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鶴
五
走出大門，便是坡路，路中間有些彎曲，由那裏轉過頭，可以看見菊治家院子裏的樹梢。
「他的事也應該由他自己負責，我母親已不在人世了，誰還去怪他呢？」
「我覺得突然拜訪，很冒昧。」小姐說，仍然低著頭。
「你打電話約我母親，而她沒出來，是我阻止她的，她無論如何要出去，但我抱住她不放。」
「我還是請你原諒我的母親。」小姐又哀隱似地說。
大概是發覺耽了太久了吧，小姐慌忙起身告辭。
小姐的眼皮向下垂著，筆挺的鼻樑下面，略突的下唇，和藹的圓臉，在在都像她的母親。
「幾時能再與妳談談關於我父親和妳母親的為人問題，那該多好啊！」
「是的，我母親說你已和稻村雪子小姐相過親了……？」
「請吧。」
菊治走過小姐背後，拉m.ｈｅｔｕbｏｏｋ.coｍ.coｍ開靠院子那邊的玻璃門。
菊治想起來了，記得夫人曾在圓覺寺對他說過，空襲時期，這位小姐還把他的父親送到家門外哩。
菊治發覺這句話指的是他和她母親的事，那件事使小姐蒙受多麼大的恥辱和傷害。
「噢？原諒？」菊治反問著，邊想，夫人一定把他的事告訴小姐了。
自茶會過後半個月，太田小姐就上菊治家訪問他。
小姐點點頭說：「我也這樣想過哩。」
菊治想，如果他與太田夫人之間毫無瓜葛，而能與這位小姐無拘無束的談談父親的往事，那該多麼好，可是，他能由衷地原恕太田的未亡人，又能原恕她與父親之間的事，實在是因為他和未亡人之間，已經不是尋常的關係了，這能說是很合理嗎？
菊治用電話約太https://www.hetubook.com.com田夫人出來，是旅館分手後的第三天，在電話裏，夫人顯得很高興，但卻未能到所約定地點——『喫茶店』。
當菊治打開客廳的門，小姐立刻站了起來，只見略低著的臉上，緊抿著小小的下唇。「讓妳久等了。」
菊治把小姐讓進客廳之後，心裏老是忐忑不安，為了鎮定自己，他藉機站起來，打開茶櫃，把餅乾盛在盤中，內心思忖著，不知是小姐單獨來呢？還是夫人等在外面？
菊治也說得很乾脆，小姐急忙用顫抖的語氣說：
菊治說著，自己先落坐在椅子上，奇怪，這樣反而沉默著了，因為他，由小姐連想到了她的母親。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母親並不是那麼壞的人。」
小姐略微鬆了口氣，聲音緩和多了。
菊治摒住呼息聽著和*圖*書下文。
「無論如何，我很感謝妳的母親。」
暫時兩個人都沒說話，不一會，菊治開口道：
就在他經過小姐背後時，但聞花瓶裏的白牡丹吐出微微的芬芳，小姐把微圓的肩膀向前一彎。
由於那時的無拘無束，使得他現在對小姐的提防心理也鬆懈了不少，但還是不敢面面相對。
菊治很想提起這件事，但又吞了回去，並瞄了一眼小姐的臉。
說著，小姐的臉紅了起來，很快地，她像要克服那種羞恥似地，反而凜然的抬起頭來，直望著菊治，眼眶裏滿含淚水，睜大著眼睛，毫無惡意，好像在作拼命的懇求，於是，菊治說：
「沒有這回事。」
「我總想到，你父親的早死，恐怕也是我母親的關係，還有你母親也是……這種話，我也曾對我母親講過。」
「嗯！不過，在這之前，你就要結和_圖_書婚了吧？」
「那天茶會後，妳母親在等我時，妳為什麼要先走呢？」
「我很早就知道妳母親有一位小姐，我曾經幻想過有一天，能聽聽關於我父親和妳的故事。」
「電話也請不要再打了……」
小姐羞怯的表情更濃，連稍長的白皙的脖子都漲紅了，大概是為了襯托略長的脖子的美，她在洋裝上的衣領子上，別著白色的別針。
「要請求原諒的，該是我吧！」
「我？」
菊治雖然知道這是獨斷的藉口，其實，對方也有同感。
「我……」小姐打破了沉默，抬頭說。
菊治很明白那句「原諒」的含意，內容包括有「不要理她」的意思。
「我還要請你也原諒你的父親哪。」
這一瞄，又喚醒了太田夫人那一刻對他的溫柔，他想起夫人對他柔和的遷就，使他無拘無束，任意妄為。
「妳想得太多ｍ•hetuｂｏｏｋ.coｍ•cｏｍ了，這樣，你母親就太可憐了。」
兩人背道而馳，菊治上坡返回家。
由於小姐的話，又促起菊治回想到那位千羽鶴包巾小姐的模樣來，就在這時，文子停住腳，彎腳告別。
「雖然事後，我也覺得母親很可憐，但當時，我只是不顧一切的阻止她，不得已，她才叫我代她拒絕你，可是，一拿起話筒，我的喉頭噎住了，我母親卻盯著電話機，一顆顆地掉著眼淚，她會把電話機當成你看呢，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太過於好哩。」
「是我母親不好，請你不要理她，請不要再理她吧，我求你。」
「我想請你原諒我的母親。」
就是那一次電話而已，菊治一直不曾再與夫人碰面。
「我明白了，很對不起！」
菊治送出門外。
「要是我母親先死，該多好。」
「拜托你了。」
「為了母親的事，想來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