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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

作者: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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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七章

第一部

第七章

過了相當日子——我們是不常碰頭的——我問起戴維森如何處置了那大圍巾。他說採取了直截了當的方法來處理,發覺倒還順利。一俟船再到三寶壟去,他便把大圍巾繃得能多緊就多緊,捲成一個最小的褐色紙包裹,然後帶上岸去。鎮上的公事一辦妥,他攜著包裹鑽進一輛馬車裡,逕奔索姆堡的旅館來。憑他那難得的經驗,到達時適值索姆堡午睡的時辰。就像上一回,他發覺旅館內闃無一人,於是他逕邁彈子房,在索姆堡太太即將登據的那個櫃檯附近,挑了一個背後座位坐下來,然後用手下死勁打鈴,把午盹時的安寧破壞無遺。馬上來了一個唐人;戴維森叫了一杯酒後,便坐在那裡等著。
「各位,像那瑞典佬這樣的人,實在是大家的公害,」他開口了。「我曉得他可很久呢。且不談他怎樣窺探人家隱私——從前他自己常說是在找隱祕的事實,這不是窺探隱私是什麼?他這個人什麼隱私都窺探。他把莫里遜船長抓住,像大家擠橘子一樣把他擠乾,然後就把他唬跑到歐洲去死掉。大家也曉得莫里遜船長是有肺病的啦。先謀財後害命!我說話可是直得和-圖-書很——我這個人是說實話的。然後他把那檔子熱帶煤礦也騙上了手,這也用不著我多說了。現在,這邊才騙了人家的錢來飽其私囊,那邊馬上就拐跑了人家樂團的一個白女孩,溜到那島上做他的山寨王去,連汗毛也動不得他半根呢。我請那樂團在大堂裡演奏,還不是好讓我的客人享享耳福。好該死的呆妞子……真教人惡心——呸!」
「對,」我說。「你早晚準會見到她。海斯特會再向你發訊號的,什麼原因,我可就不曉得了。」
索姆堡太太呢,卻活像一尊菩薩似的危坐那裡。戴維森這下子可真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現在才相信,這個女人已經一直這樣裝了好多年了。她甚至連眼皮也不眨一下。了不起!他這透徹的發現,幾乎把自己也嚇了一驚;使戴維森自己驚訝不已的,是他對索姆堡太太的本來面目,竟比群島上的人——包括索姆堡在內——認識得更深。她這欺矇能手,真是個奇蹟。得到她的臂助,難怪海斯特不費吹灰之力,便在兩人面前將女孩子奪走了!
這樣他等著等著,鈴子打了又打,還勉強吞下了兩三杯冰酒https://m•hetubook.com.com。果如他所料,索姆堡太太隨即走了進來,仍是那副老模樣兒——一身綢衣、長脖子、鬈髮、眼睛誠惶誠恐、傻笑。大概是那懶骨頭差她出來,看看是哪一個酒鬼在這恬靜的時辰弄得滿旅館吵吵鬧鬧的。鞠了躬,點了頭——她便登上高櫃檯後的崗位,據坐該處,望上去又是那麼六神無主,毫無意識;戴維森說,若非身旁仍放著那個包裹,他真以為他們之間的往事,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他再叫了一杯酒,好把唐人打發掉了,接著一把抓起擱在身旁椅子上的那個包裹,胡亂的嘟囔了一句——「這是妳的」——猛一塞,便塞到她腳底櫃檯的角落去了。好啦!大功告成了。好險啊;戴維森差點兒還趕不及坐回位子上去,索姆堡就出現了,裝模作樣的打著呵欠。他用狐疑而惱怒的眼色環掃房內。這時戴維森那氣定神閒的神態實在無懈可擊,替他脫了一大險;對方自然沒理由懷疑自己妻子和這顧客之間會有默契。
