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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傳

作者:卡洛斯.貝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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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行程匆匆 三、舊地重遊

第三章 行程匆匆

三、舊地重遊

在按那位救濟品管理員的門鈴之前,他必須擋開那隻懷有敵意的聖伯納狗。僧侶帶他們進去,給他們住的地方。他們穿上了乾的衣服和拖鞋,在等候晚餐,哈德莉好奇地躡手躡足走下一道長長的石廊。她把所經過的門都輕輕而無聲地打開。每道門後面都有一個穿黑色長袍的剃度僧侶站在那裡。海明威確認千年以來,她是唯一敢犯這項極為嚴重罪過的人,因為以前從沒有一個女人敢在這苦行僧的內院東奔西跑。第二天她在去歐斯達的路途中懺悔了。等她進城來時已經是「水泡人兒」,因為她雙腳凍得全是水泡。海明威與強克攙著她行走。在赴米蘭途中,她在火車上一直都躺睡著。到了米蘭,強克離開他們,回到他在萊茵河畔的軍營去。
對海明威來說,起碼米蘭使他有歸家之感。他指給他的妻子看,曼卓尼那幢舊式的高大建築物曾是紅十字會的醫院;他們走進大廳的側廊,坐下來飲高腳杯裝的加冰塊新鮮果汁。報紙上黑體字的標題新聞報導法西斯主義者攻擊波洛格納市,該市為一萬五千名激進的民族主義者所佔領。並且,他們主張以恐怖對恐怖的方法來反抗共產主義的工人階級。當海明威聽到那位黑衫黨的領袖墨索里尼真的也在米蘭時,他拿出他的新聞記者採訪證,請人為他安排與墨索里尼會晤一次的機會。
五月最後一天,他們搭火車赴波格聖彼爾,在一個小站下車,步行進入義大利。第二天一整天,他們從齊膝蓋深的雪地爬上聖伯納隘道。強克和海明威穿的和圖書是硬靴子,但是哈德莉只穿著「一雙美國牛津牌的軟皮鞋」,還沒有走完兩里,哈德莉的鞋子已經被雪水滲入裂開。她勉強走到了聖伯納隘道設備簡陋的旅客招待所。這家招待所在強克的眼裡像是月光下的營房。
海明威喝完酒,離開了那個地方。他現在心裡明白,不要再去找那有藤花飾物的花園了,也許那地方早已不存在。他回到雙劍旅店,吃了頓不豐盛的晚餐,在那獨一的燈泡之下,他沒有辦法閱讀東西。在那裡度過了一個無法入睡的夜晚之後,第二天大清早,他與哈德莉租了一輛汽車赴洛浮利塔。這天仍下著雨。
墨索里尼在義大利人民報的編輯室接見海明威。墨索里尼以簡明的義大利語慢慢地說話。在他的椅子旁有一隻狼狗,說話時他揮舞著一捲報紙,有時也撫摸那隻狼狗的兩隻耳朵。他三十九歲就已掌權。海明威發現他並不是傳說中的妖怪,而是「一個大個子,棕色臉孔的男人,前額高,微笑掛在嘴角,兩隻手掌很大。」他談起話來是一個思路很快的有識之士,而不像是一個能鼓如簧之舌,指揮二十五萬黑衫黨徒的人,他的徒眾新組成的法西斯黨十分強大,是一支勁旅。他攤開他的雙手,微笑著說:「加里波底穿紅衫。我並不反對任何一種義大利的政府形式;我們並不反對法律,但是我們自認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摧毁任何政府,如果這個政府想摧毀我們的話。」海明威謝謝他的接見,回到旅店去寫他的備忘錄。義大利的法西斯主https://m•hetubook.com.com義已經進入第三階段了。第一階段是反共組織,第二階段是發展為政黨,現在的第三階段即是軍事與政治的運動,這種運動已控制了從羅馬到阿爾卑斯山區整個的領域。
他們巡遊了一下拉弋底加達,在米安的岬地玩了一個晚上,而後搭乘火車前往麥斯托,「他們雖然坐的是頭等火車,滿車都是那些充滿怪味的暴發戶前往威尼斯度假。」海明威利用剩餘的度假時光與金錢,帶哈德莉去一道河岸看看,那是大約四年前他受傷的地方。在麥斯托,他租了另外一輛有義大利司機的汽車。海明威坐在後座,打開一張地圖在研判,眼睛不時凝視車外「那一片有毒的沼澤地」。長而直的路跑起來像馳騁在西部大平原。在靠近格倫德港時,車子拋錨了,司機手裡拿著鐵棒在引擎底下檢查。
「這個市鎮已經變了樣子。」海明威說。
這時霧氣已散,太陽高照,非常的熱。遠離沼澤地後,他們看到了威尼斯絕美的藍色礁湖,威尼斯市淡黃的美麗外貌「看起來像仙境。」
