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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利把車倒開到車庫門口，我試著把鈔票重新裝進紙箱裡，但因為一捆捆的錢已全部散開，亂紛紛地落在地下，很難收拾。我把紙箱豎起來，拼命地把鈔票往裡塞，最後地上大約還留著三萬美元。

「他們只稱重量，每裝滿一箱，就放在磅秤上稱。一盎司重的一元美鈔票值三十美元，而一磅重的就值四百八十美元——這是我昨天夜裡閱讀資料時發現的。他們先稱出重量，然後計算出價值，最後把它寫在紙箱上。」

「在那裡有克林納的化學工廠呀。」

他打著呵欠，眨著眼睛問：「幾點鐘了？」

「不可能，巴索洛姆的助理說得很清楚，紙張是在多爾頓生產的，整個過程採取嚴密保護措施，一百二十年來沒有丟過一張，不可能有人偷賣出去。」

「十萬多，」我看看另一個紙箱的編號後說，「也許比剛才那個紮得更緊些吧。」

「讓你看件東西。」我說。

「另一個紙箱呢？」他又問。

「對，有苛性納、次氣酸納、氯氣和水。把這些化學物質混合，會產生什麼？」

我費了一個小時，把書架上的雜誌都翻閱了一遍，然後開始翻看那些書。我看到有兩個作者的姓名是自己熟悉的，便驚訝地停了下來。他們是凱爾斯坦和巴索洛姆，那是他們向參議院附屬委員會提交的報告，厚厚的一本紅皮書。我把它抽出來看。那的確是部經典著作，內容翔實，對偽鈔印製技術的歷史作了描述，例證非常充分。

我離開書桌，打開烘乾機，拿出我的衣服，急忙穿上，然後把我的東西放回外套口袋。同時向碎石車道跑去，發動了汽車，離開了沉睡的小鎮。

「這個推理可以成立，」我說，「薛曼．史托勒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上星期四就死去，他會希望自己不工作也能過幾年太平日子，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會把錢藏在別的地方。」

他搖了搖頭；他是個警察，不懂化學。

「他們從哪裡得到紙張？」我等待著芬利回答，然而他就是想不出來。

我想睡一會兒。我關上廚房裡的收音機，晃進哈柏的臥室。這是個舒適的房間，電視機旁有音響、成排的ＣＤ和錄音帶，其中不少是披頭四的作品。

「能提供點線索嗎？」

我們朝亞特蘭大徐徐駛去。

他沉思片刻，最後聳了聳肩說：「好吧，就這麼辦。」

「我敢斷定紙箱上的流水號就代表裡面有多少錢。」

「你現在要告訴我了嗎？」

「既hｔｔｐs://ｗwｗ.hｅtubook.ｃｏm•cｏｍ然給參院的報告裡有將真鈔漂白一說，」他問，「那為什麼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沒有找到問題的答案呢？那份報告是他們寫的呀。」

「快開門，芬利，我是瑞契爾，快把該死的門打開。」

「我想巴索洛姆最後想出來了，他給喬的電子郵件指的就是這件事。報告很長，有幾千頁，而關於漂白真鈔只是浩瀚文件中的一個注腳，而且報告中只說有小規模的活動採取了這種方法，他們的規模與克林納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我們不能責備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他們是學有專精的老前輩，只是少了點想像力。」

「根本沒有創意，」我說，「然而以前那些傢伙只是小規模地搞搞，但克林納卻把製造偽鈔發展到很大的規模，他好比是印製偽鈔活動中的亨利，福特。你要知道，亨利．福特並沒有發明汽車，他只是擴大了汽車生產規模。」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芬利穿著灰色寬鬆運動衫和寬鬆短褲出現。我感到驚奇，我原以為他會穿花呢西裝、皮背心呢。

