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男人可以愛女人
康妮打算下個冬天,要和克利福德到倫敦去過一冬。她和他都是走好運的人,他們可以驕傲地炫耀一番。
「和孩子在一起嗎?」康妮問道。
「這裡是不是有點不同呢?」
她站在那裡,好像聽見了屋後有聲音。因為沒有人聽到她來,她氣忿起來,不肯就此罷休。
「我問的是你。」她氣吁吁地說。
「那麼,別再說這些了。只要像正派人一樣,互相間爽直大方就行,對不自然的性|愛,我絕對不要!」
在她覺得不愉快的一天,她獨自到樹林去散步,心情沈重,不留意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遠處一聲槍響嚇了她一跳,使她怒氣沖沖。
她一步一步走開,過了一會兒,她坐在一棵樹樁上。她的心昏亂得不能思索。但是昏亂中,她記起要把話帶給那人。不過得讓那人有穿衣服的時間,但又不能讓他出門去。他可能準備到附近去。
「查泰萊夫人!」他說,「請進來嗎?」
「康妮.梅洛斯!啊,多好的名字呀!你和你的爹地一起出來的嗎?他向貓貓開槍了是嗎?那是一隻壞貓貓啊!」
「我剛才正在梳頭髮。請你原諒我沒穿上外衣。因為我不知道誰在敲門。這兒從來沒人敲門,意外的聲音是不吉利的。」
停了一會兒,那握著六便士銀幣的小手,羞險地伸出來,指著一叢荊棘。
「噯,不許哭了,你這小鬼頭!」那人怒叫道,而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康妮並不喜歡這個女孩,還是替她擦了臉,牽著她的手。守獵人默默地行了個禮。
康妮考慮這些話。
孩子又尖聲說「想!」她痴笑著。
康妮凝視著克利福德,沈思著。她明白他對下層人稍有升遷希望所生的反感。她知道這是他的性格。
他那藍色的,洞穿一切的眼睛望著她,使她稍稍把臉側過去。在她的羞怯中,他覺得她很可愛、也很漂亮。
「不要再哭了!」她朝孩子彎下身子說,「瞧我給你什麼東西!」
「假如你是個男子,除了和你誠懇的談話之外,我還能和你怎樣?」
雖然如此,康妮的心靈深處,卻想有個孩子。等待吧,等待。
「真是個好孩子!」康妮笑著說。她說聲「早安!」就走了。離開她們,心裡覺得很高興。她想,真奇怪,那個清瘦、驕傲的人的母親,就是這矮小靈敏的婦人。
「我能帶她到村子裡去嗎?」康妮問道。
「究竟怎麼啦?」她叫道,當她看見康妮站在門外,急忙用手臂擦著臉。
康妮又望著他,他的眼睛重又充滿著有點嘲諷的笑意,但是很溫暖、很親切。她覺得他很奇怪。他穿著長褲和法蘭絨襯衣,繫著灰色領帶,他的頭髮柔軟而潤濕,他的臉有點蒼白和憔悴。當他的眼睛不帶笑意時,顯得很痛苦的樣子,依然很熱情。
「好吧,事情本來就是這樣,想要變個樣,不是我的活動範圍。」
「瞧!奶奶!」孩子痴笑著說。
而那些魯莽的人,假裝著他們想要女人,發動性的遊戲,他們比任何時候都壞。
女孩牽著她祖母的圍裙痴笑著。
「在村子裡?你要回到她那裡去嗎?」
「那你母親呢?……」
「是的,談著話……」
「一個女人要你去喜歡她,和她談話。同時又要你去愛她,追求她,我覺得這兩件事似乎是互相排斥的。」
「你想不想和我到村子裡,到你奶奶那裡去呢,親愛的?」
她朝前走,聽見些聲音,不由倒和_圖_書退一步,有人呢!她不願意碰到人。但是她又聽到另一種聲音,是孩子的哭聲。她驚異著再聽,原來是有人在罵孩子。她邁開大步朝濕路上下去,怒火中燒,想要大鬧一場。
「但是,你不覺得他是有些特別的地方嗎?」她問道。
康妮轉向孩子,這是個九或十歲的小東西,紅顏黑鬢,「什麼事呀,親愛的?告訴我你哭什麼?」她以通常適用的親切的口氣說道。孩子抽泣得更厲害,康妮則對她更溫柔。
「不麻煩,我正好散散步呢!」康妮微笑著說。
