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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裡她獨自在房間內，偶然看到鏡中的自己，不覺大吃一驚。她的頭髮已經好久沒有洗了，嘴邊也長滿了難看的皺紋。「我變了！」她對自己說。「即使偉林不在，我也要保持我原來的樣子，我不要變。」她立刻洗頭髮，然後像生了病似的在無數的夢和渴望中睡了很久。第二天醒來，她告訴她的婆婆說她要回去和姑母姑丈住在一起，直住到偉林回來，徐太太只是笑笑，說她應該先問過珠莉才行。但是阿華認為不需要問，她收拾了一些衣服，半個鐘頭後就坐人力車回到王家。珠莉感到很驚訝，但是問清楚徐太太已經同意之後，就立刻騰出了一間房間給她。阿真已經回來了，珠莉說，他現在住在以前阿心和阿華住過的房間。他現在去了北平看幾個老朋友並且希望能在北大教書，幾天內就要回來。阿華住的是後面的一個小房間，和圖書她對一切的佈置都感到滿意。

阿華在吃飯時很沉默。她穿著一件舊上衣和西裝長褲，沒有梳理頭髮，也沒有搽粉，也不隱藏她的痛苦。他們都告訴她不應該把這件事看成災難似的，偉林是跟他的父親出門學做生意，這是好事，她應該了解。

飯後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就要去飛機場，偉林向阿華提議出去走走。珠莉看到偉林對阿華這樣溫柔，非常感動，她認為他是他們兩個中比較成熟的一個。他跟他父親出國就是他懂得負責任的表現。

在去機場的路上，阿華一直握著偉林的手。他們到達後，珠莉看見來送行的人個個都穿得整整齊齊的，她沒有叫阿華換衣服，感到很不好意思。

山谷冷笑了一下，他已知道徐寶豐賣出了全部股票的事。「這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看來我們像孿生連體人，」偉林說。「幾乎www.hetubook.com.com分不出那一個是你，那一個是我。」

「我答應你，我不會變的。」

「阿華，你的頭髮，」珠莉在她後面輕輕的說，但是阿華沒有理她。除了偉林她是誰也不看一眼。

「社會裡充滿一些伶牙俐齒，專討女人喜歡的男子，他們不像我，你一定不要讓他們改變了你對我的感性。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堅強，不要讓他們騙了你，你知道我指的是那一派的人，那些一自命為風流個倜儻的大少爺們。」

「你這樣會使偉林不安心的，」珠莉嚴肅地說。「假如你在公公面前這樣，怪不得他不帶你一道去。」

「分出點時候去參觀莫札特的古屋吧。要是我可以跟你去就好了。」

「你說他對前途失去了信心？」

他們挽著手臂走著。影子在黃色的街燈光下一忽兒變長，一忽兒變短。

「不曉得。」

「阿華ｈeｔｕbｏok.ｃｏm•cｏｍ，你不要在學校裡被那些油頭滑嘴的男學生看上，」他突然的說。

來送行的人都看見她在痙攣，「……偉林，偉林，你一定不要變。你一定要像原來的樣子回來。你一定要穿著同樣的衣服、打同樣的領帶回來。」大家聽了都在笑，珠莉感到很窘。

「也許等爸爸的氣平了，我請他讓你到歐洲來會我，他會允許的。你等我的消息好了。假使我表現得好，也許他會肯的。」

在回家的路上，阿華坐在姑母和姑丈之間，一句話也不說。

偉林走了以後，阿華在徐宅沒有眼淚，也沒有目的地過日子。她的白天和黑夜都攪在一起，以致她連自己是睡是醒都不知道。有的時候在大太陽底下到公園去瞎逛，多數的時候卻是關在房間內，以為這樣可以保留偉林的氣氛。除了保持著與偉林在一起的美夢以外，其他的事對她都毫無意義。

「要是我和圖書長了，我會寫信給你，你也再長一些，和我一樣高。」

「啊！你怎忍心說這種話？」

「我分得出。你是要出走的那個，而我是給你撇下來的。」

最後分別的時間到了，阿華一臉慌亂，不能分捨。徐寶豐站在閘門不耐煩地等候他的兒子，嚴厲地望著她。

他們送她到徐府門前時，阿華沒有跟他們辭別就走進去了。

「就生意人來說，」山谷說，臉上有著藐視的陰影。「只有那裡可以賺錢的問題而已。」

「你覺得徐寶豐對我們有點冷淡嗎？」珠莉說。「我覺得他似乎跟平常不一樣。」

「他們怎能改變我對你的感性呢？」她說。「我問過你，你在外國會不會讓別的女孩子佔有你的心嗎？假如你懷疑我，你是在侮肆你自己。你看，我們還沒分離已經這種話說出來了。」她從他的口袋中拿出一條手帕擤鼻子。

偉林好像已經只是一個美夢了。

「和-圖-書你在我回來之前千萬不可以再長高，」偉林說。「那麼我要比你矮了。」

他們停在一盞街燈下面，偉林用手臂環繞著她的腰把她摟在懷裡。他穿著一套新西服，打著棕色的領帶，看來很英俊，還發散淡淡的薄荷香味。

「呀！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讓你父親把你改造成另外一個人！」

在起程的晚上，偉林、阿華和山谷夫婦一起吃晚飯。珠莉還邀請了徐寶豐夫婦，但是他婉拒了，說他在最後一天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我不了解！」她說。

「將來，你回想起來會覺得好笑，阿華，」山谷溫柔地說。「你應該為偉林在家庭方面和事業上有一個地位而自豪。這表示人家尊重他。」

「你們會不會到奧國去呢？」

「這幼稚的孩子使我心裡很難過，」山谷說。「不過兩小口子分別一下，可能對她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