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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美人

作者:希薇亞.普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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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們自我介紹完畢後並未走遠,都站在聽得見我們講話之處。我想提醒母親,他們在逐字記錄我們的談話,但他們一定會聽見我這麼說,所以我只得側身過去,附在她耳邊說。
「你好嗎?」我老弟說。
「我跟你說過了的!」
我睜開眼。
那個黑人推著送飯的車,來到病人用餐的房間。這醫院的精神科病房規模很小——兩條走道呈L字型相交,走道邊是房間,職能療法教室後面凹入的小室裡有些病床,我就待在那兒,L字轉角處有個小間,裡面靠窗擺著一張桌子、幾張椅子,就算是我們的休息室兼餐廳。
護士轉身出去,一位很面熟的男生進來了,說道:「可以坐在你床上嗎?」
「我只是……」
「是誰?」
「你看,很正常嘛。」她來收體溫計之前,我已經先看過了,這是我的習慣。「你看,很正常嘛,那你幹嘛一直量個不停?」
「你說什麼?」
其中幾位看來太年輕,我知道不會是正牌醫生,有一位名字很古怪,聽上去像是「梅毒」大夫,所以我開始搜尋可疑的假名。的確,有個黑髮的傢伙長得很像郭頓大夫,不過膚色比較黑,郭頓大夫皮膚很白。這人上前來說道:「我是胰臟大夫,」跟我握了握手。
我餓壞了,所以揭開了第一個碗的蓋子。
這桌的人都沒掀開錫碗的蓋子,護士退後站著,看誰會搶在她前頭拿掉碗蓋。通常陀莫利羅太太會拿掉碗蓋,替大家分菜,像個小媽媽,可是她已經出院回家了,別人似乎都無意頂替她的位置。
惡作劇的意念油然而生,全身血管都微微刺痛,像一顆搖搖欲墜的牙齒,痛得既惱人又誘人。我打個呵欠,扭動身體,作勢要翻身,慢慢把腳伸到托盤下。
「啊呀!」護士的叫聲像求救,另一位護士急忙跑來。「看你闖的禍!」
我低頭望去,她們給我穿上了陌生的白絲睡衣,下面露出兩條黃腿。我行動時,皮膚鬆垮垮地顫動,似乎全無肌肉,皮上蓋著一層黑毛的短密鬚根。
「為什麼不讓我照鏡子?」
我把整個臉都轉向她,一隻眼睛腫得又紫又綠。「我自殺未遂。」
他端著托盤來我們這桌,盤上放著三個錫質蓋碗,他乒乒乓乓地把蓋碗放下。女人鎖上餐廳的門,離開了。黑人一路乒乒乓乓地放下蓋碗、有凹痕的銀餐具、白色厚瓷盤,同時張口結舌地打量我們,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來轉去。
後到的護士惡狠狠地盯著我不放。「你故意的。我看見了。」
我覺得,只要說動我媽把我弄出醫院,我就可以效法那齣劇中得了腦疾的男孩,激起母親的同情心,採取最妥善的行動。
「太好了,艾瑟,」護士開心地說。「拿些豆子,然後傳給別人好嗎?」
「看得到別的東西嗎和圖書?」
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媽答道:「好吧,我設法讓你出去——就算只是換到好一點的地方去也好。我來想辦法,」她把手放在我膝上,「你也得保證聽話才行。」
「在巡視病房,」護士說。「巡視完後你就可以下床。」她把病床間的帘幕推開,我的鄰床是個年輕的義大利胖女人。
「不想。」我蜷縮得更緊,拉起床單把頭蓋住。過了一會兒,我掀起床單一角往外看。護士正在甩剛從我嘴裡拿出的體溫計。
我瞇著眼看他,用的是好的那隻眼上打開的裂縫。另外那隻眼還沒解開繃帶,不過眼科醫生說幾天後就會恢復正常。
我想跟她說,如果身體出了毛病,那倒好了,我情願身體百病叢生,也不願腦袋有一絲一毫差錯,但這想法太夾纏不清了,結果我什麼也沒說,反而在床上越埋越深。
「媽!」