「史托勒的車庫。」

「每張美元的大小都一樣！」我揭開謎底，「別的國家紙鈔面值大的要比面值小的大張些，只有一百美元和一美元的紙張是一樣大的。」

我先閱讀有關紙張的問題。凱爾斯坦說過關鍵是紙張，他和巴索洛姆對此作了一個很長的附錄，比他當面告訴我的要詳盡許多。印鈔票的紙張是在麻薩諸塞州多爾頓市製造的，廠商是克雷恩公司，該公司自從一八七九年以來就為財政部供應製幣紙張。一百多年來，紙張都是在嚴密監控下運送至華府，從來沒有發生過被竊事件，一張也沒有少過。

他驚訝地望著我。

「原來如此，」他說，「然後紙箱被運到傑克遜維爾，對嗎？」

接著我脫下衣服，放進烘乾機，光著身子到浴室裡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披上毛巾，下樓去喝咖啡。

「怎麼回事？」芬利問道。

芬利掏出警徽，用力敲門。我們聽見玄關的地板嗄吱地響起來，接著薛曼的母親出現在門口。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們。

「我在世界各地居住過，」我說，「去過幾十個國家，口袋裡有過許多不同國家的鈔票；你想，我注意到了什麼？」

「真的嗎？」他說，「在哪裡？」

芬利聳了聳肩。

「這樣說來，克林納的主意並沒有什麼創造性嘛。」和圖書他說。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你別矇我啦，瑞契爾，那車庫燒毀了，裡面不會留下什麼的；即使有，亞特蘭大警察局和消防隊的頭兒們也早就把它處理掉了。」

「嗯，裝上船，」我說，「轉運到委內瑞拉。」

「我們一步一步地來。」我說，「首先我要向你證實冷氣機紙箱裡的確裝滿一元美鈔。」

「他們花錢買紙，」我說，「一塊錢一張地買來。」

「你認為薛曼把冷氣機紙箱放在他父母那邊嗎？」他問道。

「有，我和那傢伙在電話上談了一個小時。」

芬利把警徽遞給她看，她點了點頭說：「請進。」

「我可沒有得到它被燒毀的消息。」我說。

「我想出來了，」我說，「我知道這整件事是怎麼回事了。」

他回到老史托勒屋裡去借電話，過了兩分鐘，他出來了。

「對，他們得記帳，可是一個星期點一噸重的鈔票，他們忙得過來嗎？」

「裡面有多少？」芬利問。

芬利望著擋風玻璃，不解地搖了搖頭，「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由哈柏到全國各地收購，再把鈔票運到瑪格雷夫，送進倉庫。」

我不能當晚去亞特蘭大。如果我去了，也許凌晨三點半才能到達；在那種時間出現在亞特蘭大，又會惹上麻煩，因為我沒有任何能說明自己身分的東西。我只好等到天亮，沒有別的選擇。

「說下去。」他說道。

「你不妨自己先仔細想想，哈佛學者。」

「你說說看，」我說，「那家化學廠是幹什麼的？」

那是一間東歪西倒的小房子，只能停放一輛車。芬利打開門，裡面空空的，只有兩個紙箱並排靠牆放著，與薛曼．史托勒新居裡的紙箱一樣，上面印著島嶼冷氣公司的字樣，有長串的手寫流水號，然而它們是用膠帶封好的。我仔細地看了看，根據上面的數字，每個紙箱裡有十萬美元。

「好吧，你已經向我證明紙箱裡的確是錢了，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你說對了，哈佛學者，」我說，「他們就是這樣幹的。他們設計出化學藥水，把經漂白的紙鈔印製成百元美鈔。這就是喬的意思——E Unum Pluribus，化一為眾，把一元美鈔變成百元美鈔。」

「你看過喬的電腦報表紙，對嗎？」

「我不知道。快穿上衣服，我們得走了。」

我和芬利出神地望著那兩個紙箱，然後我把其中的一個推出來，抽出莫里森的彈簧刀沿著編號底下和圖書割去。割開之後，砰地一聲，裡面的東西散落下來——大把大把的鈔票飄散在地板上，有的新，有的舊，有的一捲捲捆緊，有的是散亂成一堆。芬利蹲下去，兩手各抓起一把鈔票。我們看著錢發愕。

