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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作者:D.H.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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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守活寡

2、守活寡

他仍然雄心勃勃,他寫些小說,寫些他了解的人稀奇獨特的故事,故事既刁鑽、惡毒,還有些神秘,可是毫無意境。
克利福德有不少的朋友,實際上是些熟人,他邀請他們到勒格拜來作客,他請的是各種各樣的人,評論家、作家和贊助他的作品的人們。他們都覺得應邀到勒格拜來是榮幸的,於是他們吹捧他。康妮完全明白這一切。為什麼不呢?這是鏡中遊影之一,這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他是絕對地依賴她的,他時時刻刻需要她。他魁偉強健,卻無能為力。他能坐在輪椅裡來來去去,有小自動車可以到林園裡緩慢地溜圈子。但是單獨一人的時候,他就六神無主,他需要康妮在一旁來證明他的存在。
康妮和他相敬如賓的相互依戀著。他由於終身殘廢,給心靈留下沈重的創傷,變得容易順從和浮躁。他是負過傷的,因此康妮熱情的忠於他。
他們在共同工作著,生活在空虛中,其餘的都不存在了。
克利福德自稱勒格拜比倫敦更可愛。康妮百思不得其解。
他思索了一會兒,臉孔漲得通紅,發怒了。
她款待著這些客人,……大多數是男子。她也接待著克利福德不時來訪的貴族親戚們。因為她生性溫柔、臉色紅潤,容貌宛若鄉下姑娘,皮膚白|嫩,藍色的大眼睛,褐色捲髮,聲音柔和、身體強健的女人。她是有點不太時髦而女人味十足的,她不是「一條小沙丁魚」,她有著男孩子的扁平胸部和小巧的臀部,她是太女性的十分漂亮。
現在,康妮和克利福德在勒格拜生活差不多兩年和_圖_書了,他們全神貫注在克利福德和他的著作上,他們對這種共同工作的興趣很高。他們談論和爭執著文章結論,好像覺得在那空虛中確實有某種事件,真正的偶發事件。
後來,他想把守活寡這伴事跟康妮談點什麼,但是他總不好意思提起,他和她是太親密了。在精神上他們完全是溶為一體的,在肉體上,他們彼此是不存在的。倆人都不能容忍涉及肉體的話題。他們是太密切了,同時又是絕對的疏遠。
時光流逝。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又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因為她是如此美妙的在接觸之外,她和克利福德生活在他們的想像和他的著作裡。她款待客人,……家裡常常有客人。時光像鐘錶一樣前進著,七點半過了是八點,八點過了是八點半。
然而,村民無形中對克利福德和康妮還有點同情。但在骨子裡,雙方都是「你別管我吧」的態度。
那是她在勒格拜的第二個冬天了,她的父親對她說:「康妮,我希望你不要受環境的影響而守活寡。」
「除非你不願意,當然啦!」她父親急忙說。
「守活寡!」克利福德答道,把這幾個字說得更清楚。
「即使你是查泰萊夫人,我們也不比你差!」村民的這種態度,最初使康妮十分困惑,覺得很難受。
如今克利福德半身殘廢了,他非常怕羞不敢見人,除了自己的僕人外,誰也不願見。因為他得坐在輪椅上或小車裡。可是他依舊穿著講究,和以前一樣,繫著拜德街買來的漂亮領帶。他的上半身和以前一樣時髦動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臉色紅潤,肩膀寬大,有著牧人的粗壯神氣。但是他溫和而含糊的聲音,大膽又驚慌的眼神,揭露了他的性格。他們的態度,常常是最初傲慢的目空一切,接著又謙遜自卑的過分。
「哪裡不適合她?」他生硬地問道。
勒格拜莊園和特弗夏爾村毫無來往,村裡人見了他們,不脫帽也不鞠躬。礦工們只眼睜睜地望著。只有商人們對康妮舉舉帽子,像對熟人一樣,對克利福德勉強點點頭。他們的交往僅此而已。他們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雙方都抱著一種隱秘的仇恨。起初,康妮對此深感痛苦,後來,她覺得並不是她和克利福德不得人心,僅僅是因為他們和礦工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罷了。在中部和北部的工業區裡,他們之間的鴻溝不可逾越。你忠於你那一方面,我忠於我這一方!絕不相信共同的人性,真奇怪。
所以男子們,特別是不再年輕的男子們,都對她很獻殷勤。但是,她知道,只要她對他們稍有一點輕佻的表示,就要使可憐的克利福德深感痛苦。所以她從不給他們一點好臉色。平靜而淡漠,她和他們沒有接觸,也沒有接觸的打算。克利福德因此感到非常自傲。
當只有他和克利福德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把同樣的意思對他說:「恐怕守活寡的生活不大適合康妮。」