寂靜再度湧來,再漸漸平復下去,像黑水歸於先前的平靜,安詳地覆蓋了一塊落石。突然吹來一陣涼風。我在隧道裡被高速運往地心。風停了。遠處許多聲音鬧鬧嚷嚷,有的抗議,有的不滿,但後來都靜止下來。
我對著小小銀球一再微笑。
「醫生要你住特殊病房,」母親說。「這裡的醫院沒有那種病房。」
「喬治.貝維。」
「什麼意思?」
砰然一聲,另一位護士跑步進來,看看破鏡子,看看我,站在滿地茫然的白色碎片間。她匆匆催促年輕護士出去。
母親和我在那兒坐了老半天,陽光從高磚牆間射下,形成窄小的錐形光柱,醫生絡繹不絕地上前自我介紹:「我是某某某大夫,我是某某某大夫。」
我轉頭面壁。
他們不讓我講完。「護士說你昨晚睡了。」我環顧這群圍成弧狀的人,這些陌生的臉龐。
「哼!」第二位護士對趴在地上的護士說話,眼中無我。她說:「走著瞧,等她到那個你知我知的地方去吧。」
「你今天不想起床啦?」
「有人來看你。」
我直視母親的眼睛。
「沒聽過。」
母親環顧四周。一眨眼的工夫,陀莫利羅太太就把白胖的雙手放到膝上去了,並且跟親友起勁地聊起天來。
醫生把草坪都染白了。
「出去,」我說,「滾,不許再回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聽見她說。
我想起來了。「什麼也看不見。」凹洞變小、變暗了。「我瞎了。」
我盛了一份綠四季豆,然後把蓋碗傳給右邊的紅髮魁梧女人。這紅髮女人還是首次獲准上桌。我見過她一次,在L形走道的末端,她站在打開的門前,嵌入門上的方窗裝有鐵條。
護士回來後,黑人慢吞吞地走開了。我盡情飽餐了一頓烤菜豆,然後離席,繞到另一邊去,讓護士看不到我的下半身。黑人正在清髒盤子和-圖-書,我躲在他後面,先縮腳,然後對著他的小腿猛踢下去。
男孩看我的模樣,儼然把我當成動物園裡新到的精彩動物,一副快爆笑出來的樣子。
那人嗤之以鼻。他把膠帶貼回我左眼。「你運氣好,視力完全沒受損。」
「因為沒什麼好處。」護士卡嗒一聲輕輕關上小皮箱。
鏡中人咧開了嘴。
「唉,艾瑟,你合作點好嗎。他們說你不肯合作,不跟大夫談話,接受職能療法時什麼也不肯做……」
「你認得的人。」
「為什麼不行?」
「何必多此一舉?」我說。「沒用的。」
「胡說!誰告訴你的?」
我媽含笑繞過床尾,她穿了件有紫車輪圖案的衣服,其醜無比。
「護士。」
平常送飯的是個佝僂的老白人,今天卻換了黑人。同來的還有位穿細高跟鞋的女人,她正在吩咐黑人該做哪些事。黑人不斷咧嘴、吃吃傻笑。
「我要離開這裡,」我故意為難她,「然後就不會有毛病了。你把我弄到這兒來,」我說,「就得把我弄出去。」
「因為你不怎麼好看哩。」
我媽坐在床邊,一隻手放在我腿上。她一副又心疼又責怪的表情,我希望她快走。「我什麼也沒說。」
護士哼著小調,打開一個個抽屜,把我媽買來的新內衣、上衣、裙子、睡衣取出,塞進黑漆皮的輕便皮箱。
「你不該說這種話,」他用手指探測我左眼上那佗又大又痛的突出圓球,然後解開了不知什麼東西,不規則凹洞狀的光出現了,像牆上的洞。一個男人的頭從洞邊出現。「看得見我嗎?」
「我說,」護士放大了嗓門,好像在對聲子說話,「會倒楣七年。」
「我們還沒吃完,」我跟他說,「再等一下吧。」
這義大利人有一頭密緻的黑色鬈髮,從額前高高聳起,呈蓬巴杜髮型,然後潑瀑般披散在背上。她一動,巍巍然的髮式就跟著動,質地頗似黑色的硬紙。
使鑿子的男人又來了。
是誰在招呼我?我不喜歡對著一群人說話。如果非對著一群人說話不可,我也會從中挑出一人,當作特定對象。即使這樣,我也覺得別人在看我,佔了我的便宜。我也討厭別人興沖沖地問「你好嗎」,明明知道你不好,還希望你回答「很好」。「不好。」
我掀開第二個蓋碗,裡面是堆成楔形的通心粉,冷硬冷硬,黏成了一團糊。第三碗,也是最後一碗,裡面裝滿了烤菜豆。
這時我記起這張臉來了。它在我記憶邊緣若隱若現——我永遠懶得把姓名和這種長相連起來。
空氣輕輕吹拂過我的臉。
鑿子又砸下來了,光線躍進我腦袋裡,柔密溫暖的黑暗中迸出一聲呼叫:
「艾瑟,記得我吧?」
https://m.hetubook•com•com你在這幹嘛?」
我興趣平平地聽著。誰都可能失手摔破鏡子。我不明白她們幹嘛這麼緊張。
