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 一九六零年代發生的事
一個無名青年為什麼這麼能幹?
小澤:「這種情況,對音樂來說是最不妙的事。這種事情一旦開始,音樂本身的意義就會喪失。搞不好,就會變成電梯音樂。搭電梯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音樂。我覺得那種是最可怕的音樂。」
村上:「揮動指揮棒是不是很難?」
小澤:「嗯,這個嘛,我只能說一件事,在年輕時候技術就已經很扎實地,深植在我體內了。那是齋藤老師所教給我的技術。大多的指揮家,都在年輕時候吃了很多苦。為了扎扎實實學到那技術。」
小澤:「嗯,要說難,應該很難吧。不過我在十幾歲的末尾已經學會那技術了。在這層意義上,我可能是特殊的。因爲畢竟在高中那三年就開始學指揮了。時間很長噢。因為在指揮專業的管弦樂團之前,已經實際上指揮了七年左右管弦樂團了。」
村上hetubook.com.com:「從小就玩樂器的人很多,卻不太有人立志專門學指揮吧?」
村上:「不過對音樂家來說,有很多是不得不從實戰中學到的事,有不累積經驗便無從知道的事吧。小說家當然也有這種情況。小澤先生這方面,從年輕時候就已經學到了嗎?」
小澤:「沒錯。就是指訓練管弦樂團的技術。正式演出時怎麼揮棒子幾乎都可以。要說都可以雖然過分了,不過並沒有那麼嚴重。反而是,練習的時候,要訓練團員,該怎麼揮棒子,才最重要。這是我從齋藤老師學到的。這種地方啊,以我的情況,是從一開始就毫不含糊了。當然隨著年齡的增長可能稍微改變了,我想基本上並沒有變。」
小澤:「我啊,一開始並沒有為這些事嚐到辛苦。總之幾乎沒有hetubook•com.com感到不足。我想這可能完全因爲老師好。所以,我近身看著雷尼的指揮,或看著卡拉揚老師的指揮,大概都看得懂啊,他正要把這種事情這樣做。 會這樣分析著看。所以我並不會想照那樣模仿。相較之下,沒有確實擁有自己技術的人,就只會模仿別人的型。只會模仿表面的樣子。我的情況並不是這樣。」
小澤:「指揮學校的管弦樂團。」
村上:「是桐朋學園的管弦樂團嗎?」
小澤:「是的。我上高中四年、大學二年。因為高中一年級是在成城唸一次,在桐朋唸一次。當時桐朋的音樂科還沒成立,等了一年才成立。然後大學上了兩年半……。因此在那七年左右之間,一直在指揮那裡的學生管弦樂團。在指揮柏林和紐約之前,已經累積了那樣扎實的經驗。現在和*圖*書想起來,一般指揮者是沒有人有那種經驗的。齋藤老師大概認為那樣做絕對會很好吧。」
村上:「所謂技術,就是指,揮動指揮棒的技術嗎?」
村上:「不過為了這個,自己要做什麼、要如何做,首先必須先明確下定決心吧?以小說來說,文體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心裡必須要有『無論如何都想寫這個』的強烈意志。至少以我聽唱片的感覺,小澤先生的音樂從年輕時候開始,個人性的印象就已經明白確立了。焦點經常明確地鎖定在某個地方。不過世間卻有不少音樂家沒有這個,或辦不到這個。日本的音樂家中,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不過就算有很高的技術,技法上沒有破綻,能演奏高於平均水準的音樂,但我覺得無法把明確的世界觀傳達到這邊的情況似乎還不少。建立起自己獨有的明確的hetubook•com•com世界,並想把那原原本本照樣傳達給世人,這樣的意識似乎有點薄弱。」
村上:「從高中時候就開始學指揮了嗎?」
村上:「我在想,總之小澤先生,非常擅長把全體人員統一整合起來。其中眞的經常有一貫的東西存在。沒有類似迷惑的感覺。那是小澤先生個人的資質嗎?」
小澤:「是啊。我周圍一個那樣的人都沒有。只有我一個。就算語言不太行,在外國能把自己的意思、自己想做的事,確實傳達給對方,還是因為有了那樣的指揮技術喔。因為有齋藤老師教導我的基本技術。」
小澤:「那是因為,我從少年時候開始,就受到齋藤老師非常嚴密的教導。」
村上:「這次,能像這樣把小澤先生年輕時候所錄的許多唱片一次集中聽下來,有件事覺得很不可思議。一九六零年代中期,小澤先生在和*圖*書美國出道,當時才二十幾歲。可是這樣聽唱片,音樂已經很扎實地完成了。一個音樂世界已經產生,那麼活潑地動著。聽起來令人感動。當然從成熟的觀點來看,往後還有成長餘地,不過那種尺度另當別論,在那個時間點,一個世界儼然已經完成。擁有自己的或者說,難以替代的獨自的魅力了。該怎麼說呢,並沒有所謂的試行錯誤。雖然因演奏曲目的不同,當然可能多少有類似擅長、不擅長的差別,卻沒有試行錯誤。為什麼能辦到這點呢?沒有人脈就忽然去到國外,指揮起紐約愛樂交響樂團、芝加哥交響樂團,展示自己的世界,強烈地吸引外國聽眾。 一個無名青年為什麼這麼能幹呢?」
小澤:「……這個嘛,自己也不太清楚。」
村上:「不過不只那樣吧?齋藤老師的弟子,並沒有全部都像小澤先生這麼有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