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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聳聳肩膀。

「太好了。謝謝。」他送兩位警員到門口。「如果你們發現湯姆．雷普利的行蹤，希望你們也能讓我知道。」他誠懇地說。

一分鐘後他聽見他們踩在走廊地毯上的腳步聲。仍是昨天那位年長的警官，帶了位不同的年輕警員。

電話又響了。湯姆抓起話筒。「喂？」

「狄奇在這裡住多久了？」

「好，可是飯店這裡就有酒吧呀！」

警官滿腹狐疑地看著他的文件。湯姆瞥了年輕警員一眼，他正抱著雙臂、背靠著桌子，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哪一家？」

也許他今早可以離開羅馬。十點時他要撥電話至警察局問個究竟。

「巴勒摩。」警官重述。「可以，可能行得通。我可以借用電話嗎？」

「瑪姬！嘿，哈囉！你在哪裡？」

「哦，好吧。安傑洛的店嗎？」

「您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嗎？」

「我好高興你進城來，瑪姬。狄奇見到你鐵定格外開心，他非常擔心你看了報上的消息後會怎麼想。」

「哦，不是，我沒那麼說，真的沒有！」警官打圓場地表示。「我想聽聽看您會怎麼說——您離開聖雷默之後與黎普利先生的遊蹤，因為我們找不到他。」他又笑了，是個張嘴露出黃牙以示修好的笑容。

「一定的！我們一定會通知您，先生。日安！」

「早安。」警官微微鞠躬客氣地說。

「在哪裡？」

「您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狄奇在嗎？」

「現在不在。他半個小時前出去了，不過他隨時會回來，我知道他在哪兒，如果你想找他的話。」

「哦，是嗎？」瑪姬不相信地說，但語氣聽起來很開心。

「我們認為『某人』死了。」警官回答。「死在聖雷默。有人在那艘船上被人殺了，那也是船沉的原因——為了湮滅血跡。」

警官查閱他的文件。「我知道了。那還得向美國交流處證實。您知道，我們正在努力找尋湯瑪斯．黎普利，我們認為他可能已經死亡了。」

「您想？」

「不是，只是去應訊。他應該是十點到那裡。你要我給你地址嗎？」他懊悔一開始就用湯姆的聲音說話；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假裝成佣人、狄奇的某位朋友或隨便一個人，告訴她說狄奇已經出門數小時。

「哦，只是因為他那天和佛雷迪喝了點酒。你看了報紙吧？報紙將這件案子的重要性渲染了十倍，只因為條子們一點線索也沒有。」

司機並未走安傑洛的店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條街。湯姆鬆了口氣並替自己感到慶幸。他最慶幸的是自己昨天緊張得在家裡待不住而改住飯店。若是在那裡，便永遠無法擺脫瑪姬，她可以從報上得知他的地址；假如他耍同一個花招，她一定會堅持要上來等狄奇。他可真走運！

「我可不想讓我未來的主管撞見我在酒吧裡。」

他回頭完成整理行李的工作。除了衣櫥內的外套，他都整理好了。他拿起電話，請飯店準備帳單並派人來幫他提行李。然後他將一堆行李整齊地交給小廝，並下樓去。他想看看瑪姬是否仍在大廳等他，或者可能還在那裡撥另一通電話。她不可能在樓下等的時候正好撞見警方吧？警方離開五分鐘左右瑪姬才撥電話上來的。他戴了頂帽子遮掩他髮色淡了些的頭髮，穿上新的風衣，並帶著湯姆．雷普利那副靦腆、略顯驚恐的表情。