「媽呀!」黑人假裝驚訝,圓睜雙眼。他匆匆環顧四周,護士去鎖莫太太了,還沒回來。黑人對我鞠了個很沒禮貌的躬,壓低聲音說:「遵命,大小姐,」
「聽說你想見我。」
一個大個兒男孩尾隨著她。我最初認不得是誰,因為我的眼睛只放開了一點點,後來才看出是我弟。
那個年紀大點的護士回房來,雙臂交叉,站在那兒猛瞪我。
我笑了。
她一直粗魯地又叫又笑,衝著經過的大夫拍自己的大腿,在病房這一頭照料病人的管理員身穿白外套,靠著走廊上的暖氣管站著,笑得半死。
「對不起,」我說,「純屬意外。」
但我怎會不知,鏡子根本不是重點。
陀莫利羅太太咯咯笑道:「好得很。大夫,我好得很。」她放低聲音,我聽不到她說了些什麼。那群人中有一兩位朝我這邊張望。有人開腔說道:「好吧,陀莫利羅太太,」然後有人上前一步,把我們兩張床中間的帘幕拉上了,像是豎起了一堵白牆。
護士匆匆出外,和走廊裡的人耳語,然後又回來了。「他很想見你。」
「今天早上怎麼樣?XX太太……」某人這麼說道,XX太太的名字充滿了力音,好像是陀莫利羅太太。
我從被單下伸出頭來,俯視床外的地面。打翻的搪瓷托盤四周,體溫計的碎片像星斗閃閃發光,水銀珠滾來滾去,如仙境中的露水。
「唉呀,莫太太!」護士哀歎一聲,說道:「我想你今天還是在房間裡吃飯吧。」
「嗯。」
黑人大叫一聲跳開,滴溜溜的眼睛瞪著我。「唉唷,小姐,唉唷,」他呻|吟著揉腿。「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我可是很內行的,一頓飯怎能上兩道菜豆?菜豆和胡蘿蔔,可以;菜豆和碗豆,馬馬虎虎:但菜豆和菜豆,絕無此理。這黑人根本就是想看我們能忍耐到什麼地步。
母親猛然一縮。
「我是住院醫生。」
「她們說你喊著要我。」她大概快哭了,臉皺起來,抖得像隻白水母。
年輕護士帶著掃把畚箕回來,把閃閃碎片掃乾淨。
我感覺得到黑暗,其他一無所覺。我抬起頭,像一條蠕蟲昂起首,感覺周遭的黑暗。有人在嗚咽。一個大硬物像石牆般重擊我面頰,嗚咽聲停了。
她瞪著我,胡亂從床頭櫃上抓起一本電影雜誌,假裝閱讀。
全然黑暗。
「我看不見,」我說。
護士滿面笑容說道,隨即走開了。
「艾瑟,記得我吧?」他說得很慢,像對個笨孩子說話似的。「我是喬治.貝維。你們教會的。你跟我室友在艾摩斯特市約會過一次。」
「他說認識你。」
這個喬治.貝維怎麼突然變成醫生了?我搞不懂。他和我不過是點頭之交,只想來看看自殺的瘋女孩長什麼樣。
我說:「純https://m.hetubook.com.com屬迷信。」
「有人來看你。」
「沒關係,看一下嘛。」
這群人回過頭去交頭接耳。那位銀髮長者站了出來。
「我想照鏡子。」
她匆匆出去,兩個管理員立刻就到,把我連床和所有東西一股腦兒給推到莫太太住過的房間去,不過我還把握時間掬起了一粒水銀珠。
「別動,」我低聲對母親說。「她在模仿你。」
「我睡不著……」
黑人回來了,開始收拾空盤,但有些人根本還沒盛到豆子。
她們讓我穿上灰、白條夾雜的緊身洋裝,布料像被套,攔腰紮一條鮮紅寬皮帶,坐在扶手椅裡。
有個鑿子使力打開我一隻眼睛,透進一線光明,像嘴,又像傷口,但後來又為黑暗鉗住。我想翻身避開有光的方向,但動彈不得,手腳被人握緊了,像木乃伊被繩子纏住似的。
「葛林伍德小姐,多謝。我們有位醫生馬上就來看你。」
「老樣子。」我說。
從救護車的後窗看去,一條條熟悉的街道陸續遠去,匯入遠方的夏日綠意中。我媽和我弟各坐在我一邊。
「不好。喔。」有人搭了腔。一個男生淺笑著低下頭去。還有人在筆記夾上龍飛鳳舞。某人整了整臉色,說道:「哪兒不好過?」
隔著床單,我覺得腿上微微受到壓力,很不舒服。我偷偷往外看,原來護士把收體溫計的托盤放在我床上了,她背對著我量鄰床病人的脈搏,那張床就是陀莫利羅太太原先睡的。
黑暗中有個興沖沖的聲音在說話:「世界上瞎子多的是。你可以嫁個瞎了眼睛的好男人。」
「要交七年厄運。」
看不出畫中人是男是女,頭髮剃掉了,新冒出來的滿頭短髮簇立,像煞雞毛。半邊臉是紫的,腫脹變形,邊緣漸漸轉綠,再化為蒼黃色。這人的嘴呈淡褐色,兩角各有一玫瑰色潰瘍。