現在她到門前了。她羞於見到那人奇異的眼睛。她不喜歡對他傳達命令。她輕輕地敲門,沒人出來。她再敲,也沒人答應。她從窗口朝裡窺視,看到陰暗的小房間,幾乎是模模糊糊的,不想讓人看見。
「什麼貓貓,親愛的。」
「是隻野貓,夫人。」那人嘲諷地說。
「恐怕不能怎樣,而一個女人……」
康妮望著那兒,不錯,是一隻大黑貓,身上有一小灘血,四腳伸開躺在那兒。
「六便士銀幣,啊,夫人,你不該給,真不應該給。喂!查泰萊夫人對你多好牙!你今天真是好運氣喲!」
「就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嗎?」她問道。
「他在那邊,」康妮說,「他打死一隻野貓,把小孩嚇壞了。」
「她住在村裡自己的房子裡。」
「以上帝的名義,為什麼?我喜歡克利福德,如果我去親吻他,你作何感想?」
「不坐了,謝謝!克利福德爵士想問你,如果……」她把吩咐的話對他說了,無意中看著他的眼睛。現在他的眼神是溫暖的、親切的,一種特別對婦女的親切,非常親切溫暖,而且舒服。
「你可以這樣看,我不認為有錯的地方。」
「謝謝你!」孩子尖聲說。
祖母很快四處張望一下,對孩子說,「那你爹地在哪兒呢?」
她極想知道他的一切,他的樣子不像是個獵場看守,更不像是個工人。雖然他有些地方像本地的平民,但也有些和他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就這樣吧!
這種景象深印在康妮的心裡了。她覺得有點好笑,一個在後院擦澡的男子!她又覺得有點討厭,為什麼她偏偏碰到這種粗俗的事?
而他呢,當他進屋時心想,「她真漂亮,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多麼美妙啊。」
孩子伸出手臂,朝路下邊指著:「在村子裡。」
「啊!誰說他們不相愛!我想自從上帝造人以來,男女相愛沒有比今日更甚的了。真心相愛!拿我自己來說,我確實覺得女人比男人更可愛,她們更勇敢,我們能更坦白地和她們說話。」
「早上好!」康妮說,「她哭了,所以我帶她回家來。」
她憤怒地看他一眼,「怪不得孩子哭,」她說,「你當著她的面把貓打死,難怪她要哭了,」
「在那兒!」
這是完全真實的,男人對女人己沒有真正的魅力了。如果你還幻想他們有,就像康妮曾幻想邁克里斯有魅力一樣,那就是最好的事了,其實你就什麼也沒有的生活下去。她完全明白了,為什麼人們要有雞尾酒會、爵士樂和查爾斯登舞,直到他們心甘情願的停下。原來你得給青春找個出路,否則青春就要把你吞掉。青春,多麼可怕啊!青春嘶嘶地沸騰著,使你不得安寧。過著中庸的生活又毫無希望!她似乎想隨邁克而去,過那鮮花美酒,歡歌曼舞的生活,總比稀里糊塗hetubook.com.com等著進墳墓為好。
「為什麼要悲哀?一點也不!當我看到查爾斯和別的與女人有關係的男人時……不,我一點也不羨慕他們。如果命運賜給我一個我想要的女人,那好極了。我從來就沒遇到過任何我想要的女人。我想我太冷淡了。而有些女人我真的非常喜歡。」
她漫漫地遛達回來,仔細探聽著。當她走近村舍時,看上去還是原樣。一隻狗吠了起來,她敲敲門,她的心怦怦直跳。
那老婦人望著小女孩手裡的六便士銀幣。
「我嗎?我此時此刻不正在和一位女人誠懇地談話嗎?」
樹林裡,一切都是毫無生氣地靜止著。只有從大樹枝上落下來的雨滴,發出一點空洞的嘩啦聲。在老樹林中,是天邊深厚的灰色。無望、靜止、寂靜、虛無。
「是嗎?那你奶奶在哪裡呢?」
「啊!」她厭惡地叫道。
「您請坐好嗎?」他說,心想她是不會坐下來的。門還開著呢。
「是嗎?我倒沒注意。」克利福德說。
她慢慢地走進樹林裡,她知道他正在後面望著她。他使她這樣的不安而不能自持。
