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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雜文集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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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文・解説等 我們正活在這傷腦筋的世界

序文・解説等

我們正活在這傷腦筋的世界

「嗯,那個,沒什麼辦法啊。」我回答。
本書讀過一遍,我首先感覺到的是,「這本書沒錯百分之一百是高橋秀實的書」。
這就是(容我發言的話)身爲非小說類作家高橋秀實的三要素。而且幾乎所有的情況——應該說依然如故——結尾沒有結論。讀者在每一章,都會被遺棄在淡淡光線照射下困惑的溫和荒野中。就像說「嗨,就是這麼回事。做A這件事是B強烈希望的。嗨,下一個新聞」一般,並沒有面帶微笑態度親切的電視新聞播報員。
不過,我確信有些情況是非要穿過這種混濁才能看得見的。在看得見那情景之前需要花時間,看得見的那情景要以簡短語言明確傳達給讀者是非常困難的。不過如果不經過這個階段,應該無法產生稍微有點價值的文章。因爲寫作者的任務(無論是小說,或非小說)原則上都不是在傳達單一的結論,而是在傳達情景的總體。
但我們可以確實地和他共有那沒結論。那裡有共有著這種確實的真實感。我們可以在每一章都和他一起洩氣、困惑。老實說,我想這應該確實是非常重和-圖-書要的事。大家圍坐成一圈,邊喝著咖啡,邊說「唉,傷腦筋」或「眞洩氣」或「結論好像出不來喔」,邊抓抓頭、撚撚鬍子、交抱雙臂。不會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個借來的結論,豪言壯語一番。這對我們的生活來說,難道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嗎?
一章接一章讀下去本書讀完最後時,我們可能會這樣想。我們是活在一個多麼傷腦筋的社會啊。我們可能會交抱雙臂、抓抓頭。不過無論喜不喜歡,那都是我們所住的世界。我們只能在那裡活下去。如果勉強要從那裡出去,會去到一個「不是眞的地方」。結果,那不就成爲本書的結論嗎?(可能是)。
而且裡頭有幽默這東西。這也非常重要。會讓你笑翻。連不能笑的事(不,正因爲不能笑),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不過高橋先生所提供的幽默,既不是諷刺的幽默,也不是算計的幽默。而是「啊,說著說著忍不住就笑出來」這種泥土味的好笑。而且多半的情況——對高橋來說,或許是不幸的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種好笑又讓結論更加遠離而去。爲什麼?因爲好笑這東西,會把表層的理論,或輕易的判定,都從當場靜靜排除。
高橋先生在我筆寫收進這裡的幾篇文章的採訪時期,有事碰過幾次面,我們談起當時有關對象的種種事。當時他也多半以「唉,村上先生,眞洩氣」展開話題。沒結論,這當然是當時他的主要煩惱。越是認真地親自用腳跑採訪,實際花時間去聽很多人的話之後,結論越出不來。知道和那件事有關的各種人的情況。某種程度也知道出現不同想法的來龍去脈。就不可能將這各種要素俐落地區分爲白或黑。簡單地順口說出「各位,這就是正確的結論!」之類的話。
「是嗎?果然沒辦法嗎?」
2以正當方式洩氣(不得不)。
因此以我來說,結果,我就變得不得不說「嗯,那個有點沒辦法啊。」於是兩個人便交抱雙臂,事情總算結束了。
1調查得很詳細。
高橋秀實是個有點怪的人,每次見到面總會說「啊,傷腦筋。好洩氣」。個子高高,體格魁梧,曬得黑黑(可能是採訪曬的),還留著黑鬍子,以從前來說眞是一個「魁梧的大丈夫」。如果能當《西遊記》三藏法師的徒弟應該是很合適的人選。大學時代學過柔道,當然是上段的。這種人每次遇到我,身體就有點縮成一團,一面抓著頭說「啊,村上先生,傷腦筋。好洩氣。」hetubook.com.com
3把那盡量寫成親切的文章。
因此我問他「怎麼了?爲什麼那麼洩氣?」他一邊點了續杯咖啡一邊說(外表看不出但他幾乎不喝酒)。我聽著他說那件事時,確實如高橋先生說的那樣。他所洩氣的是工作上的事,是私生活的事,大體上他都非常「有道理」洩氣,傷腦筋。並不是無意義的發牢騷。不是沒道理地悲觀起來,也不是自虐性地暴露自己的無力。只是單純地積極地,拼命地洩氣而已。我聽他說著,也不能不說「是啊,那確實令人洩https://m.hetubook.com•com氣。」他交抱雙臂(他非常適合交抱雙臂)說「那麼,有什麼好點子嗎?」
不過很多情況,商業雜誌對非小說類寫者所追求的,並不是「是啊,眞洩氣,怎麼回事?」之類內容的文章。編輯部要求的是「那個是這個!」之類,有明確有力結論的讀物。讀者這邊也期待讀到十分迅速可讀,清楚而容易吸收的資訊。立場和觀點清楚的文章會受到比較高的評價。因此高橋才認眞困惑起來。「那麼容易瞭解的結論是出不來的。」這是他最大的問題。
這是為2002年6月《魁儡民主主義》(草思社,後來的新潮文庫)所寫的解説。高橋先生決定不下該託誰寫這本書的解說,照例正悶悶不樂地撚著下顎的鬍鬚時,被太太罵道「到村上先生那裡去,明白地拜託他吧」,於是下定決心到我這裡來。這種事不用客氣早説就好了。我讀初稿時標題是《民主主義的機關》。現在的題目絕對比較好吧。
每次一碰面,話題大概就像這樣展開。不過這種找不到出口的話題,說了場面也完全不會變暗。終於(就算是屬於www.hetubook.com.com不可以笑的那種事)也會「哈哈哈」地笑出聲來。這種地方是高橋特有的味道。
當然或許我也可以說「高橋先生也是專業作者,也有你的生活,如果把工作當工作想開了,在這裡只要適度製造出一個結論加上去就行了。這樣編輯和讀者都可以接受」給他一個現實的建議。不過我說不出那種話,這種事高橋先生應該也辦不到。高橋先生是孜孜不倦腳踏實地到現場調查研究,把在那裡看見的情景盡量以親切的文章,誠實地(這種表現他可能不喜歡,不過想不到其他適當用語所以就用了)想努力描寫的人。
不過我非常瞭解高橋所感覺到的,想說的事,瞭解得眞痛的地步。我在寫關於沙林毒氣事件的《地下鐵事件》(講談社)時也深深感覺到,世上的事情,很多情況往往沒有什麼結論。尤其越重要的事,那種傾向越強。自己親自用腳跑過所收集的第一手情報越多,採訪所花的時間越多,事情的真相越混濁、方向越迷失。結論離得越來越遠,觀點變得更分歧。不得不變那樣。結果,我們也束手無策。逐漸搞不清楚什麼是正確/不正確,哪一邊在前,哪一邊在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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