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雉雞
「你和別的女人這樣完畢過麼?」
「我陪你到園門口去。」
「什麼東西?」她問道。
「我明天要來。」她說,走遠了她又加上一句,「要是我能出來的話。」
「不用!我聽聽收音機就行了。」
那是守獵人,他站在狹路中間,攔著她的路。
「到小屋裡去嗎?」他用平靜的聲音說。
「你又是做什麼?你到小屋去過嗎?」
「我們幾乎整個冬天都沒看到夫人呢,請進來看看我們的嬰兒好嗎?」
「你瞧!」他說,「問題就在那裡,如果那樣的話,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想,有個孩子在家裡跑來跑去,而且知道前途已經確定了,這太妙了。我的奮鬥是為了什麼,我知道那是你生的孩子,是不是?親愛的,我一定要覺得是我親生的一樣。因為,這全是為了你。你知道的,是不是,親愛的?我是個零,我不參與這事。在生命方面,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那些,是不是?我是說,要是沒有你,我絕對是個零。我是為了你和你的將來活著的,我自己是無關緊要的。」
最後,他慢慢向她走來,她還是坐在小凳上。他站在門廊下面對著她。
好呀,好呀,原來男爵夫人給他迷住了!唔,男爵夫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真想不到,一個特弗夏爾村土生土長的小伙子!是勒格拜莊園裡男爵夫人的情人!我說,這是給查泰萊富貴之家的一記耳光喲!
「不這樣叫了。」他回答道,「那麼,晚安!趕快走吧!」
「夫人,我看見你穿過莊園打鐵門那兒出去,」波爾頓太太說,「所以,我以為你是到牧師家去了。」
但是為什麼要擔心?為什麼要煩惱呢?他既不擔心也不煩惱直到現在,這個女人進入他的生活裡,他幾乎要大她十歲,他從社會最底層的驚人經歷,要比她老一千年。他倆的關係日見密切。他可以預見那一天,他倆再也不能解脫這關係,而建立共同的生活,「因為愛的束縛不易解開!」
「生活!」她應聲道,感到一點奇怪的興奮。
「別哭了。」他溫柔地說。
在想望中,他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因為他遠離男人女人,孤獨生活已經四年了。他站起來,把燈火弄小,拿著外衣和槍,帶著狗兒出去。這是一個星夜,慾望和對外界的恐懼推著他。他慢慢地,輕輕地在樹林中巡邏。他愛黑暗,他投身在黑暗中。夜色正適合他膨脹的慾望。這慾望,不管怎樣都像是一種財富。他的陰|莖不安的顫動著,欲|火在他兩腰焚燒。啊!要是能和別人聯合起來去反抗外界的惡勢力,去保護生命的溫柔,女人的溫柔,和天生慾望的財富就好了。
「啊!」弗林特太太說,她自然不會相信的。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愕地說。
他無法安息,也不願上床睡覺,苦苦思索到半夜。他突然站起來,取了他的外套和槍。他對狗兒說,「來吧,我們還是到外面去的好。」
第二天,她到樹林裡去。是個陰天的恬靜的下午,深綠的山靛草,在榛樹叢下蔓延著,所有的樹都在靜靜的努力發芽。她今天能體會到那些大樹的樹漿,潮湧向上。直到樹芽上,最後變成橡樹紅得像血一樣的小樹葉,就像是漲著的潮水,向天上奔騰。
「好的,不要這樣晚才來。」他在黑暗中回答道,她已經完全看不見他了。
夜色又近了,她得回去了。他是在躲避著她。
「要是世界上再沒有別的人就好了。」他悲傷地說。
他把小屋收拾得很整潔,小桌子和小椅子放在火爐旁邊,還放了一堆引火的柴和小木材。把工具和捕獸機放得遠遠的,來消除他的蹤跡。外邊空地上,他用樹枝和稻草搭了一個低矮的小棚子,給小雉雞躲避風雨。棚子下面有五個木籠子。有一天,當她到那裡時,她看見籠子裡有兩隻棕色的母雞凶悍警惕地正在孵著雉雞蛋。蓬鬆著羽毛,在牠們的熱血裡充滿母性的驕傲。康妮看了,幾乎心都碎了。她感到自己是這樣孤單伶仃,毫無用處,一點都不像女性,只是個可憐蟲。
她坐在門口的一張小凳子上,這一切是多麼清靜呀!細雨飄灑無聲。一切都沒有聲息。橡樹挺立,朦朧靜謐,而富有生氣。萬物都是生氣勃勃的。
有天傍晚,茶點以後,她不管客人不客人,便逃了出來。天已晚了,她飛跑著穿過莊園,好像怕被人叫回去似的。當她走進樹林時,已是紅日西沈,她在花叢中趕緊走著,頭頂上已是夕陽最後的餘暉了。
「每樣東西!所有的人!它們全體!」然後他彎下腰,突然在她愁苦的臉上親吻著。
她兩只朦朧的大眼睛茫然地注視著他。
她睡眼朦朧地站在窗前等待著。突然,她吃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在外邊大路上,在晨曦中有個黑色的人影。她完全清醒了,不動聲色的注視著,以免打擾克利福德爵士。
「啊,太感謝你了!」她慌說。
「晚安!男爵夫人,」只聽見他的聲音。
她回頭向黑暗裡張望,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你為什麼這樣叫我?」她說。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看著他的錶。
或許這樣更好些,畢竟他就是喜愛她是女性,還從來沒有男人這樣做過。男人們只喜歡她這個人,而不喜歡她的女性,他們輕視女性或者不理睬她的女性。男人們對康妮小姐或查泰萊夫人都是十分和藹的,但是對她的女性卻不那麼和藹了。而他呢,他不管你康妮小姐或者查泰萊夫人,他只溫柔地愛撫她的腰或她的乳|房。
「春天使我覺得不舒服……我想去休息一會兒。」她說。
「你不會恨我吧?」她若有所思的說。
他把門關了,在掛著的風燈裡點上個小火。
「什麼,還有什麼?」他說。他走近她,兩手摟抱著她。她覺得他的前身可怕地緊貼著她,而且這樣活躍。
「那麼,我就走開。」
她望著他側著的臉。
他望著她,他灰色的有點突出的眼睛流露出幾分不安。
「只要不麻煩你就行了。」康妮說。
