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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盤街

作者:林太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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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五

第一部

「不跳舞時才賺大錢呢!」安娜眨眨眼睛笑說。
莉莉一臉漲得通紅。
莉莉從鏡子裡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來了。那人身材矮矮的,一臉修得很整齊,好像還抹了雪花膏。「這是朱老闆。」鴨嘴仔說。
「也好,」儀玲說,「快點回去把好消息告訴阿倫。」
「淺水灣很遠。」儀玲說。
「你們吃什麼呀?」美珠在隔壁床位,忍不住問。
「明天上班。試用兩個星期。」
「一個月一百五,小費又一百五!我說喜鵲報喜訊,是不是?」
「還有小費。」老朱冷冷地補一句。「小費每個月加起來也起碼有一百五。」
「九龍東尼美容院。」
她對開門的小姐說,「朱老闆昨天請了我。我叫蔡莉莉。」
「你為什麼不早說?」
「朱老闆,要不是我們莉莉,我真不知道我們這陣日子怎麼過的。她爸死了沒多久……」
是一塊長方形的碑石,上面有父親的名字。儀玲蹲下,便把祭品放在墓上,點了香,大家跪拜,母親放聲大哭。他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一分鐘之前,她還是好好的。現在卻在哀號,是不是假哭?因為儀式上需要哭所以哭?他對儀式上的一切要求都有懷疑。母親哭完之後,擦擦眼淚,好像輕鬆得很。「太陽好熱。」她說,指著遠處一個有樹蔭的地方,「我們到那裡去吃吧。」便把食物放在籃子裡。
「你是哪裡人?」董太太翻起小眼睛問,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
「朱老闆要是去查呢?」鴨嘴仔說。
「你真不錯。」
「露華濃十九號!聽見沒有?」朱老闆說,「快點去拿來。」
朱老闆點了根香煙,瞇著眼睛道,「不錯,有錢人。」
「不知道。」
時候太早,英皇道的店都還關著。有些人在掃街抹窗子,她走來走去,終於走進百利斯大酒店,在大廳坐下,叫了一杯咖啡,一客烤麵包。慢慢吃,慢慢觀察一切,慢慢思考。等到髮型院的玻璃門後拉起百葉簾,她才付了賬,從從容容地走過去。
寶倫也在太陽曬得暖暖的地上躺下來,臉朝地,伸出雙手抱住大地,看見草叢中有許多螞蟻,和一些終生不離開地面三寸高的蟲蚋。從眼角還看見那蓋滿墳墓的山丘,那些石碑像殘缺的貝殼,反映太陽的輝芒。樹裡的蟬不盡地長吟。
「那好遠。」
「小心,媽。」莉莉說,「水田裡有毒蛇。」
莉莉轉過身來,看見朱老闆臉上雖然堆著笑容,一對小眼睛卻毫無笑意,把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下。
「我要個做過這行的。」
「好。」
笑容在朱老闆臉上消失。「我要請的是個會招呼來這種地方的客人的人。」
莉莉靠著船邊的位子坐下,拉母親坐在她身邊,免得鴨嘴仔擠過來。一和-圖-書陣涼風掠過她的臉,她想到大輪船上的遊客,不知是從何處來的?花多少錢來的?來香港做什麼?
寶倫抓住錢就跑到附近一家客家餐館,回來的時候,白飯已經煮好。儀玲盛了三碗滿滿的飯,在騎樓上擺了桌子,三人坐下來吃。香噴噴的梅菜扣肉又肥又嫩,鹽焗雞點著胡椒油吃,味道濃郁,寶倫狼吞虎嚥,兩下就把一碗飯吃完,起身添第二碗。
儀玲咬住嘴唇,硬把眼淚逼回去,把鈔票一張張撿起來,小聲道,「這個世界,就是要認識人。」她再把手伸入裝米的鐵罐裡。「我剛要燒晚飯,沒想到你這麼早回來。」
過海的小輪駛到香港島,只見山頂上一串串的燈光,香港在黑暗中,像新娘那麼美麗,像處女那般神秘。空氣充滿了汽油的味道,閃亮的轎車裡載著珠光寶氣的婦人,她們去哪裡赴宴會?