「你五分鐘後可以上來。」湯姆笑著說。「我還沒穿好衣服哩。」他想，櫃檯人員一向都會將訪客帶到樓下的小隔間去，他們應該聽不見他和瑪姬的談話內容。

「在八十三警局。不對，對不起，是八十七才對。」

瑪姬嘆了口氣。「不……不要，我等他。」

「您還了船嗎？」

警官繼續盯著他。「我們找不到黎普利先生十一月二十五日以後，在任何一家旅館住宿的紀錄。」

「您認不認識湯瑪斯．黎普利的朋友？」

「沒有——」警官以疑問的口氣說。他在湯姆遞給他的椅子上坐下，打開他的棕色皮製公事包。「又來了另一件事。您也是美國人湯瑪斯．黎普利的朋友？」

「不是，我在羅馬又見過他一次。」湯姆記得他對瑪姬說過他回蒙吉貝羅後會再回到羅馬，因為他說要幫忙狄奇在羅馬安頓下來。

「我想他一個月前回美國去了。」

「趁你還沒離開，」湯姆仍用不安、率直的語氣說。「我想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個城市？我正計畫到西西里島去。如果可能，我非常希望今天出發。我打算住在巴勒摩的帕爾瑪飯店。如果有事找我，你很容易就可以聯絡上我。」

湯姆搖頭。「不認識，我連他也不太熟，我才認識他不久。我不曉得他在歐洲是否有許多朋友。我想他說過他在斐恩札有個認識的人，佛羅倫斯也有。不過我不記得他們的姓名。」假如這個義大利佬認為他不說出這些人名，ｈｅｔuｂｏｏk.cｏｍ.ｃｏm是為了保護湯姆的朋友免受警方盤問，就隨他去想吧，湯姆想。

「他來羅馬時住在哪裡？」

湯姆不耐煩地再蹺起二郎腿。這個義大利佬腦中在想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狄奇．葛林里兩次都涉及，或者相當接近謀殺現場。失蹤的湯瑪斯．黎普利於十一月二十五日和狄奇．葛林里一起駕船出遊，以此類推——

湯姆搖頭。「我記不起名字，非常小的地方。」畢竟，他想，可以透過瑪姬證實湯姆離開聖雷默後曾活生生地出現在蒙吉貝羅，所以警方又何必調查二十六及二十七日狄奇．葛林里住的是哪家客店？湯姆在床沿坐下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湯姆．雷普利死了。」

湯姆想，她也看了報紙。他對著她那天真好奇的臉龐回了個微笑，她名叫瑪莉亞。「很好謝謝，你呢？」

「您最後在哪裡見到他？在聖雷默嗎？」

湯姆皺著眉頭問：「確實是血跡嗎？」

湯姆不置可否地聳肩緩和了態度。顯然這名義大利警察不想公然指控一名美國公民犯了謀殺罪行。「很抱歉我無法正確地告訴你他目前人在哪裡。你怎麼不到巴黎找找看？或熱那亞？他一向都住小旅館，因為他比較喜歡小旅館。」

他轉身準備離開時，突然想到他絕不能利用美國運通羅馬辦事處做為湯姆．雷普利的通訊處了，有兩、三個辦事員認得出他。目前他利用美國運通那不勒斯辦事處來收取湯姆．雷普利的郵件，雖然他從未到那裡取過任何郵件，或者留下該處的地址請別人轉遞任何物品，因為他不認為湯姆．雷普利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連葛林里先生也不可能再寫信來削他一頓。等事情稍微平息後，有一天，他會大大方方地走進美國運通那不勒斯辦事處，持湯姆．雷普利的護照取走郵件。

「我不想去。」瑪姬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上去陪你一起等他。」

「當然。」

「您現在手邊還有那張他從熱那亞寄給您的明信片嗎？」

他請飯店送拿鐵咖啡與麵包捲到他房間來，還有早報。頂奇怪的，每家報紙都隻字未提邁爾斯案或聖雷默沉船事件，這點讓他感到怪異及恐懼，一如昨夜他想像狄奇站在房間時的感覺。他將報紙丟到一旁的椅子上。

「早安。」湯姆說。「您有什麼新發現嗎？」

「那您人在哪裡？」

「在某家小旅館，我記不得是哪家，我沒去找他。」

「你到『安傑洛的店』等我好嗎？它就在飯店前面通往西班牙廣場階梯的那條街上。我看看能不能在五分鐘後溜出去和你喝杯酒或咖啡，好嗎？」

「和-圖-書你還說哩！我拚命在警察局找人！我擔心死了，湯姆，他至少也可以打個電話給我——打到吉歐吉歐之家或者其他地方……」

「如果有其他人問起我，麻煩你說我出城去了好嗎？」湯姆對櫃檯人員說。

「好，請他們上來好嗎？」

湯姆皺著眉頭坐正了身子。「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相信我說我十二月一日在羅馬見到湯姆．雷普利？」