最怵目驚心的是臉上這麼多鮮豔的顏色濟濟一堂,簡直超自然。
他穿著白色外套,口袋裡突出聽診器來。一定是那個我認得的人冒充醫生。
門剛鎖上,我就看到那黑人的臉像個糖漿色的月亮升到窗柵外,但我假裝沒注意。我鬆開一條指縫,像懷著祕密的小孩,對握在掌心的銀球微笑。如果球掉下去,會碎成一百萬個小球,個個與原先的球一般無異。如果我把小球推到一起,彼此就會再度融為一體,完整無瑕。
母親剛把頭轉回來對著我,陀莫利羅太太又把指尖湊成我媽原來的姿勢,同時對我投來慍怒嘲諷的眼光。
我坐在床上,頸部以下都蓋得嚴嚴實實。「為什麼不讓我下床?我又沒病。」
護士嘆了口氣,打開櫃子頂層的抽屜,拿出一面大鏡子,木框與五斗櫃是配套的。我接過鏡子,起先不覺有異。這哪是鏡子,根本是一幅畫。
她望著我,吃吃發笑。「你怎麼會到這兒來的?」她不等我答話,就說:「我是被我老公的媽搞來的,她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法裔加拿大人。」她又吃吃發笑。「我丈夫知道我受不了她,但仍然讓她來我們家作客,她一來,我的舌頭就吐了出來,縮不回去。他們趕快把我送去急救,結果我就被送上這兒來了,」她壓低了聲音,「跟瘋子混在一起。」她接著說:「你又是怎麼回事?」
這位紅髮女人把蓋碗從我手中搶了過去,反扣在自己盤上。她面前的四季豆堆積如山,並且掉到她膝上和地板上,像綠色的硬稻草。
我的床對著房門,門一開,穿白外套的年輕男女蜂擁而入,還有一位銀髮的長者。他們臉上都掛著開朗而做作的笑容,在我床尾站住了。「葛林伍德小姐,今天早上還好嗎?」
身旁有人呼吸。
「活該,」我死死地盯著他。
陀莫利羅太太和幾位黑髮、帶笑的義大利人坐在隔壁板凳上。我媽一改變姿勢,陀莫利羅太太就依樣葫蘆。她也用食指頂著面頰,大拇指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歪著頭。
我坐在木板凳的一端,醫院的四面磚牆包夾著方形的草場。我媽穿著紫車輪圖案的衣服,坐在板凳的另一端。她用手托著頭,食指頂著面頰,大拇指托著下巴。
我假裝不知道他們為何把我從本地醫院移送到市立醫院去,看他們有何說辭。
護士把大部分四季豆都倒回蓋碗,交給莫太太的鄰座,帶著莫太太離席。沿著走道回房間的時候,莫太太一直回頭對我們做鬼臉、學豬叫,難聽極了。
「你不該打破鏡子。否則他們可能會讓你留下。」
我想自己一定置身地下密室之中,屋裡點著令人目盲的燈火,人很多,不知為何壓住我,不容我起身。
「為什麼?」
我一個大轉身,狠狠地直視梅毒大夫,他就站在我身邊作筆記,所用的便條簿小得幾乎難以看見。「我保證,」我大聲說,唯恐別人聽不見。
我感覺到暖意,像有人把手放在我臉上。我一定躺在陽光裡。如果睜開眼睛,就會見到色彩、形狀彎身俯視著我,像護士似的。
「我不想見。」
「這就是我,」我想。「我的真面目。」
我辨出周遭是個房間,很大,窗子敞開著。頭下的枕頭很服貼,身體在兩條薄床單之間輕飄飄的,不感覺壓力。
一片漆黑。
我確定,他沒看過瘋子。
這群人走向義大利女人床前。
「我喜歡待在這裡。」
他們到底對莫太太幹了什麼?
母親抿緊了嘴。「那你就該乖一點。」
「叫什麼名字?」
「沒有啊,她沒幹嘛呀,」母親說。「她根本沒在看我們。」
「我沒辦法讀書,」我放大聲量。「沒辦法吃東西。」突然想起自從清醒過來後,我一直狼吞虎嚥。
我猜想這群意氣風發的男女中可能有人是寶弟.魏樂的同學。他們可能知道我認識寶弟.魏樂,想來看看我,然後拿我當話題。我真想躲到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去。
我原想有人進來時,要蓋住雙腿,但現在來不及了,所以就讓腿依舊露在外面,醜得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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