一隻喜鵲從公墓山丘向天空高飛,被母親看見了。「喜鵲!好兆頭!」她叫道,心情變得很愉快,臉上又有了久未看見的光輝。她坐在地上,踢掉鞋,一面吃,一面談,說偶然到新界來一次,是多好,空氣好香,樹木多美麗!吃完,阿叔一家人趁機會去看在沙田一個工廠做工的兒子,儀玲和莉莉卻在樹底下躺了下來。
燈光亮了。莉莉發現自己站在個四壁都鑲了鏡子的店舖裡,天花板大堂當中掛著枝形大吊燈架,裝了一百個電燈泡。粉紅色的牆壁,淺紫色的臉盆,地上鋪的是一方方粉紅與黑色的光滑油氈,空氣充滿香水的味道。這不像理髮店,像舞台。
「只要她們喜歡就好。向她要十塊一瓶。有錢人,東西要貴的才相信是好的,便宜東西都不好。」
火車開入新界,處處是蔥蘢悅目的田疇,軌道旁有紫荊花、木棉。經過沙田時,寶倫看見海灣,海上有小舟浮著,像是幼童放的玩具船一樣。他想不起多久沒有到鄉下來了,不記得鄉下是這麼寬闊,碧空是無窮的。
「我做過。」
「他們跟窮人有什麼分別?」莉莉問。
老朱把她的頭髮捲好,請她坐在吹風機下。董太太精神奕奕,東張西望,不耐煩地等頭髮吹乾。梳好頭,她又提醒莉莉叫她送酒到董苑,給了她五元小賬,像匹駿馬似的踏出髮型屋。
乘巴士到佐頓道碼頭過海。海港裡戰艦上點了一串串的燈,掛得像聖誕樹似的,在遠外還有大輪船,從歐美把遊客載到這東方之珠來。對面香港島沿岸的大廈佈滿紅、藍、綠色的廣告招牌,襯托著絲毛絨般的黑夜。
莉莉聽懂這句話,想了一下用英文說,「一美元是五塊七角港幣。」
「莉莉就是英文名,聲音和英文的百合花一樣。」
「不知道。」那沙啞的聲音,好像出自老m.hetubook.com•com人的嗓子。
「一元的是小費,兩張十塊的是個闊女人給的。她來洗頭,我向她提起你的酒……」莉莉一五一十告訴了母親。
朱老闆格格笑,他問莉莉,「你讀過書嗎?」
董太太問了莉莉的名字之後,便解開領鈕,身子向椅背一靠,莉莉沖濕她的頭髮,放了洗髮劑,把手指插入一大堆又油又粗的頭髮,那頭髮沒有一根是白的,頭髮也不是染的。
「我不會叫她白走一趟的。」董太太笑說。「喏,打開我的皮包,拉出兩張十元的鈔票來,叫她搭第六號或者第六號A的巴士,告訴開車的,要在董苑下車就是了。」
「誰說的?我們莉莉要是不漂亮的話,今天百利斯大旅館美麗髮型屋的朱老闆會選中她在那裡做事嗎?」
「鴨嘴仔,你知道我們這陣日子不好過,」她母親說。「今天單去拜山,就花了我二十塊錢。莉莉如果有固定的工作就不同了。我賣我的酒……」
「做舞|女有那麼好賺?」
「淺水灣有個女人,給我二十塊車錢送酒去她家試試!」儀玲大叫。叔母聽見了,沒說話。
「勞碌命,沒辦法。」朱老闆說,不瞧儀玲一眼。他還在打量莉莉。
那衣衫襤褸的駝背女孩閃電似的跑來,抓住儀玲要給她的一碗飯就要搶過去。
莉莉下巴士之後,一路奔回家。她母親蹲在地上,正用碗從米罐掏出米來煮。莉莉打開手提包,拿出兩張十元,十幾張一元的鈔票像花瓣似的撒在母親身上。
「當然漂亮。」儀玲說。
兩星期後,阿發姐又替儀玲賣了三打酒,所以蔡家一家人去拜山了。儀玲買了一斤燒豬肉、一打鹵蛋、一些饅頭,連火車票,一共花了二十塊錢。
「我媳婦也是客家人。」董太太說,「她大肚子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老朱聽見了,對她伸伸舌頭表示稱讚,她沒理睬。後來來了些本地老顧客,老朱對她們招呼得很慇勤。下午來了兩個少女,都要老朱把她們的頭髮梳得像蜂窩似的堆在頭上,再用噴髮膠噴得硬硬實實的。安娜說,她們是旅館頂樓夜總會裡的舞|女,一個叫玉娘的,一個月賺兩千五。
「梅縣客家人。」
「小心點,太漂亮,要惹出麻煩。」
「輪流做,每夜只要兩個人做到九點。」
「我介紹的是這位蔡小姐,名叫莉莉。」鴨嘴仔說。
鴨嘴仔帶路,從摩天大廈的百利斯大酒店大門大踏步走進去。門口的燈點得像白天那麼亮,龐大的大廳中央有個噴水池,周圍是一盆盆的鮮花,還有鳥在籠子裡叫。地上鋪著藍色的厚地毯,一邊擺著桌椅,有人在那裡吃東西,後面是櫃檯,站著六七個十來歲的男童,他們是提行李的,都穿著馬褂,黑和_圖_書緞長褲,頭上還戴碗帽!儀玲看得目不暇給。
