?真是失禮。』牆上還有其他壁鉤,應該不是像那個男人所說的『已經客滿了』,可是,他就是不想跟對方並排一起上吊。聽說他急忙鑽進自己的被窩,蒙著棉被睡了。」
「唱歌?」
「聽說是很久以前的謠曲。」
「你回房去吧。我要說的就這些而已。」
原來,是一頓教訓……
男人依舊在裡面。
「這個……上吊本尊神的事嗎?」
「是的。你看,這本尊神的穿著很像傭工吧?」
(你是什麼神?)
反正遲早被賣
大老闆也是傭工——光是這件事就令捨松大吃一驚。
學徒八兵衛很驚訝。世上哪有掛在土倉房牆壁上的神?
「大約過了半年。學徒八兵衛底下進來更小的學徒。八兵衛搖身一變為必須照顧那不到十歲的孩子,立場跟以前不同了。在這種忙碌的日子裡,到土倉房的次數逐漸變成每隔一天、每隔兩天。有一天,他發現已經有十天沒到土倉房了,半夜偷偷鑽出被窩,去了土倉房……」
(我是神。)
(那,是什麼?)
捨松說不出話來,只是望著大老闆,然後又望著眼前畫著上吊男人的奇怪的畫。畫裡的男人似乎對著捨松笑。
和*圖*書松想起土倉房的牆壁,雪白的灰泥牆上有幾根牢固的粗壁鉤。剛來這裡做事,便有人告訴他,那是粉刷土倉房牆壁和補修屋頂時用來搭腳的,另外發生火災時,救火員可以利用壁鉤爬上屋頂。
那樣的壁鉤,的確可以掛上繩子上吊。而且土倉房比較不顯眼,事後也容易處理,不會給人添麻煩。
世上真有這種事?不,絕對沒有。上吊的人怎麼可能和人搭話……
(不是。)
大概捨松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了,大老闆說:「舖子裡傭工的事,我都很清楚。因為還不放心全交給兒子們管,所以今晚才叫你來。老實說,捨松,我也有過一次自井原屋逃回家。」
「你很驚訝?我以為家裡的人都知道。我以一個學徒的出身,創立了上總屋,所以你目前的老闆是第二代。我有時也會認為他沒吃過苦,很傷腦筋!」
據說,成為掌櫃的八兵衛,對著當時還是學徒的大老闆,唱起上吊神唱的歌。
大老闆繼續說道:「我在井原屋過的生活,比你現在的學徒日子更嚴苛。因為那個時代,整體來說,要比現在窮多了。」
大老闆對我的事很清楚——捨松覺得很奇怪。我不過是個傭工,而且是最底層的學徒。
大老闆似乎愈說愈愉快。
大老闆彷彿已經說完了,閉上嘴巴微微笑著。捨松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於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土倉房。結果那個男人又在裡面,一樣掛在壁鉤上,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雙腳晃來晃去地說:『嘿,又遇見你了,晚安。可是這兒已經客滿了。』
「學徒八兵衛這回覺得很恐怖,頭也不回地跑開。可是,那個上吊男人像在追趕他似的,在他身後和*圖*書說:『如果肚子餓了,跟阿道拜託看看。』阿道是當時的井原屋下女,聽說是個十分冷漠的可怕女人。跟阿道拜託看看……怎麼說這種奇怪的話,真是個奇怪的鬼。是的,學徒八兵衛認為那是鬼。」
之後,學徒八兵衛依舊時常到土倉房,而且,在上吊神的鼓勵下,逐漸學會了份內的工作,漸漸習慣了舖子的生活,也習慣了嚴苛的學徒生活。
大老闆微笑地探看捨松的臉。
上吊神?傭工神?
雖然大老闆終究沒有親眼看到那個上吊神,但是,這件事,以及告訴他這件事的掌櫃八兵衛,一直是他在井原屋待下來的精神支柱。
回到傭工房時,八個人擠一間的朝北榻榻米房裡已經找不到地方睡。反正平常也一定會有人搶走捨松的夜著,捨松乾脆不睡了,縮在屋裡一角,抱著膝蓋擱著下巴。
(什麼神嗎?傭工神。)
「我離開井原屋獨立時,八兵衛仍是住宿掌櫃。他那時腰腿已經不怎麼能使力了。之後,他說是為了慶祝,也當作是遺物,送了我這幅畫。」
「以前,我也跟你一樣是個學徒。比你更小的時候,虛歲九歲那年,最初到淺草一家舊衣舖井原屋當學徒。」
「這幅畫……」大老闆摸著掛軸,「正是八兵衛成為掌櫃時所畫的那個上吊神。他不是很會畫畫,但努力畫好了之後,他自己也認為畫得很好。而且八兵衛掌櫃一真很珍惜這幅畫。然後,跟你一樣。我因耐不住寂寞和辛苦,逃回家又被帶回來之後,他讓我看這幅畫,並告訴我這件事。」
「學徒八兵衛想到土倉房上吊。因為是舊衣舖,他準備去上吊時隨手拿了腰帶或其他什麼東西,可是裡面已經有人早他一步。與今和圖書晚一樣,在即將滿月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人掛在土倉房的壁鉤上。」
對捨松來說,老闆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竟然這樣說他。捨松覺得奇怪又有趣。
大老闆用力地點頭,「他不想死了,不僅這樣,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覺得工作很辛苦。接著,他開始相信那個男人的話,認為土倉房的上吊男人真的是神,是傭工神。」
「告訴我這事的掌櫃叫八兵衛。他在井原屋待了三十年,仍舊是個沒有成家的住宿掌櫃。那個人啊,捨松,對著還是學徒的我坦誠以告,他以前剛來做事時,因受不了寂寞和辛苦也曾逃回家,然後又被帶回舖子。很奇怪吧?每個人都做了同樣的事。
「而且,我跟你一樣是窮人家的孩子。待在家裡沒法過日子,所以父母送我去當學徒。」
(神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上吊男人靜靜地笑著,從袖子伸出手用力地揮擺。
「於是,八兵衛掌櫃認為,土倉房的那個上吊男人,也許是井原屋某個過世傭工的鬼魂。所以那天晚上,他又鼓起勇氣到土倉房。那個上吊男人仍在裡面,又向八兵衛說:『晚安。這兒已經客滿了。』」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老闆開始講述。
「他用腳踢著土倉房牆壁打拍子。」
「可是,當時還是學徒的八兵衛掌櫃,不像你和我死心塌地地決定待下來。聽說他一被帶回舖子就想尋死,因此深夜偷偷爬出被窩,跑到土倉房裡。他認為那兒最適合上吊,只要掛在壁鉤上就可以很快死去。」
捨松聽得入迷地望著大老闆。
如此這般,除夕夜到了,接著是元旦。夜裡,學徒八兵衛又偷偷到土倉房。
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大老闆的喉嚨發出咯咯的笑聲。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