一九二〇年秋季,康妮和克利福德回到勒格拜老屋。愛瑪對她弟弟的失信仍然耿耿於懷,已搬到倫敦一個小公寓去住了。
當年輕的貴族回家時,誰也沒有和_圖_書來歡迎他。沒有宴會、沒有代表,連一朵花也沒有。只是當他的汽車來到高丘上黑褐色的屋門前時,女管家和她的丈夫在那裡徘徊等候,準備結結巴巴歡迎幾句。
克利福德卻不管他們這些,康妮也一樣。她經過村裡,只是走過去,全不理會他們,村民盯著她,好像她是會走路的蠟人一樣。當克利福德有事和他們談的時候,他的態度是很高傲的,他堅守著他的地位,也不想與人修好。人們不喜歡他,也不討厭他,他不過是事物的一部分,就像煤礦場和勒格拜莊園一樣。
康妮盡心盡力幫助他。最初,她很興奮。他單調、迫切、持續地給她解說所有的事情,她全力以赴地去感應回報,彷彿她整個的靈魂、肉體和性欲都醒來,化進他的小說裡。使她興奮的忘記了自己。
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反抗是沒有用的,一切將一樣繼續下去,這便是生活。在晚上,那低低的淺黑雲天,飄動著朵朵紅斑,翻動著忽大忽小,那是煤場的高爐。最初這種景象使康妮深感恐怖,她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地獄裡。後來,她也漸漸習慣了。
康妮覺得他與人們的交往太少了。礦工們可以說是他的人,但是在他看來,他們是事物不是人,是煤礦的一部分,是一群粗魯的怪物,而不是和他一樣的人類。他遙遠地關心著他們,像在顯微鏡或望遠鏡裡看著一樣,沒有接觸。他和誰也沒有實際的接觸,除了傳統的和勒格拜接觸,由於家庭血緣關係和愛瑪接觸。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能真正接觸他。康妮覺得自己也沒有真正接觸他。
和*圖*書對於這些小說,克利福德幾乎是病態的敏感,他要人人都說他的小說好,是第一流的作品,空前絕後。它們都發表在最時髦的期刊、雜誌上,照例有人吹捧和責難。對克利福德來說,責難是如刀割般的痛苦,小說就像是他的命。
「當然是毫無斑點的鱒魚啦!」克利福德說。
「守活寡!為什麼呢?為什麼不呢?」康妮含糊地答道。
康妮習慣了肯辛頓,或者蘇格蘭的小山,或者蘇賽克斯海岸砂丘,那是她心目中的英國。對於英國中部毫無靈氣、醜惡的煤鐵產區匆匆一瞥。簡直難以相信這也是英國,從勒格拜那些灰暗陰森的房間裡,她聽得見礦坑裡篩子咕隆咕隆地響、起重機的噴氣聲、載重貨車調車的叮噹聲和大車頭粗啞的汽笛聲。特弗夏爾的煤己經燃燒了幾年了,風從那邊吹來的時候,這是經常的,屋裡便充滿腐物土焚燒後硫礦臭味。甚至無風的時候,空風中也有某種地下的惡臭味,是硫、鐵、煤,或者是酸?甚至在花瓣上也灑上一層媒灰,就像黑甘露從天而降。
「她漸漸消瘦了……憔悴了。這並不是她的原來樣子,她不是那種瘦小如沙丁魚似的姑娘,她是美麗健壯的蘇格蘭鱒魚。」
勒格拜是一棟又長又低的老房子,由褐色石頭建成。始建於十八世紀中,經過整修,它成為一座沒有什麼風格的大房子。它坐落在一塊高地上,在一個十分優美滿是橡樹的老林園中。哎呀!真遺憾!從這裡看得見不遠處煤礦場的煙囪和它濛濛的煙霧,和遠處濕霧朦朧中小山上的特弗夏爾村。這村子差不多就挨著莊園的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門開始,蜿蜓一里多長,一排排骯髒的小磚屋,黑石板的屋頂,顯得無比的淒涼單調。
康妮的父親,當他到勒格拜來作短暫逗留的時候,私下裡對康妮說,「克利福德的作品很時髦,但它空洞無物,那是不能長久的!」康妮望著久經世故魁偉的蘇格蘭爵士,她的兩隻老是探詢的藍色大眼晴變得模糊起來。「空洞無物!」這是什麼意思?評論家們讚揚它,克利福德差不多快要出名了,而且他的作品還能賺些錢哩……她父親卻說克利福德的作品空洞無物,這是什麼意思呢?他的作品裡還要有什麼東西呢?
她除了聽其自然以外,還能怎樣……?於是她便聽其自然。愛瑪有時到這兒來,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動,一張貴族的瘦臉上滿是得意。她永遠不會寬恕康妮,因為她拆散了她和她弟弟有意識的團結。應該是她——愛瑪來幫助克利福德寫小說。這些書,是查泰萊家的書,應該由他們姓查泰萊的人來完成。
他們的物質生活是不多的,她要監督家務。杰弗里爵士多年的女管家是個乾癟的老傢伙……不但不像個女僕,連女人都不像,她在這裡侍候餐飲已經四十年了。其他的女僕也不年輕了,真糟糕!在這樣的地方你能怎樣呢?只有聽其自然罷了。所有這些無數的空房間,機械的整齊清潔。整個房子淒涼的像一條冷清的街道。
然而,康妮卻猜測到她父親已經對克利福德說過些什麼,克利福德心存芥蒂。她知道,她是守活寡,或是與人私通,克利福德是不關心的。只要他不是確實知道,凡是眼不見,心不知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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