「都三十六隻了。」他說。「還不錯」
「人們總會知道的。」他宿命的說。
多麼使人驚訝!不過他是個可愛的小伙子。他比克利福德爵士還要聰明些。他們說,他總是和女人們很合得來的,他和女人是比和男人更合得來的。
「我得把燈籠帶去,」他說,「不會有人的。」
「來吧,」他用熱情的,溫和的眼睛望著她說。
他轉過頭去。孩子!孩子!她念念不忘的就是孩子。
但是,他突然大步流星來到空地裡,他穿著車夫似的油布短外衣,濕得發亮。他很快朝小屋瞟了一眼,稍稍點頭致意,然後轉身走到雞籠邊,默默地蹲了下去,注意地檢查一遍,小心地把籠門關好。
她在沈睡中靜默的躺著。所有的動作,性興奮都是他的。她已無能為力了。甚至他的臂緊緊摟著她,甚至他身體激烈的動作,以及在她裡面播射|精|液,這一切都在沈睡狀態中過去,直到他完畢後,緊鄰著她的胸膛躺著輕輕地喘著氣時,她才開始清醒過來。
「唸拉辛的詩吧。」她說。
但是這個機敏的實幹家,一旦回到他個人感情生活中,他又幾乎是白痴了。他崇拜康妮,她是他的妻子,一個高級的人,他像個野蠻人一樣,用奇異膽怯崇拜偶像的心去崇拜她。他唯一要求她的就是要康妮發誓不離開他,發誓不拋棄他。
「啊!」康妮說,兩隻朦朧的大眼睛望著他。
波爾頓太太看著他走遠了,看見他的狗跟在他後面跑。
「要不要晚一刻鐘開飯?這樣你就有時間更衣了。」
他從她那兒抽退了,在她身邊跪了一會兒,吻著她的兩腿裡面,然後把她的裙子拉下來,在微弱的燈光下,不加思索地扣好他自己的衣服,其至也沒有轉過身去。
「你在縫什麼呀?」他問道。
「我喜歡摸摸小雞。」她說著,把手指從籠子的格子中伸了進去,母雞凶狠啄她一下,康妮嚇得趕快縮回手來。
她盡可能常常逃到樹林裡去。一天下午,她坐在約翰井旁邊,沈思著,望著泉水滾滾地流的時候,守獵人究然出現在她旁邊。
她隱沒在朦朧的夜色了。她看見那旁門正開著,她一溜煙跑進她的房裡,沒有被人看見。她關上房門時,晚餐的鑼聲響了。她還是要洗個澡,「我以後再不要回來晚了。」她自言自語的說,「真討厭!」
她耐心的等待著,直到她能上樓去考慮自己的問題。她總是等待著,等待似乎是她的拿手好戲。
「謝謝,我很好。」
他憂慮地望著她。她轉過臉去,在無限孤寂的痛苦中哭泣著。他的心突然融化了,他伸出手來,手指撫著她的膝蓋。
「稍微有點!」他仰望著天空說。「我以為自己和這種事己經斷絕了。現在我卻又開始了。」
她離開他,朝園中穿過去。
她肯定康妮有了情人了,在她心裡,洋溢著某種歡欣。但是他是誰呢?他是誰呢?也許是弗林特太太給她牽的線吧。
「很少,你從他們那生疏的樣子就看得出來。https://m•hetubook•com•com」他無可奈何地說,心裡懊悔為什麼要談起這些話。
而且還不到半個小時,康妮就聽見克利福德用激烈起勁的聲音和波爾頓太太談著話,流露出他對這個婦人沒有熱情的熱情,好像她是他的半情婦,半乳母似的。而波爾頓太太正小心地替他穿晚禮服,因為家裡來了幾個重要的企業界客人。
她來到林中空地,他沒有在那兒,她也不全是想來分他。小雉雞在籠子外邊,輕輕地地來跑去,黃母雞在籠子裡擔心地咯咯叫著。康妮坐了下來,望著牠們等待著。她視而不見這些小雞,等待著。
她覺得他突然又強烈的想要她。
「弗林特太太和她的孩子呀,下星期一。」
「哪一天你得到村舍來。」他說。「你來不來?我們反正像山羊或羔羊一樣抱在一起了。」
「啊,現在不要,不要現在。」她喊道,想把他推開。
「是的,我很高興我去了一趟,克利福德,那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啊,」康妮說,「她的頭髮真像蜘蛛絲,紅得發亮,兩隻淡藍色眼睛像瓷做的一樣奇妙無比!」
「我告訴過你,」他像隻趕入窮巷的狗,趕快回答道:「我是十分樂意的,只要那不影響到你對我的愛情。否則我是堅決反對的。」
他的聲音是懇求勸告的意味。
「克利福德爵士,其他的人,和一切的糾紛。」
她款款地站起來,把小凳子拉到一邊。
她現代婦女煩惱的心還是不能平息下來。這是真的嗎?她知道,如果她自己獻身給這個人,那麼這便是真的;但是如果她潔身自好的話,這便不是真的了。她覺得她老了,百萬歲的老了。總之,她已無力自持,她是任人捕獲,任人佔有。
她正要走開,又馬上回轉身來對他說,「吻吻我吧。」
「牠啄我呢!牠恨我呢!」她驚異的說,「我不會傷害牠們呀!」
現在,她每天都來看這些母雞,牠們是世界上唯一能使她的心溫暖起來的東西。
「你不後悔嗎?」當他走在她身邊時他問道。
康妮現在很孤獨,到勒格拜來的人少了。克利福德不再需要他們了。他真怪,甚至一般老朋友都不要了。他寧願要一台天線收音機。他花錢安裝了一台,費了不少的勁終於調試成功,他有時能收聽到馬德里,或者法蘭克福,雖然這兒是英國中部天氣不好。
「你請她們到樓上你房間裡去喝茶吧。」他說。
他覺得好笑地看著她。
「啊!那不會影響到我對你的感情的。」她有點挖苦地說。
他站了起來,走到別的籠子前面去。因為他突然覺得往日的情火正射向他的腰際。他想要壓制下去,轉身背向康妮,但是情火蔓延著,向下蔓延著,圍著他的兩膝旋轉。
在這段時間裡,康妮在床上酣睡著。但是那守獵人,他也不能安息,他把雞籠關好了,在樹林裡巡邏了一圈。然後回家吃晚飯。他沒去睡覺,坐在火爐旁思索著。
「這生活,」他說,「沒人能逃避,如果你逃避生活,還不如死。所以,我只得重新開始,我只得這樣。」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她不想走,卻也不想留。他幫她穿上她薄薄的雨衣,看著她整理好衣服。然後他把門打開。外面已經很黑了,在門廊下坐著的狗,看見他愉快地站了起來。細雨在黑暗中濛濛的下著。天已經黑了。
「我不管,男爵夫人又怎麼樣!我真的恨這個稱呼。人們這樣叫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們在嘲笑我,他們是嘲笑我。連你也是。」
兩個婦人的目光相接,波爾頓太太明亮的灰眼睛探索著,康妮朦朧的藍眼睛奇異的美麗。波爾頓太太差不多斷定康妮有了情人,這怎麼可能呢,哪裡來的男人呢?
