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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雜文集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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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的東西,心想的事情 追求不同的聲響

眼見的東西,心想的事情

追求不同的聲響

我本來並沒有打算當小說家。至少到二十九歲爲止。說真的。
「It can't be any new note. When you look at the keyboard, all the notes are there already But if you mean a note enough, it will sound different. You got to pick the notes you really mean!」
像這樣,關於我的文章的寫法幾乎是從音樂學來的。以相反的說法,如果我沒有這樣著迷於音樂的話,我可能不會成爲小說家。而且成爲小說家之後經過將近三十年的現在,我寫小說的方法,許多地方還繼續從傑出的音樂學習。例如查理.帕克不斷引出的自由自在的樂句,和費滋傑羅流暢華麗的散文,一樣程度地,帶給我的文章豐富的影響和-圖-書。麥爾斯.戴維斯的音樂所含有的優越的自我革新性,我到現在都以一種文學的規範來仰慕著。
大約一年前,我在波士頓有一個機會跟巴拿馬出身的爵士鋼琴手丹尼諾.培瑞茲(Danilo Perez)共進晚餐。我跟他談起這件事時,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來問我「春樹,你想跟韋恩(蕭特)說話嗎?」我幾乎呆住了,還是說「當然」。他撥了佛羅里達的電話號碼,把電話交到我手上。我在那電話上對蕭特先生說的,基本上是「哇!我從來沒聽過那麼棒的音樂(而且以後可能也聽不到)。」人生真不可思議,你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四十二年後,自己(出乎意料之外)成爲小說家,住在波士頓,會用手機和韋恩.蕭特說話。
二十九歲時,忽然想到來試著寫小說。自己都覺得可以寫什麼了。當然不可能寫出可以和杜斯妥也夫斯基或巴爾札克匹敵的作品,那也沒關係,我對自己說。並沒有必要成m.hetubook.com.com爲文豪。不過說到寫小說,卻不知道到底該寫什麼、如何寫才好。因爲從來沒有寫小說的經驗。當然也沒有自己的文體之類的。既沒有人可以教我小說的寫法,也沒有可以談論文學的朋友。當時我想到的是「如果能像演奏音樂那樣地寫文章,一定很美妙。」
這是為《紐約時報》「書訊」所寫的文章。2007年7月8日刊登。刊登時的標題是「Jazz Messenger」(爵士信差)。在日本我想這是第一次刊出。我二十幾歲的照片也和文章一起登出來。
無論音樂或小說,最基礎的東西是節奏。文章如果沒有自然而舒服,而且確實的節奏的話,人們可能無法繼續讀下去。節奏這東西我是從音樂(主要是從爵士樂)學來的。接下來的是配合那節奏的旋律,也就是精確的語言的排列。那如果是流暢的優美的www.hetubook.com.com,當然沒話說。然後是協調,支持那語言的內在的心的聲音。接下來是我最喜歡的部分來了——即興演奏。通過特別的頻道,故事從自己內部自由地湧出來。我只要乘著那流勢就行了。而最後,可能是最重要的東西就會來到。由於寫完作品(或由於演奏完曲子)所帶來的「自己已經到達某個新的、有意義的地方」的興奮感,而且如果順利,我們可以和讀者=聽眾共享那浮上來的高昂氣氛,那是在別的方面所無法得到的美好達成。
一邊寫小說,我常常想起這句話。然後這樣想。沒錯,並沒有任何新的語言。爲非常平凡的普通語言,賦予新的意義,特別的響法,是我們的工作。這樣想時我就可以安心。我們前面還有很寬廣的未知的地平無限延伸。等待開拓的肥沃大地就在那裡。
塞隆.尼斯孟克是我最敬愛的爵士鋼琴手,當有人問到他「您彈的琴音爲什麼有那麼特別的響法?」時,他指著鋼琴回答說「沒有什麼所謂新的音m.hetubook.com.com(note)。請看看鍵盤,所有的音都已經排在那裡。不過如果你在某個音上賦與確實的意義的話,那響法就會不同。你該做的事,是拾起眞正含有意義的音。」
我第一次聽到爵士樂是一九六四年,我十五歲時。那年的一月,亞特.布萊基及爵士信差到神戶來公演。我得到那音樂會的門票當生日禮物。那是我第一次正式聽爵士這種音樂,我簡直像被雷擊中般震驚。Wayne Shorter(韋恩.蕭特)的次中音薩克斯風、Freddie Hubbard(佛瑞迪.哈伯)的小喇叭、Curtis Fuller(寇帝斯.福勒)的伸縮喇叭、還有亞特.布萊基所率領的優秀而堅強的節奏組。非常傑出的樂團。即使在爵士樂的歷史上,我想都是最強有力的組合之一。而且我這樣想「哇!我從來沒聽過這麼棒的音樂。」從那個瞬開始我就完全迷上爵士樂了。
我小時候學過鋼琴,所以看到樂譜就能彈簡單的曲子,但當然沒有成為專業音和-圖-書樂家的技術。不過我腦子裡,常常可以感覺到有自己的音樂般的東西,很強、很豐富地像漩渦般轉著。那樣的東西有沒有辦法轉變成文章形式呢?我的文章是從這樣的想法中出發的。
我從小就讀了很多書,一直很著迷於小說的世界,所以如果說沒有動過寫的心可能是騙人的。不過怎麼都不認爲自己有寫小說的才能。我十幾歲時所喜歡的作家,是例如杜斯妥也夫斯基、卡夫卡、巴爾札克。實在無法想像自己能寫足以和他們所留下的作品相匹敵的東西。所以我在人生的很早階段,就抹殺了寫小說的希望。心想只要把讀書當興趣就好。工作就從別的領域去尋找吧。
結果我選擇音樂爲職業。我把打工賺的錢存起來,再向親戚朋友借了一些錢,就在二十幾歲時在東京開一間小小的爵士俱樂部,白天賣咖啡,晚上賣酒,也供應簡單的餐點。經常放唱片,周末則找年輕的爵士樂手來做現場演奏。店繼續開了七年。爲什麼嗎?理由很簡單。因爲這種職業,可以從早到晚聽爵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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