她有許多話要說,但是又說不出來。她只是望著他說:「我希望沒有打擾你吧?」
「呀!是的。不過你從來沒有和她們有過任何關係吧!」
「那是……那是……貓貓!」
接受吩咐時,他的神氣完全變了,目光滯純,給生硬冷淡的神氣籠罩著。康妮猶豫著,她該走了。她好像有些驚慌失錯的樣子,朝這問整潔而有些淒涼的小屋四下打量。
「無疑地,水不應這樣濕才是啊,水未免太濕了,但是,水就是這樣濕的!我喜歡女人,和她們談話,所以我就不愛她們,不追求她們。在我,這兩件事是不能同時發生的。」
拐過彎,她看見兩個人在她面前的路上;守獵人和一個穿紫色外衣,戴厚斜紋布帽的小女孩正在哭泣。
有時她悲痛的哭著。但是,她一邊哭,一邊對自己說,「糊塗蟲!把手絹哭濕了有什麼用?」
祖母正在用黑油油的火爐,她繫著粗布圍裙拿著個黑刷子,鼻子上沾著黑灰,走到門邊,她是個瘦小的婦人。
孩子吸著氣,極不自然地尖聲尖氣說,「康妮.梅洛斯!」
那人嘲諷的輕輕一笑說,「那,你得問她。」他用他那沈濁的土話冷淡地回答。
「啊,真不該麻煩你,查秦萊夫人;你太好了。」她回過頭對孩子說,「想想看,查泰萊夫人為了你受了多少麻煩!真不該這樣麻煩夫人啊!」
村舍的門開著,聽得見裡面的響聲,康妮猶豫著,孩子撒開了手,朝屋裡跑去。
「是的,我覺得男人與女人之間有些不對勁。女人對於男人再也沒魅力了。」
像平常一樣天下著雨,小路太濕,克利福德的車子不便出行。但是康妮還是想出去。現在她天天一個人出去。多半是在樹林裡,在那裡她真正地孤獨,那完沒有人。
她考慮了問題的另一方面。
當他看到康妮莫名其妙的樣子時,他說:「我母親每星期六上這兒來收拾一次,其餘的時間都是我自己做。」
「我認為這兩件事同時發生才好。」
「怎麼,你就回來了!」
「他不是有些特別的地方嗎?」康妮堅持說。
「多謝查泰萊夫人。說謝謝查泰萊夫人。」後一句話是對小孩說的。
不幸克利福德日漸神思恍忽、心不在焉,處於抑鬱的病態發作之中。這是他心靈
和-圖-書
的創傷復發的緣故,可是這卻使康妮想嚎啕大哭。天呀!這怎麼是好啊!「你喜歡我嗎?」
「也沒有多大魅力。」她如實地說。
「那個守獵人梅洛斯,是個奇怪的人,」她對克利福德說,「他幾乎像個紳士哩!」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這是不是有不對的地方呢?」
「這兩件事不應該相互排斥!」
這種景象,是個夢幻般的經歷:她的身體中間好像受到了打擊似的。她看見那沈重的褲子在他腰際懸著,稍稍露出一點腰骨。那是一個獨居著、內心寂寞的人的孤獨裸體。這景象淹沒了她。那是一個純潔的生物的美,不是美的物質,更不是美的肉體,而是一種光芒,一個單獨生物的溫暖白光,顯現成可觸摸的輪廓:肉體!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告訴我他們把你怎麼啦!」語氣熱情溫柔,同時她從編織短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六便士銀幣。
康妮慢慢地走回勒格拜的家去。「家!」用這個溫馨的字去稱那所使人厭煩的大房子,已經失掉原來的意義。而且像愛情、歡樂、幸福、家、父母、丈夫,所有這些偉大的字眼,都失掉了意義。家,不過是你居住的地方。愛情,是個不能再用來愚弄自己的東西。幸福,是一個人用來欺騙別人的虛假詞語。父親是一個享受他自己生活的人。丈夫,是一個你要在精神上同他在一起共同生活下去的人。至於最後一個最偉大的字眼,性|愛呢,只是指那肉體的片刻銷魂,然後使你感到比過去更破碎,好像你是廉價的粗布做成的,這塊布漸漸破碎到沒有了。剩下的唯一東西,便是忍耐。家、愛情、婚姻,邁克里斯,不過就是這樣!當一個人死去的時候,與世長辭的最終遺言也是;不過就是這樣!
