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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鶴

作者:川端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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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夕陽 一

森林中的夕陽

近子在電話裏,要他帶幾個同事回來,當他不答應時,她又說要請稻村小姐來,這是什麼用意呢?難道她一開始就打算要請小姐來的嗎?菊治仍然不明白她胡蘆裏賣的什麼藥。當他一到家,近子就迎出門來:
「你在那裏?」
可是,他父親在世時,幫忙茶室工作的是近子,他的母親卻從不進去,自從他的母親死後,那間茶室就關起來了,只有父親生前那顧用的老下女,一年打開幾次透透風而已。
「你好像拐過什麼地方去了的吧?」
「不用麻煩了,對不起,我要換衣服了。」說著,他只是脫下了上衣,像是要擺脫近子糾纏似地,逕自往藏衣室走去。
「你一個人?」
菊治不作聲。
客廳的紙門開著,小姐坐在角邊上,大而昏黑的客廳,由於小姐的存在,真可說是蓬蓽生輝。
他從電車上的窗口往下看去,只見有樂町與東京車站之間,有著高大樹木的大街。那條街,大略和省線(鐵路)成直角,正好把夕陽反照成金屬板一樣的光亮,只是茂密高聳的街樹,只能看到夕陽所照的另一面,綠葉成蔭,樹蔭下,蔭涼的樣子,街道兩傍是堅固的洋房。
「講過了。」她的表情像是說:請你儘管放心。
「可不是嗎?她今天既然來,就是有意進行婚姻的和-圖-書事,就算操之捷徑也無所謂,大不了將來事成後,被你們倆人笑我做事手法敏捷,果斷,反正憑我的經驗,談得成的事,總是談得成的。」
想來,近子應該不會知道他和太田夫人意外相偕投宿於北鐮倉旅館的事,但自那以後,她和太田夫人是否見過面呢?
下班後,菊治並不直接回家,他上了銀座市街,走進狹小的酒巴,他雖然不得不依著近子的話回去,但心理上有了弱點,腳步更加沉重了。
他把視線投到昏暗的石榴樹下,忽然,近子那痣疤又浮上他的腦中,他下意識地搖了兩下頭,客廳前面院子的石頭上,還有一點夕陽的餘輝。
「好厲害!」
難道近子是因為抓住了菊治的弱點,而乘機行事的嗎?
「我一邊打掃,一邊想起要做菜,這是臨時想起來的,材料不夠,最好你早一點回來。」
「沒什麼。」
「跟對方講過了嗎?」
然而,這樣一條大街,行人竟出奇的少,直到皇宮的濠溝邊,都是靜悄悄的、閃閃發亮的車道,也冷冷清清的。
「這我知道,可是現在,小姐已經到了,我的冒昧也可以抵消了吧?」
「不懂的更好,恰巧我們預備得很簡單,請他們放心吧!」
「你到底是那兒去了?我後來再打電話去,說和圖書你已經出來了,我在計算你回家的時間呢!」
有時,他想去偷看一下他的母親在茶室裏幹什麼,但從沒去看過。
「還是快點結束王老五生活吧!」
「茶室的燈亮不亮?我還沒看過點油燈泡茶的哪。」
「好了好了,就算我愛管閒事。」她那種強迫命令式的善意,已使菊治吃不消,不由得又想起了近子那半邊乳|房大大的痣疤。
「真要命。」
近子掛電話至公司找菊治。
他的心情,有無比的舒暢。
如果說是為了祭拜他的父親,而來清潔清潔茶室,並插插花,就回去,這還情有可原。然而,就在菊治正在萌起厭惡感的當兒,稻村小姐的影子就像一道光芒,掠過了他的腦際。
於是,菊治覺得近子打掃茶室的箒把聲音,恍惚就在掃除他的腦殼裏一樣,抹地板的抹布又像是在撫弄他的腦瓜一般。
「算了,算了!」菊治滿不高興地反對:
菊治嚇了一跳。
這時,她跟菊治走到起居室裏,大概是要替他換上下女擺著的和服。
可是,當他想起,小姐這時候也許已到達他家時,又不禁心驚肉跳起來。
無論如何,菊治已不能再在酒巴耽下去了,他乘上了回家的電車。
「怎麼說?」
「還不是妳的傑作,突然要人家來,也不怕冒失。https://www.hetubook.com•com