「好吧，我們會查查看。」警官說，他將文件擺在一邊。他在上面做了十幾項記錄。

「不，我沒有。」湯姆說。他用手指撩了撩頭髮，狄奇偶爾惱怒時也是這個動作。專心扮演了狄奇．葛林里幾秒鐘，讓他舒服多了，不由得在地板上踏了一兩下。

湯姆點燃一根義大利菸，聽著警官請安里契諾局長聽電話，然後相當鎮靜地陳述葛林里先生不知道黎普利先生的行蹤，他可能回美國去了，或者根據葛林里先生的看法，他可能人在佛羅倫斯或斐恩札。「斐恩札，」他仔細地重述一遍，「離波隆納不遠。」當電話那端的人終於明白之後，警官接著表示葛林里先生希望今天能啟程前往巴勒摩。「好的，很好。」警官轉過身來對著湯姆微笑。「好了，您今天可以去巴勒摩。」

「什麼時候？」

「我想有吧。是的，我記起來了。怎麼了？」

湯姆整理到一半時，突然站直了身子。這一切會不會是個圈套？他們讓他毫無牽掛地到西西里島去，是否只是放長線釣大魚？狡猾的混蛋！那名警官！他再也不想提起他的名字。他叫什麼來著？拉維尼？羅維里尼？唉，在他身上放長線有什麼好處？他已經明確地告訴他們他的動向了。他並不打算逃避什麼，他只是想離開羅馬，想得快瘋了！他將最後幾件物品丟進旅行箱裡，拉上蓋子鎖了起來。

「好的，先生。」

「十一月二十六到二十七日，也就是聖雷默之行以後。」

「這裡？哦，才剛住一晚。我之前都在北方。我聽到佛雷迪的消息後才下來羅馬看他。多虧了警方，要不然我永遠也找不到他！」

美國運通有他的郵件——三封信，一封是葛林里先生寄來的。

「我在樓下。狄奇在嗎？我可以上去嗎？」

他們查閱了旅館的住宿名單。「是的。」

「那，這——」他笑著，這笑聲的的確確是瑪姬熟悉的湯姆笑聲。「是這樣的，我正在等一個隨時會到的人，是工作上的面試，我有個工作機會。信不信由你，老頑童雷普利準備要工作囉！」

他醒來後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瑪姬。他拿起電話問櫃檯，問她晚間是否撥電話來過？不曾。他有個可怕的預感，覺得和-圖-書她正往羅馬來，他因此迅速跳下床。然而在他做著例行的梳洗動作時，他的情緒轉變了。他何必如此擔心瑪姬？他一向應付得了她。反正她不可能在五、六點之前到這裡，因為蒙吉貝羅首班巴士中午才出發，何況她也不可能搭計程車到那不勒斯。

「他惹了什麼麻煩嗎？」

「喂，樓下有兩位警員要見您，先生。」

「湯姆嗎？」

「你絕對找得到，在飯店正前方那條街。再見。」

雖然他無法以湯姆．雷普利的身分用美國運通羅馬辦事處做聯絡處，但他必須保有湯姆．雷普利的身分，還有他的護照及衣物，以因應類似瑪姬今早撥電話來的這種緊急狀況。瑪姬差一點就來到他房裡了。只要警方認為狄奇．葛林里仍不無嫌疑，那麼想以狄奇的身分離開這個國家可是自尋死路。而萬一他必須突然換回湯姆．雷普利的身分，雷普利的護照不會顯示他曾離開義大利。假如他要離開義大利——讓狄奇．葛林里完全脫離警方掌控——他得以湯姆．雷普利的身分離開，然後再以湯姆．雷普利的身分入境，等警方調查結束後再變成狄奇。那是個可行之計。似乎簡單又安全，他只要熬過這幾天就好。