「我一定要覺得可恨。」
突然,她記起了剛才的啼哭,發抖的抽泣起來。「我要回去!」
「好吧,我帶你去好嗎?帶你到你奶奶那裡去好嗎?讓你爹地做他要做的事去。」她轉過去對那人說,「這是你的女孩,是不是?」
康妮正要走開。
「很喜歡!而且你知道,在我們之間是沒有接吻之類的問題的。是不是?」
康妮知道他的確是對的。但是他的話使她感到這樣絕望,這樣的迷惘,她覺得自己好像水上的浮萍。她的或一切事物的目的是什麼?
但是,一個孩子,一個嬰兒!卻是令人興奮的事。她決不能冒昧從事。重要的是那個男子,說來奇怪,人世間竟沒有一個男子是她想跟他生孩子的。和邁克里斯生孩子?多麼可憎的想法!就像和兔子生孩子一樣。湯米?他是好人,但是你不會想到和他生孩子,他是另一個時代的人。在克利福德的許多朋友中,沒有一個她樂意和他生孩子的。
「和孩子在一起。」
到村子裡差不多有一英里路,還沒有看到守獵人的房子,康妮已經很討厭那女孩了,她像猴子似的調皮,又是這樣泰然自得。
他在她前面走下花園小路去把門打開了。他只穿著襯衣,沒有那厚重的棉絨外衣,她看到他是多麼瘦削,身體稍稍有點前傾。當她經過他面前時,她覺得他金色的頭髮和靈活的眼睛,顯得年輕又快活。他大概是三十七、八歲的人吧。
「我想他是個好伙計。但是我不太了解他。他是去年才離開軍隊的,還不到一年。我想他是一位軍官的親信,這把他的地位提高了一點,許多和_圖_書人都是這樣的。當他們回到老家的時候,他們只好故態復萌了。」
「就拿我們來說吧,不同的地方在哪裡?我們都是有知識的人,男女間的事是置之度外的。正是置之度外的。如果此刻我向你誇示性|欲的事,你覺得怎樣呢?」
她想起邁克里斯,她要是跟著他時能有的錢,甚至這樣,她還是不想跟他。她寧願幫助克利福德用寫作去賺小錢,因為這錢是她幫著賺來的。「克利福德和我一起,我們寫作一年得到一千二百鎊。」這是值得自誇的,賺錢!賺錢!
他行了禮,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但是,等待吧!等待!冬天她要帶克利福德到倫敦去。下一個冬天,她要帶他到法國南部,或者義大利去。等待吧!她並不著急要孩子。她是十分鄭重的,她不願和偶然的來客,她決不!女人差不多隨時都可找到個情人,但是找不到和他生孩子的男人。等待吧!等待!
「唔,我不知道。」他說:「為什麼要一概而論呢。我只知道我自己是這樣。我喜歡女人,但是我不追求她們。我喜歡和她們談話,雖然談話使我和她們親近,但是遠遠不能使我親密到和她們接吻。所以你就在這裡。不要把我當作全體男人的例子,也許我正好是個特殊情況,我是個喜歡女人,但是不愛|女|人的人,如果她們硬要我假作多情,或者糾纏不休,我還要憎恨她們呢!」
抽泣突然平億下來。
「我只是來傳達克利福德爵士的吩咐。」她用她柔和的、有點急促的聲音說道。
所以,她慢慢地回到克利福德那裡去,和他一起努力從虛無中起草寫小說。一篇小說就意味著金錢。克利福德很關心他的小說是否被認為是第一流的。但是她卻不在乎。雖然她的父親常說:「克利福德的作品空洞無物。」去年賺了一千二百鎊!就是最簡單和決定性的反擊。
「只要夫人願意。」
孩子用她那大膽的黑眼睛望著她,探究與打量著她和她的態度。
於是,她從房子的一側繞過去。在村舍的後邊,地面漸漸隆起,所以後院子是低陷在裡面,四周圍著矮矮的石牆。她轉過屋角站住了,在那小院子裡,離她只有兩步的地方,那人正在擦澡,一點都沒注意到有人來了。他赤|裸著上身,棉絨褲子滑落在細長的腰上,他細長白晰的背彎曲在盛著肥皂水的大盆上,他把頭浸在水裡,快速的輕輕晃動著他的頭,抬起他瘦小白晰的雙臂,把耳朵裡的水擠出來。迅速靈敏得像一隻孤獨戲水的鼬鼠。康妮轉身繞過屋角,趕緊走開到樹林裡去。她不由得感到驚震。畢竟這只是一個男子在擦澡罷了。平常的事,天曉得!