「到哪兒去。」
「什麼另外的事情?」她說。
他還能獨自生活,滿足於自己能夠孤獨,和飼養雉雞,為了給那些肥胖的先生們在早餐後開槍打死。這是無用的事,完全無益的事。
「要的!要的!」
他緊緊地抱著她,她感覺到他的著急。她本能的掙扎著。但是她裡面有種遲鈍又沈重奇怪的東西。他的身體迫切地緊挨著她,她再也不想掙扎了。
這就惜那棟房子,又低又長又陰暗,樓下亮著燈的是克利福德爵士的房間。但是,他魂牽夢縈的婦人,究竟在哪一間房子呢?他不知道。
「我不進去了。」他說。
「他決不會想到你在這裡。」弗林特太太高興的笑著說。
克利福德十分煩燥不安。晚飯後,他不願讓她走開,而她卻渴望著單獨待著。她望著他是異常的順從。
「又下雨了嗎?」克利福德看見她搖著帽子上的雨滴,這樣說。
「再會,約瑟芬。」康妮吻著孩子說,用手揉揉她紅色的鬈髮。
在她的心裡,她感覺到熱睛在嗡嗡作聲,好像深沈鐘聲的裊裊餘音。
「你冷嗎?」他溫柔地小聲問道,就像她是很親很親的,而她卻覺得隔得遠遠的,被丟開了。
「你現在是要到小屋去嗎?」他有點苛刻地問道。
那麼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他是不是要赤手空拳地從頭開始?一定要牽累這個女人?他一定要和她殘廢的丈夫作可怕的爭吵?還要和他自己蠻橫妻子可怕的對罵?痛苦、多麼痛苦!而且他已經不年輕了。即使他們得到了自由,他們又將怎樣呢?他自己又能怎樣呢?他們怎樣生活呢?他總得做點事吧,他總不能讓自己依靠她的金錢和他自己很少撫恤金度日吧!
「唔!」康妮猶豫著,「好吧,只一會兒。」
「我非要來看看這些小雞!」她一邊喘著氣說,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那守獵人,幾乎沒意識到他的存在。「又多幾隻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向她直望著,直望著她的眼睛。
她異常馴服地在毯子上躺了下去。然後覺得一隻手溫柔的,摸索著,無限渴望的觸摸著她的身體,她的臉龐。那隻手溫柔地、溫柔地愛撫著她的臉,無限的安慰和鎮定。最後,在她的臉頰上是個溫柔的吻觸。
「你來做什麼,」她喘著氣說。
但是克利福德的聲音不斷的咕咕嘟嘟傳過來,多麼離奇的聲音!多麼離奇的他,他躬身在書上,樣子多麼古怪,他有寬闊的肩膀,卻沒有真正的腿。多麼奇怪的生物,天賦靈敏,冷酷無情的堅強意志,卻沒有熱情,一點熱情都沒有!這是未來的生物,沒有靈魂,只有一個極靈活、冷酷的意志。她害怕他,有點顫慄起來,不過,溫柔熱烈的生命之情火,比他更強大。而且真正的事情還瞞著他呢。
她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霏霏的細雨。
「哪一天我們要待久些。」他說。
「我差不多去了,後來我轉到馬爾海去了。」
這天晚上,她奇怪著究竟誰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在她朦朧半睡中,一邊和克利福德玩著紙牌,賭著六便士的輸贏,一邊胡亂的想著查泰萊夫人不知名的情人。
康妮在恐怖的心態中明白了這驚人的依賴。她聽到克利福德對他手下的經理、董事和青年科學家說話,他精明洞察一切的眼光,他的權威,他超越實幹家的權威,使她驚駭了。他自己也成了實幹家,而且是這麼一個了不起的,機敏而有權威的實幹家,一個主子。康妮認為在克利福德的生命轉折關頭,都是波爾頓太太的影響所致的。
「人們很少有一起完畢的麼?」她天真好奇的問道。
詩唸完了。她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見克利福德灰白神秘的眼睛,好像含恨地注視著她,使她更加驚愕起來。
「我不能去。我在馬爾海待了好一會兒了,家裡都不知道我到哪裡去,我已經晚了,我要趕快回去。」
「七點過一刻了,」他說,「你還來得及。」他的聲調變了,好像他覺察到她的冷淡。當他們轉過大路的最後一個彎,正向榛樹圍牆和園門去的時候他把燈籠吹熄了。「到這兒我們就看得見了。」他用手臂溫柔的挽著她說。
「你咳嗽了。」她說。
他直望著她眼睛時,她看到他的眼色陰鬱起來,十分陰鬱,瞳孔張開著。
她摸出小手絹,胡亂的擦著眼淚。
他還沒察覺她在流淚,他以為她和他同享歡樂哩。
現在克利福德的興趣轉向不可思議的實業活動。他差不多變成了一隻動物,外而是堅硬有力的殼,裡面是柔軟的肉,一隻蝦蟹甲殼蟲之類的怪物。康妮覺得真的莫名其妙了。
「但是我不願意不來。」她怨聲說。
「真的嗎?」她說,「你快樂嗎?」
「只要對我們之間不發生影響,我不會在意的。」他說。
「那你後悔了麼?」她說。
林萊先生是礦場的總經理。他留在那兒吃飯。康妮是男子們很喜歡的女主人,她是這樣謙遜,又這樣殷勤體貼。她大大的藍眼睛和幽嫻的舉止,能夠把她的心事掩蓋起來,這種把戲康妮做得多了,差不多成了她的第二天性了。奇怪的是,當她做戲時,一切事情都從心裡消失。
她在夢幻中,沈睡中安靜的躺著。後來,她覺著他的手溫柔地笨拙地在她的衣裳hetubook.com.com中摸索著,她顫慄起來。但是這隻手知道怎樣解開她的衣裳。他慢慢地,小心地把那薄薄的綢褲向下脫到她腳上。於是在一陣極其快的顫動中,他觸摸著她溫暖而柔軟的肉體,在她的肚臍上吻了一會兒。他馬上向她進去,全然進到她柔軟而安靜的肉體的和平之域去。向女人肉體的進入,於他是完全和平的時刻。
「撫摸著你這樣的女人,我死也甘心!」他聲音沙啞的說,「要是你可以多逗留一會兒的話。」
她知道那一刻,當最後他覺醒過來從她身上抽退時,她覺得就像遺棄她似的。在黑暗中,他把她的衣裳拉過來蓋在她的膝上,而他站了一會兒,顯然是在整理他自己的衣服。然後他輕輕把門打開,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康妮不想洗澡。他的肉接觸過她的,緊貼在她身上的感覺,對她是寶貴的,是種神聖的感覺。
站在旁邊的守獵人,笑了起來,然後在她身旁蹲了下去,兩膝分開,十分自信地把手慢慢伸進籠子去。老母雞雖然也啄了他一下,但不是那樣凶狠。而他慢慢地,輕輕地用他的手在母雞的羽毛中摸索著,把一隻唧唧叫的小雞抓了出來。
他裸|露出他的前身,當他進入她裡面的時候,她覺得他裸著的肉緊貼著她的。他在她裡面靜止了一會兒,在那兒膨脹著,顫動著。當他開始推動的時候,在驟然的不可抑止的情慾高潮裡,她裡面有種神奇的震顫在波動中喚醒了。波動著、飄動著,飄動著像輕柔的情火交迭的輕撲,輕柔似羽毛,飄向光輝的頂點,美妙地把她溶化,把整個內部溶化。像鐘聲一樣波動著,一波一波地達到頂峰。她躺在那兒,不覺狂野地小聲叫喊,小聲叫喊到最後。但是這結束太快了,太快了,而她已無力迫使自己完結。這是不同了,不同了。她已無能為力,她再也不能變硬去緊緊抓住他,以求得她自己的滿足。當她覺得他在縮退著,縮退著,收縮著就要從她那裡溜出去的可怕的瞬間,她的心在呻|吟,她只有等待,等待。此刻她整個的子宮在溫柔地開放,輕輕地要求著,要求著他再進去,使她得到滿足。
