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和被翻譯
葛瑞絲.佩利令人上癮的「嚼勁」
葛瑞絲.佩利的故事和文體,一旦讀進去後,就會沒有這個不行了,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上癮性。像凹凸不平卻又十分流麗,像很莽撞卻又親切,富有戰鬥性又有人情味,又即物又耽美,又庶民又清高,不知道怎麼回事卻很了解,男人眞渾蛋卻非常喜歡,這種隨處可見的二律背反式困難文體,反而可愛得不得了。那文體就像她的簽名般成爲毫不含糊的獨特印記,就是想模仿(雖然不認爲實際上會有人想做這種事)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模仿得了的。
佩利的說話口氣我覺得最棒的是,那幽默感。無論多麼黑暗嚴重的事情,都有某些令人不禁噗哧笑出來的部分(實際上,朗讀會場也經常充滿笑聲)。她的幽默,是所謂紐約人的詼諧,
m.hetubook.com.com滿臉一本正經快嘴利舌地說點奇怪離譜的事「嗯,沒關係。不管懂不懂」似的感覺,有點害羞,馬上轉到下一個話題。這方面可能和同樣是猶太裔紐約人的伍迪.艾倫有共通的地方。雖然好笑,但那根本部分其實非常認眞且嚴肅。不過可能把那嚴肅完全露出又很害羞,這就是都市人。這方面表裡節奏的拿捏,說來正是佩利的真本事,同時,翻譯要把那味道表現出來也非常困難。到目前爲止在我所翻譯的作品中,我想可以說真是「難度第一名」。到譯完之前,花了非常多時間。不過很值得翻譯,也翻得非常愉快。美國的資深女作家,葛瑞絲・佩利(Grace Paley)的小
https://m.hetubook.com.com說,過去從來沒有以完整形式在日本出版過,試想起來有一點意外,但同時也不是沒有「嗯,也沒辦法吧」的部分,相當微妙。說「意外」是因爲葛瑞絲.佩利是美國文學界評價極高的作家,這個等級的作家沒有被介紹到日本,怎麼想都不自然,不過也會想到「嗯,也沒辦法吧」,是因爲葛瑞絲.佩利女士在文體上和內容上,都是相當有癖性的作家。對翻譯的人來說,和對閱讀的讀者來說,在接觸佩利女士的作品時,需要有一點覺悟。是那樣有癖性和有「咬勁」的小說。以日本作家來說……我想過,但暫時一個也想不起來。
以我來說特別希望喜歡小說的女性,能拿起這本短篇集來讀,不過當然男性和*圖*書能讀也完全沒關係。應該會喜歡(我也是男性,讀得很高興)。我今後還想繼續翻譯她的短篇小說,不過因爲預料得到下一本翻譯還會花一段時間才能完成,所以希望暫時仔細品味這本。原作文本中的「良質魷魚」味道,但願翻譯也能抽取保留下來我就很高興了。
這是文藝春秋出版的《本之話》雜誌,1999年6月號的文章。我翻譯佩利的短篇小説集出版時所寫的。她的作品有一點難以接近的地方。不過仔細讀下去,裡面真的是活生生充滿趣味的小説世界。是唯有她才能創造得出的特別的世界。務必請拿起來讀一次看看。
別說了,這種作家的小說我才不願意讀呢,您可能會這樣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簡直就是純文學嘛」。那種心情,我並不是不了解。然而試讀起來,卻非常有趣。
葛瑞絲.佩利一九二二年生在紐約下城,是從俄國來的猶太裔移民的女兒。受雙親影響,對身爲猶太人的民族認同意識非常強,長年以來一直積極參與左翼政治活動。以單身母親的身分一手把兩個兒子帶大,近年來介入女性運動很深。而且還是(這種說法或許有點欠妥,抱歉)一個詩人。
佩利女士畢竟是以寡作聞名的作家,自從一九五九年出了第一本短篇集以來,四十年間只出了三本短篇集。熱心的讀者非常珍惜地熟讀玩味,簡直像在咀嚼優質魷魚絲那樣,再三細細品味。這本《最後瞬間的極大改變》,是她的第二本短篇集,一九七四年發表的。不過
m.hetubook•com.com現在讀起來,一點都沒有變舊。因此她的小說有很多狂熱的書迷。我幾年前在紐約去聽她的朗讀會,曾經被會場的熱烈氣氛壓倒過。當時會場的滿堂聽眾大多是女性。
(原書註:葛瑞絲.佩利在本稿寫完後,於二〇〇七年去世。)
我在朗讀會後,曾經和佩利女士見面稍微談了一下,一副爽朗而隨和的伯母感覺,和東部那種高尚的「閨秀作家」印象相距甚遠。個子小,頭髮雪白,眼光銳利,和「矍鑠」這種說法非常吻合。她說「哦,是嗎?你要幫我翻譯。嗯,加油喔。」在我帶去的書上爲我簽了名。完全沒有所謂傳說中的作家,或光圈如何如何之類的地方。我對她非常有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