不久就開到芬利暫時棲身的阿拉巴馬汽車旋館。我下了車，跑進去叫醒值夜班的人。

「有什麼事嗎？」她問。

「有個叫芬利的人住在這裡嗎？」我問。

「一星期一噸？」他問，「那要多少張鈔票呀？」

「那又怎樣？」

「上哪兒去？」

「什麼東西？你可以先告訴我嗎？」

他嘟噥著，但還是去換衣服了。他磨蹭了十五分鐘左右才出來，這才是真正的芬利——穿著花呢西服、皮背心。

老婦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從牆上的一枚釘子上取下鑰匙遞給我們，就悄然離開了。我們走出前門，向車庫走去。

「我們想到你們的車庫去看一看，太太，」芬利說，「我們有理由相信你兒子把一些偷來的東西藏在裡面。」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登記本。「在十一號房。」

「到了委內瑞拉呢？」

我把哈柏的其他藏書也統統瀏覽一遍，有的地方反覆讀了兩、三次，努力弄清那深奧的專業詞彙。我常常回頭去讀那本送交參議院的大紅本報告，其中有三段文字我一再閱讀：第一段是關於哥倫比亞波哥大偽鈔集團的；第二段是關於更早一點的黎巴嫩印假鈔行動的——在一次內戰中，黎巴嫩基督教右派集團與亞美尼亞雕刻師勾結在一起偽造鈔票；第三段提到一些化學原料和許多複雜的化學式。我踱進廚房，拿起那張變白了的紙片，然後又回到臥室，坐在燈光下閱讀和思考，直到深夜。

芬利睜圓眼睛望著我，點了點頭。他終於開竅了。

「你是一個警官。」她說。

「那只是一點小錢，」我說，「我們得給兩老留著點，就算是兒子留給他們的養老金吧。」

「那又怎樣？」

「然後把鈔票裝進冷氣機紙箱，轉運出去？」

那些難懂的文字不但沒有使我產生睡意，反而讓我保持清醒。讀完之後，我恍然大悟。我終於把整件事從頭至尾，從裡到外都弄明白了。老凱爾斯坦教授說紙張是不可能得到的，可是克林納證明他錯了。克林納找到一條取得紙張的途徑，一條很簡單的途徑。

我回到哈柏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裡找咖啡。我啟動咖啡機，讓它慢慢地煮著，然後打開烤箱，把我放進去烘乾和-圖-書的東西取出。喬的那張電腦報表紙已經烘得變脆了，而且紙上的字也看不出來了。紙上一片空白，游泳池裡的水已經把字跡沖刷掉了。我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看來得先把未拆封的那箱運走，」芬利說，「回頭再取剩下的。」

「沒錯，」我說，「他們一直這樣幹，直到去年海岸警衛隊開始了查緝行動。可是在鈔票裝箱之前，他們得點錢。」

「接近十萬美元。」我說。

我正要離開哈柏的臥室時，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走回書桌，再看了看那些雜誌和刊物。有些雜誌是最近幾期的，我估計有十多本是今年才出版的。它們是給銀行家看的專業雜誌，而那時哈柏已經不在銀行工作了，但他還在閱讀這些複雜難懂的玩意兒。這是為什麼？

我找到芬利住的十一號小屋，他的雪佛蘭警車停在外面。我把門敲得咚咚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裡面有惱火的嘟噥聲。我又敲了幾下。