戴維森自覺並無責任要為海斯特開脫。他只是對海斯特的事件佯作不知,隨意跟那些客人胡扯談天,好打聽和-圖-書出女孩子的線索。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嗎?她美嗎?她想必不很美罷,因為人家可沒有多注意到她。她相當年輕——這倒是眾口一辭的。蒂士文兄弟公司的那位英國職員記得她臉色蒼黃。這職員為人體面端正,絕不會跟這樣的人胡混的。這些女人,許多都十分憔悴。索姆堡將她們統統安置在園內一個稱之為亭子的所在,她們就像一票浣婦,在亭內拚命修補、洗滌自己的白衣服,再把洗好的衣裳掛在樹間晾曬。上了台,她們仍不脫中年漂母的本態。但女孩子卻一直跟那老闆,那領班,那個黑鬍子,以及一個強蠻的老模老樣的女人一起住在大樓內。這個彈琴的老太婆,想必就是那傢伙的老婆。
他意思是說以後每程仍舊取道三巴侖。
「有必要的話,我會一杯又一杯的叫,叫二十杯酒。」他說道——戴維森是絕少喝酒的——「也不把那包裹再帶出屋外去。萬不能不讓那女人知道,就把包裹留下在屋角。這樣說不定會叫索姆堡太太更糟,那倒不如不帶來還好。」
說到頭來,海斯特竟會跟穿裙子的混上,這才是最最不可思議。我們看著此人過活,已有好多年,他凡m•hetubook.com.com事都不聞不問,更別說女流之事了。他除了在適當場合上也會請人喝喝酒,這個冷眼旁觀的人便跟俗務與七情六慾像是絕緣似的。他那十足的禮數、打趣的口吻,令他與眾不同。他好比一片羽毛,輕輕的浮在大家鼻孔所呼吸的日常空氣中。以此,這冷眼旁觀的人除非不捲入俗務,一捲入了就惹人注意。最初是與莫里遜那莫名其妙的合夥經營,隨之是那轟動一時的熱帶煤業——一宗什麼利害確也涉及的正正經經的生意。最後,就是這趟帶著女孩子逃奔,做出有違他作風的逞能之舉,真真不可思議,叫人感到又驚訝又有趣。
索姆堡這時在旅館內遊來蕩去,不久便同戴維森鄰桌的客人攀談起來了。
「奇怪,」他說道,「我看晚上索姆堡那裡有人暗地裡在聚賭。我發覺有人三三兩兩,向著從前樂團演奏的大堂蕩去。窗戶一定是關得很嚴的,因為那地方一絲微光也瞥不到。我才不相信那些癟三會溜到那裡去,只是坐在黑暗中靜思過錯呢。」
戴維森跟我說,這回騷動已漸漸平息下來;要不是索姆堡那蠢驢還在眾人面前切齒痛罵不休,大家說不定早就忘掉這件事了。也真和圖書氣人,戴維森總說不出那個女孩子是何等樣人。她美嗎?他自己也不曉得。他在索姆堡的旅館裡待了整整一下午,主要是希望打聽出女孩子的一些線索。但此事也快成為明日黃花了;據坐在遊廊桌上的顧客,都談著別的熱門話題,戴維森又不好直接詢問。他只靜靜的坐在那裡,樂得清靜,只希望耳朵會碰巧兜到一兩絲線索。不知道這老好人坐在那裡打不打瞌睡。戴維森的沉著性子,筆墨也難以形容其萬一的。
戴維森僅得到這些零星線索,感到不大滿意。於是他一直待下去,連旅館的客飯也吃了,還是探不到什麼消息。他死了心。
「我終有一天見得到她的,」他喝哧喝哧地平靜喘息說。
「真奇怪,想不到索姆堡竟也會冒這種險。」我說。
戴維森並沒答腔。對於這一層,他自有想法。他的緘默蘊含著不少思慮。我們沒有再多談海斯特的女孩兒。臨分手,他又告訴了我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他啐了口唾沫。他氣得嗆住了——他一定是眼前見到幻象了。他從椅子裡跳起來,溜了出去——也許是要躲開這些幻象罷。他跑進坐著索姆堡太太的房間。看她那副神氣,準減輕不了他所受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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