「今天早上你觀察,看我們這裡怎樣做事,家家不同。看我們怎麼給顧客洗頭髮,怎麼修指甲,別的你現在不用管。」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鴨嘴仔說,「怎麼去了這麼久?我特別趕回來告訴你們,百利斯大旅館的髮型屋找個女職員。莉莉,快點跟我走,我告訴朱老闆馬上就介紹個人來。再不去恐怕事情要給別人搶掉了。」
「傻妹,過來!」儀玲招招手說。「我給你一碗白飯、一塊鹽焗雞吃!」她盛了滿滿一碗飯。
「不錯。」
難得有這樣人少的環境,難得這般地寧靜。他想,在遠處,在蘇格蘭的平原,有稚羊在跳躍,有牧童赤著腳,在小溪裡捉魚。或許,在澳洲現在在下雪,密稠稠的雪花,蓋滿山谷,有個婦人在她的廚房裡烤蘋果餡餅,等她的兒子放學回來吃。在好遠好遠的人間,有安靜、美好的生活。
在粉嶺下火車,再坐巴士到公墓,整座山蓋滿墳墓,很像未完成的埃及金字塔。他有點害怕,緊跟著媽向前走,盡量不去看左右的墳墓,腳步小心翼翼地踏在墳墓間的小徑,心裡納悶著,生與死之間的分界,是這麼狹窄。他佩服莉莉那種實事求是的態度,領著家人向山上爬,尋找父親的墳墓,對著一排一排的號碼,最後給她找到了,揮手叫他們過去。
十點之後,顧客陸續地來了,大部分是洋人,五六十歲染了頭髮的老太婆。有個老婦對莉莉說,「我花了兩百港幣買了件釘珠子的毛衫,那是美元多少?」
「慢一點!」儀玲說,把飯碗舉得高高的。「先說,你姓什麼?」
「我今天剛開始在這裡工作。」
俯視董太太的臉,莉莉注意到她塗了很厚的粉,眼睛上面抹了藍色的眼膏,嘴唇塗了橙色的口紅。洗好頭,董太太要修指甲,莉莉便取矮凳子在她身邊坐下。董太太的一隻手,又細又軟,手指上戴著兩個指環,一個是粒大珍珠,鑲著小鑽石,另外一個是紅寶石。指甲尖長,根本不需要修,手心像嬰兒的屁股那麼嫩。
「我們洗把臉透口氣就來!」儀玲說。她當然也要去。
「喔!哈哈!」儀玲說,「你是老闆嘛!怎麼會是勞碌命?」
「『不知道』?我沒聽過這地方。不過沒關係,這碗飯,這塊鹽焗雞你拿去吃吧,先多謝阿莉姐,是她賺錢買的。」
安娜從衣鉤上取下一件粉紅色的尼龍制服給她。「下次不要走前門,要從後門進來。」
「我不擔心。」朱老闆又格格笑,還一直在打量莉莉。他打開後門送他們出去時,一股垃圾臭味從旅館後面湧來。
儀玲一把抓住鴨嘴仔,「是真的?」
「什麼時候來?」
「你是哪裡人呀?」
「說十hetubook.com.com塊錢吧。」安娜說,「有錢人,東西要貴的才相信是好的,便宜的東西都不好。」
「上流社會。」朱老闆道。
「朱老闆,我帶蔡小姐來了!」
莉莉穿上她那件綠色的衣裳。「我不是說嗎?」儀玲叫道,「那喜鵲是報喜訊的呢!」
「四五塊錢。」
「你意思說,有錢人。」
鴨嘴仔看得很起勁地說,「莉莉,你穿起那件粉紅色的尼龍制服,一定漂亮死了。」
「讀到初三。」
不久來了個五十多歲的婦女,老朱稱她為董太太。董太太身材高大,不好看,黑黑扁扁的臉上長著一對小眼睛,小鼻子,大嘴。她精神充沛,一走進來就東張西望,看看有沒有她認識的人,也跟所有的僱員打招呼,聲音粗粗的,非常響亮。
「喜歡在這裡工作嗎?」
莉莉坐在董太太身邊替她抹指甲油,聞到一股香水,尼龍襪和皮革的氣味。她腳上是一雙棕色的鱷魚皮高跟鞋,提的是鱷魚皮的手提包,棕色的綢旗袍,縫得很合身。
「董太太住在哪裡?」
「我叫安娜。」那女孩說。
寶倫想,母親是現實,永遠不變,永遠不會老去。她拴住了我的生命。
儀玲慢慢地摸下山,走到山底看見一窪水田裡長著西洋菜,就要過去拔。
「董光明太太。暴發戶。他們是做建築生意的,錢多得不知道怎麼辦。董太太最怕人家不知道她有錢。你媽一瓶酒賣多少錢?」安娜說。