我們把沒有拆封的紙箱拖出去，放進本特利的行李廂。那可是費力的事。紙箱沉甸甸的，我們休息了一會兒，站在那裡直喘氣。然後我們關上車庫的門，沒有去動剩下的十萬美金。

「你快穿好衣服，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對了，可是你再想想那個逗點的位置。如果逗號出現在ｓ的前面，表示車庫屬於『一個』叫史托勒的人，『單數名詞所有格』，對嗎？然而，喬不是那樣寫的，逗點是出現在ｓ的後面，也就是說車庫是屬於史托勒一家人的，是複數名詞所有格。我們只有到老史托勒夫婦家，才能找到兩個姓史托勒的人。也就是說，老史托勒夫婦肯定也有一個車庫。」

「與棉花有關的某些東西。」他說。

「在史托勒的車庫裡。」

書桌旁有一個書架，上面有成堆的專業雜誌、大部頭的書和報告。專業雜誌佔據了大部分的面積；它們看起來索然無味，每一種都只有零星的幾本，可是都按照字母順序和出版日期，放得整整齊齊。在一排雜誌的盡頭是一些美國財政部報告書和幾本《銀行世家》刊物。哈柏收集的雜誌令人覺得好奇，看起來是經過選擇的。

我們跟著她走進狹小的蔚房。

「說得對，」我高興地笑起來，「這就是他們如此驚慌的原因。」

「你說什麼？我告訴過你它被燒毀了呀。」

「到底是什麼？」他問。

「你先說你打電話到普林斯頓了嗎？」

「何以見得？」

「我去打電話給彼卡。」芬利https://m.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m說。

「深更半夜的，你來幹什麼？」他說。

「還記得倒數第二項寫的是什麼嗎？」我問他。

「也就是說，目前倉庫裡儲存著四十噸的一元美鈔，等海岸警衛隊撤走，他們就要恢復行動了。我們已經抓住狐狸尾巴了，瑞契爾！」

他駕著車向市中心駛去。

「早安，史托勒太太，」我說，「妳還記得我嗎？」

「天哪，」芬利忍不住叫道，「紙幣的成分多為棉花，加上少量亞麻。他們把一元美鈔漂白，使墨水褪去。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瑞契爾，這樣他們就可以得到四千萬張空白的銀行印幣專用紙了！」

芬利點點頭。

「他說他是歷史學碩士，是巴索洛姆的研究助理；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是研究假鈔的專家，喬向他們請教了假鈔印製的歷史。但是他們討論了整整一年，最後的結論是克林納根本不可能弄到那樣多的紙張。」

「那正是凱爾斯坦說的話，」我對他說，「可是我想出來了。」

「我是從那本送交參議院的報告中得到啟發的，裡面有三小段文字，一段是關於波哥大的偽鈔印製活動，另一段則描述了數年前黎巴嫩的活動，他們都是採用把真美鈔漂白之後重新印製的方法。」

「他對你說了什麼？」我問他。

「一噸重的一元美鈔價值一百萬美元，」我說，「而他們每年需要四十噸，也就是總價為四千萬美元的一元美鈔。」

芬利聳了聳肩，把車停在調查局門口。

「當然，我給你兩條線索，」我說，「喬在紙條上寫的標題E Unum Pluribus；然後你想一想美國貨幣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他又點了點頭。

「你說說看。」他說。

當我們到達亞特蘭大全市最貧窮的住宅區時，已經是早晨七點半了。在清晨柔和的陽光下，這裡看起來還過得去。我們找到了老史托勒的房子。

「亞特蘭大，我要讓你看件東西。」

「漂白劑，」我說，「一種作用相當強的漂白劑，對棉質纖維尤其有效。」

「你錯了，芬利，這種紙在市場上公開出售——他們到處搜羅一美元的鈔票。哈柏從一年半前就是幹這件事的。他曾是銀行的貨幣經理，他知道怎樣調集現金，因此他千方百計地從一切可以找到現金的地方收集一元美鈔。他們從全國各地買進真正的一元美鈔，大約每星期買進一噸。」

「我們得到他辦公室去。」他說。

芬利努力思索著。他天天接觸美國貨幣，可就是沒發現它的獨特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