海明威仍然認為汐奧那個鄉村「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他想帶哈德莉到那邊的雙劍旅社去住一個晚上。他們可以去看看曾經做為汐奧鄉村俱樂部的廠房所在地,天氣熱的時候,他們的同伴曾在流經廠房的溪流中游泳,小餐館有藤花飾物締結披掛,他們在轟炸中,在月光下,一起在那兒飲酒。六月十三日他們乘坐公車離開米蘭的時候,天空灰暗,有下雨的徵兆,他的懷鄉病立刻消失了和-圖-書。這些年來汐奧已衰落了。甚至那裡的山嶺看起來也只不過是「雨霧迷濛,灰暗無光」的景色。史派迪也只不過是一家「極為簡陋的小客棧」,那裡的床鋪嘰嘰嘎嘎的響;那晃來晃去的電燈泡懸吊在天花板的中央。廠房在後面的房間操作,舊大門已經封閉,漂洗毛織品的黑色汙水染汙了可以游泳的溪水。海明威在雨中漫步,走過那裡長而彎曲的主要街道,瞧著商店窗櫥內的衣物、卡片和廉價的陶瓷碗碟。在那家主要的酒店裡,吧檯後面的凳子上,坐著一個正在編織毛線運動衫的女孩。
終於,司機把車子修好了,向他們揮手示意上車,於是他們繼續行程,開往福梭塔。他戰時離開福梭塔時,那地方是一堆瓦礫般的廢墟景況。而今,他已看不出那痕跡了。他寫道:「那悲涼破碎的景況已不復再現。」、「那地方現在是新建的、整潔得令人生厭的、擁擠的水泥房子。」房子都漆成華麗的顏色。戰時打在樹上的砲彈片都嵌入樹裡,因樹的成長而密合了。當他們的車駛到河岸時,再也看不到舊時的散兵坑和壕溝,戰壕都已填平。海明威從隱沒的路爬上了滿是野草的斜坡。派亞維河水清而藍,他看到一條大駁船逆行而上,慢慢行駛。船首繫著長的繩索用馬拖著行駛。駁船伕在曾經是監聽站的位置工作。現在伸延到河上這一帶的只有一處平滑油綠的草地斜坡了。他在一處灌木籬笆的地方找到一塊生鏽的砲彈片,他受傷流血的前線尚存的痕跡真是少之又少,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不復m•hetubook•com.com再現。
強克的樣子沒有改變,甚至他的英國運動裝與帶平頭釘的登山靴子都是老式樣,並且以職業軍人的態度處世接物。他那淡茶色的頭髮梳洗得很整潔;他仍蓄著那種軍人小八字鬍。他對哈德莉露齒笑著,稱她為「漣漪夫人」。但是,不一會他與海明威又開始了他們那種舊時情懷的逗笑爭鬧。他們滑五月的薄雪,登上海拔七千公尺的僧帽峰。他們越過愛吉火車站,那邊有家餐館,屋頂上有一匹作奔馳狀的金色戰馬,另外還「有一株大葛藤攀沿而上,那大葛藤看起來像一株小樹」,並且有許多蜜蜂在盛開的紫色花朵叢中嗡嗡鳴叫。他坐在樹蔭的綠桌邊,用啤酒杯喝濃烈的黑啤酒。有一天晚上,海明威和強克在附近的一個山村裡參加喝啤酒比賽,歸途中經過種植水仙花的田野,在銀色的月光下,醉意正濃,而大唱起歌來。他們爭吵核桃花是否就像蠟燭臺一樣。海明威獨個出去釣雪水中的梭魚,哈德莉與強克則待在愛吉的客棧裡閱讀書報。後來他們又坐在松林下讀《每日郵報》,那是他們包魚的報紙;他們又從紙袋裡取出櫻桃來吃,望著遠處的瀑布默默地流下棕黃的巉岩。
「戰時我曾在這兒。」他說。
他們與亞麗絲一同坐朱楚德的福特汽車,到一位慈祥的老婦人米爾蕨德那邊去野餐,這位米爾蕨德曾經寫過一本書,書名為《馬茵山上》;他們揹著旅行背包到肯平恩附近的地方去,一路上都是步行,且是長距離的步行,走累了遇有小客棧就停下來休息,吃野味,吃蒜泥香菇,和-圖-書喝土法釀造的酒。海明威很渴望返回義大利去旅行,他們曾經一度有足夠的錢可以成行。由於他採訪吉諾亞國際經濟會議的稿子寫得好,約翰彭付給他很優厚的稿酬,並且哈德莉的信託基金也寄來幾張支票。五月中旬,他們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旅行。這次強克多曼史密斯趁休假,在恰姆比地方甘威斯克公寓參加了他們的行列,一起度假。
當海明威向哈德莉求婚那個時期,他只是談起義大利,卻還沒有帶她返回他以前征戰獲勝的地方去。春天,他們以短途的旅遊暫時可以滿足一下他們愛好旅行的饑渴——他們到茵汾去看越野賽馬。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海明威寫道,「戰爭中破碎的村落總也算是一種光榮,就像為什麼事情而戰死的犧牲者一樣,具有無上尊嚴感……那是大犧牲中的一小部分。」現在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只是比原來的差了一點。」他想為他的妻子或是他自己再一睹過去的真實狀況,那是不可能的,他這企圖是必然要失敗的。他結論說,過去的一切就像一張狗頭牌唱片打碎了一樣,不再復原。他說:「追懷過去是錯誤的假象,如果你想要證明它,你就必須回到過去的印象中去。」六年來,他以小說形式在捕捉過去的影子,現在卻只能憂傷地站在派亞維河畔福梭塔市的重建房屋之間,這是一九二二年六月中旬一個灼熱的下午。
墨索里尼像坐在一桶火藥的信管旁。海明威心中的問題是他握著火柴到底要幹什麼。
「許多別的人也這麼說。」女孩說。
那個女孩沒有停止編織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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