「唉呀!唉呀!」波爾頓太太說,「我怎麼沒想起他呀,而他應該是我首先想起的男人呀!啊,要是他知道了的話,會怎麼說呢?」
「躺在這兒吧。」他溫柔地說,然後關上房門,這一來小屋裡就黑了,完全黑暗了。
「要我再來嗎?」她熱切地問道。
他帶著他的槍和狗回家去,到了他陰暗的村舍裡,把燈點土,把火爐生著,然後吃晚飯,有麵包和奶酪,小洋蔥頭和啤酒。他獨自一人在他喜愛的寂靜中。他的房子清潔整齊,但有些淒涼。可是爐火很明亮,鋪著白漆布的桌子土面懸掛著的煤油燈也很明亮。他想拿本書來看,但是今晚他卻看不進書了。他穿著襯衣坐在火爐旁,也不抽煙,只有一杯啤酒在手。他思念著康妮。
「你要進來嗎?」她問道。
「查泰萊夫人,請喝杯茶好嗎?」
「生活。」
當他感到極度的安慰與滿足,而向她的裡面進去時,她還是等待著,她覺得自己有點被丟掉了。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過失,她自己決心這樣脫離的。現在,她或許只有這樣被動了。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她感覺著他在她裡面的動作,他深沈的專心致意,她感覺著他射|精時驟然的顫慄,然從他的推衝緩慢的平息下來。
她還是不能自由,因為克利福德總是需要她,他似乎神經質的,生怕她會遺棄他。他裡面的柔軟需要她,像個孩子似的要依靠她,差不多像個白痴。查泰萊夫人,他的妻子,一定要留在他身邊,留在勒格拜。否則,他就會像白痴似的迷失在荒野上。
「不!不是那樣的,只是……」
他也感到非常高興,看到這些小東西的出世。
「對你和我,對我們相互的愛不發生影響。要是有什麼影響的話,我堅決反對。咳,總有一天,我會有個親生的孩子!」她驚愕地望著他。
「事情總是這樣的。對你對我都一樣,總有些糾紛。」他在黑暗中穩步前進。
「隨便哪兒!我自己有錢,我母親遺留給我兩萬鎊,這錢克利福德不能動用的。我可以走開。」
他溫柔地用手摟著她上臂,扶著她站起來,慢慢地帶她向小屋走去,直到她進了房裡。然後他把桌椅推在一邊,從工具箱裡拿出一床褐色的車毯,慢慢地鋪在地上。她呆呆的站在那裡,望著他的臉。
但是她仍然躺著不動,也不退縮。甚至當他完事了,她也沒興奮起來,以求得她自己的滿足,好像她和邁克里斯作過的那樣。她靜靜地躺著,淚水盈盈慢慢地流了出來。
「也許那樣更好些。」
他想要做什麼呢?想把一家人都吵醒嗎?他為什麼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仰望著大廈,好像一條發|情的公狗,站在母狗的門前?
濛濛細雨好像給大地罩上神秘面紗,周圍靜悄悄的。在那空地上,依然沒有人,小雉雞都躲進母雞的毛羽下去了。
「啊,撫摸你是多麼美妙的事!」他說,他的手愛撫著她的臀部和腰部的細嫩,溫暖而神秘的皮膚。他俯著頭,用他的臉頰,頻頻地摩擦著她的小腹和大腿。他的狂喜迷醉使她覺得驚訝,她不理解他在觸摸她生動的肉體時所感受到的美,幾乎是銷魂的美。只有熱情才可以理解它。她感覺到他的臉頰在她的大腿上,小腹上,和後臀上溫柔的滑動。他的髭鬚和他柔軟濃密的頭髮緊緊地擦著她;她的兩膝開始顫動起來。在她裡面深處,她覺得一個新的裸體,露出來了,她半是害怕,半是希望他不要這樣愛撫她了。他緊緊的抱著她。然而,她卻等待著,等待著。
「是的,」她慢慢地說,看見他茫然若失的臉孔,正在聽收音機的蠢話。「人們假裝有感情,其實他們一無所感。我想這就是所謂浪漫吧。」
「沒有我到馬爾海去了。」
「不用了!」她伸出手去和他握別,但是他用雙手握住。
但是,他最害怕的,就是當他不能入睡的夜裡,幻滅的恐懼從四面八方向他壓來,毫無生命而生存著,是多麼可怕。在深夜裡,沒有生氣,卻生活著。
「差不多唸得和你聽得一樣好。」他殘酷地說。
但是實際上不是這樣,他們腳底下的地面完全看不清,不過他可以摸索著走,他已經習慣於走夜路了。到了園門時,他把他的手電筒交給她,「園裡要亮一點,把這個帶上吧,恐怕你走錯路。」
她在激|情中昏迷的纏往他。而他並未完全從她那裡滑脫。她覺著他柔軟的肉蕾,在她裡面攪動著,以奇異有節奏的動作,一種奇異的節奏在她裡面泛濫,高漲著,高漲著,直到充滿她整個意識。於是難以言說的動作重又開始,那不是真的動作,而純粹是深轉著的感覺的漩渦,在她的肉體和意識裡,愈轉愈深,直到她完全成為感覺的波濤中心。她躺在那兒呻|吟著,無意識地胡亂地呻|吟著。這聲音從天邊的黑夜裡外出來的,這是生命!男子在敬畏中聽著這聲音,如同他的生命跳出來進入她的裡面靜止下來,他也靜止下來,一動不動的臥著,忘記了一切,甚至彼此相互忘記,兩個人都迷失了。最後,直到他甦醒過來,覺察到自己無遮的裸體,她也覺察了他的身體正在放鬆對她的緊抱,他要離開她了,但是,她心裡覺得不能容忍他讓她毫無遮蔽,如今他應覆蓋著她到永遠。
「你來了。」他用土話說。
他溫柔地,溫柔地吻她,熱情地吻著她。
他回過頭來望著她的眼睛。「快樂」他說,「是的,但是不要談這個。」他不要她說話,他俯過身去親吻她,而她覺得他應該這樣親吻她到永遠。
那是個星光燦爛的夜晚,沒有月亮。他輕輕地慢慢地走著,小心地巡邏,去搜索偷獵野獸的人,這使他的神經安靜下來,忘記了思考。
「不過牠好久沒看見您了,你的身體好些了吧?」弗林特太太紅著臉說。
「為那事!不!」他說過了一會結,他又說,「不過還有另外的事情。」
雖然是春天了,樹林裡的吊鐘花已經開放,榛樹已長出綠色的雨滴似的葉芽。已經是春天了,多麼可怕喲,康妮對一切都心灰意冷,心如死灰。只有那些母雞,蓬鬆著羽毛,伏在蛋上,用母性的熱力溫暖孵化著!康妮禁不住要暈過去了。
「啊,也沒麻煩什麼呀。大概一個星期,我就把母雞安頓好,母雞不會怕你的。我一早一晚都要來照看它們。不過我盡量少打擾你。」
「這樣是很好的,大多數人,過了一輩子還不知道這個呢。」他像作夢一般的說。
最後,康妮站了起來。
說真的,他是疲倦了。這種夜晚使他疲倦。他寧願看點技術書籍,或者和礦場的經理談話,或是聽收音機。「晚安,克利福德,願你睡個好覺!拉辛的詩像夢一樣迷人,晚安!」
她發現門是關著的,使她生氣,這一來她得去按鈴。來和*圖*書開門的波爾頓太太。
「是的,」他簡短地說,「是我害伯,我害怕那些東西。」
「我沒有嘲笑你。」他說。
第二天,她沒到樹林裡去。她陪著克利福德乘汽車去看望萊斯里.溫特先生,他是一位富有的老紳士。對康妮頗為讚揚,覺得她是動人的,溫婉如處女的女人,可借命運乖張,不能給勒格拜生個繼承人。
「畢竟。」他用浮誇的口氣說,「我們所想要的,都能從拉辛的詩裡得到,有條理的感情,比紊亂的感情更重要。」
康妮聽著他這番話,愈聽愈反感,太荒謬了,一個理智健全的男子怎麼能對女人說這種話!不過男子們的理智是不健全的,一個正直的男子,怎麼能把可怕的生命責任推到女人身上,而把她留在沒人的地方?