電話響起，他順勢跳起來接。不是瑪姬也非警方。

「湯姆沒和我一塊待在羅馬——我是說雷普利先生。那段時間他到蒙吉貝羅去了，並且在那裡待了幾天。」

「在一艘小船裡？在港灣附近？」警官看著他鎮定地問。

「真的嗎？——你們找了多久？」

「找到了！」湯姆像是真的找到了似地說。「貝魯吉亞街二十一號。你知道在哪裡嗎？」湯姆不知道，但他準備將她帶往美國運通的反方向走，他想在離開羅馬前到那兒去取郵件。

他聽這聲音知道是瑪姬，而且她人在樓下。他慌忙地用湯姆的聲音說：「哪位？」

「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出正確日期……大概是兩個月前的事了。我想我有一張他從——從熱那亞寄來的明信片，上面說他即將回美國去。」

「死了？為什麼？」

「是的。」湯姆說。

「沒那麼多，三十人左右。說真的，可能就是這三十人中的其中一個——或者十五組人中的其中一組。」他說後笑了笑。「我們連一個人名也不知道。可是我們開始認為湯瑪斯．黎普利失蹤了。」他目光移向房間一隅，從他的表情看來，湯姆想，他或許在想其他的事。或者正在享受椅旁電暖器帶來的溫暖？

「我知道我有，」湯姆說。「你為什麼認為他死了？」

那眼神中的柔和觸怒了湯姆。那是種不誠實，他覺得。湯姆費了好大的勁ｈｔtps://ｗｗｗ•ｈeｔubｏoｋ•ｃｏｍ•cｏm讓自己不要舉止失常，他像個旁觀者似地看著他自己及這個場面，他甚至改變了站姿，將一手放在床尾，好讓自己看來輕鬆一點。「可是我們那次搭船出遊，什麼事也沒發生，沒有任何意外。」

「在馬密堡。」湯姆回答。「我順道在那裡停了一陣。我住在一家客店。」

她不在大廳．湯姆付了帳，櫃檯人員交給他另一張留言：凡．休斯頓來過這裡。留言是他親筆所寫，約十分鐘前留的：

「哦，狄奇——！」電話那頭的人上氣不接下氣。

「哦，」瑪姬說，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那，狄奇好嗎？為什麼他得上警局談話？」

「那天在聖雷默一定有好幾百人租船。」湯姆說，也聳了聳肩。

「您今天好嗎？」遞郵件給他的義大利少女問。

剩下湯姆一人後，他開始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將他從旅行箱拿出來的一些物品再放回去，他佩服自己提了西西里島而未提馬約卡，因為西西里島仍在義大利境內，而馬約卡則否；如果他留在義大利境內，義大利警方自然比較願意讓他離開。他是突然想起湯姆．雷普利的護照上並沒有繼聖雷默─坎城之旅後再入境法國的紀錄，才想到這種說法的。他記得他曾對瑪姬說過湯姆．雷普利說要到巴黎去，然後順道回美國。假若他們查問瑪姬，湯姆．雷普利是否在去了聖雷默之後曾回過蒙吉貝羅，她也許會附帶一提說他後來去了巴黎，而且萬一他必須變回湯姆．雷普利，並且向警方出示護照，他們便會發現他在坎城之旅以後並未再次入境法國。但他只要說他在告訴狄奇後又改變了主意，並且決定留在義大利即可。那不甚重要。

「您有沒有和湯瑪斯．黎普利在聖雷默一塊駕船出遊？」

「雖然尚未搜遍義大利每一個小村莊，但各大城市的飯店我們都查過了。我們查到您十一月二十八日到三十日下榻在哈斯勒飯店，然後——」

或許凡和瑪姬碰了面，如果他們彼此認識，此刻正一起坐在安傑洛的店裡也說不定。

「駕船出遊？在哪裡？」

「因為發現了一艘沉沒的小船，上面有一些疑似血跡的汙點。那艘船是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遺失的。也就是說，有人在碼頭租了這艘船之後並未歸還。您和黎普利先生待在聖雷默的那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嗎？」警官一雙眼睛直視著他。

警官的雙唇在他鐵灰的鬍髭下輕柔地迸出一字一句，看起來像在微笑似的，那個微笑昨天也讓湯姆微微失了神。「您十一月時曾和他一起到聖雷默旅行是吧？」

湯姆走出飯店，朝向正等著他的計程車。「麻煩到美國運通。」他告訴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