他那有點衰老的平凡臉上,有一種模糊嘲笑神氣,這是一張難以捉摸,善變的面孔。
當她從樹林的北邊出去時,她看到了守獵人村含。這是頗為灰暗的,棕色石頭砌成的房子,有山牆和雅緻的煙囪,寂靜孤僻,好像沒有人住一樣。但是煙囪裡冒著一縷輕煙。屋前圍著欄杆的小花園收拾得很整齊。門關閉著。
他瞇著眼睛,一臉輕微譏諷的微笑掠過嘴角。
「早上好!」康妮說。
金錢呢?人們常說,人總是需要金錢的。金錢,象徵著成功。你要生存,你便需要金錢。你得有錢,錢你得有,其他什麼東西你真的不需要。不過就是這樣。
康妮沈思著,「這不是真的,男人是可以愛|女|人,同時和她們談話的。我不明白hetubook.com.com他們怎麼能愛她們,而不和她們談話,不和她們友好親密。他們怎麼能這樣呢?」
他望著康妮的眼睛,直接了當地,毫不隱藏他的反感。康妮的臉紅了,她覺得她發了一通脾氣,而這人並不尊敬她。
自邁克里斯以後,她己決心什麼都不再要了。她只要把自己已經擁有的料理好。克利福德、小說、勒格拜莊園、查泰萊夫人的地位、金錢、名譽這一切全都料理好。而愛情、性|欲這一類的東西,只是曇花一現,轉眼成空的!忘掉它就是,只要你心裡不牽掛它就沒事。尤其是性|欲……沒事!性和難尾酒一樣,都是不能長久的,效果相同,意義也相當。
「甚麼事?她哭什麼?」康妮質問道,口氣專橫,還有點喘不過氣來。
康妮覺得好像被他摑了一耳光似的,氣得臉都變了色。她挑釁地望著他,她那深藍色的眼睛更是怒火閑爍。
「我想待在我奶奶那兒。」女孩說。
抽泣著,吸著鼻涕,一隻拳頭從哭哭啼啼的臉上移開,一隻靈活的黑眼睛朝銀幣瞟了片刻。抽泣聲小了許多,「好啦,告訴我怎麼啦,告訴我!」康妮說著把銀幣放在孩子圓胖的小手上,小手把銀幣抓住。
她聽見那人輕輕下樓的聲音。他很快地把門打開,使她吃了一驚。他看上去也有些不安,但是,他立刻露出了笑容。
「老實說,我不覺得,我沒有注意到什麼。」他奇異地、不安地,半猜疑地望著她。而她覺得他沒有對她說真話。他自己也不想講真話。他討厭提起任何有什麼特別地方的人,人都得站在他同一水平上,或更低於他。
「奶奶,奶奶!」
「為什麼現在的男人和女人都不真正相愛了?」康妮問湯米,他多少成了她的私人顧問了。
「好的,夫人,我馬上就去。」
他又望著她的眼睛,用他那冷靜、探究、滿不在乎的眼光望著她。這是個很孤獨的人,又是個獨立的人。
「是不是這些使你悲哀?」
「男人對女人有沒有呢?」
那是她的青春在反抗。這些男人彷彿是這樣古老和冷淡。一切事物都是古老而冷淡的。還有邁克里斯是這樣令人失望,他不是好人。男人們不要你,他們不是真正想要女人,甚至邁克里斯也不想要。
她想,也許那得要一個外國人,不是英國人,得要一個真正的外國人。
「好啦!我告訴你,如果我真的是一個雄性的東西,我決不會碰到和我同種類的雌性。而且我也不惦記她們,我只喜歡女人。誰會硬要我去戀愛,或者假裝愛她們。而做性的遊戲呢?」
他脫帽古隆地微微一鞠躬,「你問了,男爵夫人,」他說,然後他又帶著土腔說,「但是,我不能告訴你。」然後他莫名其妙的像個士兵一樣站得筆直,煩惱得臉色發青。
康妮走近些,發起火來。那人轉過身望著她,冷冷地行個禮,他正氣得臉色發白!
他的態度是這樣斯又而自然,她跨過門檻,走進那間淒涼的小房間。
「一點都沒有,」康妮說,「也許應該有點吧!」
「是的,只一個人,夫人。」
「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哭了麼?我早知道他們兩人早晚要出事的,她就是怕他,這父女倆跟陌生人似的合不來。」
康妮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天,克利福德有話要吩咐給守獵人,而男僕卻因感冒而病倒了。康妮說她到村子裡去叫。
「你叫什麼名字?」她和氣地對孩子說,「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