不知道怎麼的,他快步走過去,又蹲在她的身旁,從她手裡接過小雞,因為她害怕母雞,正要把牠放回籠裡去。從他兩腰的背後,火焰突然更強烈的竄起。
「我給弗林特太太的孩子縫件衣服。」
她回過頭來望著地。「我們是一起同時完畢的。」他說。
「要是你天天晚上到這兒來,別人不會說閒話嗎?」他說。
康妮心想,他要是知道克利福德的守獵人和她有了關係,而且用土話對她說:「哪天你得到村舍來」,他將怎樣想呢?他一定要討厭她、輕視她。康妮心裡只想著她和守獵人的事情。要是她的情人是和她同等地位的人,那麼他不會介意的。
而且,還有個錢的問題,要是你沒有錢,你就不得不去關心。生活除了為錢擔心以外,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那人在神秘的靜寂中躺著。他有什麼感覺?他想著什麼?她不知道。對她來說,她是個陌生人,她不了解他。她只好等待,因為她不敢擾亂他神秘的靜寂。他雙臂摟抱著她躺在那裡,他的身體在她的上面,他汗濕的身體這樣親密的挨著她的身體。卻完全不了解他。又不令人感到不安。他的靜寂就是使人平靜的。
「為什麼不要?現在才六點鐘,你還有時間。不,不!我要你!」
「為什麼他們會知道呢?」她說。
「我們走吧?」他說。
她沒有回答。
他想著他在國外的士兵生活。從印度到埃及,又回到印度。那幾年無憂無慮的軍官生涯,那愛他的,也是他敬愛的上校,最後死於肺炎,他自己死裡逃生,身體健康受到了損害。他離開軍隊回到英國,又成為一個工人。
「你喜歡看看她嗎?克利福德,我約了她們來喝茶,這樣你就可以看看她了。」
「不過茶點太差勁了。」弗林特太太說。
「啊,真是個可愛的寶寶。」康妮說:「她長得好快呀,一個大姑娘了。」
但是他終於抽退了,他吻著她,給她蓋上她的外衣,然後他自己穿戴起來。她躺著仰望著樹枝,還不能移動。他站著扣好他的短褲,環顧四周。一切都在靜寂中,只有那受驚的狗中。,鼻子夾在兩腳中間俯伏在那兒。他在樹枝堆上坐了下來,默默地握著康妮的手。
「不,不,」他回答道,突然他熱情的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不,我覺得那個太好了,太好了。你呢?」
那守獵人看見天已破曉。他明白了,這是徒勞的!他慢慢沈重地轉身走開。他明白這樣更好些,應該她來找他。他緊緊追她是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你是不是,」她結結巴巴地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按他自己處理事情的方式。他把小屋的門鎖上,然後過來跟著她。
他說,「要是別人知道了,你怎麼辦?要是克利福德爵士……人家都……」
這是在她得到小屋的鑰匙以後,她對他說:「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哪一天生個孩子?」
她笑了,他們來到莊園門口,他替她把門打開。
最後,她坐了起來。
她來到林中空地已是臉色緋紅,神志恍惚,那守獵人只穿著襯衣,正在關雞籠的門,這樣讓小雞安全過夜。但還是有三隻小雞,拍打著翅膀,踏起棕色的小腳,在草棚下面亂竄,而不聽從母雞焦急的呼喚。
「我不知道。」他說,「我不知道」
他把手撫在她肩上,溫柔地、輕輕地沿著她背後曲線滑了下去,直到腰際。他的手在那裡溫柔地,溫柔地撫摩著她腰側的曲彎,盲目的本能的愛撫著她的腰窩。
他奇異地把頭朝後面一擺,指著外面的世界。
「我們玩牌呢,還是由我唸書給你聽?」他不安地問道。
他只是苟延殘喘。在這樹林中,他的事情就是養育雉雞,他可以孤獨一人,遠離生活,這就是他唯一希望的事。他需要一塊安身的地方,而這兒是他的故鄉,他的母親也住在這兒。雖然他對母親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但他總可以繼續生活下去,沒有關係也沒有希望。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如何是了。他當過幾年軍官和中上層階級交往以來,使他覺得他們的冷酷,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多麼格格不入。這樣,他又回到自己的階級裡去,在那裡他發現這幾年外出所忘記的東西,那十分令人討厭的卑賤心態,和庸俗的風度,這真使人忍受不了。
而康妮正匆匆穿過莊園回家去,幾乎沒想什麼。她還來得及趕上晚餐。
他呆呆地站在那兒等著。這時,在他身後,曙光微微地透露了。他看見屋裡的燈熄了,但是他卻沒看見波爾頓太太走到窗前把深藍色綢窗帘拉開,望著外面黎明前半暗的天空,期待曙光的來臨。因為克利福德知道真的天亮了時,他差不多就可以馬上入睡的。
他想起他的童年,想起他五、六年來的婚姻生活。痛苦的想起他的妻子,那個蠻橫的女人。自從他一九一五年春天人伍之後,至今還沒有見過她。而她就在還不到三哩路的地方生活著,而且比過去更蠻橫無禮。他希望他今生今世永不再見到她。
他嘆息著,更緊地摟抱著她,然後又放開她。
「無論是什麼都一樣。」他說。
他真的在聽?或者是當他心中有事時所用的安眠藥?康妮不知道。她只有逃到自己房間去,或者到樹林去。有時她恐怖極了,被一種文明社會的初期精神病的恐怖佔據了。
夜更冷了,他咳嗽起來。一陣冷風吹過小山。他想著那婦人。現在他願意放棄他的一切或者他會有的一切,去換取這婦人,把她抱在懷裡,兩個人擁在一張毯子裡酣睡。未來的希望和過去所獲得一切,他都願拿來換取她,和她溫暖地擁在一張毯子裡睡覺。他覺得把這個婦人抱在懷裡睡覺是他唯一的需要。
那天她沒到樹林裡去,第二天和接下來的一天都沒有去,只要她感到那個人在等待著她,想要她,她就不到那兒去。但是第四天,她是極其煩燥不安起來,不過她還是不想到樹林去,不想再去為那個男人張開她的兩腿。她想去做什麼呢,坐車去雪菲爾德拜訪朋友,可是想起這些事情就使她覺得討厭。最後,她決定去散散步,不是到樹林裡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去。她可以從莊園另一面圍欄的小鐵門出去,到馬爾海去。這是一個寧靜陰暗的春日,天氣已經暖和起來了。她毫不在意的走著,沈浸在無意識的左思右想裡。什麼都視而不見。直到馬爾海農莊的狗叫聲。才把她從夢幻中驚醒。馬爾海農莊!它的牧場延伸到勒格拜莊園的圍欄邊。他們是鄰居呢。康妮好久沒有到這兒來了。
她的嘴唇有點顫抖。
他對她眼裡深妙的藍光,和她坐在那裡溫柔嫻靜的神情,感到驚嚇。她使他迷戀、消魂,好像她散發著什麼芬香使他陶醉似的。他沒法再唸下去,而她覺得他法文唸得像煙囪裡的風一樣難聽。他唸的拉辛的詩句,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弗林特太太出來了,她和康妮年紀相彷彿,「是查泰萊男爵夫人!」她跑了過去,用手裡的毛巾趕著狗,「久耳,久耳,不許亂叫。」然後向康妮走來。
「晚安,」她說。
她向門邊走去,她沒有吻他道晚安便走了。他冷酷銳利的眼睛注視著她。好哇!他為她唸了一晚上的詩,她卻連一個祝晚安的吻都不給他。她的心好狠喲!就算一這種親吻只是一種形式,但是生活是建築在這種形式上的。她真的是布爾什維克主義者!她的本能都是布爾什維克主義者的!他冷酷地,憤怒地盯著她走出去的那道門。憤怒!
