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之星
四
因為就此丟掉實在太不忍心，一方面也擔心粟本近子等看到了加以盤問。
少女又退縮到裏面去，這次則從稍遠的地方嚷道：
天上的雲層並不太厚，但卻找不到星星的下落，天空的末端斷斷續續的浮雲，幾乎和屋頂相接觸，漸呈淡紅色。
在此之前，菊治從未想過文子不是太田夫人的女兒，可是現在，他好像忘記了。
星星已不見了，原來就在他看著被遺棄的破片那一瞬間，凌晨的明星已藏到雲霄裏了。
「太田小姐今早說要和朋友去旅行，不在家。」
當他再抬起頭：
本來，這被認為墜入了符咒與麻痺的深淵，但菊治卻反而覺得這才是逃出符咒與麻痺的圈子，正如已經服了毒藥之後，又吃了最多量的毒，反而變成解毒的奇蹟一樣。
已有幾年了，菊治沒有看見過凌晨www.hetubook.com.com的明星，他這樣想著，站起來往天空望去，卻只見天上罩著片片的浮雲。
他在石頭中間找尋著，想找出另外的破片，但他很快就作罷。
菊治終於鑽出被蒙罩多時的醜陋而黑暗的帳幔。是文子純潔的痛苦救了他的吧？
「不太清楚，因為我媽不在家……。」活像害怕菊治似的回答，是個眉毛很稀的女孩。走出大門，菊治轉過頭去，但卻認不出文子的房間，這是有一個小院子的，不太大的二層樓。
仰起臉來，只見很大一顆星星，在樹枝間閃閃發亮。
下班回家時，菊治找到了文子所租住的房子，是在上野公園的後面。
不過，昨天文子那種表現，不正是死的預兆嗎？
庭前石製洗手盆邊，果然散落著志野瓷的破片。
文子沒m•ｈｅtuboｏk.cｏｍ•ｃom有表示抵抗，只有純潔的本身算是抵抗而已。
昨晚上，不等菊治阻止，文子就把茶碗摔在石製洗手盆邊上打破了，因為文子拿著茶碗，悄悄地，離開茶室時，菊治並未注意到。
一九六八，十一，十四
手帕擦髒了，也濕了，他發覺背上的汗是冷的。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像剛從學校放學回來的樣子，她先是跑到門口來，又轉進去，才說：
「因為還有更好的志野瓷呢！」文子嘟喃著。
「啊！！」
昨天那封信上，應該有現在這住所的地址的，可惜被文子連信封一起撕破，塞進口袋裏去了，幸好在晚飯時，談到工作的事，菊治就把呢絨批發店的店名記起來，但卻漏了問她的住址。
ｗｗｗ•ｈeｔubｏok.coｍ.com文子沒上班，菊治是整夜失眠出來的，文子難道這麼晏了還沒起床？不，也許是有點不好意思，今天就耽在家裏不出門了吧，菊治想著。
況且，昨晚和今早，根本就沒有什麼能和文子相較的，文子已成為菊治無以相較的絕對，已經是他命運的決定。
顯然，母親的身體已微妙地移到女兒的身上來，菊治曾經在那裏做過的怪夢，這時，反而已消失得無影無踪。
「丟在這兒也不行啊！」
菊治整夜失眠，待至黎明的天色透入門縫，就到茶室去。
下午又打了電話，文子依然未來上班，菊治這才向店裏人問了她的地址。
頓時，文子的「死就在我們的腳邊」那句話，使菊治的腳麻木了，他掏出手帕拭著臉，越拭越覺得好像失去了血色，於是越擦越厲害。
難道她是為了怕菊治拿https://www.hetubook.com.com別的更好的志野瓷來作比較？
菊治好像對著假想敵人噴出自己的怨氣，趕忙向公園的樹蔭走去。
文子到底擔心菊治什麼時候會把這個志野瓷拿去和什麼作比較呢？而這種擔心又是由何而來？菊治也不明白。
「啊！！」
「讓近子一個人活下來，哎！……」
菊治像被奪去了什麼，暫時望著東方的天空出神。
看來，文子是痛下決心之餘才打破的，菊治原是打算不保留它，而把它埋在石製洗手盆旁邊的，後來，用紙把它包起來，塞進壁櫥，又躺上床去。
撿起四塊大的破片在手掌中一合，就成了茶碗的形狀，只缺少了一處嘴口，大約有大姆指那麼大一個缺。
文子不在家。
「去旅行？」菊治反問了一聲。接著又問：
文子那句話，使菊治在不眠之中，加深了哀凄而純潔的餘韻。
「去旅行和*圖*書嗎？今早幾點鐘去的？她說要去那裏？」
他索性把手上的破片丟在那兒。
大概是躲在雲霄裏閃耀的緣故吧，星星好像特別大，光芒的尖端，還水淋淋似的。
菊治覺得，對著水零零的星星拾合茶碗的破片，心裏很是難為情。
等待院子天色一亮，他就出去看被打破的茶碗，但是，看到天上的星星後，又把拾起的破片丟下。
文子不會讓菊治以為她會生還，而自己卻真的去尋死。
菊治自言自語地說著，又撿起剛丟掉的志野瓷的破片，塞進睡衣的懷裏去。
菊治大叫了一聲，隨即，未及在石頭間的昏暗處找尋茶碗的破片，倒是先扶住文子的肩頭，因為她那蹲在洗手盆邊上打破碗的姿勢，整個往石製洗手盆那面跌倒了。
「她不會去死的。」菊治對自己說。
菊治一上班，就掛了電話給文子，她現在神田的一家呢絨批發店工作。