老朱又瞇起眼睛注視她,深吸一口煙,皺著眉頭說,「一星期工作六天半,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一個月一百五。」
「休息一下吧,媽,」莉莉說。「不要再來了。」
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他母親姐姐也都睡著了。他把她們叫醒,因為要趕火車。
「我沒料到這麼順利就請她了。」儀玲說。「莉莉,沒想到你嘴那麼快,問你有沒有經驗,你馬上說有。」
「不去,回家去。」莉莉說。她還在想老朱那副嘴臉那嘲笑她的口吻。她雙頰發熱,感到很激動。
「在哪裡?」
「你是新來的?」董太太接過莉莉給她的電影雜誌時說,一雙眼睛把她掃了一下。
「哎,朱老闆,你這地方多漂亮!」儀玲笑道。「我說,朱老闆,你也太辛苦,夥計都走了,你還在這裡操勞。」
「老朱不要我們走前門。」
房間裡有人走動的聲音,是傻妹來倒馬桶。
但她母親只知道兩種危險,生病和貧窮,她在水田邊彎身拔西洋菜,有多少拔多少,伸直身子時得意洋洋地對子女說:「晚上煲西洋菜鴨腎湯!」滿臉笑容。免費的西洋菜和那隻喜鵲使她高興得在火車上滔滔不絕,迫不及待地要回家,沿路買一對鴨腎乾。
「我請客,吃宵夜!」鴨嘴仔興高采烈地說。
地面發出和-圖-書刺鼻的芬芳,不時有微風撩拂他的頭髮。他的心靈像個風箏,飛到浮游的白雲間去了。
「我們莉莉又肯做又聽話,朱老闆,你用她包你滿意的!」
「我只要換指甲油。」董太太說,「我晚上有宴會,要穿件橙黃色的旗袍,我要配上露華濃第十九號指甲油。」
「客家補酒。是專補產婦的。」
「呸!」
「你媽釀的是什麼酒?」
「你沒問我嘛。」
「那是哪種人?」莉莉問。
「多謝朱老闆,真多謝!」儀玲說。「莉莉明天大清早就到,不必擔心!」
「請你們坐頭等!」鴨嘴仔說,趕上去買票,大搖大擺地帶她們上渡輪。
「你叫你媽帶幾瓶到我家去看看我媳婦要不要。」
莉莉剛穿好制服,朱老闆來了,臉上仍然掛著假笑。
「客家人都喜歡的。」莉莉說,「產前產後,燉雞吃。外面買不到的。從前,在梅縣家家戶戶都自己釀。」
「準時報到!準時報到!」
鴨嘴仔從一面粉紅色的布簾閃了進去。儀玲擰開臉盆水龍頭,滾燙的水便冒出來了。
「我會騙你嗎?莉莉,快點換衣服,我們要過海。」
「九龍起碼有二十家都叫東尼。」
「她是誰?」莉莉問。
第二天莉莉很早就醒過來,起床穿上那件綠衣服,梳頭,仔細抹粉擦胭脂,在母親沒醒之前就溜出去了。
儀玲把一碗米注入鍋裡,猶豫了一下再伸手進去鐵罐,掏出第二碗、第三碗米。站起來,揮著一張十元鈔票對寶倫說,「拿去買一碟鹽焗雞,一碗梅菜扣肉,如果有剩錢,再買釀豆腐回來!」
「你有英文名嗎?」
「朱老闆昨天已經說過了。」不知為什麼,老朱每句話,都像髒話,連她自己對他說的話,都變得不乾淨起來。
「人要吃飯痾屎,」她默默對關公說,「對不對?要不是的話就是神仙了。」
朱老闆吐出一口煙對儀玲說,「你女兒倒真不錯。」
放暑假了。這一難關熬過去了,她想。
「鹽焗雞!」寶倫又夾著一塊肥雞往嘴裡送,再把一大塊扣肉放在飯碗上,澆滿肉汁,捧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
儀玲收起盤碗,進去房間點了根香。
「這是哪裡來的?」儀玲張皇地問。
「隨便什麼時候。我天天都在家。」
「淺水灣。」
鴨嘴仔走到右邊,那就是「美麗女子髮型屋」,現在打烊了,但是他從寬闊的玻璃門望進去,說,「老朱還在裡面。」又帶她們經過一扇門走到旅館後面,從髮型屋的後門進去。
「喜歡是喜歡,也非喜歡不可。」莉莉不覺衝口而出,「我找到這份工作之前,我們靠我媽釀酒出賣的收入。」
「多謝阿莉姐。」那蛙般的嘴哇哇叫了一聲,她搶去飯碗就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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