「就這樣是怎麼樣?我可不知道?」
近子隨便來,隨便去,也隨便做她喜歡做的事情,不先打招呼。
菊治以為她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地板上的水盤裏,插著鮮麗的菖蒲花。
近子看了他一眼。
「我在打掃茶室的時候……喂,喂!突然想要做些菜來。」
「那就點蠟燭,還更有趣哩。」
父親死後,茶室已經不開了,不過,菊治的母親,生前還是偶而進去獨坐過。
儘管有了這種厭惡感在先,可是,無論如何近子居然不請自來,而且還獨斷獨行地主張做菜,這真是怪事。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啊!」菊治沒好氣的說。
「別開玩笑了吧!」
從擁擠不堪的電車上看下去,彷彿只有那一條街漂浮在黃昏玄妙的時光裏,有點富於異國的情調,菊治覺得,好像抱著白色千羽鶴包巾的稻村小姐,走在那街樹的樹蔭一樣,像是千羽鶴的包巾特別明顯。
近子這句話,顯然看透了菊治的意思。
「那就太掃興了,怎麼辦呢?對了,我乾脆請稻村小姐來好嗎?」
「為了你爸爸,今天就別拐路吧,今天是他每年舉行茶會的日子,一想起來,我就在家耽不住了。」
「因為我一想起來,就過意不去,所以,想來打掃一下茶室,也許www.hetubook.com.com會好過些,我本想先打電話給你的,可是,我就知道反正你不會答應的。」
也許是偶然的巧合吧,小姐身上紮的帶子,也織有菖蒲的花樣,不過,這種季節的表現方法很多,可能也不算是偶然的。
「別多事了,反正我不回家。」
「就在你家裏呀!對不起,沒事先告訴你。」
「要是你一個人太單調,就請幾個同事一起來吧!」
「今天要直接回家嗎?」
「為什麼?不是很好嗎?婚姻的事對方很有意思,你可以再仔細的看她一次,好好的談談,今天約她來,她如果肯來,就表示小姐沒問題了。」
菊治本是要回家的,可是他的表情不耐煩:
「不行呀,我的同事沒有懂茶道的。」
「總之,這件事在電話裏是講不清楚的,待會再說,就這樣,你快回來就是了。」
手腕以上的肌肉很結實,看上去很不調合,手肘內邊還有曲扭著的青筋。
「有多久沒有打掃了?榻榻米上儘是霉氣味,怎麼擦也擦不掉,真糟糕。」
這時,近子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
近子打來的電話,多半滑稽輕鬆,有時聽來既有些強迫命令式,又有些威脅性,菊治認為,他所以說它是帶有威脅性,是因為他本身有弱點的關係,也由於他有弱點,對於近子那種任意主張的電話,也就只好隨她了。hetubook•com•com
她並不在爐裏起火,只是提著鐵罐子裝開水去,菊治倒不喜歡他母親進去茶室,他擔心在那靜謐的房間裏,她會胡思亂想。
水盤裏的菖蒲無論花、葉,都嫩綠生動,從感覺上就可以判斷,是近子剛剛插好不久。
據電話中那種命令式的口氣而判斷,又好像不全是近子的厚臉皮,說不定她只是要按照她一貫的作風,進行他與稻村小姐的事而已哩。
一會兒,換好和服,又走了出來。
近子這下口氣倒很溫和。
「那不好。」
近子的聲音越來越不客氣。
菊治站起來,往客廳那邊的走廊走去,到了石榴樹傍,他努力著想使自己鎮定下來,不願讓稻村小姐看到他板著的面孔。
「老子的榜樣令我害怕了。」
近子還坐在那兒:「光棍真有辦法!」
「小姐在客廳坐,我看,還是請她到茶室去談吧!」
他和近子之間,早在父親死後,就一直疏遠,這次,她難道是以稻村小姐為誘餌,來再與菊治拉攏關係?
「不一定!」
她借用下女的烹飪衣穿著,這從前是菊治母親的,近子捲起兩袖,煞是忙碌的樣子。
「對了,剛才我在電話裏,請小姐的母親一起來,結果,她另外有事不能來,只有小姐單獨來了。」
菊治點頭。
「那也好,她來了哪。」近子說著,走過來表示要接菊治的帽子和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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