「影響什麼呢?」她問道。
「走到哪兒去呢?」
她從沈思中驚起,驚叫了一聲,有個人在那裡!
「哪一天你得到村舍裡來」他的臉色自信、舒適。熱切的望著她說。
「我替你做了一把鑰匙,夫人!」他一邊說,一邊行禮,把鑰匙交給她。
「是的,的確是的。」她說。
「我是不會失去什麼的,」她煩惱地說,「你要是了解內情,你就會知道,我是巴不得失掉它哩。是不是你自己有顧慮啊?」
真的,在園中的空曠地方,好像有一些灰暗的鬼火。他究然把她拉近身旁,重又在她的衣裳下面撫摸著,他濕冷的手,摸著她溫暖的身體https://m•hetubook•com.com。
她沈浸在自己溫柔的歡樂中,好像春天的森林,隱約的颯颯風聲,歡快的嗚咽,含苞待放,她覺得他和她在一起,他,那個無名的男子,在美妙的行動著,美妙就在神秘的法樂士裡。在她的心裡,在她的血管裡,她感覺到有他和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在她的血管裡,像黎明的曙光。
「正是!」他說。
她像森林一樣,像陰暗的,樹枝交錯的樹林,無數含苞待放的蓓蕾在無聲地咕噥著。同時,慾望的鳥兒們,都在她盤根錯節的、廣漠的身體酣睡著。
「來,這兒來!從這邊來,」他說,銳利地望著濃密的小杉樹叢中,這些小樹還沒有長到一半高呢。
「這是愛情!」她歡樂地說。
他又感到夜的恐怖了,如果康妮樂意的話是可以保護他的,但是她顯然不樂意。她多冷酷無情,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視若忽睹。他把他的生命都捐獻給她,她還是冥頑不化。她只想走自己的路,夫人只愛我行我素。
他又走近一點,手裡拿著槍,呆呆地站在大道上,注視著那大屋。這大屋也不是進不去,他是像夜盜一樣的機靈。為什麼不到她那兒去呢?
他奇怪地探究地望著她,她低著頭,有點心虛。
不過,她回到房裡,依舊覺得昏亂迷糊,不知道從哪裡想起。他究竟是怎樣的一種人呢?他真的喜歡她麼?她覺得不大可能。不過他是和氣的。有一種溫暖天真和藹的東西,又奇特又突然,這差不多使她的子宮不得不為他展開。但是,她覺得他也許對任何婦女都是這麼和藹的。雖然是這樣,他的和藹卻是奇特的使人感到安慰,他是一個多情的男人,身心健康又熱情。也許不是專一的,他對她是這樣,對任何婦女也是這樣。對他來說,她實在只是一個女性罷了。
「是的,我也是。」她回答道,她有些不誠實,因為她並沒有覺得怎樣。
「我也沒有辦法。」她訥訥的說。
「但是我不想麻煩你的呀!」她說。
「我不能久留呢,」她說,「晚餐是七點半鐘。」
以前,他用法文華麗的風格唸拉辛的詩是他的拿手好戲,可是現在,他己經荒疏了,還有點心不在焉,其實他寧願聽聽收音機。但是康妮卻在給弗林特太太的孩子縫著一件黃綢的小外衣。是她散步回來,晚餐以前剪裁好的。她靜靜地坐著,在溫柔的歡欣中縫紉著。同時他正大聲唸著拉辛的詩句。
「夫人,你們在樓上喝茶,克利福德爵士不在弗林特太太會更覺得舒服些呢。」波爾頓太太說。
「開始什麼?」
他穿好他的上衣和外套,在樹叢中闢出一條路到小徑上。太陽最後的光輝已經落到樹梢了。「我不送你了。」他說,「不送好些。」
「唸書給我聽吧。」康妮說。
「那麼讓我進去吧。」他溫柔地說,「把你的雨衣脫了。」
「是的。」他望著遠處的樹林說。
「哦,你這樣想嗎?但是你要當心!你不得不當心,人人都是這樣的。你要記住你是查泰萊男爵夫人和一個守獵人調情。如果我是一位紳士的話,事情自然不同了。是的,你要小心,你要小心些呀。」
「夫人說得對,那真是個小弗林特,他們一家都是紅頭髮。」波爾頓太太說。
克利福德對她說了些關於拉辛的話,他說完以後,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喏!」他說著,伸手把小雞交給她。她把那小東西捧在手裡,牠那兩條像火柴梗似的小腿站著、顫慄著,抬起那秀美的小頭向四周望望,唧的叫了一聲。「好可愛啊!真好玩呀!」她溫柔地說。
「要是人們知道了,你怎麼辦?」他終於問道,「多丟人,一個你丈夫的僕人!」
康妮從小屋裡拿了些穀粒,用手拿著去餵牠們,牠們都不吃,只有一隻母雞在她手上猛啄一下,把康妮嚇了一跳。她又拿了一罐水給牠們,其中一隻喝了一口,她喜歡極了。
早晨或下午,她經常到小屋去,但他總不在那裡。顯然他是故意躲開她。他要保持他的清靜。
她兩手捂著臉,覺得她的心真的碎了。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行啊。」他說。
康妮喝了一杯太濃的茶,吃了些美味的奶油麵包和瓶裝李子,弗林特太太紅著臉,非常興奮。她們談了些婦女間說的話,兩個人都很高興。
他穿上外衣,找到了掉在地上的帽子,然後把搶揹在肩上。
「我的意思是:這些天來,我那個也許會恢復過來的。」
她望著他,難道他察覺到什麼嗎?
他彎身胡亂的吻著她的左眼。她翹起嘴唇,他輕輕的吻一下就立即放開,他不喜歡親吻嘴。
「小屋裡不大整潔,」他說,「要是你不在乎的話,我已盡可能地收拾了一下。」
「這麼說來,要是我有了孩子,你是不願意的喏。」她說。
她朝已經入睡了的克利福德,得意的看了一眼,輕輕地走出了房門。
這是個難題,他只能幻想著到美國去試一試運氣,他不相信金錢萬能。但是也許那裡還有點別的什麼東西吧。
「誰?」他問道,十分不安的望著康妮。
現在,她所醉心的便是孩子,她要這孩子是她自己的,全是她自己的,而不是他的!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突然他又親吻她。
「我又拿了一床毯子來」他說,「要是我們喜歡的話,可以拿一床來蓋。」
「我散步到馬爾海去了,還和弗林特太太喝了茶。」她對克利福德說,「我是想去看她的孩子。她的頭髮像紅色的蜘蛛絲,這孩子挺可愛的。真是個寶貝!弗林特先生到市場上去了。所以我們和孩子一起喝了茶。你沒有納悶我上哪兒去了嗎?」
「你回來了,夫人!我正在想你是不是迷路了呢!」她有點開玩笑地說。「克利福德爵士沒有問起你,他正和林萊先生談話呢,我看是要留下來吃晚飯吧,夫人?」
樹林裡面是一片陰暗,差不多是黑了。可是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透明的,不過已不再散發光輝了。他從陰影中向她走過來。他的臉在月光下像一個白色的斑點。
不久,五個籠子裡都有母雞了,三隻棕色的,一隻灰色的,還有一隻黑色的。五隻母難都是在盡牠們母性的撫養職責,蓬鬆著羽毛,緊伏在蛋上。當康妮在牠們面前蹲下去時,牠們明亮的眼睛監視看她,驚惶地、憤怒地咯咯叫著。一變大概就是每當有人迫近時母性的憤怒吧。
「別拋棄我。」她懇求道。
康妮蹲在最後一個籠子前面,那三隻小雞已經進去了。但是牠們嘻皮笑臉的小腦袋,從母雞褐色的羽毛叢中鑽進鑽出。還有一隻小腦袋在羽毛深處,向外窺視著。
他仔細地鋪著毯子,把一張疊起來做她的枕頭,然後他坐在一張小凳上把她拉過來,一隻手緊緊地摟著她,另一隻手摸索著她的身體。她聽見他摸著她的時候,呼吸急促起來。在她薄薄的襯裙裡面,她是赤|裸裸的。
「啊,我要看的但是我不想和她們坐在一起喝茶。」
「怎麼,你不想看看那孩子嗎?」她喊道。
「不,有點兒疲倦……這是春天的緣故。你要不要波爾頓太太來和你玩玩牌?」
老天爺啊!波爾頓太太猛然醒悟了,他就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呀!他!就是他呀!
時間像夢一樣悠悠過去,而他卻沒有來。他從不在下午到這裡來,她只懷著一半的希望等待著。茶點的時候她必須回去,她只得勉強起身回去。
康妮有點害怕和輕蔑的沈默著,真是痴人說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了。
「大概是吧。」康妮說。
「隨便你吧,你真的很不舒服嗎?」
她看見在橡樹枝頭落日餘暉的上面,懸掛著一輪明月,她趕快站起來,把衣裳整理好。然後向門外走去。
好!他還沒有來,他是故意不來的囉,她只好等待。她用鑰匙打開小屋的門。一切都很整齊。在她躺過的地方,桌子椅子都放回原處去了。
他也是一動不動的躺著,但是他緊緊地摟著她,他的腿壓在她可憐赤|裸的腿上,想使她暖和,他親密地,無比熱情地俯臥在她的上面。
他又站了起來,走出門去。這次他朝著莊園的大門走去,然後慢慢地沿著小路向莊屋走去。這時是快到四點鐘了。夜色澄清寒冷,黎明的曙光還沒有出現。他是習慣於黑夜的人,他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走開之前,她熱情地望著他。他的狗焦急地等著他走。而他好像沒有什麼話要說,什麼也沒有說。
康妮慢慢地回去,覺得在她裡面深處有別的東西。另一個自我在她裡面生活著,在她的子宮裡,肚子裡溫和地溶化、燃燒著。她為這個自我喜歡她的情人。她喜歡到覺得兩膝無力走路,不能自已挺喜歡他。他像個天真的婦人,她對自己說,那好像是個孩子,好像有個孩子,好像有個孩子在我裡面。真是那樣的,就像她的子宮,一直是緊閉著的,現在是開放了,讓新的生命充滿了。這新生命雖是負擔,卻是可愛的。
「唸什麼呢……詩歌、散文、還是戲劇呢?」
「要是我有了孩子https://m.hetubook.com.com!」她心裡想,「要是我有他的孩子在我裡面!」想到這裡,她的手腳都軟了。她體會到,有個自己的孩子,和有個心愛男人的孩子之間是有天壤之別的。前者似乎是平凡的,但是和整個身心都愛煞的男子有個孩子,使她覺得與過去的自我完全不同了。這使她深深地,深深地沈醉在一切女性風度的中心。
他轉身走進黑暗的樹林中去,萬籟俱寂,月亮也落了。
那婦人!要是她能夠在那裡和他在一起,再沒有別的人,多麼好啊!情慾重又擁了起來,他的陰|莖像隻活鳥一樣顫動著。同時,他又害怕自己和她會被外面世界的險惡所吞食。她這個可憐的年輕人兒,年輕的女性生物。這是一個你曾進入過,而且還想要進去的一個年輕的女性生物。
「他們不久就會知道的,」他回答說,「那時怎麼辦呢?」
「沒事,受了點涼罷了。上次患肺炎遺留下來的咳嗽,這沒什麼要緊。」
她仍然愕然地盯著他,而他有些不高興了。
「不行,我要趕快回去了。」她有點狂亂地說。
「不!我不!你呢?」她說。
她默默地斟著茶,出神的想著心事。她今天想去見那守獵人,看看那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有那回事。
「你要不顧一切地冒險麼?」他聲音低啞地說,「你要考慮,否則就太遲了。」
「比我在家裡用的還要好些呢?」康妮誠懇地說。
他靈活的藍眼睛望看她。他似乎很和氣,但又有些疏遠。他看起來瘦弱有病,但是至少他是神志清爽,身體健全的他咳嗽起來。
「為什麼?」她迷惑不解地望著他,「我說過我要來的。沒人會知道的。」
他臉色蒼白,沒有表情,就像一個順從命運安排的人的臉色。
他又轉身望著她。她正跪在地上,捧著兩手,慢慢地伸過去,讓小雞能重回母雞的懷抱。她的樣子是這樣的緘默可憐,他心中不由對她升起一片同情。
慢慢地,慢慢地,那大屋像磁石似地吸引著他,他要去親近她,不是為了情慾,而是孤獨的感覺。這種感覺需要摟抱著一個嫻靜的婦人才能消失的,也許他能找到她,也許他還能喚她出來,或者想法到她那裡去。因為需要是不可抗拒的。
「我要走了。」她說,「我先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他要擔心呢。」
他把他的搶掛了起來,脫掉他的濕外衣,又伸手拿出毯子來。
「回頭要不要我給你唸點書?」克利福德問道。
他們在沈默中穿過愈來愈黑的樹林,直到他們快到莊園門口。
「是的,是的!」她抬頭望著他說。「太美了!妙極了!」
他回頭望著她。她看到他的眼神是緊張的、明亮的、猛烈的而沒有愛情。但是她已不能自主,覺得她的四肢奇異的沈重起來。她退讓了、她馴服了。
她並沒有真的看著他,而是另有其人。
「好像把我丟了?」他微微地冷笑著說。
他引著她穿過多刺的樹叢,來到一處有一叢枯樹枝的小空地上。他把枯樹枝扔在地上,再把他的上衣和外套鋪在上面,她像野獸一樣在樹下躺了下去;此時,只穿著襯衣和短褲的他,站在那兒等待著,雙目睽睽的注視著她。但是他還是周到的使她躺得舒服些。不過他扯斷了她內衣的帶子,因為她只慵懶的躺著而不去幫他。
「真的嗎!我才不管會出什麼事呢。」
「牠一向認識我的。」康妮說著,和她握了握手。弗林特一家是查泰萊家的佃戶。
「現代社會讓感情放蕩無羈,使其庸俗化了,我們需要的就是古典的約束。」
他慢慢地,稍稍地爬上小山坡向大廈走去。他走上坡頂,繞過大樹,踏上了直達大廈門口的大道,大廈門前草坪上矗立著的兩株大山毛櫸樹,在夜色中,他都看得清楚了。
他到小屋裡去,蓋著毯子躺在地上去睡覺。但是他睡不著,他覺得冷。他要她,他想觸摸她,想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共享那圓滿的一刻。
在這段時間,康妮有時真的覺得她就要死了。她覺得是被稀奇古怪的謊言,和白痴驚人的殘忍壓得要死了。克利福德在事業上奇異的才幹使她懼怕,他自稱對她的崇拜使她驚慌。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了。她現在再也不能摸他了。而他也不再觸摸她,他甚至不再友好地握她的手了。沒有了,因為他們已經完全分開,他只用偶像崇拜的空話來折磨她。那是完全無能的人的殘忍。她覺得她一定要發狂了,或者要死了。
他望著遠處的樹林,沈默了。
「為什麼糾紛?」她沮喪地問道。
他站在後面,望著她映著白色的地平線,進入黑暗之中。
他四處張望一下。
「是的,我正納悶呢,但是我猜想你定是到那兒喝茶去了。」克利福德嫉妒地說。他心裡覺察到她有某種他不了解的地方,他把這歸因於孩子。他認為康妮之所以苦惱,是因為沒有孩子。她不能自動地生個孩子。
「好吧!」他說著,突然改變態度讓她走開。
那守獵人蹲在她旁邊,也在欣賞她手裡的那隻小雞。他忽然看見一滴眼淚落在她的手腕上。
「如果你不想出走呢?」
他以萬千柔情想著那婦人。可憐的無依無靠的人!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多麼可愛,啊,好可愛呀,同她接觸的那些庸俗的人相比她太好了。可憐的人兒,她就像玉簪花那樣的嬌嫩,他們要壓倒她的!但是他一定用他的心去保護她一些時日的,,只一些時日,直到無情的,貪婪的世界把她和他自己同時壓倒。
「你不會打擾我的,」她堅持說,「如果我打擾你的話,我寧可不到小屋去。」
「我得走了。」她又說道。
「非常感謝!你唸拉辛的詩,哈得太好了!」她溫柔地說。
她卻不認為是那樣的,而是……
她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
在窄窄的小路上,他在她前面走著,低低地搖晃著風燈,照亮看地上的綠草,和黑亮的樹根,此外就是濛濛的雨霧,和一片黑暗。
她明白了,他決不會對她說他所不願說的事情。她注視著他的臉,她對他的熱情,在她內部顫動著,她極力抑制著,她對他的熱情使她覺得自己迷失了。
「我!」
他這樣奇特持續的想要她,使她驚訝。他們之間卻沒有什麼,他從來也沒有真正和她談過話,而且她討厭他的土話,他的「你得來」的粗話好像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任何普通的女人說的。
但是,她還是躺在那兒,沈思著望著他。陌生人!多麼陌生!她甚至對他有些不滿。
「只下毛毛雨。」
這時她感到驚異,迷糊地想知道,究竟為什麼?為什麼需要這個?為什麼這竟能減輕她的重負給她以和平的感覺?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他會一連幾小時坐在收音機前,聽著揚聲器的吼叫。這使康妮頭昏腦脹。但是他還坐在那裡,一副發呆失神的樣子聽著,或者好像是在聽無法說出口的東西。
「不,」他說:「你不來就是辦法……要是你願意的話。」他又低聲加了一句。
晨曦颯颯地灑滿大地。黑色的人影好像變得更小更清楚了。她看清了槍,腳上的綁腿和寬大的短上衣,這不是梅洛斯,那個守獵人嗎?是的,那裡還有他的狗,像個影子似的東聞西嗅的,等著他呢!
「啊,有時出去走走,訪問朋友,對你是很有好處的。」波爾頓太太說,「我剛對克利福德爵士說,如果夫人肯多出去拜訪朋友,對她真是有無限益處的。」
「我不顧慮那些。」他說,「讓我們享有它吧,其餘的讓它去吧。不過,你會後悔你這樣做的。」
他仍對她保持疏遠的態度,不願親近起來。
而如今,他可以按鈴叫波爾頓太太了。她總是會進來的,這是個極大的安慰。她身著睡衣,頭髮結成辮子垂在背後。給他煮咖啡或者菊花茶,或者和他玩象棋或紙牌。她對遊戲極有才能。就是在睡眼朦朧中還能下一手好象棋。這樣,在靜靜的深夜裡,他們坐著,或者她坐著,而他則靠在床上,一盞孤燈照著他們。她失去了睡眠,他也忘記了恐怖。他們一起玩著,玩著,然後喝杯咖啡,吃塊餅乾。在靜靜的深夜裡,兩人都不大說話,但是兩個人都安心了。
「不冷,但是我得走了。」她溫和地說。
她到樓上寢室裡去。在那裡她聽見收音機傳來喧鬧的聲音,就像在亂糟糟的市集上一樣。她穿上紫色的舊雨衣,從旁門溜了出去。
她窺視著他沈思的臉。
康妮來到一條狹窄的小路上,兩邊都是稠密的小杉樹。她低著頭趕路,心裡想著弗林特太太的孩子,是個可愛的小東西。有個孩子是多麼稱心,弗林特太太是多麼得意呀!她至少有一樣東西是康妮沒有的,而且明顯地她不會有的。弗林特太太炫耀著她母親的光榮,康妮有點兒嫉妒了,她是無可奈何啊!
「是呀,」她說,抬頭望著他,「你來晚了!」
她們來到小花園的門邊,弗林特太太說,「再會,查泰萊夫人,請你常來。」
那嬰孩約有一歲,頭髮紅紅的像父親,兩只靈活的淡藍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